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早有心理准备,晓得杜夫人这样的脾性最是会装,干脆起身要行礼,一口气将事情说出来:“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求夫人施以援手来的。”
杜夫人立时换了一副嘴脸,收起笑容,扶住牡丹,亲切而担忧地道:“哎呀,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说吧,只要能替你做主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牡丹感激地道:“就知道夫人古道热肠,这一趟没有白来。”随即将何家的祸事说了一遍,不提刘畅,只提萧越西,红着脸颤抖着声音道:“我不知道萧家怎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认为我和大公子有那样的暧昧之事。我如今走投无路,不得不厚着脸到府上来,还请夫人替我分辨一二,别让我这么仓促地嫁到外地去,不胜感激。”
杜夫人不由一时火起,萧家可真是性急,这女儿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地?上次她婉拒了萧尚书的夫人,接着蒋重回来,萧尚书又请人上门保媒,是她劝了老夫人,说萧雪溪品行有待观察,又劝了蒋重,说还是该和蒋长扬谈谈再说,省得蒋长扬又犯倔,越发影响感情,还得罪人,这便拖了下来。从此萧家便不曾上过门,她还以为但凡是爱脸面的,便不会再来。谁知道人家现在这情形,大概是打算绕过朱国公府,怎么也要攀上了,想必是打算从王夫人那边走罢?做梦!
杜夫人想到此,作义愤填膺状:“他们怎能这样不懂事呢!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却不认真表态。
牡丹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情,略带了迟疑和不字,低声试探道:“我惹不起他们家,只怕因为我的事情给家里其他人招灾,怕他家不相信,越发下狠手,害了我哥哥们。不得已求到夫人这里,不知夫人……”
杜夫人似笑非笑地道:“这种行为果然属实,我是看不惯!可是你也知道,这人情世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要我帮你其实不难,但你要对我说实话,我才好做到心中有数。”
牡丹点头:“您问。”
杜夫人抬眼,目光锐利地看着牡丹:“无风不起浪,你和大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实话,我是不好拿捏轻重。想为你作主,也怕失了分寸,反而不美。”既然萧家这么忌惮何牡丹,要说这二人清白,她是怎么都不信了。
牡丹沉默不语,直到杜夫人有些不耐烦了,方才低声道:“我一个商人之女,又是和离过的,配不上他。”
这话的意思很分明,就是她果然看上了蒋长扬。杜夫人不露声色地道:“配不配,旁人说了不算,还得看大郎的意思。他是怎么想的?”
牡丹有些难过地黯然道:“他……他前程正是锦绣一片……”随即又不说了,只强笑道:“大公子是个好人。他救过我的命,我只愿他好的。”说完心里暗念了一声对不住,将蒋长扬给描述成个贪图权势之人了。
好人!野心勃勃的好人!看来真是看上了这世子之位,美人、权势两手抓,什么都不耽误,真是个好人!杜夫人沉默片刻,同情地看着牡丹道:“真是可惜了。”见牡丹眼圈又红了,才道:“你先回去吧,等我消息,我会尽力而为,替你们消除误会。”
她的话说得很活泛,既没答应什么,也没拒绝什么。牡丹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夫人果然救得我家,有事但凭吩咐。”
“我呀,只希望大家都好。假如有需要,我便使人来唤你。”杜夫人点点头,叫柏香送牡丹出去,坐在原位上盘算起来,如果这事儿果然属实,怎么才能叫萧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彻底死了这心?一个萧家去了还有另一个,她倒是要看看,倘若不能成全蒋长扬那两者全都占全了的心思,他到底是要何牡丹还是要别的?这中间,少不得还要撩拨一下何家这女子,动心起意的,配合她行动才好。少顷,柏香进来,她便低声吩咐柏香:“去,让人好生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这案子是谁管着?休要叫府里其他人得知。”
牡丹从朱国公府出来,扯直去了丰乐坊。叫宽儿拿了钱上前去敲门,央求要见阿慧,自己远远地躲在一户人家墙根下不动。过了约有一炷香功夫,但见阿慧与宽儿边走边回头,急匆匆地赶过来。牡丹方才走出去见了,阿慧道:“我家三娘子最近不好出门来见客,还请何娘子这里见谅,要做什么,只与奴婢说也是一样的。”
牡丹便低声说了一席话,听得阿慧不住点头。别过阿慧,宽儿道:“娘子不去看看白夫人么?兴许白夫人有其他办法找到汾王妃也不一定的。”
牡丹摇了摇头。白夫人要养胎,潘蓉昨日开始就一直在帮忙,到时刻也该知道与刘畅有些关系了。两下里定有不方便,尴尬的地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不用她多说,她们自然会帮,她去了反而是为难他们,给白夫人心里添堵,就由着潘蓉捡好听的宽慰白夫人罢。
宽儿见她摇头,脸上也是一阵黯然。主仆二人途径西市,便先往里头逛了一圈,但见往日里热热闹闹的何家铺子紧紧关着门,上面贴着封条,好不冷清,不由心酸不已。宽儿骂道:“明明出问题的是香料,怎地连这里都封了?”
牡丹放马回行,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主人犯法了。所以全部存在都不合理。”幸好因为要过节,要放好几天假,好多贵重的东西都没存在铺子里,侥幸得秦三娘报了信,岑夫人命人收进夹墙里去了,否则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她的话宽儿似懂非懂,只皱眉道:“不知夫人她们去走人家讨人情,情形如何了?”
牡丹摇头:“不知道。我只盼着我爹爹和哥哥们平日里为人还算和气讲道理,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忽听得有人喊道:“那不是何家的娘子么?”
牡丹回头一瞧,但见一个身材高大,黑不溜秋的人笑嘻嘻地走过来,却是那次宝会时见着的奥布。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圆领窄袖衫,越发显得黑白分明。牡丹便跳下马来,朝着他一笑:“原来是您。”
奥布指了指不远处几个穿得五花八门的胡商,同情地道:“都听说了事情,不相信府上会做这样的事情。以前没少得何老爹照拂过,大家伙儿凑了点份子,正想给府上送过去,兴许喂饱了,二郎兄弟几个就可以放出来了。现下您既然来了,便给您拿回去也是一样。要是需要作证,我们都可以去,老何家不是这样的人。”
见牡丹看过去,那几个胡商便都朝着牡丹行礼,脸上露出友好关切的表情来。牡丹再一次的眼圈热了,这次与在朱国公府时的不同,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她先还了礼,哽咽道:“多谢各位的好意,我替家父、家母、家兄谢过了。我也相信案子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只是这些,还请先收起,暂时用不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波斯走过来,却是当初主持宝会的那个老者,将个玉牌递到牡丹手里,道:“我们都商量过了,东西送到你家里去太过打眼。就放在我的邸店里头,到时候若是要用了,不论是谁,就凭这玉牌便可来取用。将来若是用不着,再拿来退我也不迟。”
牡丹见推辞不得,小心翼翼地贴身藏了,眼泪汪汪地含笑谢过众人,又马不停蹄地往东市去寻张五郎。
本来节下许多铺子都不营业,可是有许多人这个时候有空有闲钱,张五郎的斗鸡场生意简直火爆得很。张五郎并不如同往日一般在外头巡视招呼客人,只躲在房里低声与人商量事情。
饭粒儿穿身簇新的红绸绵袄裙,用帕子兜了一帕子瓜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眯了眼睛边磕瓜子,边警惕地盯着大门。看见有人进来,辩别无误了,便略让一让,看见不适合的人,便使劲咳嗽一声,起身去大声招呼。
牡丹与宽儿将兜帽捂紧了脸,一头撞将进来,饭粒儿见着,正要起身大声招呼,突然看见牡丹拉开兜帽朝她笑了笑,便开心地笑了,指了指里头,示意张五郎在里面,然后也不和里头的人通传,直接让牡丹进去。然后拉了宽儿一道坐在门口分享瓜子儿。
牡丹打起帘子探头进去,喊了地声:“张五哥。”就听得里头一阵静寂。张五郎翘着脚坐在榻上,贵子坐在一旁,另外还有好几个或是面生,或是面熟的人望着她,不远处有个人背对着她坐有月牙凳上一动不动。
贵子率先起身行礼,张五郎也出场招呼牡丹,那人方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牡丹,却是李荇。一直没见着他,却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多半也是碰巧了吧。牡丹一时感慨万分,不自觉地抓了兜帽一把,笑道:“大家都在。”
张五郎便招呼牡丹过去坐,李荇立时站起身来,默然将自己的月牙凳让给牡丹。牡丹犹豫片刻,走过去坐了,月牙凳前燃得正旺的炭盆立即将一股暖气送了上来,再接过贵子递过的热茶汤饮尽,她脸上身上的寒气顿时消去的大半。
张五郎见刀子坐定了,便道:“我们适才将打听到的事情凑了一下,都按着你说的去做了,少不得两三天里就有消息传过来。”不单是查假货的来源,还查那两个关键人物的弱点,不要小看小人物,他们长期没在市进间,反而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牡丹看着贵子,贵子点了点头,表示内卫那边也靠着蒋长扬的情面请动了人。
牡丹舒了一口气。
“这个案子由京兆尹亲自来管。”李荇轻轻道:“你六哥被打断了一条腿。掉了几颗牙齿。”
国色芳华第178章反攻
牡丹顿时想起了昨日刘畅的威胁,又想到刘畅大概是最恨六郎上次害得他失财,所以先拿六郎开刀的,一时便有些无语。
李荇见她目光黯然,便安慰她道:“也不要紧,一直在想法子的。”实际上试过了好些法子,但是插不进手去,刘畅这回是花了大本钱了。
牡丹敏感地分辨出他的安慰之意,想想也是,刘畅那般张狂地找上门去,自然是心里有数得很。她低头笑了笑:“辛苦表哥了。总给你添麻烦。”
李荇也笑了一笑:“我也不想这样辛苦。唯愿你过得顺顺当当的。”
牡丹低声道:“我也是希望你过得顺顺当当的。”
李荇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二人一时之间就又没了其他言语。半晌,张五郎道:“丹娘回家去吧,你得养足了精神才好呢。你放心,姓刘的让跟着你的人,今儿一早已被我打发了。明日你照常行动你的,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我今日就察觉到了。”牡丹应了,起身领了贵子和宽儿,有些犹豫地看向李荇,李荇微微撇过脸,道:“我还有事要和张五哥说。”意思就是各走各的。
牡丹点点头,辞过之后,拉起兜帽,大步往外走去。贵子边护着她和宽儿往外头走,边低声道:“找到了玛雅儿,她什么都没说,只说要亲自见您。明日早上她有空,让您明早来这外头等她。最好带点很值钱的东西来。”
牡丹翘了翘嘴角,道:“很值钱的东西,要多值钱?”
贵子抓抓头:“拿不准,她那样子有点开玩笑似的。”
牡丹默了默,道:“行,稍后从她门前过,就给她留个意思罢。你那边的情况怎样?刚才我不好细问你。”
贵子沉声将昨夜有人从六郎嘴里逼问出的事情说了一遍,牡丹深呼吸了一口气,暗恨六郎实在不争气,心眼比针尖好小,又贪图小财,这才让刘畅有机可趁。她停下脚步,看着贵子道:“贵子,你实在是帮了我大忙,我是不知该怎样才能谢你。你要什么,你和我说。”
贵子一笑:“小的为主人分忧,本是分内之事。娘子何谈其他?”他低头笑了笑,道:“若要说,想求娘子什么,到时候小的自会开口。”
给他自由,给他富足的生活,她能给的。牡丹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至“米记”楼下,老远就看见玛雅儿的身影,贵子举起手来远远比了个动作,玛雅儿扫了一眼,便装作不曾看见。
主仆三人回了家,才一踏进家门,就听得里头呼天抢地的,杨姨娘的声音显得极尖利,甄氏提着裙子出来,大惊小怪地道:“丹娘你可回来了适才刘畅那个小厮送了几颗牙齿来说是你几个哥哥的!”
牡丹正想说不是其他人的,只是六郎的,就见白氏眼睛红肿地走出来,将手绢子包着一颗还带着血迹的牙齿摊在她面前,道:“丹娘你二哥腿被打断了。还有这牙齿……”
牡丹忙安慰她:“说不是二哥……”
紧接着,杨姨娘又哭嚎着奔出来,扯住牡丹的裙子,高高举起一颗牙齿来:“丹娘回来了啊?丹娘,丹娘,你救命你六哥的腿也被打断了……还有敲了一颗牙齿!”
这死刘畅吃屎长大的搅屎棍刘畅她要不听李荇说了,还真被他唬住了。牡丹硬着心肠道:“我适才听确切消息说了,牙齿都是六哥的,腿被打断的也是六哥因为假货就是他经手的他吞了不该占的钱财若要治罪,就是他首当其冲!”
杨姨娘吃了一惊,随即脸色煞白,松了手,扶着柱子摇摇欲坠,又羞又愧,嚎哭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了这孽障……害了全家人……”
孙氏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也不劝杨姨娘,也不找牡丹,自回了房,已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六郎和离,只待事情一了,便要走人。
牡丹扯直往里头走,一头看到李满娘立在一旁,苦笑着看着她,张氏也牵着小何淳站在那里,便停下来与李满娘打过招呼,又喊了声:“五嫂,吓着你没有?”
张氏望着她一笑:“我没事,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好不好。”随即握了握她的手,“丹娘,别难过,和你没关系。”
又见英娘她们几个迎上来,纷纷问询:“姑姑你饿了么?渴了么?给你做了好吃的。”一边说着,又往她怀里塞热手炉,牡丹忍不住抿嘴笑了,压力很大,动力也很大。
傍晚时分,岑夫人和薛氏、何鸿、何濡几个面色疲惫地回来了,道:“有推脱的,也有答应帮忙的,就是不知道能帮上多少忙了。”
牡丹忙道:“那当时爹爹提过的那位在御史台做中丞的本家呢?”
岑夫人道:“没见着,说是访亲去了。”
牡丹皱了皱眉头,怕是以为何家果然犯了事,是上门去讨要人情,故意避而不见的罢,便语气坚定地对着何鸿道:“把名刺给我。”何鸿不敢不给,牡丹自收了放在怀里,只等隔日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何中丞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依旧各自行事,牡丹穿了身月白色的圆领窄袖袍,戴了幞头,将眉毛弄得粗了些,贴了小胡髭,认真做了男子装扮,径自往东市而去。寻了间茶寮坐了许久,方见玛雅儿顶着个黑色的兜帽披风来了,笑吟吟地行了礼,道:“七郎,奴家晓得好些事体。就看你拿来的东西值钱不值钱。”
牡丹从随身的荷包里头拿出约有三两重的一对瑟瑟来放在她面前:“这个如何?不够还有这个。”又拿出一粒龙眼大小,泛着孔雀绿的黑珍珠:“这个可说是独一无二。”
玛雅儿拿过去把玩了片刻,道:“不要这个,给奴家一个安身之所。奴家便遂了你的意。”她是当红歌姬,钱财不少,却不是那么容易摆得脱这伎者身份的。要人赎出去,倒也简单,可要看是什么人赎,她自己还满意或是不满意,日后又过什么样的日子。
牡丹自是晓得自家商人这种身份,怕是不好顺利赎出这惯常招待贵客的玛雅儿,就算是弄出去了,也是后患无穷,便道:“怎会看上了我?”
玛雅儿微微一笑:“其实,是想请你托个人情,请蒋大郎来赎我出去。”见牡丹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便吃吃笑起来,道:“我只有意与他做个侍妾,什么都不占,奉你为长,你可容得我?”
牡丹一时口里发苦,道:“我想救家人,却也不想骗你,我容不得你。你们认得么?”
“怎会不认得?他打听消息也会到我这里来一两回。”玛雅儿眸色黯然地笑了一回,道:“和你开个玩笑呢。就是想托你和他说,我累了,不想做这个了,想回老家。你答应我,便好说,不答应便罢了。”
牡丹认真道:“我可以尽力去做,但最后他会怎样,我不知道。你得有准备,先想好了。不过他如果不答应赎你,我也另外想法子帮你就是了。你家在哪里?”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啥意思?就光找上他蒋大郎了。
不期然玛雅儿探身过来,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笑道:“看你这认真的小样儿就不会跟着人学学,满口答应,等我帮了忙又再说么?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认真的小样儿好了你且听好了,我家在龟兹……”
与玛雅儿别过,牡丹又去了何中丞家里,亲自将门房给打发好了,递上名刺,然后就坐着不动。那门房进去递了名刺,出来道是主人一大早出门访友去了。牡丹笑道:“不妨事,我反正没事,就在?br/gt;
国色芳华完结第5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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