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龙有悔[出书版]作者:天使J
上八下的闭了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还不说!」她勃然怒斥,容不得不三不四的人来到宅院,一旦结清糊涂帐,立刻轰人出去。
「既然凤大少爷不敢说,就由我来说了。」殷老板可没f工夫耗著,受人之托,还得赶回去交差呢。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凤夫人一脸鄙夷,摆明著这些外人都不受欢迎。
「呵……」殷老板不以为意,笑意深沉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夫人不让我说,事情就解决不了哪。」他立起身,从怀中掏出几张合同,上前呈给凤夫人,「您瞧瞧,这纸面上写了什麽?」
凤绪上前一把抢过,捏皱了纸张,欲盖弥彰地掩饰:「没什麽,娘何不先回房歇息,剩下的事由孩儿自行处理。」
殷老板叫道:「凤大少爷,你怎捏皱了咱们签下的抵押合同哪,那是证据,还不快点摊开给你娘瞧个仔细。」
「你……」凤绪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瞪著。
殷老板挑了挑眉,登时也换了张脸色,「凤大少爷,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我专程上门来结算债务,有凭有据,咱们快刀斩乱麻,别拖了!」
凤夫人闻言一惊,「绪儿,你究竟跟人签下了什麽合同?」
唰!脸上血色尽失,他在外呼风唤雨这麽久,这会儿尝到了害怕的滋味。「娘……我签下……」
「少罗罗嗦嗦!」殷老板不耐烦他们母子俩拖延正事儿,回头一唤:「朱爷,拿帐册过来。」
「是。」朱爷捧著五本帐册,呈上前去,交给凤夫人过目。
殷老板挡下凤大少爷,免得他再度干扰个没完没了。「夫人,您仔细瞅瞅,令郎来我赌场里玩乐,以名下的绸布庄、分号铺子和这座老宅作为抵押,统统输给了龙爷……」
吓!猛地抽气,凤夫人一脸不可置信。殷老板嘴角一勾,继续道:「记在帐本内的每一笔金额都是凤大少爷亲手画押、抵债。今儿,我特地带了三位证人证明这一切实属合法。我殷老板开赌场这麽久,向人要债有凭有据,风评好得很哪。」
凤夫人浑身颤巍巍地连连翻阅……越掀越心惊、越瞧越心痛……骤然厉喝:「绪儿――这一切都是真的麽!」
凤绪双膝一跪,额头用力朝地面一磕,咚!认错:「是真的……孩儿一时糊涂!」
雪娘浑身一晃,两眼一翻,霎时昏倒。
「啊!大少奶奶晕了!」丫鬟惊呼著奔上前将大少奶奶扶起,一路搀回东苑厢房。
凤夫人怎也料想不到儿子这般糊涂,「你你……竟敢将宅子、铺子拿去抵押……我――」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贴身的丫鬟夏莲连忙拍抚,为夫人顺顺气儿。
殷老板可没耐心听凤夫人教训儿子,提醒道:「咱们前来收帐,是要让大夥儿明白,这帐本的每一笔和凤大少爷捏皱的那几张合同都是他亲自画押,证实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我核算抽佣金,吃喝花费,加加减减之後,龙爷和我的私帐已了。至於凤大少爷,打从现在起,这一座宅子、绸布庄、旗下的分号统统归属龙爷的了。」
「意思是……」凤夫人面呈死灰,尚未从震惊之中恢复。
殷老板皮笑肉不笑地告知:「产权地契都在龙爷手上,择日,他会过来接收一切。至於帐本就留给夫人,随您的意思要销毁还是……」话未说完,殷老板惊呼:「唷,夫人昏了哪!」
「娘!」凤绪一抬头,连忙上前摇晃著娘,急呼:「娘――您醒醒――」
「呃。」挺尴尬的,这场面见得多了。殷老板回身,指挥一名丫鬟,「快去请大夫!」若闹出人命可不妥,於心不安哪。
他招了招手,喊道:「咱们走人。」几位大爷们无视於凤家人哭的哭、喊的喊、昏的昏――任务达成,一派大摇大摆地离去。
躲在廊柱後头的金儿早已吓得傻了,怎麽办……整座厅堂乱成一团,她提脚奔出宅子外,去通知二少爷这桩恶耗!
连连口吃,话说得零零落落:「二……少爷……大事不好了……」金儿频频吞咽口水,继续说:「今儿有人来……说大少爷……赌光了宅子、绸布庄……分号……」
「喀!」手一松,小楷笔瞬间掉落,划黑了帐册一角,脑中嗡嗡作响――赌光了宅子、绸布庄、分号……「什麽意思!」凤纾猝然一喝,立起身,一股怒气打从心底窜了上来,「把事情给说清楚!」
吓!金儿又饱受惊吓,嘴一张一合的说出经过……
掌柜房外,春生一脸贴在门板,怔得傻了。小夥计也有样学样,挤在师父的身旁,拉长了耳朵继续偷听掌柜房内的动静――
「凤夫人……还有大少奶奶都昏了……赌场的人说产权地契都在什麽……啊,是龙爷的手上……还说择日会过来接收……」
凤纾拧眉,大抵上听明白了。「你回去吧。」他恢复冷静,语气也冷淡。
「二少爷不处理吗?」金儿泪眼汪汪,擤擤鼻子之後又说:「万一别人来接收宅子……大夥儿都会被赶出去……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凤纾没理她,目光探向门口,唤道:「春生,进来。」
他立刻推门而入,一脸尴尬地笑笑,「二少爷,我那宅子可不收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哦。」简直幸灾乐祸的语气。
岂会听不出春生摆明嘲讽,凤纾心静无波,以眼神示意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小夥计送丫鬟金儿离去。
小夥计十分机灵,接收到讯息,入内拉著丫鬟金儿,嘴甜地叫:「好姐姐,凤大掌柜要和我师父商量事情呢,你赶快回老宅去瞧瞧夫人、大少奶奶要不要紧。」
「好……」她一脸慌张,任由小夥计牵出绸布庄外,好不容易安定了心魂便走了。
小夥计回转门内看著绸布庄,这回没再去掌柜房外偷听凤大掌柜和春生师父说些什麽。
第四章
凤纾当夜回到老宅,打从进门就听丫鬟们纷纷上前诉说恶耗,亦步亦趋地缠著不放。
「二少爷,您一定要想想办法……」
「二少爷,夫人气坏了……」
「二少爷,大少奶奶一直以泪洗面呢,怎麽办……」
「二少爷……」
他充耳不闻这突如其来的重视。从前,每当挨打受罚,未见谁肯为了他而出头。
「别尽缠著我!」他不耐烦地喝道。
丫鬟们终於退开了些。他甩头,前往西苑厢房,态度冷淡到令几名丫鬟都不敢造次。
唯有夏莲仍不死心,随後到西苑便缠著二少爷的丫鬟金儿,拜托:「你进去求二少爷帮忙……平常你和二少爷比较亲近,他或许会答应处理。」
金儿被她拖著走上石阶,一脸慌恐地表示:「我……我已经求过啦……」她和二少爷一点儿也不亲,平常只是帮二少爷洗衣裳和打扫西苑而已嘛。
忽地,一声命令传出房外――
「金儿,沏壶茶过来。」
「好好……我这就去。」她慌慌张张地甩开夏莲的手,急急忙忙地奔出西苑。
挺可怜的……当二少爷的丫鬟并非有好日子可过;主子不受宠,连带影响她变成其他丫鬟姐姐们奚落的对象。
大冬天,她要洗好多衣裳;秋天到了,要扫好多院中落叶;夏季来临,她们差遣她洗被单、晒棉被;大过年,她所得到的红包赏银最少……夫人并不喜欢她,大少爷更是动不动就凶恶地吼她。
沏了茶,捧著托盘好小心翼翼地来到厢房外,她喊:「二少爷,帮我开门好不好?」
凤纾让她进入,视线探向房外,已不见另一名丫鬟。
「夏莲姐姐已经走了。」金儿紧接著问:「二少爷还需要什麽?」
「不用。」凤纾暗忖,等会儿,寻上西苑的人恐怕是娘或兄长。
「二少爷饿不饿?」
「我吃过了。」
「喔,那我走了。」她不敢吵二少爷,自行退出房外,顺手将门带上。一回身,整个人吓了好一大跳。神色慌张地喊:「大少爷……」
凤绪没好心情地吼:「你滚一边去,别杵著碍手碍脚!」
「好……」金儿抿著唇,好生委屈地逃开。
砰!一脚踹开房门,凤绪大剌剌地进入。
「纾弟,你终於回宅了。」语气稍软,只因为有求於人。
「大哥,找我有事?」凤纾低头啜饮香茗,佯装毫不知情大哥败家。
凤绪坐在他身旁,好声好气地问:「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听说什麽?」他的态度依旧冷淡。
「纾弟,别再跟我装傻,算是大哥求你了,帮我解决事情,拿银两赎回那些地契……」他本来就打算求助於他,只是没料到殷老板率先揭发他输光家产。
「娘的气尚未消,无论我好说歹说都哄不了她消气,甚至警告往後都不会再给我银两花用。」他也挺委屈呢,得安分好一阵子。
凤纾面无表情地回应:「我没有多馀的银两可以赎回地契。」
「怎麽会……」凤绪怔忡,「你骗我……」
「我没骗你。」
一瞬,凤绪怒目瞪著。
凤纾偏头迎上他的怒容,说明:「我做了其他投资,都交给各分号的大掌柜去办理,所以手头上没多馀的银两可以赎回地契。」
「磅――」
凤绪怒捶桌面,犹如要不到糖吃的孩子耍性子。「你去骗鬼还差不多!敢跟我说没银两?咱们家有这麽穷麽,莫非都被你给贪了去!」
凤纾起身回敬:「大哥,咱们家不穷,每个月我都有准时交给娘一笔安家费用,从不过问娘如何花用。至於剩下的银两,必须用在绸布庄的事业经营周转。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打从老掌柜还没退休前,一向都这麽做的。」
他一时语塞。须臾,耍赖道:「我不管,反正你得筹出银子将地契赎回,无论用什麽方法,否则你会害咱们一家子都没地方住。」
凤纾咬牙,有股冲动想将杯子砸到他脸上!「不是我害你们没地方住……」实在生气,兄长仍不知检讨,一味地将过错责怪到他头上。
凤绪稍敛了语气,「你现在说这些根本於事无补,眼下是解决事情重要,至於娘那边,我会去求她消气,跟娘说你会出面处理,能保住咱们宅子和绸布庄以及各分号铺子。」
「你――」凤纾忍住一股骂人的冲动,攥紧拳头,兀自压抑怒气在胸口沸腾。宅子、绸布庄是爹留下来的……至於旗下分号是他这三年扩展出来,若不是看在这分上,他压根儿就不想理会!
「大哥,别一直吃定我得为你们做牛做马!」
「恚〔皇俏页远你,这是你欠我和娘的债,你最好记住这一点,你积欠的债永远都还不完!」
凤绪谅他不敢不从。「话说到此为止,我不知龙爷何时会来接收宅子和绸布庄以及分号,你最好在人尚未接收之前将事情办妥,把所有的地契统统拿回来给我。」
「你出去。」凤纾已经想掀桌,走人,离得远远地。
「我当然会走,就等你给句话。」
「滚!」他受够了威胁,「立刻滚!否则你休想我愿意处理!」
凤绪睨了他一眼,「我滚就是。」
砰!甩上门,他拾阶而下,有十分把握只须找娘多认错几次,就没事了。
房内,凤纾一脸阴郁地望著门扉,无须上锁,就将他扣得死死的。胸口宛如压著一块巨石,他愧疚於爹……低头埋怨自己,如果爹仍在世,娘和大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房内冷清,唯有一盏烛火映照他黯然的神色。不知过了多久才回神,脱下外衣,随手挂在花格屏风上。低头脱了鞋,他翻身侧躺上床,捞来摆放於角落的傀儡偶,紧紧地搂著一段美好的回忆入睡――
他喜欢龙二……那曾经待他很好的人……胜过娘和兄长、胜过老宅内的任何人……
「二少爷的脸色很臭……回老宅一趟,被气坏了吧?」春生存心刺激他,反正二少爷的脾气都被自己给摸透,多气几次,才会想通那宅子里的大少爷压根儿没救了!
他火上添油,「人一定要你去赎回地契,是不?」
铿!彷佛被人重敲一记,凤纾没好气地说:「早已料想好的事,你不用再提!」
「事实摆在眼前,二少爷不让我提,也掩盖不了大少爷捅出的娄子。」春生哼了哼。
一古脑的火气濒临爆发边缘,凤纾咬牙:「大哥这回错得太过分,有恃无恐……咱们按照计画进行。」
「呵呵,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二少爷。」他一脸奸笑,满脑子转著――早该给大少爷一个教训。
小夥计一早就很勤劳的打扫,拎著抹布擦拭柜台,一双大眼儿时而瞄向春生师父,怎高兴成那副德性……老宅、绸布庄和各分号地契都被输光,凤大掌柜和春生师父怎都不烦恼?
凤纾只消在外打听,很快便得知兄长时常涉足的赌场地点,待绸布庄打烊後,他独自前往――首次涉足赌场之地,放眼望去,几十张桌几乎坐满了人,震天价响的吆喝声、摇骰子声以及不知为何物的赌博工具声响扰得耳朵都快聋了。
全场闹哄哄,赌骰子、玩花会、押对宝各自进行。凤纾视若无睹,静待一名夥计奔上前来,笑脸迎人的招呼:「这位爷,您来捧场子,需要小的为您介绍麽?」
「不用。」他一口回绝,「我是来找人。」
「哦哦……」夥计点了点头,「您要找谁?」
「龙爷有来麽?」
「呵,有哪。龙爷这几日都在。」夥计暗自发笑,又一个不怕死的,谁不找,偏要找十赌九赢的龙爷。
「人就坐在最前排的位子听曲呢。」他一脸和气地说。
「请带路。」凤纾端起架子,浑身自然散发一股倔气,不屑与一竿子赌徒为伍,唯有那败家的大哥陷在销金窟,迷途忘返。
他前来收拾残局,平静无波的表情教人看不出内心酝酿成灾的气愤。
「就这儿了。」夥计已将人带到。
凤纾尚未入座前,吩咐:「沏一壶茶过来。」
「好,我去去就来。」夥计拎著毛巾往肩上一甩,沿桌顺道收拾赌客们乱扔的果皮、花生壳等等。
凤纾站在龙爷的身後,目光打量那道挺直的背影,宽阔的肩膀……估计此人的身形比常人高出许多。不知有多大的岁数?可否好商量……略偏头,视线扫上对方的侧面,那熟悉的轮廓令他吃惊――
龙二霍然回头扣住他的手腕,只消施力一扯,神情似笑非笑的对上一脸错愕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