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暗香[出书版]作者:风之羽
的青年走脱。
“我们是出家人,没想过要入行伍去求前程,将军好意,我们心领。”那和尚浓眉大目,性情极豪爽,也没管常欢的身份,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功夫看起来不错,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么好的功夫去当什么将军啊,来我们浩气盟,不出一年,你就可以名满天下!”
那和尚为人纯厚,见常欢年纪轻轻,武功高强,人又长得精神,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那道士在一旁往和尚光滑滑的后脑勺上拍了一记道:“你又浑说了,人家是燕云十三骑之首的骁骑大将军,打下过西夏无数的城池,早就是天下闻名了!还用得着来草莽混什么劳什子。”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那和尚从小跟着师父就是念经练功,不问世事,也不知世事,被师父差来给燕山月差使也没多久,所以他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什么十三骑啊。骁骑大将军是什么官儿,很大吗?”
常欢见他憨厚,不觉笑了笑,对面前四人说:“各位武林好汉,我知道你们是受燕盟主所托,不过我既然在朝中奉职,自然不比得你们江湖中人自由,我们军中有点卯应卯的规矩,这几日我未与同伴联络,他们想来找我找得也急了,不若……”
常欢想了想说,“我直接去找你们盟主把他和我之前的事情了结一下,我好回去复命。”
四人互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盟主有事在身,他现下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的。”
常欢见他们神情恳切,不像在说谎,于是点头说:“那也罢,先让我回去与我家元帅说一声,之后再回来见他,你们看可好?”
“元帅?”那憨和尚问,“怎么你上面还有师兄师父也要听他们话吗?”还没说话,脑袋上又被道士敲了一记。
“我家元帅是神策军之主,宣威将军。”提到赵p的名字,常欢精神一振,脸上现出敬慕之色,“我只是他麾下的一员先锋将。”
和尚摸着头说:“我管他是谁,盟主叫我们看着你,自然不能让你乱走。虽然你功夫不错,但我们这儿有四个……呃,屋后头还有俩,单打独斗或许不是你对手,但大家一起上,你绝对不是我们对手。
若是你们家那个什么将军元帅找你的话,我叫别人去找他,给他捎信,就说你在浩气盟做客,一时半会不能回去!”
“和尚,你这回脑子动得还挺快的!”
那白净面皮的道士拍了拍他的肩头,回头对常欢说,“那就这样办吧。将军,军中有军中的法度,但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现在你在我们浩气盟的别庄,那就还是得照我们江湖上的规矩来。主人没有送客,客人哪有不告而别的道理?”
常欢眉头挑了挑,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不过看看眼前四人,掂量了一下,还是勉强点头说:“好吧,我回屋,不过麻烦几位帮我传个信给燕盟主,说我着急要见他,请他事情办完了速速来见我。”
“那是自然。”那道士点头应了,视线在常欢脖子附近扫了扫,脸上现出一丝暧昧来。
可是燕山月半点消息也没有,常欢到日头西斜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想想前两日时时耳鬓厮磨在一起的样子,耳热心跳之余却又找不出一点真实感。
摸着发烫的耳垂,常欢靠着墙,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做出这样的小儿女态来,若是被赵琛和赵p看到,一定要把自己给笑话死。
万一浩气盟与血月真有割扯不清的关系,自己该如何是好?常欢轻叹一声,将窗户推开。月亮刚从西边升上来,苍白的一轮,悬在还没完全黑透的天幕上。
只是想到可能性,常欢就心乱如麻。
等一下!常欢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为什么自己要乱?燕山月与他不过数面之缘,虽有肌肤之亲,那也是被那小子强迫的,自己并不情愿……
只是……燕山月那双深如浓夜的眸子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怎么赶也赶不走。常欢按住自己的胸口,从那里传来的鼓动慌张而紊乱。
常欢的脸色发白,坐在椅子上发愣。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骄傲、霸道、蛮不讲理的却又时而温柔的男人已经驻进了那里。
“我们莫不是被诅咒了?”常欢有些颓丧地嘟囔,“主人在安平追到了殷大人,王爷从西夏抢回了银州王……我却是被拐入了浩气盟……真是不够争气!”
可是,一旦证实浩气盟确与血月有关系的话,一心要剿灭血月为兄弟报仇的赵氏父子必然会与燕山月对上。自己要怎么办?怎么办?常欢苦笑了一声,将背靠在椅子上。
想为在安平府爆炸中丧命的弟兄报仇的并不只有赵p而已,自己也曾发过誓。往最坏的结果打算,若真到了那一步,只怕第一个与燕山月执剑相对的,就是他常欢。
那些轻言蜜语依旧在他的耳畔回响,侵蚀着他的身体。彼此拥抱而换来的体温也依旧温暖着他的身体,让他不断地堕落。
“只有希望……”常欢喃喃着自语,“希望你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有什么关系?”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月光下,如花的美人婷婷而入。“妾身方才听闻将军在说关系,不知将军所指为何,可以说与妾身听听吗?”
那美人红纱委地,明眸皓齿,赤着一双玉足,左足戴着一串金铃,每走一步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分好听。
常欢微蹙起眉头,如此没有礼貌的直接推门而入,就算是再美的女人,他也不会生出什么好感来了。
红纱轻衫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常欢,目光在他颈边流连了一会,艳红的唇角微微翘起,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些古怪。
“将军莫怪,妾身是盟主随侍七宫之中的赤焰宫主合阳。”她走上前,美目流转,盯着常欢看了半晌,才幽幽地说,“我家主人平生最好美食美景美色,我本以为我们七宫宫主容貌已经少有人能及,想不到将军堂堂男儿之身,竟也有如此惊才绝艳,难怪主人会在此处流连忘返。”
常欢脸色一沉,这女人字字句句如尖刺一般,说是夸赞,但听起来格外刺耳。压下心中的怒气,常欢对合阳说起话来也不觉多了几分冷傲:“合阳宫主,来见本将军所为何事?”
合阳目光流动,掩着嘴轻轻一笑:“将军莫怪,女孩子总是不太待见比自己漂亮的人。不过既然您是我家主人中意的,合阳自然不能对您无礼。”
“今夜过来,是受了主人之托,给您送来一件礼物。”
常欢从椅上站起,冷着脸说:“燕山月人在何处?我要见他!”
合阳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摸出一物,口中说:“主人俗务太杂,在此流连了数日,盟中积了太多的事要他处理,所以一时半会怕是来不了将军这里。”
常欢心里发堵,脸上的表情更见冷硬。
“所以才会让妾身亲自过来啊!”合阳指了指桌上,“这里是一份名册,主人说您应该很感兴趣,所以让我交给您。您若愿意在此等他,或许过了两三个月,他事情处理完了就会过来,您若不愿意等,拿了此物,便可回您的永夜城。”
常欢听到这些话,再看到桌上放的东西,肺也气炸了。
红色的缎子中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工整的楷书写着“名册”,旁边是一只对月长啸的狼首。
“他这是什么意思?”常欢将手册拿在手中,上挑的眼角盈满煞气。
之前自己怎么问都不肯说的东西,为何今日要假他人之手相赠?与得知浩气盟果与血月有瓜葛的打击相比,常欢更气的是燕山月的态度――就好像,得了手,玩够了,送你个小玩意儿让你有多远走多远一样。
合阳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手上的名册又轻又薄,常欢却觉得重得打手。那册子每张的边缘都被粘了起来,没办法揭开。
合阳微微歪着头,轻声说:“劝你别硬扯,这纸很薄,两层夹空,中间有磷硝,若你不小心扯坏了整本册子就都烧毁了。”
常欢抬眼看了看她:“那不跟没给一样?”
合阳站起身,向门外走,一只脚还留在门里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常欢说:“你留着回去用热水浸了慢慢再揭。还有,想好了吗?要走的吧,我现在送你出去。”
常欢愣了一下,看着门外有些迟疑:“我的剑……还有马……”
合阳点点头说:“没事,我让人给你拿来!”
如果不是看到日间阻拦过自己的四个守门人对合阳行礼致意,常欢几乎要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带来燕山月过于绝情的资讯,常欢甚至想,说不定这位自称合阳的女人其实是来暗杀燕山月的杀手,只不过误打误撞见到了自己。
一路沉默着跟在合阳的身后东绕西绕,从最初的大门走了出去。门口,一个家仆打扮的人牵着他几日未见的乌云,马鞍上挂着他从不离身的幽泉。
乌云见到常欢,兴奋地嘶叫着,挣脱家仆的手,跑到常欢的面前,用鼻子亲昵地蹭着他的脸,不住地拿蹄子刨地。
常欢拍拍乌云的脸,翻身上马,将幽泉缓缓拔出,白色的寒光在空中划过,幽泉的剑身微微震动着发出低鸣。
“多谢合阳宫主相送。”常欢对着合阳拱了拱手,最后扫了一眼她身后高高的院墙,策马而奔。
乌云被闷了几日,早就捺不住性子了,四蹄生烟就是一顿猛跑,常欢也不管它,任由它在黑夜狂奔。
夜风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似乎可以将他胸中闷着的那口气给打出来。常欢突然一勒马缰,让乌云停了下来。四周漆黑一片,也分辨不清方向,抬头望天,天上月朗星稀,一丝云彩也没有,却是个好天气。
耳边传来淙淙的水声,乌云低了头嗅嗅,甩了甩尾巴就向有水的地方缓缓走去。那一段林木稀疏,黯淡的月光透过叶隙投洒在水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常欢下了马,坐靠在水岸边的树干旁,乌云自去饮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流水的声音和偶尔轻声的马嘶。林间拂过的风犹如情人的细语,总是在不经意间搔人心底最软之处。
常欢抬起头,月光如水,静静从枝叶间流泻而下,将他纷乱的情绪慢慢抚平。常欢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探入怀间,温润的墨玉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似酸似甜的感觉就这么从他的指尖弥散开,透入五脏六腑。
身体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常欢依着树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走在一片树林中,四周是缭绕的迷雾,他走来走去,都只在林间徘徊,看不见来路,也找不着出口。
当他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初升的阳光已经取代了昨夜的月光,洒在小溪之上,被水波反射出灿烂的金色光芒。乌云还在啃食着溪边的青草,悠闲自得地甩着长长的黑色尾巴。
常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涩的四肢。醒来之后他已经看清了周围的地势,乌云这匹笨马,跑了那么久,也不过是兜了个大圈儿,最后竟然跑到了浩气盟别庄的后院。
树林并不稠密,远处,隐现出一角红墙灰瓦来。常欢想了想,在乌云肩颈上轻轻抚拍了两掌,从鞍上取下幽泉,纵身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林中。
乌云大大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主人的背影,随后低嘶一声,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时至凌晨,天光已经放亮,守卫了一夜的人也在此时最易轻乎。尽管如此,常欢还是加了十二分小心,侧耳聆听一切可能的动静。
这里果然是别院的后院,常欢辨别了方向之后,就小心地向着自己原先住的那间房潜行。只是这么大的院子,确实人也太少。一路行来,别说女婢和守卫,就连洒扫的杂役也没见到一个。
果然。
常欢心里冷笑了一声,飞速摸到原先的住处。那里在庄园的中间,东面临着小湖,湖边停着画舫。常欢瞥到朱漆雕花的画舫,脸上顿如火烧了一般。
脑中不由映出当日的种种不堪,让他又恼又躁,连呼吸也不受控了。勉强收敛心神,常欢绕到墙角,瞅见四下无人,纵身跃入院中。
院中死寂一般,常欢心中一凛,伸手将幽泉缓缓擎出,轻轻推开房门。
房内,一片狼藉,桌椅被拆得零零碎碎散落一地,柜门大敞着,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在外面,那张大床也被人掀开,床板也被人拆解开,只剩了个床架子凄凄然地立着。
常欢嗓子有些发紧,急急从房中退了出来。在门外静立了一会,常欢的双眉拧在了一处。
四处探看了一圈,庄子里真的没有什么人留下来,但各处都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犹以主屋为甚。他们在找什么?常欢心中一动,手指拂上胸口。燕山月要将它送给自己,难道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天?
天空中突然想起哨声,常欢抬头一看,半空中升起明亮的火焰,就算是在晴朗的白日,那光芒也清晰耀眼。
那是影卫之间召唤同伴所用的特制信号。看来是有人找过来了,自己被燕山月拐来此处也好些日子,他们估计也急得不行了吧。
常欢苦笑一声,将幽泉剑柄末梢一按,机簧u嗒一声响,剑柄中落下一颗粗如鸽卵的信弹。用内力将信弹弹上空中,尖利的哨声随之响起,并在半空中同样爆裂出耀眼的光芒。
顺着记忆中的路走出山庄,手中的幽泉突然呜呜地振动起来。饮尽千人血的宝剑对杀气异常的敏感,剑芒暴涨了一分,剑身也兴奋地颤动起来。山庄门口的杨树林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五六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将常欢团团围住。
当先一人,体态婀娜,娇容带煞,一双美目冷冰冰地看着常欢,伸出了手。
常欢看着她,突然一笑:“宫主起得可真是早啊。”
合阳面似寒霜,对他伸出手说:“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
常欢冷笑了一声说:“名册是你双手交与在下,现在哪有再收回去之理。”
合阳双眉一皱说:“不是那个,我要的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快点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常欢摇了摇头道:“在下身无长物,实在不知道宫主想要什么。”
合阳面色一沉道:“不交也没关系,杀了你,自然就能拿到了。”说着手一挥,五个黑衣人一涌而上,刀剑齐发,向常欢袭去。
常欢将后背靠上院墙上,手中幽泉如虹,与五个杀手杀在了一处。
这五人功力较之前在门外拦截他的四个高手显然要差了一截,但这五人配合默契,进退有度,一时之间将常欢迫得只有招架之力,无力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