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子说了一个单音,顿了顿,不带情绪地低声说,「会吃坏胃。」
「我不敢了。」
「要是胃坏了,身体会垮掉。」
「我不敢了。」
王子的手相当漂亮,他的皮肤比米健白,是透着青春血色的白皙,不但不嬴弱,反而显得很健康优雅,修长有力的指节,不知道是说明了他对完美的偏执,还是说明了他令人咋舌的控制欲。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这样一双手,隔着衬衫薄薄的布料,贴上米健的小腹,缓缓摩挲,像某种失传的古老的按摩手法。
微热传递,力道不过不失,原本吃撑的胃,蠕动起来轻松了许多。
很舒服。
要不是正受着老大的教训,米健会像猫一样t起眼睛,后仰着脖子打起享受的呼噜。
「身体垮掉,你就不能跳水了。」
「我真的真的不敢了……」
「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乱吃别人给你的东西。」
「明白,老大。呃?」米健大声回答后,后知后觉地一怔,「谁给的都不能吃吗?」
「是。」
「认识的人给的也不能吃?」
「尤其是认识的人。」
「社长给的也不能吃?」米健不可思议地问。
尤其是杜元风!
席夜白没把这句充满莫名其妙的妒意,很不优雅的话直接说出来,只是抬起目光,在粗神经搭档脸上冷冷一剐。
米健呆萌呆萌地「呃?」了一声,立即发现,自己的反应让老大的目光越发犀利,身子一抖,赶紧补救似的「嗯」了一声。
席夜白这才把充满震慑力的视线收回来。
「走吧。」
「现在就走?」酒会还没有结束呀!
「见过甘如南,跳了双人跳,吃了数不清的东西,还不满足?你体力太充沛,时间很闲?」
最后一句,真是赤棵棵的威胁。
米健立即坚决摇头,「没有没有!」
席夜白转身朝门外走。
他一动,米健小跟班就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
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老大,你刚刚叫我到休息室里待着。你和社长在浴室里干什么呀?」
「聊天。」
「聊什么?」
「闲话。」
「闲话也可以说说嘛,我很好奇耶。」
「你愿意为了你的好奇心,接下来三十天,每天增加一个小时的下腰韧性训练吗?」
「呃……我什么也没问。」米健摸摸鼻子。
一起走出休息室,回到与其贯通的更衣室,前面的席夜白忽然停下脚步。
米健也跟着他停下,在他身后一探头,立即笑了,「社长!你也换好衣服了?」
杜元风已经穿回参加酒会的正装,打着复杂华丽的领结,在一排衣柜前微笑而立,潇洒得仿佛站在无数聚光灯下。
他没有用吹风机,一头黑发半干半湿,却无损他的俊朗,反而带出逼人的性感。
这样的帅哥,手里如果拿一朵殷红玫瑰,那一定迷死人了。
不过此刻,他手里拎着的,却是一条刚刚用吹风机吹干的泳裤。
「你忘了你的泳裤。」杜元风走到两人面前,一根指尖上,勾着米健刚才和他,一起双人跳时穿过的泳裤。
「啊,谢谢社长。」
啪!
米健伸出一半的手,在半空中挨了清脆的一下。
他吓了一跳,立即缩回手,偏着头,偷窥老大的脸色。
嗷?老大的脸色,大大的不高兴啊。
可是老大,你只说了不许吃社长给的东西,又没有说不许要社长送的泳裤。
杜元风的视线从米健那里,转到很有存在感的席夜白身上,「有什么问题吗?」目光并不如何冷厉,却也锋利无比。
「我搭档,不穿别人的泳裤。」
「你误会了。」杜元风笑了,「这不是我的泳裤,是米健刚刚穿过的。」
和竞争对手在更衣室里来一番唇枪舌剑,并不符合席夜白的作风,他沉默着,目光缓缓下移,停在泳裤上那个「d」字标记上。
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不屑。
带杜家标志的泳裤?这种阴微小人的心思,不入流的伎俩。
偏偏杜元风还是笑得很自然,「新材料,新款式,只穿一次就扔掉,可惜了,不如让他带走。」
老大说话,米健不敢插嘴,在一旁用频频点头来表达想法。
是啊是啊,只穿一次就扔掉,多浪费。我别的衣服不多,上档次的泳裤却不少,都是社长好心送我的啊,嘿嘿。
啪!
很奇怪,席夜白一直和杜元风对视,却没有忽略米健在身边的小动作,随手拍在米健后脑勺上的一巴掌,力道不大,但是拍得很准很及时,警告很犀利。
其实席夜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无论是拍米健的手,还是拍米健的后脑勺,这都是很没风度的举止,他一向不做这种仗势欺人的恶霸行径。
但今晚他就是做了。
仿佛看过浴室那一幕后,身体反射神经忽然进化了几个档次,甚至在脑子发出指令前,四肢就自动做出了它们应该做的动作。
不过,拍手,拍后脑勺,就算没风度,事后想想,又觉得拍得没错。
席夜白心里对自己无奈地说,自己这搭档,有时候就是欠拍。
所以他后脑勺上的一巴掌把米健拍得老老实实后,没有丝毫犹豫,取过杜元风勾在指尖,在自己眼前晃呀晃的泳裤,直接把这碍眼的布料丢进了更衣室的垃圾桶。
杜元风被他冷冽跋扈的动作激得眉间微跳,敛了笑容,沉声说:「不过是一条泳裤,何必大惊小怪。席氏继承人的度量就这么点?」
「没见过强送泳裤的,还是你们杜家的东西太滞销?」席夜白反问。
王子殿下不屑于唇枪舌剑,并不表示他不善于唇枪舌剑。」
「单边嵌合的奇人在这里啊。」
越来越像严冬的更衣室里,忽然响起吊儿郎当的声音。
甘忆寒一晃一晃地走进来,从两个对峙的帅哥之间从容穿过,笑嘻嘻停在米健面前,「你就是那颗蜜饯吧?果然一看就是甜丝丝的模样。要不要和哥哥去玩?你的皮肤真不错。」
米健刚刚挨过老大的如来神掌,正处于极度听话老实乖巧的小狗狗状态,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伸手,来勾自己的下巴。
衣领后面忽然一紧。
在甘忆寒碰到米健前,席夜白把米健拎到了自己身后,再看甘忆寒,「有事?」
「当然有事。刚才的双人跳把客人们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现在外头一堆人在等着这宝贝出去,放心,表弟,他们不会生吞了他的……嗯,你们刚才在干嘛?吵架?不会是争风吃醋吧?」甘忆寒回头,瞄瞄身边另两个。
席夜白和杜元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以他们的身分和骄傲的性子而言,为了一条泳裤在更衣室吵起来,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泳裤。」甘忆寒仿佛刚想起来似的,对席夜白说,「集团下面一家新公司,以开拓运动服装为主,你这个小宝贝眼睛大,脸蛋够纯,模样很讨喜,能不能给我们当代言人?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就是穿着泳裤,给他拍几张照片。」
这方面的请求,放在以往,席夜白想都不想就会否决。
但他摇头之前,下意识地瞥向那丢着杜家泳裤的垃圾桶。
「等他有空再说。」神使鬼差地,席夜白回答了这一句。连甘忆寒也感到奇怪,这最恨别人招惹他和他搭档的高傲表弟,这次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商业合作,正要说什么,席夜白已经失去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抓着米健的手臂走向更衣室门口。
「席夜白。」杜元风霍地转身,盯着他的背影,「他不是你的禁脔。」
席夜白头也不回,极冷淡地丢下一句,「他不是你的搭档。」
挟着频频回顾的米健,在杜元风的视线下翩然离去。
穿过走廊,穿过等待已久,带着兴致迎上来的人群,穿过华丽奇特的大厅,穿过夜间飘着幽香的庭院,穿过大铁门处那群谦恭微笑的接待人员……席夜白找到自己的房车,直接把晕头转向的米健同学丢上了后座。
「去机场。」
米健正揉着太阳穴从真皮后座上爬起来,闻言一愕,「老大,不回学校啦?」
「不回。」
「我们要去哪?」
席夜白幽幽地盯着他,忽然举起手,把脖子上的领带结狠狠拽松。
略显粗暴的动作,有效地发泄了心头积聚的莫名烦躁,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做上几次深呼吸,感到自己已恢复到心如止水的状态。
「你问错了问题。」跳水王子眉不挑,唇不勾,表情平静到极点,高贵完美的极点,冷静教导自己的二百五搭档,「你应该问,我会把你怎么样。」
「老大你会把我怎么样?」米健立即不耻下问。
「扔海里。」
「呃?什么什么里?」米健不解地歪起脑袋。
「扔海里。」席夜白云淡风轻地重复。
米健眨眨眼,不再歪脑袋了,坐直身子,认真地研究。
王子殿下泰然自若,王子殿下从从容容。
王子殿下完美的脸上,每一根英俊线条,任凭米健瞄来瞄去……瞄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世界上什么人最可怕?
不是怒吼的强盗,不是露出簇簇黑胸毛,说话震得屋顶嗡嗡颤动的土匪,而是极端强大、极端自信、极端冷静的人。
冷静,是因为他有言出必行的能力。
是因为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做得出!
米健猛地打个冷颤,想起这高级房车正开往机场……
机场?
机场!机场!机场――
恐怖电影里,受害人从飞机里被推出来,从几千公尺高空直接砸向海面,全身骨头尽断的镜头,如迎风招展的骷髅死亡旗,哗地在脑海中展开,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啊啊啊啊!老大饶命啊」
深夜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高级房车在月光下前进。
杀猪般的惨叫从房车里爆起传出,惊得公路旁林间休憩的鸦雀,哄飞而散……
+++++
噗通!
冬瓜一样掉下去,咸咸的海水顿时包住了全身。
鼻子闭着气,依然尝到了微咸且微腥的奇妙气息,这种气息里有广袤无垠的深意,也暗示着脚底此时是无边无际的神秘黑暗。
米健故意把头埋在水里好一会,才踏着水猛地往上一窜,在水平面上窜出半个身子,又随着轻柔的海波,沉到海水拍肩的高度,嘎嘎怪叫着,「好爽!超级爽!」
蔚蓝大海的上方,是同样蔚蓝得逼人的天空,万里无云,独有太阳精神焕发,灿烂无比,照出眼底迷人的轻波世界。
米健在海里轻松地踩水,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太阳还太阳,比灿烂还灿烂。
因为他的福气很好,遇到了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老大。
被抓上私人飞机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小命要报销了呢,事实证明,王子殿下绝对是一位尊敬法律,正直仁慈的新好市民。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某个私人机场,机场上已经有另一辆车在等待,他又被王子带上了车。
米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猜想自己大概已经不在国内了,因为汽车一路经过的街道和建筑,都和他平时看见的不同,街上偶尔几个行人,也是金发碧眼,和自己的黄皮肤黑头发不一致。
不过他很乖的也没问。
不,这和乖没多大的关系,是因为他困了。
惊心动魄地逃过一劫,没有被人从飞机上丢到海里,米健绝处逢生,绷紧的神经自然地松懈下来。
经过如此刺激的一晚,见偶像、踢偶像的馆(绝对不是故意的)、懵懵懂懂地和社长双人跳、浴室里奇怪的洗泡泡……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主要因素是那些填得肚子圆滚滚的鹅肝和松露,还有那两杯半酒精饮料。
于是,米健就在车里迷迷糊糊地闭了眼。
轿车内部虽然很宽敞,但还是无法当成床来用的,他坐在后座,半边脸挨着凉凉的车窗玻璃,时不时随着车的开动转向而晃着脬子,太阳穴一下一下轻撞着玻璃。
不太舒服,但还不至于让他无法继续睡。
后来就舒服多了。
不知谁把他身体改了一下姿势,后座忽然就能容纳他蜷着脚的身体了,而且还多了一个软绵绵的,很有质感的枕头。
米健开心地睡啊睡,睡醒之后,睁眼就看见了蓝汪汪的海,身前身后,四周都是美丽的一望无际的蓝。
海就在眼前。
而他所立足的游艇,仿佛就是海的中心。
而且,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从游艇甲板上的躺椅上爬起来,他就瞧见了自己身上的泳裤。
游艇、蓝天、大海、泳裤,这四个词凑到一块,还能怎么样?还能做什么事?
「啊啊啊啊!」
米健一声欢叫,直接冲冲到游艇边缘,簌地一下跃起,扑向大海怀抱。
「真爽!超级爽!」
米健又一个猛子扎到水里,鱼!他见到鱼!他高兴地伸手去抓,指尖触到滑溜溜的鳞片,可惜,没抓着。
不过米健还是很乐,而且很满足。
有老大就是好啊!
不是有一首歌这么唱吗?没老大的孩子像根草,有老大的孩子像个宝。米健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宝,遇上了一个更加宝的老大。这没有任何贬义,老大的那个宝,在米健来看是神奇又能干的意思。
说见甘如南,就见甘如南;说要坐飞机,立即坐飞机;没有提游艇,游艇出现了,眼睛一睁开,跳到海里来。
这是多高等级的待遇呀!
米健不记仇的心里,被乐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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