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不像关内的那些大臣似的善于钻营,整日里勾心斗角,虽说这里面也有心机深沉之人,但大部分还是极为豪爽的,注意力只在乾隆和吃喝上面,似乎没人想到要来讨好皇子。
其实细细想来,这倒是很正常的。
蒙古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谁当皇帝对他们影响都不大,自然就不用像京里的那些大臣一样,费尽心机去巴结有望继承大统的皇阿哥了。
子渊眼角的余光第十三次的瞥向了坐在他旁边的五阿哥永琪。
这五阿哥今儿晚上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身体也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弄的椅子竟是嘎吱嘎吱响。
本来这细微的声音在嘈杂的宴会中是不会引起注意的,但奈何子渊听力极好,又和永琪离的近,那刺耳的嘎吱声一直在他耳边环绕不去,弄的他有些心烦意乱。
这五阿哥果然跟他犯冲!
正想着,就见一个五官深邃却格外秀丽的蒙古少女款款走了进来,修长柔软的身体轻轻舞动,旋转着,离乾隆越来越近。
“塔娜恭请万岁圣躬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秀丽的少女恭敬的跪伏在乾隆脚下,吐出来的竟是汉语——虽说略显生硬,却别有一番韵味。
乾隆的眼睛果然微微亮了起来,笑着对塔娜的舞蹈大加赞赏。
秀丽少女扶着乾隆伸出的手站起身,顺势就倚进了帝王的怀里。
子渊垂下眼帘,嘴角微微抽搐——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这位皇阿玛出巡竟然不带一位后宫嫔妃了,感情这儿有准备好的啊!
热情火辣的蒙古少女,和那些已经快要厌倦了的宫妃比起来,肯定是前者更让乾隆喜欢。
四哥也忒急了吧?弘昼撇撇嘴,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这个塔娜不是土尔赫特部最漂亮的格格吗?怎么弄的跟(妓)女似的?”永瑆凑到永璂耳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永璂敷衍的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这些身份不是很高的蒙古女子想要进宫服侍皇上,那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想当年,皇阿玛每次来这儿,好像都能带几个蒙古美人回去……
永璋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直至夜色加深,宴会才结束,乾隆理所当然的把那个蒙古少女留下了,永璋则理所当然的拽着子渊一起走。
蒙古草原的夜空,和紫禁城的十分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
刚走了没几步,永璋就和一个低着头跑过来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大胆!”小易子带着怒气的尖利嗓音响起:“没长眼睛吗?爷,您没事吧?”
那紧张的模样,就跟永璋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似的。
“罢了罢了。”永璋笑的温和,慢条斯理的把被塞进纸条的右手背到身后。
60
永璋正准备挥退那个吓的连连磕头求饶的小太监,却被子渊拦住了。
“你是谁的奴才?”
“回,回六爷的话……”小太监又抖了抖身子,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奴才是伺候七爷的。”
那个七阿哥身边的?那就不奇怪了……
子渊沉吟了一下,笑眯眯的摆摆手,示意那个小太监退下。
“谢三爷,六爷,奴才告退!”小太监磕了个头,忙不迭的跑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把小易子都赶了出去,永璋才把那张已经被他攥的微微发潮的纸条打开。
上面是胤礽的字。
“禛,禩,禟,誐……”永璋拿着纸条的手渐渐握紧,指尖都泛白了,面容却还是沉静如水,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自制力。
胤礽写出了这四个字派人秘密送给他,永璋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小子,就喜欢搞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沉默良久,永璋突然微微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欣喜,几分无奈。
想着就是被人看到了也看不懂,永璋随手把那张纸条夹在了书里,没像以前那样看了以后给烧掉。
“二哥,你就光写我们的名字管什么用啊?”胤誐疑惑的摸着后脑勺:“你这样写皇阿玛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是谁?”
“你傻啊?我把你们现在的身份写上去,要是给别人看到了怎么办?”胤礽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很好的诠释了什么是“女儿身男儿心”。
“你也忒谨慎了吧?”胤禟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换了副皮囊的二哥,嘿嘿笑了起来:“我说太子爷,您上辈子要是也能像这样谨慎,估计现在的热皇帝就是弘皙……”
话还没说完,屋里的气氛就沉寂了下来,胤礽更是脸色陡变,俏脸阴沉的模样,竟是跟上辈子有七八分的神似。
“胡说什么呢。”胤禩瞪了胤禟一眼,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声:“二哥,九弟他就是口无遮拦的,你别往心里去。”
“罢了,本宫还没那么小心眼。”胤礽冷哼一声站起身,顺手拉起同样脸色也不太好看的胤禛:“走,到我的帐篷,再去陪我说说话。”
“太子爷,这不太好吧?”胤禩淡笑着出声:“这天都那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你让四哥怎么做人?”
“就是就是!”对自家八哥的话,胤誐素来是毫无异议的:“就是你在这儿我们还让人保密的呢!要是你带四哥去你的帐篷,被弘历那小子知道了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明是一张俊美的脸,却怎么看怎么猥琐:“以二哥现在的身份,虽说不够格当皇子嫡福晋,但侧福晋还是行的……”
嫡福晋?侧福晋?!胤禩脸色微变,笑容也淡了不少。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胤礽不耐的白了胤禟一眼:“本宫可没有跟自己亲弟弟乱(伦)的嗜好!还有老八,你刚才说反了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传出去名声不好的也是本宫,关四弟什么事?”
“嘁……”胤禟明显对胤礽说的话嗤之以鼻:“太子爷,没有跟自己弟弟乱(伦)的嗜好,那你以前调(戏)八哥算怎么回事?还有现在又喜欢上了那个夏子渊……他可是你侄孙子呢……”
胤礽哼了两声:“侄孙子跟弟弟能一样吗?我跟子渊的血缘关系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吧?”
感情太子爷认为跟自己弟弟在一起才叫乱(伦)呐……
吵闹声又响起,胤礽只顾着跟胤禟唇枪舌剑,完全把要回去的事给忘了。
胤禛面无表情的坐下,继续进行还未完成的喝茶大业。
夜黑风高,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才有一队衣着整齐,面容严肃的侍卫走过。
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帐篷顶上,像猫儿一样,那一身黑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只露出一双漂亮狭长的丹凤眼。
十几名侍卫目不斜视的刚走过,黑衣人一挥袖子,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包裹了整个帐篷。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才轻巧的跳下来,闪身进了帐篷,四处打量着,颇有几分鬼鬼祟祟的感觉。
脚步轻盈的走到书桌前,竟没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在空中飘着过去的。
黑衣人明显是个找东西的老手,很快就从一本书里翻出了那张纸条。
禛,禩,禟,誐……黑衣人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的把纸条重新夹在书里,再把书按原样放好,这才轻飘飘的出了帐篷,再次挥了挥袖子,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股淡淡的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夜已经极深了,但六阿哥的帐篷却还是灯火通明。
“六阿哥还没歇息吗?明儿个一大早可就要跟万岁爷去狩猎了!”一个路过的侍卫拉了拉无翼的衣袖,低声道。
“哦,我们少……我们爷刚换了一个地方,通常都会在头天晚上睡不着。”无翼笑眯眯的解释,送走了热心侍卫,这才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面,清雅秀美的少年只穿着里衣坐在书桌前,压根儿没有要睡觉的样子。
“无翼。”见无翼进来,子渊招招手:“你来看看,七阿哥的奴才,送写着这四个字的纸条给三阿哥干什么?”
“禛禩禟誐?”无翼疑惑的眨眨眼:“这四个字好像挺熟悉的……对了少爷,圣祖康熙爷的其中四位阿哥,名字的最后不就是这个字吗?”
“你记性倒是好。”子渊挑挑唇,掀开灯笼罩,把写着这四个字的纸放进去,很快,洁白的纸张就变成了灰烬。
“无翼。”子渊用手撑着下巴,笑的格外纯良无害:“你说……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呢?”
“自然是代表那四位阿哥了。”无翼冲口而出:“要不然,哪有那么巧,这四个字就正好是那四位阿哥的名讳?”
子渊满意的点头:“你跟我想的一样。”
“可是……少爷。”无翼突然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要真是像您想的那样……那说不通啊!”
跟着少爷久了,无翼很清楚,虽然自家少爷冷酷了点儿,喜怒无常了点儿,杀人不眨眼了点儿,心思狠毒了点儿,但还是比较能听进去别人的话,比较是非分明,比较不滥杀无辜,比较善良的……好吧,虽然最后一条是没有说服力了点儿。
“有什么说不通?”
“少爷,那四位,已经逝世很多年了,七阿哥干嘛把那四位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写在纸条上让人递给三阿哥?”
“说不定是……”
“说不定什么?”无翼的眼睛亮了亮。
“说不定是告诉三阿哥,那四位要去找他了……”子渊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动着“我很善良”的光芒,语气却格外的阴森可怖。
无翼的脸猛然一白,倒退两步才缓过神来,苦笑连连:“少爷,您就别拿属下开玩笑了……”
子渊呵呵低笑出声,却随即又收敛了笑容,霎时变回了以前那温和却淡漠的模样。
无翼垂下眼帘,在心里给自家少爷找借口——少爷这是自控力好!才不是什么喜怒无常哪!
“行了。”子渊站起身:“天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是,少爷。”无翼恭敬的行了个礼,顿了一下,又期期艾艾的开口:“……少爷,您说……那上面的字……”
“我也不知道。”子渊笑眯眯的摊手:“要想知道就自己在去问三阿哥好了。”
“……还是算了吧。”
子渊的睡姿远不如他本人来的高雅脱俗,说好听点是随性,说难听点就是——惨不忍睹——当然,这个词是稍微夸张了那么一点点。
还没睡着,被子就已经被裹的乱七八糟了,枕头也从头底下跑到了怀里。
那个七阿哥为什么要派人送信……不,是送纸条给三阿哥呢?子渊无意识的把枕头给揉弄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虽然很奇怪,但要真是有转世重生这一说的话……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转世重生啊……不知想到了什么,子渊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这一夜,永璋和他已经知道对方存在的五个儿子都是噩梦连连,而十二阿哥和富察家的嫡长子福隆安则是打了几十个喷嚏。
太阳刚刚露出一条线,可怜的原九阿哥胤禟,现三等御前侍卫钮祜禄善保,就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
喵了个咪的,他为什么会梦到自己被人当成妖怪烧死,而执行的人是那个六阿哥夏子渊??!!
乾隆皇帝虽说文武都比不上自己的爷爷,父亲和叔叔伯伯,但也算还可以,至少在射箭方面,要是没出什么意外,射十次都会射到红心上。
这一次,福家兄弟没有资格跟过来,五阿哥则一直是一副烦躁外加心不在焉的模样,没人跟乾隆争那头鹿了,故而他在大臣侍卫们不着痕迹的帮助下,一箭射穿了鹿的脖子。
顿时,滔滔不绝的赞美之声汹涌而来。
子渊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嘴角微抽,要笑不笑的。
他算是知道了,虽说这木兰围场里也有不少凶猛的野兽,但能在皇帝面前出现的,全都是温顺,体型又大的食草动物,那些能伤人的早就被赶得远远的了。
“子渊……”被获准来参加狩猎的胤礽终于忍不住拍马溜到了子渊的身边,笑的格外灿烂。
“赛娅?”子渊眼前一亮,微微笑了起来,漂亮的眸子里带上了真实的暖意。
胤礽一边笑眯眯的跟子渊说话,一边堤防着自己的皇阿玛,觉得自己万分可怜。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结果还被皇阿玛给搅了局……不过看皇阿玛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他自己喜欢上子渊了……
胤礽在心里嘿嘿冷笑。
他虽然争不过皇阿玛,但给皇阿玛制造点阻碍还是可以的……
子渊微微皱眉,这赛娅怎么笑的这么……猥琐?
61
永璋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胤礽,虽然非常想拉着他问他那几个儿子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碍于人太多了,只得作罢。
曾经在皇帝的宝座上坐了六十年,永璋的谨慎小心远不是常人可比,更何况,他很清楚,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在皇家,皇权永远比亲情来的重要,他这个孙子平日里虽不大着调,但骨子里绝对不缺少身为帝王的狠辣无情。
思来想去,还是回京之后再相认最为保险,毕竟在这种空旷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而回京之后在自己的府邸里就安全多了。
“子渊,你觉得三阿哥怎么样?”胤礽转了转眼珠,打算替自家皇阿玛先行打探打探。
“挺好的啊。”子渊对这种丝毫没有刺激性的打猎不感兴趣,慢腾腾的落在最后。
这答案也太笼统了……
“那你觉得三阿哥哪儿好啊?”
“哪儿好?”子渊疑惑的扫了胤礽一眼,见眼前之人有点紧张加期待的样子,沉吟了一下就自认为明白了。
怕是赛娅喜欢上三阿哥了,才来向他打听的吧?虽说三阿哥已经有嫡福晋了,但据说他们的感情也不好,而且这段时间三阿哥和赛娅也走得挺近的,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倒不失为是一桩美事……
秉着对朋友负责的想法,子渊开始认真评价永璋。
“我对三哥虽然也不是很了解,但还是能看得出他人很好的,待人有礼,书画造诣也不错,温文尔雅,并且现在也没有子嗣……”
子渊本来还想加一句“你如果嫁过去,你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长子了”,但想想女孩子嘛脸皮薄,遂又作罢。
难不成子渊竟然也喜欢皇阿玛么?!要不怎么连皇阿玛现在有没有子嗣都知道?!他可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啊……
子渊见胤礽的脸色有些难看,奇怪的挑挑眉——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这些阿哥中,三阿哥的条件算是最好的了,光是那项深藏不露就注定他前途无量,虽然有嫡福晋,但大不了嫁过去后把那个嫡福晋除掉……这赛娅怎么还不高兴呢?
要是让胤礽子渊在想些什么,估计会吐血。
“子渊怎么不去狩猎?”永璋拍马过来,一身骑装,让他在温文尔雅上又隐隐多了一抹睥睨天下的豪气凛冽,和平日里略有不同。
“没兴趣。”说曹操曹操就到……
子渊垂下眼帘,慢吞吞的摇头。
他比较喜欢一个人在大山或树林里打猎,而且越能遇到凶猛野兽的地方他就越喜欢去,像这种一马平川的,他实在是半分性质也提不起来。
永璋轻声笑了起来,似乎能理解他心里的想法。
“其实这儿老虎野狼之类的也挺多的,就是都被侍卫给拦在外面了。”说到这儿,永璋竟隐隐有些惆怅。
他这孙子怎么这么怕死呢?竟然让侍卫把那些凶猛些的野兽都给拦在包围圈之外了……想他当年在位的时候来木兰围场狩猎,可比现在刺激有趣多了……
胤礽叹了口气,乌黑的眸子里闪现着怀念之色,明显也是想起了当年自己在这儿的意气风发。
“被拦在外围了?”子渊扯扯唇角,对他这位皇阿玛的印象又多了一个——胆子小。
胤礽撇撇嘴,也有些鄙夷。
子渊看看永璋,又转头看看胤礽,很是善解人意的骑马离开:“我去找哈丹巴特尔了,你们慢慢聊。”
“我跟你一起去!”永璋连忙调转马头跟了上去——开玩笑!他才不会让子渊单独跟那个心怀不轨的傻大个呆在一起哪!
害羞了?也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单独在一起,确实容易害羞。
子渊摆摆手,笑的更是善解人意:“不必了,你还是在这儿陪陪赛娅吧,这可是个很好的机会呢。”
干脆把话挑明了说,见永璋怔在原地,子渊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的……机会?”胤礽和永璋面面相觑,均是莫名其妙:“什么很好的机会?”
胤礽眉头?br/gt;
还珠之如水子渊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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