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板何必过问,又不干你的事。”马靖哼了哼,才不想提起竹子的爹,至于孙老板八成又想为闺女找夫家。他直说:“竹子是我养的,还没想过成亲这回事,你别把女儿塞给他睡。”
孙老板的脸色一僵,听他说得可真直白。
马靖睨了孙老板一眼,催促:“我这回存了多少?你快叫掌柜写在折子里拿给我。”
“是……”仍是不敢得罪,孙老板绷着脸皮,终于意识到和靖少爷攀亲简直是自找罪受。走向柜台,他没好气的命令:“掌柜,动作快一点。”
“孙老板,钱得仔细算,一丁点也不能马虎。”
“……”他干瞪眼。
7
梅竹青住在马家老宅一个多月,已融入马靖和爷爷的生活,相较于昔日,彷佛马家才是真正的家。入夜,沐浴完毕,他坐在绣墩上等着马靖沐浴后回房。
半晌,马靖回到房内,关怀道:“这几日陪我走了许多路,脚会酸,也很累吧?”晚膳的时候,他注意到梅竹青边吃饭、边打呵欠。
“嗯,我想睡觉了。”
“干嘛不先睡?”马靖揉揉他微湿的发,引得他仰起脸庞。
困倦的神态显而易见,梅竹青坚持等马靖,无形的依赖着。他伸手揪着马靖胸前的衣襟,感到些许不安,怕爹找他,又像以前一样带走了他。
“怎么了?”马靖任他揪着,试着从他脸上瞧出一丝端倪。竹子说话很笨,表达方式和常人略有不同。
他静止不动。马靖索性拉着他一起躺上床,无须多久,人窝在怀中睡熟了。
经过这阵子,他发现竹子的睡姿很好,安安分分。忍不住摸着他的侧脸,很嫩的。细凝他的眉眼,睫毛很长,以指尖轻刷着,竹子毫无反应,呼吸均匀,整个人温得似水。
他好喜欢竹子,宛如收藏了一只轻薄透明的瓷器,得小心捧在掌心,不许他人碰、不许他人夺走。
马老爷日日有两位孙儿作陪,心情犹胜以往开朗。不禁回想近二十载,除了家仆,就仅有一名孙儿为伴。
他钦羡左邻右舍是有儿有女,甚至子孙满堂。可他与子失和,形同陌路,只能对外声称儿子在他处掌事,成家后更是分身乏术,于是将孙儿留给他抚养、陪伴。
鲜为人知的是,事实并非如此。马老爷不禁暗叹:当年气盛,与儿子形同水火,各不相容,待年纪大了,难免遗憾所造的结果依然不如人愿。
“爷爷,您一直发呆,都快跟竹子一样了。”马靖等得不耐烦,皱了眉。
“哦……呃,爷爷适才掷的骰子是几点?”
“加起来五点。换您行马了。”
“我瞅瞅。”马老爷盯着棋盘上的一枚白马棋,思索许久。
“您慢慢想,好了叫我一声。”马靖跳下弥勒榻,走到桌旁,取走竹子手中的笔,“来,陪我和爷爷玩双陆。”
“好。”
推着竹子上榻,马靖挤在他身后,弥勒榻颇宽敞,但他一手环住他的腰,像抱小狗儿似的。“爷爷,想好了没?”
“慢着、慢着……你别催……”马老爷摆摆手,兀自低眉思索。
小阮沏了一壶茶捧来,赫然吃惊,靖少爷和竹子过分亲昵,马老爷怎没起疑心?
“呵……你瞧,爷爷的眉头都打结了。”马靖嘻笑,下腭靠在竹子的肩窝。
梅竹青盯着爷爷那一方的棋路,乍然伸手挪动一枚。
“咦,上后二梁,孤则易亡。竹子敢这么下?”
梅竹青没反应,彷佛没听见。
“呵呵……竹子乖,帮了爷爷一把。”马老爷续放两枚白马,道:“成三了,换你掷骰子。”
“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马靖掷骰子,得两点,前后挪移两枚黑马。
如此一来一往,每当爷爷凝滞不前,梅竹青就帮忙解围。马靖全神贯注,每回略有胜算,便自然而然地闻了闻竹子的发。
马老爷未察两孙儿太过亲昵之下所产生的情愫,只知靖儿向来当竹子是可怜的小狗儿,于是据为已有,殊不知,他们俩逐日步向上一代的后尘。
小阮寻到马厩外找长生,“喂,你还在忙。”她闷着心事无法向外人说,只好找心上人求助。
长生暂停下手边的活,走出马厩外,问:“怎么了,小阮?”
她踮起脚尖,悄声说起靖少爷和竹子的事。“怎么办?你帮忙想想,这事儿迟早瞒不了的。”
“你有没有会错意?”
“才没有!”她双手叉腰。
“你别凶我啊。”又不是他染指竹子,小阮柳眉倒竖给他看也没用。
“你想办法嘛。”
“能有什么办法……”长生一脸无奈。“这事儿无法勉强,何况靖少爷以前就跟竹子的感情要好,就像他说的,竹子是他养的。竹子搬家后,他找不到人,一路气哭回到宅院,连着几天闹脾气说他的竹子被偷走了,就连老爷都拿他没辙。你哄了他几天,都忘啦?”
“……”她就是没忘,才烦恼得很。“老爷若发现怎办?”
“看着办。”他不像女人家这般爱自寻烦恼,“你只要当作没看到、没听见就好了。老爷很宠孙呢,说不定事情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糟。”
他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别烦恼。”
“……”小阮任由他抱着,渐渐安定了心神。
长生悄声说:“今夜,我去找你。”
“讨厌……”她闷声咕哝。
“马靖真好,每次下棋都故意让爷爷赢。”梅竹青坐在床上,搂着屈起的双脚,时辰一到便想睡了,但要等马靖一起睡。
“嗯……”马靖在结算质库每个月的总营收。为了多陪竹子和爷爷,他将账本带回老宅,顿时想起阿祥外出打听柯四爷的事,果然不出所料,柯四爷雇人挨家挨户地收取破铜烂铁,表面上帮人清理垃圾,累积多了便转手卖给马家质库。
哼,挺有生意头脑,但是令他很不爽――那家伙爱占人便宜的死性子依旧不改。
“马靖……”梅竹青轻声唤。
“嗯?”马靖头也没抬,继续心算。
“你还要多久……”
竹子好吵。马靖偏头望去,他就像等待主人拥抱的小狗儿在撒娇,得哄:“你先睡好不?”
梅竹青摇头。
“乖,你快睡。”马靖等着他躺下,就安静了。
梅竹青执拗的不肯,眼神水汪汪。
马靖横了他一眼,又来了……养竹子也很麻烦呢。只好无奈地合上账本,嚷道:“好吧,算我怕你行不行。”
哼,就怕他哭,很难哄。起身踢开绣墩,他动手脱下外袍,走到床侧脱了鞋,上床气咻咻地将竹子压倒。“睡觉就睡觉,你吵死了!”
梅竹青安静的任他压着,知道马靖并非真的生气。马靖旋即侧身躺,拉了棉被覆住他,占有欲十足地紧搂着,下腭抵在他头顶,压根就睡不着。
良久,察觉竹子睡熟了,不禁思忖:他挺黏人的……超乎常人呢。不过,自己也喜欢让他黏……有几次趁竹子睡熟,自己悄悄地挪下身子,好想磨蹭竹子的嘴。
顿时蹙眉……自己又像条野狗一样想咬竹子。唔,下腹蠢蠢欲动,渐渐热了……他什么都懂,就是不懂身体上的变化怎会令人难受。挺懊恼的……他好想要竹子摸……
梅竹青呆愣着,不明白马靖为何下床后就抱着他不放,圈锁在腰际的双臂很有力量。
“马靖……”他轻眨着眼,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
“为什么你就不会。”彷若求助,他不知该从何说起,“竹子……我好想咬你。”
梅竹青不懂,鸡同鸭讲:“我会画图给你。”马靖没空带他去拿画,等过年后三月份,他还是会画图给马靖。
“我不要画。”马靖不想娶妻,有竹子就够了。“你要永远都陪我睡,我的床不想让其他人睡。知道吗?”
“嗯。”马靖对他很好。
马靖偏头凝睇被自己养得有肉、抱起来很舒服的竹子。
梅竹青的脸庞渐热,被马靖抱着很暖和。“放开我好不好?等一下要洗脸。”
“好吧。”马靖松手,以防冲动之下真的咬竹子的脸颊和嘴,若控制不住,他一定会很轻、很轻的咬。
“马靖今天要去收钱吗?”
“不用,我要去质库。”
“嗯。”
房门外,小阮轻敲着门,喊:“靖少爷开门,我端水来给你们俩漱洗。”
马靖旋身开门,让她服侍。
“待会儿你们俩要在房内用膳,还是饭厅?”小阮搁放一盆水,等竹子踱来身旁,立即拧干巾帕,递给他拭脸。
“去饭厅吃。”马靖凑上前来,拿走竹子手中的巾帕,放入温水再捞起,拧了拧,为竹子又擦一次脸,梅竹青安静的站着不动。
小阮的瞳孔一瞬放大,须臾,瞄向他处,佯装没看见他们俩之间的亲昵。
马靖漱洗罢,牵着竹子步出房外。来到饭厅坐定后,小阮分走两趟,已将热腾腾的早膳搁上桌。
“你别忙了,也坐下来吃。”
小阮怔了下。马靖抬头递眼色,“还发呆哦?”
“好。”她坐下,低敛眉眼暗忖:靖少爷一旦有难解的心事,就会想找她诉说。十之八九和竹子有关。她太了解他了,尤其是竹子离开后的这三年多来,靖少爷经常出门串街走巷,名为到处收帐,实为找竹子。
他没相处得来的伴,往往三言两语就令人退避三舍,唯有竹子和他合得来。此事虽令她担忧,但不可否认靖少爷和不太会说话的竹子在一起很自然又适合。她抬眸,颇激赏他真的将竹子照顾得很好。
“你干嘛不吃?”马靖舀了一碗粥给她。“竹子都比你自动。”
“谢谢。”
“谢什么,无聊。”他有事想问小阮,得找机会私下跟她说。“爷爷让你和长生明年成亲,我可没害你嫁给阿祥。”
“……”小阮的脸色一红,她和长生已有夫妻之实了。
“你变成哑巴啦?”
梅竹青怔怔地抬头,好奇小阮姐姐怎不说话?
“唔……”她神态扭捏得要死。
“不就成亲凑成对,以后和长生同睡一起?爷爷也说了,小春苑给你们俩当新房。你和长生要不要先去睡一下试试?”他斜睨着她的脸色更红了。
“你……干嘛一早就说这些事。”
“哦,不能一早问?”看样子小阮恐怕比他还奇怪,听到睡觉而已,就变样了。
“……”别说外人都受不了和靖少爷讲话,此刻,连她都快坐不住。
梅竹青不知小阮姐姐怎么了,拉了下马靖的衣袖,问道:“为什么要成亲?”他听马靖在银号也和别人提过,不许将谁塞给他睡。
“成亲就是要请客、拜堂,从此和新娘睡在一起,就会生娃娃。”
梅竹青点了头,“嗯。”根本不想和别人睡在一起,也没想过生娃娃。
马靖摸摸他的头,暗忖:自己一定要搞懂身体上的问题,必要时,会去找大夫医治,以免动不动就想咬竹子。
梅竹青又问:“马靖今天要去质库做什么?”
“我得看些质押期限已过的物品,要请阿祥送去骨董铺转销。”
“哦。”他不懂这些,只知马靖好忙也好辛苦。
马靖交代:“你可以把画具带去,我忙我的,你就画画。”
“好。”
呵,竹子很乖,而他很聪明,有打算将竹子所画的图送往骨董铺销售,反正是熟人经营,很好办事。
梅竹青膳后径自回房拿画具,沿途注视日日所见的景物,枫叶由红转黄,片片飘落满园。不禁想起马靖会为他添购衣裳。不会让他饿着、冻着。进入房内,他循往角落的一只木柜前,马靖买了许多颜料饼让他挑用,每一块都是他对他的好。
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低敛的眼映入掌心的朱砂墨,是属于马靖的颜色,发现他微笑时,脸颊的朱砂痣就躲入酒窝了。
不一会儿,马靖也回房,见他蹲在角落,没吵他,兀自拿一件较厚的衣袍,等出门时,要他穿上。
朱掌柜和阿祥互相交换一个了然的眼色――靖少爷找回玩伴,那穷得来质押棉被的孩子真是走狗屎运。如今身分不一样,是马老爷的干孙儿,靖少爷日日护在身旁的“弟弟”。
阿祥上前巴结:“竹子少爷,要不要小的帮你拿画具呀?”他很上道,风从哪边吹,就顺着往哪儿倒。
梅竹青摇头。把画具搂得更紧。马靖瞄着阿祥,“你没事干?”
“呃,没客人上门,所以……”
马靖为他接话:“所以你有空,很好。去找几名人手把仓库里的破铜烂铁清空。”
“啊,清空仓库……”阿祥脸色都黑了。
马靖挑眉,哼道:“够你忙十天半个月,没事少来黏竹子,尤其是他在画画的时候。”
拿着帐本转手交给朱掌柜,无须吩咐,朱掌柜向来恪守岗位,只不过较没人情味。
阿祥等他们俩走往后头,这会儿才放出声:“谁没事要去黏……要不是有马家的庇荫,搞不好人还在过苦日子呢。”
朱掌柜登时念他几句:“嗟,你快去收拾那上千斤的破铜烂铁要紧。没事少理他们俩。靖少爷那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那叫啥竹子的也不正常,来了几回都不会招呼,像哑子似的。”
阿祥走出门外叹气,何时才能熬出头哪。
梅竹青安静地作画。连日来都待在质库的禁房一隅,细腻的绘出马家宅院、熟悉的街道,林立的商家、市场的摊贩、往来的人们……眼底的浮世绘缤纷多彩,跃然生动。
马靖也兀自忙碌。归纳即将转售的书画、名瓷和赏玩。一番鉴赏能力除了爷爷和一群长辈们所教导,另一部分也来自朱掌柜的传授。
打从三岁起,他便跟着爷爷到处串门子,十户中有九户是巨贾富商,接触认识的人脉与寻常不同;九岁时,他将马家质库的禁房或仓库当作游戏场,摸过的骨董、赏玩和敲过的木质桌椅无数。
直到认识竹子,他才有真正的伴,活生生的,不会嫌弃他欺负人。
回眸一瞥,目光锁住角落的身影,莫名地又想抱他了。禁房内,盏灯灼灼,他驻留在一座木架旁,内心骚动不止。别过脸庞,悄然地掩饰奔腾的思绪,以及隐藏一丝阢陧不安。他不知为什么心念一动,身体自然又有反应。
“竹子,待会儿,我们回家。”
梅竹青缓缓地抬头,说:“好。”
那一声好,犹如天籁。马靖差点克制不了自己上前去抱他,甚至轻咬他。
画未完成,水墨也未干,梅竹青清洗画笔,央求:“马靖,明天再带我来继续画好不好?”
马靖应了声:“会的。”
半晌,梅竹青走到他身旁,伸手扣住那温暖的手掌,喜欢让他牵,也喜欢跟着他。
站了好一会儿,马靖紧握住他,在质库打烊之前,回家。
房内,盏灯已灭,好几个夜晚,他抱着竹子,越来越难以成眠。颇难受,自己甚至想在竹子身上蹭,念头与日俱增……啧,他一定有不知名的“隐疾”。
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马靖悄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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