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帐,图海正坐在帐中几后,身边站了数位盔服男,他见我们进来,起身道:“谢姑娘竟也来了平凉,不知何事寻我?”
我先对他施了一礼,又向站在一边的严大人感激的笑了笑。张口问道:“将军,请问皇上来了平凉么?”
图海没有立即回答,眼光在帐内飘了一阵才道:“皇上已回京。”
我大惊:“啊?皇上回京了?那我的朋友杰森他……”
“谢姑娘朋友也一同回去了。”
心凉了半截,投奔杰森无果,难道再赶去京城?按捺住情绪的低落,我废话道:“其实,我本想来告知皇上王辅臣已到了平凉,不过看来,皇上已早有部署了。”
图海哈哈大笑道:“虎山墩今日就已被包围,王辅臣插翅难飞了。”他侧身又扫了那群盔甲男一眼道:“若皇上知道谢姑娘从兰州奔至此处报信,定会龙颜大悦,谢姑娘真乃女中豪杰啊。”
我苦笑,我是来找杰森的,不是来报信的。听着图海的话,倏尔眼皮一跳,似有模糊记忆翻起,疑惑着道:“将军,今日是否包围虎山墩的第一天?”
“不错。”
我深呼一口气,弯身道:“那我就不打扰将军部署战策,先告退了。”眼睛垂下,低道:“将军,夜间万要警醒!”说罢拉了花叶就走。
图海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我:“谢姑娘何意?”
我拱手道:“没有什么意思,我想,这虎山墩乃平凉咽喉要道,此处被围,王辅臣必会狗急跳墙。”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夜袭也说不定。”
再施一礼,扯着花叶出了帐,留得图海怔在那处,拧眉思索去罢。
一出营帐,花叶立刻问道:“三毛,你与图海说的那话是何用意。”
我左右看了看道:“今夜王辅臣会率五千人突围,夜袭皇营。”
花叶张大了嘴:“他亲自带人来?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抬手蹭蹭脸,笑道:“那就看图海信不信了。”
花叶突然脚步顿住:“你现在预备去哪儿?”
“回西安府啊,这里要打起来了,当然躲到安全处。”
花叶未再做声,一股作气拽着我跑到来时停马车的地方,从腰里抽出鞭子递给我道:“你先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
我惊愕:“那怎么行?晚上将有恶战,这里太危险了。”
花叶道:“我可以自保,但凡有直面王辅臣的机会,我就不会放过。莫说了,你先回去吧。”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男声:“大姐!”
抬头一看,西面一辆急行马车驶近,车架上站了两人,一个是云风,另一个是……狐狸!
我猛咳一声,赶紧背了身子,心里暗恨,方才若是不出皇营就好了,这该死的竟来的这么快!
身后马鸣车停,噔噔两声,脚步逼近。
花叶喜道:“阿楠,你来了太好了!你可知今晚王辅臣要突围虎山墩!”
没听到狐狸的回答,只觉得后背一实,腰上迅猛缠上双臂,耳畔急促喘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想不动声色的扯开,无奈却拉不动他铁钳似的胳膊,一时间胸口郁闷难解,压抑着怒气道:“我喘不过气来了。”
脸侧的脑袋不停摇着:“不放不放,放了你的手,你便跑了。”
花叶咯咯笑起来:“云风,别跟傻子似的站在那儿,来车上坐着,我有话对你说。”
我掐住他胳膊上的肉,下了狠劲,感觉几乎要掐成对通了,他愈缠愈紧就是不松。
我怒极叫道:“放手!你知不知羞耻!”
那人无赖道:“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不会放开你。”
我冷笑:“华楠,你为什么总是要做些让我看不起你的事情?你的无赖手段我早已领教过了,现在对我没用了。”
他急道:“你给我个机会,我以前做的不对的地方,一定会改的。”
我放弃了挣扎,只当自己是块木头,任他箍去,平静道:“改不改与我无关,我想阿琪已将我的话带给你了,你我缘尽。”
“不!不!什么缘尽?”他突然大叫起来,硬将我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红着眼道:“我再也不瞒你,我再也不敢瞒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诚实告诉你好么?好么?”语气已带了些哀求的意味,却只让我心更加的冷。
看着他长了一下巴的胡茬子,布满红丝的眼睛,干裂起皮的嘴唇,我淡道:“不好,我已没兴趣再听有关你的任何事情。”
他眼神疯狂,怔怔望了我一阵,突然将我按进怀里,死死箍住我道:“我已跟师傅说清楚了,婚约取消了,三毛……我错了,你原谅我。”
脸硌在他肩头,我非常不舒服,不耐烦道:“你到底要我说几遍?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他的心跳得很急,咚咚咚的声音连我都听得到,他抚住我的背哀声道:“怎么能与你无关,你是我娘子啊。”
我嗤笑出声:“莫再说这些了,你放开我,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一把按住我脑袋:“不放。”
半张脸埋在他肩膀处,尽管这样说话很费力,但我尽力放慢语速,使声音听起来清晰些:“好,那你就不要放,我还是可以说。华楠,我认真的告诉你,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他身子一抖,我怕他插嘴,赶紧接上:“并不是因为你有婚约,或者过去有过女人,而是你实在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你,我们两个人的性格,习惯,想法,爱好都有很大的区别,你的个性太强,很难改变,我虽然懦弱,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如果硬要在一起,只怕会让另一个人失去自我,我们和平的分开,你仍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为了我来委屈自己,我也不需要为了猜你的心思而把自己搞的很烦,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搂着我,从肩膀到手臂都在颤抖不止,嘴里喃喃自语,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于是继续道:“你和我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哼笑了一声,“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能并行的两个世界。”
他将嘴唇移到我耳侧,颤声道:“三毛,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我以沉默相对。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说分开的时候……可以……可以那么冷静?”他说话磕磕巴巴,语气中带了一抹不可置信。
听到这句话,心脏的某处好象突然丝丝开始漏气。这个问题,我……仍然以沉默相对。
“是谢姑娘吗?”边上突然有人问道。
我转了头,狐狸却不放手,仍将我按的死紧,只好别扭着脑袋道:“是的,我是。”
马车头前站了一士兵,抱拳道:“幸好姑娘没走,皇上请姑娘回营去。”
我惊:“皇上?皇上……不是回京了么?”
夜袭的前后[]
慌忙回了那士兵的话,我用力挣扎起来。狐狸不说话也不松手,紧搂着我,任我疯了似的挣脱,脚步拼命向后搓着,腿与他离了老远,上半身还是难以挪动半分。旁边有陌生人看着这一幕免费情景剧,不知道在作何想法。
一时又恨又急,我只得使出了老招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被我咬的一僵,手臂犹如钢筋似的仍是不动。
我放声大叫:“花姐!花姐快来啊!”
花叶从车中钻出,一见我俩的造型就笑出声来:“你俩这是练什么功呢?”
我急迫:“花姐,他疯了,你快把我弄出来,皇上在营里,我要去见他。”
花叶晃过来,轻飘飘道:“阿楠,别闹了。”
狐狸不作声,机器般对我用着蛮力。
花叶一拍手:“我没办法,他只听你的。”
那敷衍的态度分明就是惟恐天下不乱,指望花叶是没用的,她巴不得天天有好戏看。我想了半晌,放软了身子,道:“华楠,放开我吧,我真有要紧事办。”
他沉默。
“唔,”我斟酌语言,再缓下语气,“见完了皇上我们再谈谈好么?”
沉默。
说实话,我很累,姿势别扭,腰背生疼,被人抱着也是个体力活。他的执着让我没辙,无论好说赖说就是不放手,你能拿他怎么样?
“嗯,你能告诉我你师傅是怎么同意你取消婚约的么?”说些别的话题吧,希望他能冷静些。
他终于动了,微微一震,手臂似缓了缓劲,口中嗯了一声,却没答话。
“你骗我的是么?根本没取消,你又骗我?”
他猛摇头:“不,没有骗你,真的取消了。”
“那你告诉我师太怎么会同意的?她不是坚持要你娶阿琪的么?”
他又沉默了。
我扯了扯他腰侧的衣服,笑道:“是我废话了,明知你不会答我,又何必要问你。”他总是有那么多不能告人的秘密,即使在追来求我原谅时仍不想说实话,山易改性难移,就这样的状况,我还要对他存什么幻想?他还怎么能希望我们继续好下去?
心情愈发烦躁起来,我继续挣扎:“你不累我都累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话刚说完,身子一松,他突然放开了我,蹙着眉,眼神里飘着怨痛,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答应了师傅……”
我一愣:“什么?”
他唇动吐出无声一字“杀!”
看着那眼神里的无奈,我瞬间反应过来,立时惊愕万分,一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将他向后推去,头也不敢回。士兵还站在马头那处等着我呢,
直将他推到马车后面,我露了个头对那士兵道:“请您先去向皇上回个话,民女一阵就到。”
那士兵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未语,恐是没想到皇帝召唤的人居然还敢拖延时间,终是没说什么,点点头跑掉了。
我遁回车后,看狐狸一脸苦闷地站在那里,心里也不是滋味,直对他道:“我也没资格要求你不这么做,不过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最好还是不要,你懂我的意思么?”
狐狸抬起憔悴的脸,闷道:“我是不是很不孝?我觉得我对不起我娘。”
一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蓦地心里一酸,怒意消了一半,他看似快活潇洒的生活,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压力?
我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得先去见皇帝。”
他眉间愁云不散:“三毛,你不肯原谅我?”
我揉揉腰:“我们的事情稍后再谈,王辅臣今夜有行动,我得提醒皇帝注意安全。”
他拉起我的手,垂着眼睛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吓了一跳,“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保护你。”他仰起头,“你放心,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虽然我答应了师傅,但若是一直找不到皇帝,我也无从下手。”
他不容拒绝的口气和坚定的眼神让我一阵恍惚,仿佛看见眼前的男人正张开了羽翼,欲将我牢牢护住。他的过往,我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无法不介意;他的性子,飘忽的如天边的风,掠过我身旁后还会吹向哪里。已经失却了安全感,他当下的这份心意……我还能接受么?
花叶绕到车后,见我二人还在磨叽,咚咚敲了车厢两下气道:“你俩要是话说不完,就留在这儿慢慢说,我可要进营了。”
我连忙转身:“好好,我们这就走。”回头再望狐狸一眼,轻道:“一起吧,千万不要做傻事。”
他颔首,脸上没笑,眼底却涌出了欣喜。
一行四人临进营前,我心中忐忑,皇帝隐瞒自己到了此处的用意是什么?怕别人说区区一个王辅臣就让皇帝从兰州追到了陕西,有些自跌身价?此刻南有吴三桂造反,中有王屏藩作乱,西有王辅臣狗急跳墙,江山岌岌可危,皇帝已经是不堪重负了,他确实不该来,我知道的历史不过是些大方向,类似平凉之役的知名战争略读过详细,图海虽胜,却也损失了不少兵将,而皇帝在第一线无疑可以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却也给保安工作带来了难度,天子身涉险境,还得分神保护他……真是添乱!
通报后我们进了营帐,方才图海坐的位置上已换了人,一身最普通的士兵盔甲,乍眼看过与门口站岗的没啥区别,这会儿摘了帽子才发现,那书生脸正是康熙,敢情他刚才一直隐藏在众多盔甲男堆里呢,够j诈!
“参见皇上!”四人一同行礼,狐狸仍是单腿跪他。
“平身吧。”康熙笑眯眯的,看着我们站起,道:“谢姑娘可是为了令友杰森而来平凉啊。他已随汤玛法回京了。”
我顿时心安了,杰森幕后给你参谋参谋就成了,绝不能跟着你上前线。上前一步道:“回皇上,民女是在西安时听闻王辅臣逃至陕境作乱才来的。”
“哦,”康熙一双锐眼在我四人身上扫来扫去,“朕想知道,谢姑娘为何对此战如此关心,竟会顺着战路摸到这里?”
他问话犀利,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道:“皇上,民女并非关心战事,只是关心王辅臣的生死罢了!”
康熙微笑:“你且说说理由。”
我道:“杰森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他受了王辅臣胁迫,吃了不少苦,我们本是无辜的人,却被他硬生拉入阴谋,民女不平,却不至盼他速死,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这几位朋友……”我看看左右,指云风道:“皇上您瞧,他只因想救杰森,就被王辅臣关起毒打,还削掉了耳朵!”云风立刻跪倒。
我又指花叶:“她的丈夫被王辅臣以莫须有之罪斩绝毙命。”花叶眼泪流出,扑通跪地,颤声叫道:“皇上……为民女伸冤啊!”
康熙双眉拢起,面色凝重。
我也跪倒道:“之前,民女向您说了度势的假话,皇上……”我偷瞄他一眼,“请您降罪!”
康熙一愣,“假话?”
我吭哧道:“那日在兰州……您问我他几人是否是王辅臣的人,我怕您当时抓了我们……所以就说了假话,其实他们一直都跟着王辅臣,却只是为了能谋到一个报仇的机会啊!”
康熙的手指又习惯性放在桌子上磕起来,嘴中缓道:“卧薪尝胆。”
我大喜,抬头激动道:“您真是明君!”
花叶哭的梨花带雨:“皇上……皇上……我跟了王辅臣四年,他心狠手辣,暗地里除了许多不肯苟同于他的清官贤吏,皇上,您可还记得太原的原太守连勇?对外称抱病而亡,实则是被王辅臣派人下毒害死了!”
康熙面色青白不定,默了半晌道:“你等起来吧,能够弃暗投明,朝廷自不会追究过往,你们对他更熟悉些,就留在此处助图海一臂之力。”
云风抱拳称是。
花叶重重叩头:“若皇上不嫌弃民女一介女流,民女自愿为皇上尽书王辅臣罪状!”
康熙颔首,眼光飘向狐狸,他一直站在那处看我们又哭又说,未动半点声色,可见康熙目光一扫过来,没再让我拽袖子,迅速拱手道:“愿听皇上差遣。”
我抹了把汗,长呼了一口气。
康熙收了几位绿林好汉,注意力又放在我身上,单刀直入道:“朕闻听了谢姑娘与图海所言,莫非是得知了什么秘密的消息?”
“呃,这个”我有些为难,说的太确定会引起皇帝怀疑我的来历,还是模棱两可些好了,“回皇上,民女只是见到虎山墩已被大军重重包围,王辅臣运送粮草的道路被截,民女推断他定会想个突围的法子,所以才提醒图海将军夜间要警醒些,以他的急躁勇狠的个性,很有可能今夜或明夜就派人偷袭,甚至亲自冲围也说不定。”
康熙呵呵笑了:“谢姑娘思虑周全,情势看得透彻,堪比男儿军师啊。”
我汗颜,这都是我早知道的事情了,忙谦虚:“皇上谬赞。”
康熙道:“图海,若是王辅臣夜袭,你有何应对之策?”
图海高声道:“回皇上,若是早有准备,又何惧他来袭,正面迎战罢!”
康熙晃晃下巴:“不妥,平凉城屯兵数万,与他夜间正面作战,两方必有伤亡,若能予以他重击,而我方又少有损折,那是最好。”
我心里暗对康熙侧个目,真会算帐,势均力敌的两方殴斗,想把对方打一顿,自己毫发无损,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图海瞪个牛眼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一直未作声的狐狸突然开口:“皇上,草民倒有一计,或可打他个出其不意。”
康熙一挑眉毛:“快说!”
狐狸嘴角一咧,露出了招牌狐狸式微笑。
入夜后外面飘了细雪,粗布帐篷虽可挡风,却挡不住入骨的寒冷,四个人呆在营地最靠边的一顶不起眼小帐蓬里,我哆嗦着挤在花叶身边,云风闭目养神,狐狸垂着脑袋呆坐一旁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花叶道:“三毛,你说王辅臣今晚会不会来?”
“会的。”
“亲自带人来?”
我哀叹一声:“大姐,你一晚上都问了四五遍了。”
她伸手戳我脑门:“大姐老了,记性不好,多问几遍你就不耐烦了?”
狐狸,你是我的劫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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