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影响?我是不是该夸你特别能忍耐啊?”高渐邈语带嘲讽:“你这不是什么旧疾,分明是中了七花断脉散。”
“是一种毒药?”季空晴心头巨震。
“中了此毒,全身经脉在三个月内寸寸断裂,疼痛不堪。最后全身无力,变成一个废人。你中毒的时候年纪尚小,本来绝对撑不过来,当时却不知靠什么异宝抑制住了毒性,保下了一条小命。但你中毒多年,深入肺腑,怕是难以根除了。”
高渐邈摇了摇头,放开季空晴的手腕,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他:“每次服一粒,可以减轻疼痛。”
季空晴怔怔地接过瓶子,脑子就像被重锤敲打过一样一阵剧痛。多年前一个隐约的疑惑突然像气泡一般被骤然戳破了。
是毒药!
竟然是毒药!
竟然真的是毒药!
我早该想到的,原来他当年竟然还怕不保险,又给我下了毒!
还是说让我死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要不是当初……
呵呵,自己这条命竟然是捡回来的吗?季空晴苦笑。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营房,也不脱衣服,直接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在床上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如坠冰窟的身心再次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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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北地,白石关……
景明泉一身夜行衣,翘着二郎腿,正坐在雕花圆凳上等人。他百无聊赖,嗖的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吹毛断发的薄刃匕首,竟然开始修起指甲来了。
看着远处微微发亮的天色,刚刚送走了最后几个商队的首领累得半死的景明鄙炝烁隼裂,推门进来。
他把最新得到的消息记在簿子上,又在地图上涂写了一番,才转过身来瞥了一眼明显闲得发慌的弟弟。
真是心里不平衡啊。
景明币惶腿踹掉了弟弟屁股下面的凳子:“坐没坐相!”
景明泉脚尖微点,把飞出去的凳子勾了回来,换了个姿势,正襟危坐地面向兄长:“五哥,谁让乌蛮王帐防备太差,我打了个转回来,发现五哥还在忙,只好先坐会儿等你嘛。”
“现在那边情况如何?”景明敝幌氚咽虑榫】齑理完,好睡上一觉。
景明泉一本正经道:“今年春旱夏涝,这帮蛮子怕是没粮过冬了。乌蛮的大首领――辛族的族长前几天刚刚死了,据说死得还有几分不明不白。他们内斗了一场,现在他大儿子不知所踪,小儿子虽然继了位,但辛族的力量大大削弱,周遭的小部落多少都起了异心,看来不打一场胜仗,他这大首领的位子不保啊。”
乌蛮今年怕是一定会大举入侵!
景明毖矍耙涣痢r淮涡园驯狈降耐胁解除正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这几年楚国在边防线上建城修路,各地的守军互相呼应,又有商人作为眼线,乌蛮几次来袭都铩羽而归。
景明泉把偷听到的乌蛮行军路线详细说了一遍,兄弟两个研究了一下地图,终于把年前最大事件的方略确定了下来。
看着自家兄长大人睡眼朦胧地把一封封书信派人递了出去,景明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老高帮你的季空晴把过脉了,说是中了七花断脉散,他目前没什么办法根治。”
他抬头看兄长对季空晴名字的前缀丝毫没有异议,但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有些吃不准这到底算不算是默认了。
景明敝迤鹈纪罚骸肮然是中毒吗?……老高也没有办法?”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啦……”
“……”
“阿泉……”
一骑绝尘,出白石关向南而去。
景明泉坐在马上一边打哈欠一边想,老子他妈就是一个悲催跑腿的!
听了一句“阿泉,此事就拜托你了”,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在深夜就上了路呢?
自家兄长大人魅惑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
白石关里――
景明敝沼谌缭敢猿サ靥傻棺约核寄盍诵砭玫拇采希朦朦胧胧中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念头,他知道了曾被自己至亲之人所害,心里不知要有多伤心难过呢……
7
7、晴空之卷一(已修)
天人历1248年,荆国,大将军府――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嬷嬷踩着清晨的露水,一路小跑着穿过重重院落,进了书房。
“恭喜大将军喜得麟儿,公主和小公子母子平安――”
芸香原是皇宫里公主的乳母。
一年前公主出嫁,由于感激她多年照顾,便把她一道接了出来,养在将军府中安度晚年。
昨日公主生产,足足用了四个时辰才诞下一子,这等报喜的好差事自然就落到了这位与公主最为亲近的老嬷嬷头上。
大将军的书房里头其实一本书都没有,四处摆满了明晃晃的兵刃,让人看了有些胆战心惊。
老嬷嬷悄悄喘匀了气,偷眼看了看居中而坐的秦纛。
咦,姑爷怎么没有反应呢?
秦纛昨晚也显然是一宿没睡,两眼中充满了血丝,面色有些憔悴。他默默坐在书案前,手里正把玩着金灿灿明晃晃的五军大将军印。
听到报喜的声音,他微微一怔,过来一会儿才终于嘴角微动,扯出一个笑容:“呵呵……那孩儿身上可有天人刻印?”
“回大将军,小公子的刻印尚不清晰,不过好大一片,应该有不少啊。料想小公子将来必定十分出色!”就好像公主一样,老嬷嬷心里补充。
“好――重重有赏!”
老嬷嬷眉开眼笑地收起两个大金锭子。她等了半天,不禁有些犹疑,姑爷怎么说了声好,就没下文了?
好半响,秦纛才又吐出一句:“哈哈哈,你陪我去看夫人吧!”
“哎――”嬷嬷捂着嘴答应。
我说嘛,哪有不去看孩子的道理,敢情姑爷是第一次当爹都高兴得都有些傻了呢。
第二天,荆帝季之晃听说大将军喜得贵子,为这个孩子赐国姓季,取名晗,又赐下金银珍宝无数。
同时秦纛被拜为丞相。出将入相,这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皇帝的亲妹夫,终于站到了荆国臣子中权利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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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晗记事很早,七八个月就会奶声奶气地叫娘亲和芸嬷嬷的名字了。
在他的记忆里,娘亲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她常常温柔地抱着自己,坐在开满各色鲜花的庭院里,唱动听的歌谣哄自己入睡。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还有个很重要的人叫做爹爹。
那个高大的身影并不常出现在自己面前,每次来又站得远远的,连面目都显得有些朦胧。
娘亲说爹爹很忙,他掌管着全国的兵马,是天下的大英雄,是个了不起的人。
季晗问有多了不起,比上次那个能连着翻几十个跟头的叔叔还要了不起吗。
娘亲笑着说,爹爹比他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了不起。
季晗就问,那比大舅舅还了不起吗。
娘亲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季晗,天底下只有大舅舅可以管着爹爹。季晗顿时高兴起来,拍手说,那下次我叫大舅舅让爹爹多陪陪我。
等季晗学会走路了,那个时常来逗他玩的大舅舅就把他带到一个叫做皇宫的地方玩。
皇宫的院子比家里的院子要大得多,里面花草的种类也更多更漂亮,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小动物。
季晗很喜欢那里。
有一次大舅舅让季晗在一个屋子里等一会儿,他要去跟娘亲商量点事。
季晗等着等着就调皮地爬到一张很大的桌子上玩,最后枕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头睡着了。
等他醒来,只见大舅舅笑着刮他的鼻子,告诉他这块他抱着的石头叫玉玺,是世界上最贵的石头。大舅舅还问他想不想要。季晗说这个还没有家里的枕头抱着舒服呢,他可不想要。
大舅舅笑得肚子直抽,把这事当笑话告诉娘亲。
娘亲听了却没有笑,反而有些不高兴,骂了大舅舅一通,惹得大舅舅陪了好一阵不是。
季晗一岁半的时候背脊时常发痒。有一天娘亲把他带到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交给一个满脸都是可怕花纹的人。
那人脸上的青色纹路密密麻麻,身上所有露出的皮肤上也满是各色花鸟鱼虫的图案,一个个犹如活物,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季晗觉得可怕极了,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
娘亲连忙解释说他背上生病了,这个周师傅是专门来帮他治病的。她问季晗,治病会有些痛,小晗怕不怕啊。季晗说自己是大将军的儿子,未来的大将军,才不怕痛。
很快季晗就后悔了,那可怕的周师傅拿针刺着他光裸的背脊,一针又一针,真的是疼极了。季晗痛得昏了过去,又再痛醒过来,直到娘亲含着泪把他抱回家,他觉得仿佛还有针在刺自己。
后来娘亲好几次在帮他洗澡的时候都抚着他的背流泪,季晗只好安慰她说,周师傅治病的手段很高明,一点都不痛,背上也不再痒了。
季晗四岁的时候爹爹终于同意亲自教他武功。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兴奋得一宿没睡。
第二天一早,爹爹匆匆走到他的院子,教了他一个马步的姿势,让他站到站不动为止,就又匆匆地走了。
季晗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久好久,久得都昏了过去。
娘亲心疼极了,为他炖了好几天补汤。季晗却挺高兴,因为爹爹听说那天的事,第一次夸他,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有毅力。
后来学完了基本功,爹爹丢给他一本皱巴巴的旧册子,说是秦家的武功秘籍。那时季晗已经认字,但是秘籍里的字拼在一起,他愣是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爹爹说学武功是要靠悟性的,不肯解释,让他自己领悟。季晗只好跑到家里藏书的阁子里,翻了半个月,终于把那本秘籍弄明白了。只是自此,他又添了个看书的爱好。
那一天发生的事,季晗就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一般。
那是在他生命的第八个年头里的一天,也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他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堂堂大将军兼丞相的嫡长子,在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之下,怎么就这么轻轻易易地在京城的花灯会上走失了?而且还碰上人贩子给拐走了?
他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大车之上,一路疾驰而去。周围还依稀可以看见好些个一样被捆住了的小孩子,嘤嘤哭泣着……
季晗很郁闷。他那时已经有了一些武功基础,本来是有机会逃跑的。可他偏偏好像病了。开始只是肚子有些疼,然后胸口有些难受,三天后竟然连四肢都开始一阵阵地抽痛,压根无法提气,后来连举碗吃饭都有些力不从心,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车越驶越远。
他不是没想过说出自己的身份,用金银珠宝打动人贩子把他送回去。不过考虑到劫持他在荆国绝对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说不定反而被杀人灭口,就没有开口。
其实埋藏在他心底更深处的念头是想着等病好了,自己施展身手,逃出去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说不定还能跟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闯荡一下江湖?
他不是没想过为什么看了自己身上的配饰,人贩子还敢拐人?不过鉴于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只留了一身还算华贵的衣服,难道说自己先是碰上了劫匪,再遇到的人贩子?
这可真是悲催极了,真该去烧香拜神了。
事实上,等大车在换成了小船,季晗的病也一直没有起色。
连本来想靠他大赚一票的人贩子也对此大为恼火。这么漂亮的小摇钱树竟然病得半死不活,连动上一动的力气都没了,还要靠人照顾,这笔生意可真是亏大了!
一上了岸,季晗就被单独寄养在一个农妇家里。她看起来像是其中一个人贩子的亲戚。
那妇人起初还好菜好饭的伺候着,甚至不知从哪里弄了点草药来,煎了给季晗灌了下去,试图把他的病养好。可能是想着将来交还回去,还能领些赏钱。
没过多久,看着季晗毫无起色,一天天的憔悴下去,瘦得不成人形了,那妇人开始后悔自己花下去的本钱都要赶上人贩子给的寄养费了,眼看着赏钱也是没指望了,将来还指不定要摊上个刨坑埋死人的活,就对季晗再不上心,只把他放在一张板床上,盖上一条破被子,任他自生自灭。
季晗躺在床上时昏时醒,身上痛得久了,倒是麻木了。
那天半夜醒来的时候,明亮的月光照在床上,他却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耳朵里嗡嗡直响,喉咙干得像被火烧过一样,脑子里各式各样难受的感觉纷至沓来。
感觉像是下一刻就要死了,却又偏偏没有,他整个人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着……
“你怎么了?”季晗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要死了吗?都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季晗吃力地转动眼珠,发现四周根本没人。
“你为什么这么难受?”那声音继续问。
“嗯――你是谁?在哪里跟我说话?”季晗这次肯定自己不是幻觉。
“我是……你的双子星……在无尽的星空里……永远只有两颗星星……完全一模一样的星星……无论相隔多么遥远……总能够互相呼应……”那奇怪的声音似近似远,断断续续,听不出男女老幼,倒像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心灵感应。
“你是天上的星星吗?我要是死了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季晗喃喃道。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在你心里只能看到痛苦的感觉?”那声音里带出几分焦急。
“真好,变成星星就可以在天上看着爹爹和娘亲了吧?”季晗继续憧憬着自己死后的日子,他活下去的毅力在这么多天的病痛折磨下,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
“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呢?我好想她,好想好想她哦……”季晗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母亲正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
“你怎么了?”
……
“你还在吗?”
……
“你……死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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