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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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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申无梦五内俱焚,一口真气行岔了,几乎吐出血来,急忙收敛心神,引导内息全力冲击被封的穴道。真气行完一个周天,已冲破了穴道。

匆匆一整衣衫,他跃出密室,回到藏剑阁楼上遍寻无人,更是惶恐不安,拔腿直奔小筑大门。揪住个值守的护院劈头问道:「可有看见苏公子出门?」

那人唬了一跳,支吾道:「你是说门主?他刚骑马出去──」

申无梦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见苏未名一人一骑,已行出老远。他放开那护院,发足急追。

刚拐上条林间岔道,斜里陡地有个人影惊叫一声,跌倒在申无梦前方。

申无梦一眼已看清那人是个乡间老妪,摔得鼻青眼肿,满嘴都是血。他急顿住飞纵中的身影,免得踩上人,弯下腰去扶那老妪,忽然左肋剧痛入骨──

五根血红的手指,宛如铁爪,插进了他肋下。

他吃力地直起身,盯住偷袭者狰狞淌血的脸。「你居然还躲在小筑附近……」

「哈哈哈,我的仇还没报,怎么舍得离开你呢!」任三法狂笑,猛起一脚,踢飞那老妪,将申无梦抵到身后一株树干上,独眼痴痴相望,呢喃道:「这次你再也别想逃走。申无梦,有我陪你同归于尽,你高兴么?」

「咳……」申无梦微张口,血丝便陆续涌出,他却笑了,用温柔得近乎情人呓语的声音喟叹道:「你实在太可怜,就让我来帮你罢。」

他轻飘飘地抬起右掌,移向任三法的额头。动作很慢很慢,然而任三法的独眼里尽是惊恐。想要后退,才发现自己插在申无梦皮肉里的右手被强大无比的力量牢牢吸住,根本无法挣脱。

泛着淡紫雾气的手掌轻若无物,落在了任三法额上。

「不!────」凄厉的呼号很快就戛然而止。任三法整个人不停地抖动,从头到脚全被一层氤氲紫雾裹住。

片刻,申无梦缓慢收回了手掌。紫气散去,里面的人独眼圆瞪,露在衣服外的肌肤均变成了深紫色。

「本来看在你已经是个废人,我不想赶尽杀绝,可你不该逼未名服毒。」申无梦轻轻地又咳出一口血。

对面的任三法被气息袭到,突然间像堆面粉般簌簌碎开,头发、衣物、皮肉、骨骼……尽成齑粉。

风过,灰飞烟灭。

但即便将此人挫骨扬灰,也无法挽回苏未名的性命……申无梦跪坐在地,大口呕血,肋下血如泉涌。

他已无力再去追逐苏未名。

头晕目眩之际,他依稀听到有马蹄声朝他这边而来。他竭力凝聚起目光,见前方两骑逐渐逼近,前面那匹马上的人,青衫随风,赫然竟是苏未名。

未名居然回心转意,回来了?!狂喜如浪潮瞬间席卷了申无梦,他心情激荡,连咳了几口血。

「申教主!」苏幕遮惊诧地翻身下马,上前搀扶起申无梦。「申教主,你怎么伤成这样?难道有强敌进犯小筑?你──」

申无梦根本没听进去,只紧紧扣住了苏幕遮的手。「未名,别走……」

苏幕遮尴尬地刚要出口否认,却见申无梦头一低,竟晕了过去。他忙架起申无梦上了坐骑,一夹马肚,与白雁疾驰向断剑小筑。

骏马扬蹄,飞奔在寂静群山间。

苏未名的视线已十分模糊,他睁大双眼,凭记忆努力搜寻着昔日曾经走过的路。

溪流映日,岸边草色青黄,树影婆娑……

到了。他无声轻笑,下了马,一拍马臀,想叫马儿自行回小筑去。那骏马却只在他身边转绕,不肯离去。苏未名扬鞭在马臀上狠抽了两记,骏马吃痛,终是悲鸣一声,撒蹄奔逃。

苏未名默然看着骏马消失,才缓步走到株桃树下,慢慢倚树坐下。

风吹草舞,流水潺潺,鸟雀啁啾,他都听不到。整个天地一片静谧,唯有黄叶随风缱绻,慢悠悠地飘摇,掠过他眼前。

他出神地望着纷飞坠落的叶子,惘然笑。很快,他也将和这些落叶一样,枯萎,腐烂,最终归于尘土。

本以为自己已经万念俱灰,到头来,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申无梦看到他恐怖万分的死状,躲进密室中,却依旧被男人找到了。

想到申无梦适才大力的拥抱,火热的唇,在他体内疯狂的律动,他闭起双目,颤抖着摸上自己的嘴唇。皮开肉绽,都是激吻时被申无梦咬破的。他也同样咬破了男人的唇瓣。

想抗拒,却更想记住那人的味道。

恨与不恨,爱或不爱,至此已毫无意义。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全是与申无梦相处时的情形。

火光闪耀里,男人紧抱着他为他取暖,那温柔凝睇的眼神,让他刹那不知身处何方……

……「已经洗干净了,味道还不错。」男人递过几枚野果,上面犹沾水珠……

同样修长有力的手掌,穿过瓢泼大雨伸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男人凝视他的目光里,流转着他最怕看到的爱怜……

乱石崩云间,男人凌空飞扑而至,抱住他,与他一起往下坠……

无数散碎又鲜明的画面占据了心胸,几乎要将苏未名溺死在昔日追忆里。

带着这些回忆死去,也不错。至少他这短暂的一生,不算白活。

苏未名苦笑着睁眸,却发觉眼前发暗。

已经入夜了?他仔细一看,才辨出身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遮住了日光。那人身形极为眼熟,灰衣灰发,神情倨傲,竟是师祭神。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苏未名一惊就想站起身迎敌,转念想到自己已是快死的人了,何苦白费力气再去跟人争斗,便又懒懒地靠回树身。

「苏门主,你还真是悠闲啊……」师祭神微挑起灰眉,居高临下疑惑地审视起苏未名。

他刚才已经在苏未名跟前站了好一阵子,可后者似乎完全没有警觉他的存在,现在虽然看到了他,也依旧无动于衷,实在叫他猜不透这伪君子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他冷眼打量着苏未名憔悴微青的气色,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过了几个月,你的伤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你──」

发现他不论说什么,苏未名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师祭神终觉有异,转头问身后一个头发乌黑满脸皱纹的老人:「药泉,你看他是怎么了?」

那老人看着苏未名,也露出惊疑之色,忽然抓起苏未名的脉门。

苏未名这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懒得动弹,任由老人摆布。

老人一边把脉,一边又翻过苏未名的耳朵看了看,面色凝重,道:「尊主,他是中了剧毒,已经聋了。」

「哦?是什么毒,可有救?」

药泉摇头,「这毒我从没见过,可得好好钻研一番,至于能不能解,现在也说不准。」

师祭神此行前来江南,正是因为接到师兄衣胜寒的书信,得知师兄已去过天一教总坛的地下灵殿,启开前任教主申无梦的玉棺,竟是空空如也。再联想到断剑小筑那老仆身手出神入化,又会使紫罗飞烟掌,且对他掌下留情,十有八九,就是申无梦乔装的。

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亲自走上一趟,查个水落石出,不想却在这里撞见了苏未名。他略一沈吟,凌空弹指封住苏未名几处要穴,挟着人跨上坐骑。对药泉道:「走,先去断剑小筑。」

两骑沿着溪流走出没多久,天空中忽然响起几声宏亮的禽鸟鸣叫,两头体态庞大的大鹏鸟从空中急掠而下,敛翅落在马匹前方,惊得两匹骏马接连倒退。

两头巨鸟羽翼颜色迥异,一作赤红,一作灰褐,神态却都十分骄傲,只顾彼此磨蹭着毛茸茸的脑袋,似乎对两匹马儿不屑一顾。

一个容貌冷峻英挺的黑袍男子坐在赤色羽翼的鸟背上,吁了口气,道:「师祭神,我总算追上你了,你和药泉赶快回祭神峰去吧!咦,这不是苏门主么?你抓着他干什么?」

「胜寒,祭神峰出了什么事?」

「你放心,既没着火也没人死伤,有麻烦的人是我。」

衣胜寒唉声叹气,黑着脸悻悻地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关山雨,活得好好的,偏要没事找事,捅了自己一剑,弄得自己半死不活的。师父是傻子,他那个姓何的徒弟也疯癫,竟然带了关山雨找到我门上,要醉秋救人。你也知道醉秋的脾气,他见了姓关的身受重伤

,就非要用自己的血来救姓关的。我又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们一块上了祭神峰,想叫药泉用醉秋的血炼药救人,没想到你和药泉往断剑小筑来了。废话少说,快回去救人,醉秋肯定快急死了。」

光看这小师兄咬牙切齿的表情,师祭神就知道衣胜寒这些天是浸在了醋缸里,不禁失笑,揶揄道:「怎么?姓莫的小子一着急,你就没辙了?胜寒,你倒是被他收得服服帖帖啊!」

衣胜寒瞪了师祭神一眼,跃下鸟背,没好气地道:「我没空跟你耍嘴皮子,走罢。骑马太慢,我让赤翼载你们回去。灰翼与你们不熟,你们驾驭不了它。」扭头又警告药泉:「你救人归救人,可不准取醉秋太多血。醉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我唯你是问。」

药泉眼皮一翻,不睬他。

师祭神听着好笑,旋即又蹙眉道:「我还想去小筑打探下那老仆的底细。」

「那人应该就是师尊。你上次跟师尊动过手,还是别再惹怒他为妙。你先回祭神峰,我去查探。」

「也好。」师祭神微颔首,他素来眼高过顶,傲视世人,但对昔日师尊始终心存几分敬畏。掌力一送,将药泉稳稳托上赤翼背部,自己带着苏未名也飞身坐上鸟背。

衣胜寒怪异地看着他,「你要把苏门主也带回家去?师祭神,你不是一直骂他是个伪君子,对他恨得牙痒痒的么?怎么不干脆宰了他?」

「他中了毒,我现在动手,胜之不武。等药泉替他解了毒,我自然会再跟他算旧账。」

衣胜寒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大笑:「你可真好心情,医好他再打,哈哈哈!我看你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吧!」

师祭神难得地没跟衣胜寒争辩,唯有眼神微暗,落在了苏未名脸上。

自始至终,苏未名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表情淡漠依然,无惊无惧无愤怒,似乎半点也不担心命悬人手。

师祭神视线逐渐下移,对苏未名唇瓣上明显遭人咬噬的小伤口凝视片刻,最终移目,嘴角扬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

赤翼一声长鸣,展开双翼,!翔飞天,须臾便化作一点小小的黑影,飞入天际斑斓绚丽的火红晚霞中。

藏剑阁里,灯火通明。

申无梦盘膝坐在书房内的软榻上,闭目打坐。肋下伤口已由崔大夫上药包扎妥当。任三法那一抓并未用上毒功,虽然抓得极深,尚不至于危及性命,但面色仍因失血过多变得一团惨白。

运气两周,他缓慢睁开双眼,望向坐在对面的苏幕遮和白雁。

神智清醒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昏迷时紧抓不放的人是慕遮。此刻体力稍复,嘶声问道:「还没找到未名吗?」

苏幕遮摇头,面带忧色。「我已经派人四处寻找,还没哥哥的下落。」

白雁看着案上的赤铜小药鼎,好不容易为苏未名找到一丝生机,满怀希望地赶回来,不料却扑了个空,她低泣道:「申教主你说苏公子他已经失聪,眼睛也看不清楚东西了,他应该走不远,就怕、就怕路上出了意外。」

她说的,正是申无梦最担心的事。申无梦再也坐不住,勉力跨下软榻。「我去找他。」用力猛了,肋下才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转眼就将刚换上的衣服染红了半边。

苏幕遮拦住步履踉跄的男人,将他扶回榻上,轻叹道:「申教主你这个样子,怎么还能轻易走动?」他走出书房,随口叫过个正在藏剑阁附近巡走的护院,吩咐那人去请崔大夫过来。

那人应声离去。

苏幕遮转身正待返回书房,猛闻头顶上空一声鸟鸣,嘹亮惊人。他抬头,入目便是头硕大的灰褐色巨鸟,鸟背上还坐着个黑袍男子。

「你?!」看到明明被师祭神带上赤翼的人居然又出现在断剑小筑,衣胜寒大吃一惊,从鸟背飞落廊间,指着苏幕遮愕然道:「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苏幕遮认出这男子半年前曾与师祭神一同来过小筑寻衅,他冰雪聪明,心念微转间已知这男子必定刚见过兄长,疾声道:「阁下见到的那人正是家兄,敢问他人在何处?」

衣胜寒愣了愣,尚未理清头绪。一阵低咳传出书房:「慕遮,是什么人?他见过未名?」

这人声音尽管极为虚弱,却仍清醇如美酒。衣胜寒忍不住面露惊喜,恭谨地道:「师尊,是弟子胜寒。」

屋内之人显然有些意外,顿了顿,才道:「进来。」

「是。」衣胜寒一整衣容,跟在苏幕遮身后进了书房。望见榻上人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的绝世姿容,心底暗暗称奇,不敢多看,忙跪地行礼。

「是你!」申无梦也是一呆,第一次出手驱赶师祭神时,他就见过这男子,还以为是师祭神邀来的帮手,不料竟是自己那个长不大的大徒弟!可他记得衣胜寒天生怪症,无法成长,几时变得如此高大英朗了?不过眼下不是纳闷的时候,他示意衣胜寒起身,问道:

「你在哪里见过未名?」

苏幕遮在旁解释道:「家兄未名与我是孪生子。」

衣胜寒终于明白过来,见师尊一脸焦灼,他不敢隐瞒,将先前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申无梦。

听说苏未名被带回了祭神峰,申无梦倒是略松了一口气。有药泉施救,应当能将未名的毒伤拖延些时日。

他指了指药鼎,道:「慕遮,带上它,我们这就去祭神峰。」

衣胜寒暗地里直叹气,劝道:「师尊,以你的伤情,现在根本没法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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