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马靖从不推拒,即使自己不爱甜食。
“喏,委屈你站在路边吃。”
马靖伸手接过,吞得面无表情,不一会儿一锭碎银连同碗一并递上,他道:“甭找钱了。”
“哎呀,怎好意思。”张三尴尬地笑笑,鞠躬哈腰。
“别跟我装生疏,大前年,你老婆不是又生了一个,养家不容易,少生点。”马靖撇撇嘴。
“呵……这没法儿控制,男人嘛,想就上了,几个月后,孩子就蹦出来了。”他粗言鄙语,说话不会弯弯绕绕,“你也不小啦,我在你这年纪就当爹了哪。”
“你烦不烦?”马靖挑眉一瞪,“我最近三天两头就听到谁要给我作媒,奇怪了,谁家的闺女还没嫁,干我啥事?”懒得嗦,他很不爽的走人。
张三一脸错愕,“耶……凶啥,不就一群姑娘家都想嫁给你,逮着机会能不问吗?真是……”
走过几条大街,无数条小巷,收了几笔款项,马靖前往就近的“兴隆银号”存放。
大客户一来,孙老板端着一张笑脸,熟络地说:“来,靖少爷请坐。”
马靖大剌剌的坐下。
孙老板扬手招来伙计,“快拿篮子过来。”
“是!”年轻的伙计手脚伶俐,捧着一只篮子来到贵客的眼前。登时,一袋银两落入篮子内,沉甸甸的哪。
马靖从衣襟内掏出一叠银票和一本小折,一并放入篮子,“拿去存吧,记得在小折内填上数目。”
“呵,是。小的马上为您办妥。”
孙老板又喊:“秀儿,奉茶。”
须臾,一名俏丽的妙龄女子莲步轻移,含羞带怯,奉上香茗之后,她悄然退下。
孙老板此时才入座,笑说:“适才奉茶的是小女,正值碧玉年华,俗话说女大不中留,该寻觅夫家啦。”
马靖瞄了一眼几案上的茶水,连碰都不想碰。“我等着拿折子。”
“呵,当然。我的掌柜正在算银两哪,仔仔细细,一个子都不敢短少。”他好声好气,时而瞄向右侧,秀儿就躲在通往内室的墙边呢。
女孩儿就是害羞,心上人来了,偏又不敢出面招呼。他这个做爹的只好探探年轻人口风,厚着脸皮问:“靖少爷,可有中意小女?”
“没。”马靖很不给面子。
孙老板不死心地问:“有中意的姑娘家了?”
“也没。”马靖掏掏耳朵,弹弹指甲,烦死了。
“既然没有,如果马孙两家联姻……”
马靖立刻打断,“没这回事,我又不喜欢你女儿。况且,她刚走出来,生的是圆是扁我瞧都没瞧一眼。”
“呃……你没瞧一眼?”孙老板愣了愣。
“没。”马靖斜眼问:“莫非你没看见我在抖衣袍下摆?”沾了煤灰呢,他倾身又拍了拍,甩了甩。
孙老板的脸色忽青忽白,不是他自夸,秀儿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标致的闺女,不知有多少少年郎想娶她过门。
马靖起身,朝着柜台询问:“伙计,办妥了没?”
“办好了。”伙计转出柜台外,双手奉上本小折。
马靖取来翻了一页之后便塞入衣襟内,存于兴隆银号共计多少银两,掌柜在清算前,他就清楚得很。“我走了,再见。”
孙老板好不容易才回神,年轻人已经消失在大门外,他不禁咕哝:“那眼睛长哪儿去了……”
躲在墙边的秀儿猛跺脚,揪着托盘,差点儿一口咬上。
天色渐暗,回马家老宅的路上,无数商家林立,每逢经过,都令马靖想起为竹子买鞋和颜料饼。
马靖转入一家毫不起眼的货捕,专卖文房四宝,墙面悬挂数幅字画皆出自老板之手――他年约五旬,嗜好收藏名家砚台。
“颜老板,有没有新货?”
“有。”老板回应一声,从架子上抽算十张宣纸,细心地卷起递给另名客人。给了帐,这才过来招呼马靖:“每次有新货,我都给你留着了。”
他打开柜子,介绍道:“这回进的颜料有两种,一种是草料性质,有花青、滕黄、胭脂、牡丹红等色,质细且透明,但年久会褪色,另一种是石矿性质,有朱砂、头青至三青、赭石、石黄、白粉等,质地不透明,覆盖力佳,年久不褪色。你要哪些色料?”
“每一块。”他简直有收集的癖好,买回搁在房里,幸亏所占的空间不大。
“要不要挑笔?”
“不了。”他房里的画笔也充足。
颜老板笑了笑,“老主顾了,我算你便宜些。”
“照原价无妨。”马靖并非买不起。每回经过这家货铺就想起竹子穷得连饭都没得吃,像条可怜的小狗儿,不知流浪到哪儿去了。
片刻,马靖带着颜料饼离开。心头沉甸甸,忘不了竹子哭泣时,泪水像下雨似的。
我喜欢马靖。
这句话,一直搁在心上。
失去了伴,他从未再交其他的朋友或对谁好,因为那不是他养的竹子。
“竹青失踪两天……”宛如晴天霹雳,梅仲兖喃喃道:“怎么可能……”
席老板满怀歉意,“咱们也不知道怎会发生这种事,自从上一回你带他来,人就像往常一样乖,也安分地待在画室……”
席方酉滤担骸霸踔那天中午我出门送画,爹只是到斜对街的画堂和地方上的文人雅士叙旧,婉儿送饭过来才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席老板难辞其咎。“这事说来都要怪我,那天我别去画堂就好,孩子也不会不见。”
“不,我没怪你们。”真正失责的是他,有时候,他甚至希望那孩子不存住。眉深锁,梅仲兖凝望门口,眼底流露一抹忧。
“人会不会回去了?”席费垢不知好友的落脚处,否则早就上门去找了。
“我出去找。”梅仲兖旋身就走。
席老板不禁摇头,叹道:“唉……好端端的,那孩子怎么失踪呢!”
席芬蔡酒:“仲兖落魄这些年,连孩子都养不起。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他性子,若没走上绝路,也不会把孩子交给咱们看顾。”
“啧,你提这些干什么,咱们不差给那孩子一口饭吃。至于仲兖……不是我这老人家嗦,他娶了那什么女人过门,引狼入室!”
“呃……爹,那都过去的事了。”
“我为他感到不值!”气咻咻的骂完,席老板不禁庆幸,儿媳妇守妇道,没给席家败坏门风。
梅竹青揣着一幅画卷,依循脑海唯一的念头――要找马靖。
出外身无分文,没得吃喝,走累了就躲在僻静的小巷弄休憩,入夜后倦了,便藏身在无人的市场内,直到睡醒,再继续寻找。他浑然不知马靖的家要从哪边走,也不晓得前往马家质库的方向怎么去……迷了路,总觉得每条街坊都很像,很像的……
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掉,目光再也抓不牢过往;找不到以前居住的矮房,寻不着那片空地;认不出通往马家老宅的几条街坊。
他好讨厌爹……沿途哽咽,紧紧揣着一幅画卷,伤心地走在街边上,出门一趟,证实了他搬离马靖的家好远、好远……
不禁埋怨自己,当年爹牵着他走,他一迳地哭,都没认路。
两日后,悔竹青回到画斋,倚靠在门口处,从凌晨守到天亮,揣在怀中的画卷弄皱了一截,他心疼地抚平它。
席老板前来营业,远远瞧见梅竹青,又惊又喜得差点儿跳脚,急忙奔来,劈头就问:“你这孩子究竟上哪儿?”
下一瞬,才想起人不肯说话。立刻开了门将人拉进画斋内,连连打量,“你没事吧?你爹和咱们到处找你,差点儿急死。你以后别再闷不吭声的出去,害大夥儿为你操心。”
梅竹青双眼红通通。
“饿了吧,孩子?”
梅竹青搂着画,毫无表示。
“唉,我去买早点,你待着。”一番关怀急剧冷却,席老板迳自走了出去。挺无奈的照顾一个异常的孩子,那心思就像无底深渊,既摸不着边际,也看不透。
买了早点,席老板回到画斋,唤道:“过来坐下吧,饿了好些天,瞧你都瘦了。”
梅竹青一脸憔悴的坐在角落位置。
“你拿在手上的画,可以让我瞧瞧吗?”
梅竹青摇头不肯给。
“呃。”席老板不勉强,暗忖等他不注意再偷瞧也不迟。“快吃点东西。”
梅竹青听话地接受他人的好意。
席老板佯装不经意地问:“那幅画对你很重要?”
“要不要挂在画斋里卖?”
他摇头。
“是仿画吗?”
他又摇头。
问不出所以然,席老板满腹狐疑,他带着画失踪几日干什么去了?
“你爹这几日都过来询问可有找到你。以后,无论你想去哪,就算不肯说,好歹也留张字条。待会儿我带你回宅洗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今儿,你师父有画要送,你若想陪着出门,就点头。否则整日闷在画斋,也难为你了。”
梅竹青点了头。
晌午后,席老板卖了两幅画,趁着四下无人,溜进画室内想偷看那孩子宝贝的画,展开一瞧,原来是人像画……左下角有一行落款:马靖英俊潇洒,竹子是我养的。
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席老板连搔脑袋,咕哝:“画里没竹子……不过,马靖这名字有点眼熟……”
“靖少爷,你一早又要出门了是不?”小阮瞥见他在屏风后换衣裳,都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若不走,被爷爷逮着,又得听他老人家嗦娶妻生子的好处,真是够了。”
“哦,老爷想抱曾孙,当然会催啦。”她笑了笑,换上一壶新茶,又说:“老人家就是这样子。”
马靖哼了哼,率先警告:“我不许你也拿这事烦我,否则休怪我换丫头侍候,把你赶出去。”
“你的嘴还是一样坏。”小阮嗔道。
“是又怎样?”马靖坐在红木雕花圆桌旁,等着小阮倒茶。
“喏,喝点茶水,消消气。”小阮太了解他了,刀子嘴豆腐心,跟马爷是两个样呢。“靖少爷能说最近在忙什么?以免老爷问我,没法儿交代。”
“我在征一批役夫,主要是看守粮仓,分号的阿成说有不少人去询问差事,统统安排在今儿中午前过来让我挑人。”
“哦,别忙坏了。”她待他有如亲手足般关怀。
马靖瞅着她,坏心地说:“爷爷怎没注意你已经是老姑娘,再不嫁人就变成老姑婆。质库里的阿祥没娶妻,我去同爷爷说,把你嫁给阿祥。”
小阮赫然吃惊,“你敢!”
“我怎不敢?”马靖转着杯子,一脸坏相的打算。
小阮跺脚,挥着托盘嚷:“你……你敢就试试……我……我讨厌阿祥!”
“哦,有啥关系?阿祥喜欢你就好了。”
“你……”小阮急得泪花在眼眶打转,“我……我喜欢长生!”
“你不会去说给他听,告诉我有啥用?”
脸色忽红忽白,她提袖抹了抹眼角,奔了出去。马靖放好杯子,悠哉地走出房外,眉一挑,嘴角渐扬。宅里的桃花开了一对呢,有事没事就转来他苑内的长生终于逮住小阮,不知会不会哄姑娘家别再哭了。
马靖走后,殊不知苑中一隅,小阮拿着托盘打长生的头――
“叩!”
“都是你,早该跟我说了,害我等好久。”
“唔……”他揉着发疼的脑袋,咕哝:“别以为只有你会害臊……”
5
马靖独自驾着马车前往马家质库的分号,位处于热闹区域,人口密集,绕过花市,途经三座桥,邻近码头一带。
这地点选得好,也是爷爷年轻时所开设,从来由爹掌管,近几年,爹似乎有意与爷爷切断关系,遂将分号过继到他名下。
下了马车,马靖甩了甩衣袍下摆,尔后跨入铺子内。
视线一扫,近上百名丁夫排排站,一看即知是前来找差事做,将铺子内挤得水泄不通,他命令:“阿成,去将门外的征人告示撕下来。”
“哦……好。”阿成立刻从柜台内奔到门外,揭下告示后即回到工作岗位。
“拿笔、墨、合同过来。”马靖再度差遣。
阿成谨遵吩咐,不敢延迟,捧着笔、墨、合同来到靖少爷的身旁,耳闻一声命令“去搬桌椅给我。”
“是。”存心刁难,阿成毫无怨言,将笔、墨、合同往柜台一放,急匆匆地跑去后面搬桌椅,来回两趟才办妥。
“靖少爷请坐。”
马靖坐下后,哼声:“你怎没拿砚台,没磨墨,我怎写字?”
阿成连连鞠躬哈腰:“是……小的疏忽。”
“快去拿!”他猝然拍桌。
“小的马上去!”阿成大声喊。一下子又跑入柜台内,再跑出来时,脸上冒汗,不敢提袖揩去,他一迳的添水磨墨。
马靖抬眸迅速一瞄,找差事的人数减少一些。“得了,去忙你的事。”
“好。”吁了一口气,阿成提袖往脸上抹去汗渍。
一场戏演得逼真,靖少爷挑人当差,先淘汰无法忍受让人颐指气使的,以免办事不牢。
“干不了搬运粗活的也请走。”马靖头也没抬地说。
这会儿,无人离去。
马靖继续道:“我需要一班子固定的役夫,平日得轮流守粮仓和搬运米粮,领固定月俸,加上搬运米粮的工资会额外付。保守估计,每个月起码有三两以上。”
听罢,众人脸上一喜,要养活一家子七、八口都不成问题。
马靖此时才抬头,勾勾手指头示意他人上前,留下身家资料,签聘约合同,有待明日起上工。不消多时,已找齐人手。
马靖唤:“阿成。”
“小的在。”
“将这一叠合同拿到码头的粮仓给严领事。”
“好。”阿成唯命是从,捧着叠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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