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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作者:风弄

,猛地转过头来,“咏棋呢?咏棋呢!?”几乎尖叫一般。

“娘娘,殿下他……奴婢这就去找。”

“来人!来人!给我找!把咏棋找出来!”

“殿门有人看着,都被娘娘吩咐过不许让殿下出去的。”

“快找!”偌大太子殿顿时乱起来,人人来来回回逐房逐房的搜。不到片刻,有人喊道:“殿下在这!”丽妃迈开脚疯跑过去,清怡唯恐她在雪里滑一跤,赶紧搀着一起跑。出了月牙门,一挑眼就看见咏棋躺在院后围廊尽头处,入伏在雪上,一动不动。

“咏棋!”丽妃把他翻过来,抱在怀里。那身子轻飘飘的,轻得令人心惊。他病得厉害,药里又混了安魂散,本该连坐也坐不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居然趁着房里没人,一步一步撑到这里,终究摔在雪里。

“咏棋?咏棋?二丽妃抱着他,揉他的胸口手臂,始终觉不出一点暖意,直掉眼泪,“你这傻孩子,这大冷天的你要去哪?你不要命了吗?”

咏棋微睁着眼,眸子空洞无光,嘴轻轻动了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丽妃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哭着骂道:“父皇,你就知道要见你父皇。见了又怎样?若能拿母亲的命换你的,母亲心甘情愿。可……可要是你照实说了,以你父皇的心性,又怎么饶得了你?就算你父皇不要你的命,咏善若出来,他和淑妃又岂能放过你?咏棋,咏棋啊,你这是要把自己往虎口上送,你要母亲怎么答应你?你要母亲怎么办?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我怎么办啊?”

清怡抹了眼泪,忍痛道:“娘娘,要哭也不能在这哭,天寒地冻,殿下这身子受不了,先回房吧。”

召来几个信得过的内侍,把咏棋和丽妃请回房中。

清怡给咏棋被雪水浸湿的衣裳换了,盖上厚被,又在被子里搁上好几个小暖笼。

闹腾了半日,再探手进去,咏棋身上总算没那么冰凉。

他瞪着眼,直直看着上空,仿佛无知无觉的废人,表情呆滞得令人心痛。

清怡再劝丽妃去睡,丽妃死活不肯,坐在咏棋床边一步也不肯挪动。

有小内侍把太医院熬好的药趁热送来,清怡出去接了,吩咐旁人不许进门,亲自把药端进房里。

黑森森的药汁用白瓷碗装着,有大半碗,热热的。清怡拿着碗在房里站住脚,看看丽妃,又看看躺在床上瘦得不成样子的咏棋,低声问:“娘娘,这药……还要放东西吗?”

丽妃看了不成人形的儿子一眼,悲意上涌,泪珠连坠下来,叹道:“放吧。看他这样醒着,比睡过去更难受。”抽泣一声,又凄凄道:“要是让他储了点气力,又不顾死活地闹起来,我的心也要碎了……”

清怡黯然,默默领命。

把碗搁在桌上,掏出刚买来的安魂散,打开包纸,用指甲挑了一点到药里。

咏棋本来愣愣的,等她端着药到了跟前,忽然清醒了一点似的,把头转过,直勾勾瞪着她,黑眸波光荡漾。

那目光,藏着不甘、惧怕,又有一分垂死似的悲伤哀求。

看得人心脏好像被爪子握紧了要掐碎一般难受。

清怡眼里蓄泪,勉强柔声哄道:“殿下,来,把药喝了,好把病治好。”弯下腰,把咏棋上身稍扶起一点。

碗递到唇边。

咏棋双唇早褪尽血色,白惨惨的,触着瓷碗边缘,颤得如风中落叶。

“母亲……母亲……”他竟然发出一点声息。

自从他病倒后,凡能开口说话,无一次不是力竭声嘶,要见父皇,此刻居然叫起母亲,语气颇为平静。

正在垂泪的丽妃听了,惊喜交加,赶紧过来扶了他,“咏棋、咏棋,母亲在这里,好孩子,你要什么?”

咏棋双唇颤了半日,才又断断续续道:“母亲,不要逼我喝药……母亲,求求……求求了……”双目满是哀求。

丽妃心痛道:“好孩子,母亲怎么忍心逼你?只要你迷途知返,不要再卷入咏善的是非,好好做你的皇子,母亲从今以后,什么都依你。”

咏棋听见“咏善”二字,蓦然神情大变,眼睛瞪得老大,十分吓人,身子僵了片刻,忽然后仰脖子,看着头上的黄瓦屋顶,凄厉大叫,“咏善、咏善!你回来!你回来!”

丽妃听得一阵心惊,知道他丝毫未改,上来抱住他道:“好孩子,别叫了,求你别叫了!”拿手绢捂他的嘴。

“回来!回来!不……不要……我不要喝药!我要救他!我要救我弟弟……”

清怡手忙脚乱,把碗里的药往他嘴里灌。

咏棋重病之中,连女流力气也敌不过,喘着气拼命摇头,挣扎着不肯喝,被硬灌了两口,痛苦得连连咳嗽,身子蜷成一团,哭着求道:“清怡、清怡……别这样逼我……”

他身子虚弱到极点,说每一个字都是骨髓里挤出来的力气,又颤又轻。

清怡脸颊满是泪水,哽咽着道:“殿下别执拗了,这样苦熬着谁受得了?你为了咏善殿下要把自己的小命送了,让娘娘怎么活?快喝了药好好睡吧。”

也顾不了上下尊卑,单膝压在床边,按着咏棋把尚温的药汁往里灌。

大口大口的液体挤进喉内,咏棋瞬间窒息了般,想起咏善被自己害得陷在内惩院,不知正遭着什么罪,自己明明可以为他洗刷,却无用得连父皇一面也见不上,心里绝望如冰。

心脏猛地像炸开了一样,熔岩般烧着席卷过来,痛得全身痉挛。

“啊!”咏棋在床上陡然翻身,惨叫一声。

混着血的药汁,吐了满床满地。

“咏棋!”

丽妃惊叫,猛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清怡赶紧扶住,“娘娘当心!”

正在此刻,何九年的声音从门外带着紧张传来,“娘娘,吴才奉旨代皇上赐参探视,已经到殿门外了!快做准备!”

吴才虽然只是个内侍,却是炎帝身边的人,奉旨过来,连丽妃也不敢怠慢,整理装束领着清怡亲自到廊下迎了,听吴才宣了口谕。

丽妃谢了恩典,站起来,命宫女上前把赏赐的长白山老参收起来。

吴才不久前奉旨来过,才两天不见,看丽妃更见憔悴,全无当初一丝风华耀目,心里惊讶感叹,儿子病了,当母亲的一日不得安生,丽妃在宫里强撑苦熬这么多年,想不到遇上这种事,荣华富贵虽在身,又有什么用?

他在宫里待久了,老练精到,心里想归想,面上却恭恭敬敬问:“不知咏棋殿下近日身子好些没有?”

丽妃摇了摇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皇上关心殿下,有旨,要小的必须亲眼看看殿下,好回去详报殿下情况。”

太子殿众人心里有鬼,都不想吴才靠近咏棋。

但这是旨意,谁也不能违抗,只能领了吴才进房。

清怡到了门前,低声道:“殿下刚刚服过药,才睡下。吴总管脚步轻点,别惊醒了。”

“放心,自然会小心的。”

房中整洁雅致,燃着淡淡的安息香,刚才强灌咏棋时沾了药汁血水的床单早换过全新的,地砖擦得一尘不染。

吴才跟着清怡来到床边,低头一看,心里便一跳。

怪不得丽妃花容无颜色,想不到咏棋病成这样。

气息虚弱,唇白无色。

人在厚被里,虽然看不见身子,脸和脖子却瘦得能见骨,这一消瘦,形状极美的五官更为精致,像一碰就会被损伤到似的。

一只手露在被外,五指蜷缩,关节发白,仿佛在睡梦中也痛苦不堪。

吴才惊诧片刻,小心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小的斗胆说句实话,殿下的气色,比前两日来看时更不好了,太医们怎么说?”

丽妃叹道:“太医们也拿不出个好主意,咏棋这个身子先天就不好,他们是什么猛药也不敢下的,现在开的都是温吞方子。”

清怡知道吴才是代炎帝问话的,在一旁小心地道:“药理我们娘娘也不懂,若要问详细脉案,可去太医院查,都有留档的。”

吴才道:“那是自然要查的。皇上虽在体仁宫里养病,心里没少惦记殿下,每隔三两天就命太医院把殿下的脉案送过去,亲自看过了才放心。”

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咏棋,又问:“近几次来,没见殿下开过口,常这样终日睡着吗?”

丽妃和清怡心里都轻轻一震,迅速交换个眼色。

清怡道:“都是这样昏昏沉沉的,偶尔醒过来,进点饮食就躺下了。”

“哦。”

他们低声交谈,声音并不大。

咏棋却仿佛听到动静似的,冷不防地,露在被外的五指曲了曲,虚弱地轻轻挠着。

清怡不作声地往床边移了半步,身子挡住吴才视线,若无其事地假装弯腰帮咏棋掖被子,把他的手放回被里。

偏偏吴才眼尖,早就瞥见那一点点动静,奇道:“殿下醒了吗?”

“没有,大概是梦见了什么吧?”

吴才仔细去看咏棋脸色,白中带青,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却颤个不停,好像在极可怕的噩梦中竭力挣扎着。

“殿下?殿下?”吴才不由唤了两声,低声道:“殿下,小的奉旨,看您来了。”

咏棋长长的睫毛颤得更厉害,抖得连人的心都随着它一起颤栗。

吴才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咏棋却终究没能睁开眼睛。

丽妃心提到嗓子眼,知道药效起了,暗中松了一口气,忙道:“吴总管辛苦了,请到侧厅喝杯热茶,这里就让咏棋歇着吧,清怡留下来好好伺候殿下。”

吴才恭谨道:“不敢叨扰娘娘,小的还要回去覆旨。”

丽妃巴不得他快走,把他送出咏棋的卧房。

脚刚迈出房门,外面忽然一阵高昂的通传声传来,“皇上驾到!”

丽妃心神大震,转头去看吴才。吴才也是一脸惊愕,显然并不知情。

何九年小跑着赶来,气喘吁吁道:“圣驾到了,娘娘快请迎驾!”

顿时把众人惊醒过来。这时候也来不及查究怎么来得这么怏,连换正装的功夫都没有,清怡给丽妃匆匆整了整衣裳发鬓,赶紧扶着丽妃往外走。

一行人急急忙忙到了太子殿前庭,炎帝已经进了门。

炎帝这举动似乎是临时起意,连大轿也没动用,八个内侍抬着一顶里面加了瑗炉的漆金暖轿,里面铺着深山老熊皮做垫子,正小心翼翼抬进殿门里。

丽妃等人赶来迎驾。

九五之尊,病中亲来探望自己和儿子,丽妃惊喜之外,又心虚畏惧,跪迎炎帝,按礼数请安,才道:“这么冷的天,皇上怎么亲自来了?臣妾心里十分不安。”

炎帝也是病人,腿脚不便,内侍们连着毛垫子把他请下来,安坐在一个带来的大软椅上,抬着大软椅听炎帝使唤。

炎帝低头看看跪在下面的丽妃。

自从咏棋被废,丽妃关入冷宫,到今天还是第一回再见面。

同在宫中,却如隔千山,令人徒生咫尺天涯之叹。

炎帝自己也是感慨万千,轻轻叹了一声,“别跪着了,起来吧。朕过来看看咏棋,听说病得不轻。”命人把他抬到咏棋房中。

众人遵命,把他抬到咏棋房里,因为怕人多气息杂乱,不相干的人到了门外都停下了。

只丽妃、清怡、吴才,和两三个炎帝心腹的侍卫跟进来。

炎帝叫人把他移到咏棋床前,从大软椅里歪过半边身子,仔细看了看,稀稀落落的半白眉毛紧锁起来,轻声道:“这孩子身子不好,朕向来知道。可是怎至于病到这种地步?”

炎帝性情冷淡,对儿子们很少如此流露关爱。

丽妃又感动又伤心,眼睛红了一圈,“今年风雪特别大,他禁不住,太医们都说要缓缓的养,等来年春暖花开时就能好转。有皇上洪福照拂,这孩子必有后福的。”

炎帝嘴角苦涩地掀了掀,“春暖花开,必有后福,当世之人,谁不这么盼望?”摇了摇头。

人人不明其意,敛眉低头,心上都压了一块巨石。

“一直都这么昏沉吗?”炎帝问。

“是……”

炎帝沉默片刻,又道:“看他神色,在作噩梦?”

吴才小心地道:“小的也这么想,殿下睡也睡不安稳,睫毛颤个不停,好像总想醒过来似的。”

炎帝道:“怪不得病得这样厉害,梦中都不安宁,哪里有这么多元气让他损耗。”说完,凑近了点,缓缓唤道:“咏棋,父皇来了。咏棋?”

咏棋喉咙猛地发出很轻的咕一声,像是喘不过气,又像噩梦做狠了的梦呓,放在被子里的手不知怎么一动,掉出被子,惨白惨白地垂在床边。

清怡吓得赶紧弯腰去帮他掖被。

炎帝却比她还快,把咏棋垂下无力的手握住了,低声唤他,“咏棋,父皇来了。”

咏棋似乎真能听到,睫毛剧颤。

众人看他挣扎着要醒来,各有各的心思,但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呼吸都屏住了,手心捏出一把汗。

浓密的睫毛颤了许久,好像掀开这薄薄眼脸要花尽天下间所有力气,咏棋却不肯放弃,苦苦要让自己从昏沉中醒来,不多时,眼睛尚未睁开,睫毛上却湿漉漉,沾了一层惊心动魄的泪雾。

丽妃心脏都快停了,强忍着容色,柔声道:“皇上亲自探望,臣妾代咏棋谢恩。可皇上自己龙体也欠安,臣妾不敢让皇上为了小孩子久留病人房里,再说,古来没有生病老父亲反而来探望生病儿子的。请皇上移驾正厅,臣妾侍奉茶点,才合礼制。”

炎帝柔和地打量她一眼,颔首道:“好。”

刚要命身边人抬起大软椅,手上却忽然一紧。

他本来握着咏棋的手,这时咏棋骤然五指蜷起来,反抓了他的手,那力气不大,却充满了令人心惊的决绝,仿佛小兽中了一箭后拼着命也要逃出埋伏一般。

“啊!”站再后面的清怡猛然低呼,倒抽一口凉气。

令人喘不过气的寂静中,咏棋一直剧烈颤动的睫毛终于动了动,眼脸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乌黑的,没有一点瑕疵的晶眸。

“咏棋,”炎帝看他醒了,不再下令离开,吩咐内侍把他挪得离床更近一点,露出一丝温柔,“朕看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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