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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第22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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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天过得那样快,灯焰残,酒色寒,长夜尽。

天色微明时,漫漫星隐时,马车扬起轻尘,驶出小镇,沿着既定的道路,笔直前行。

入了楚都地界,水路四通八达,远比陆路要平稳舒适得多,聂七请示过子昊后,传令部属前来接应,一行人弃车登船,南入楚江,直往上郢方向而去。

淡金色的晨光穿窗而入,舱中案前一双小人,相依相靠,并肩牵手。

旭日东升,洒照在宽阔的江面之上,一片波光粼粼,舟船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中,舱里便也越来越暖和,冰莹剔透的小糖人经不住这样的温度,渐渐融化,眉目飞扬的女子,神色清淡的男子,一点一点模糊了容颜。

子娆侧首托腮看着那糖人,看那蜜糖一滴一滴落入脆薄的玉盏中,两个小人儿化在一起,融在一起,她的眉眼,他的骨血,她的笑容,他的魂魄……无论用什么法子,再也分不开。

一滴一滴,你中有我。

一滴一滴,我中有你。

眸光交错的瞬间千重光阴流过,如血的日夜,如水的流年。悲欢哀乐,曾经有你,生死爱恨,曾经有我。

少女豆蔻芬芳的岁月,早已湮没在幽暗的玄塔深处,女儿娴静温存的柔情,早已在血谋与杀伐中磨砺成刃。眉间一抹风华纵肆,她还能爱谁?

二十年隐忍,二十年经营,人间最惨烈的报复,世上最荒唐的情孽,看得太多,早已看尽人心看尽世情。他眸底清醒的淡漠,情又是何物?

万丈红尘,苍茫天地,熙熙众生,芸芸人世,只剩了一个你,只剩了一个我。

策天殿前拜苍天,倾尽江山求一愿。一愿有你,一愿有我。

子娆轻轻淡笑,静静凝眸,眼中流散柔澈的水光,那样入骨的缠绵,那样眩目的美丽。晨曦如水,佳人如水,柔情如水。子昊目光未曾移开过半分,平静的眼底似乎不萦任何感情,却又仿佛历尽了万水千山的缱绻,红尘三生的纠缠。

这一刻的凝注,这一刻的眷恋……

纤纤指,莹莹蜜,清清眸,袅袅心,脉脉流水入青盏,浓浓蜜汁淌过清寒霜眸,淌过冰冷心湖。

他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慢慢低饮,慢慢浅笑。

这一刻,你在我在,谁也不曾说话,谁也不必说话……舟船迎风鼓帆,行程异常轻快,上郢城很快遥遥在望。聂七登上船头,深吸一口江上清爽的空气,对随船而来的商容道:“还是商公公想得周到,有你带了影奴来,我和十娘总算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商容白眉淡垂,微笑道:“楚国毕竟不是帝都,我早说多派人跟着,万一遇上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偏生两位主子都任性,这两天着实辛苦你和十娘。”

聂七搭剑在肩,神情爽朗:“一路都还顺利,只是万幸凤主没去惹跃马帮,否则便会有点儿头疼了……”话音未落,忽然举目前望,“咦”地一声,皱了眉头。

迎面江上,正有一艘双头巨舟乘风破浪,向他们这个方向急速驶来。

巨舟之上风帆全部张满,显得极具气势,一面绘有跃马帮标志的大旗当空飘扬,甲板中心建有三层宽阔的楼舱,并设有女墙防护,颇有几分战船的味道。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望台之上有人发出号令,旁边随护的数艘赤马舟全速前进,凭借船身轻巧的优势抢先赶向冥衣楼座船。

巨舟速度稍缓,望台处再次号令,船上五面风帆迅速放落,与此同时,船腹两边齐刷刷探出两排船桨,整齐划一地向后打入水中。在离冥衣楼坐船不远处,巨舟徐徐停泊在江面之上,庞大的船身仿若一幢高耸的楼台,令人不容小觑。

十娘在巨舟出现的时候便已赶来最上层甲板,只见那高台之上站着十余名锦衣人,当中一名身着劲装的年轻女子,面若桃花眉若柳,一袭鹅黄|色披风迎着江风翻飞飘扬,衬得佳人娇美之中不失英气,十分惹人瞩目。她和聂七交换一个眼神,认出这一群人正是先前在小镇中匆匆赶路的跃马帮帮众。

这时商容早已消失在船头,手下影奴亦随之悄无声息地隐入各处。场面上的应对自有聂七他们处理,除非对方威胁到上层船舱,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暴露实力。

巨舟停靠之后,船上众人先后自高台掠至船头,所处位置和站在上层甲板的聂七他们正好平视。那劲装女子抱拳扬声问道:“敢问船上可是冥衣楼能说得话的人?跃马帮殷夕语有礼!”

来人正是跃马帮现任帮主殷夕语,隔着如此江风,她的声音亦能清清楚楚送到对面船舱,聚而不散,保持悦耳动听,可见武功颇有几分独到之处。她身旁众人都是跃马帮上郢分舵的精英,无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级人物。跃马帮如此阵势,显然是针对冥衣楼而来,除了面前这艘楼船之外,约有二十余艘快舟四下分散在江面之上,害得过路船只全部远远绕开方能前行。

“我不去惹她,她倒自己找上门来。”

舱中帘下,泠泠微光照落几分浅影,白玉般的手,轻轻放下了玉盏,倚案而坐的女子凤眸一挑,温柔不再,冷笑清利。对面男子,面色淡淡,深眸似海沉静,似是对外面一切无动于衷,却极轻地牵了一下眉稍。

“冥衣楼与跃马帮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却三番两次挑衅生事,可是觉得我冥衣楼的人好说话?”船舱中传出女子淡淡话语,分明清柔媚人,却如一川冰水徐徐流淌,无比清晰地溅入每个人的心间,连这初升的阳光也多几分凉意。

聂七转身恭声道:“凤主,区区跃马帮何需惊动您和主人?交给属下处理就是。”

那柔媚的声音清清冽冽,依稀含笑:“没见人家帮主都来了,咱们总不好太过怠慢,免得传了出去,叫人说咱们冥衣楼和那些不入流的小帮小派一样,不知江湖规矩。”

殷夕语闻言略蹙了下眉,但听这船上之人竟是从未有人见过真颜的冥衣楼主,不免又有几分诧异,放缓语气道:“事先未经说明,便冒昧阻拦楼主座舟,我们在这儿先行赔罪,只是有件急事想要请问,听说贵帮前些日子得了烛九阴的蛇胆,不知楼主肯不肯将其出让?”

殷夕语为救弟弟性命以重金请彦翎代为寻找蛇胆,却因夜玄殇暗中阻挠,一时查不到究竟。少帮主命在旦夕,跃马帮上下想尽办法延医求药,最后找上了巫医歧师。昨日殷夕语快马飞骑赶去巫府鬼宅,亲自上门求医,歧师自不会有那这份好心肠救人性命,但却别有用心地将蛇胆的下落透露给了跃马帮。

殷夕语得到这消息,即刻调动附近分舵所有部属全力寻找。子娆他们兴之所至,在小镇中耽搁了一晚,殷夕语却是快马加鞭,一夜未曾合眼,结果竟赶在了他们之前。待回到楚都,收到其他部属传来消息,得知要找的人已经换走水路,便立刻出动舟船沿楚江一路迎来。

子娆虽不知是歧师从中挑拨,更不知跃马帮这一夜如何辛苦折腾,但那蛇胆既是为了子昊医病,自是绝无出让的可能。何况一趟魍魉谷欠了夜玄殇极大的人情,对这曾助太子御追杀夜玄殇的跃马帮,着实只有找茬的心,没有客气的道理,“蛇胆是在我手里不错,但是可惜,我对帮主的提议没什么兴趣。”

殷夕语听说蛇胆果真在冥衣楼,心中大喜,即刻道:“只要冥衣楼肯出让蛇胆,价钱请随便开,跃马帮可以接受一切条件,绝不讨价还价!”

船舱中蓦地传出一声轻笑:“好大的口气呢,跃马帮富可敌国,想必是钱多得花不完了。好啊,殷帮主既然这么大方,我也没有放着金山银山不赚的道理,你拿十万楚金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听得对方这般漫天要价,巨舟上人人面露怒色。殷夕语将手一抬,示意属下不要妄动,隐忍道:“舍弟身中剧毒,急等这蛇胆救命,我们是诚心诚意前来相商,确实情愿以高价购药,楼主若肯成全,跃马帮上下定然感激不尽!”

“你弟弟等蛇胆救命,难道我千辛万苦取那蛇胆是用来玩的?我若用十万楚金买你性命,敢问殷帮主,你卖还是不卖?”船舱中那冷淡的声音如冰似雪,殷夕语脸色一变,身旁上郢分舵舵主解还天忍不住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帮主以礼相商,你如何这般出口伤人?”

怒斥之声未落,众人耳畔轻轻响起低柔的笑声,那样动听的一声笑,仿佛在每个人心底深处缈缈回荡,柔柔流连,舱中女子的声音随之魅然飘出:“恼了吗?商量不成,是不是想强取豪夺了,怎么还不动手?”

话声笑声如风拂卷,四面荡漾而来,解还天首当其冲,只觉心头气血直冲,一股激愤难以抑制,竟恨不得立刻摧毁对方的座船才得痛快。他心知不妙,当下低喝一声,想要强稳心神,殷夕语离得最近,猛见他半边脸上狰狞可怖,另外半边脸却苦苦挣扎,似是人陡然分裂成两半,心头不由一惊,未及有所反应,解还天已忽地腾空而起,身如鹰隼扑下,手底不受控制地挟了十成功力向对面船头击去!

殷夕语见状不妙,手中一道银鞭嗖地射出,拦向他身前,急喝道:“解舵主,不得无礼!”

解还天得她一阻,手掌顺势斜引,轰然巨响声中,聚了平生功力的一掌击向江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激得那大船都是一晃,四周小船纷纷急避。

“好掌法!”聂七劲喝一声,撮掌迎往落向船头的对手!

漫天水花之中,两人“嘭”地硬对一掌,都被对方浑厚的掌力震得向后退去。

聂七后挫半步,随即稳住身形。解还天却借反震之力凌空一个鹞子翻身,眼见落回己方船上,身前忽见玄影飘闪,一道掌风无声无息,袭面而至。

解还天大惊失色,匆忙之下回掌相迎,身处险境,体内真气自然流转,这一掌凌厉无匹,直追先前一击!

漫漫幽香,流风飘散,忽然之间,那玄衣女子在与他错身的刹那,轻轻笑了一笑。

一笑魅色绝尘,众生万象仿佛都在那如水似墨的眸中流漾,于极清中生出极致的妩媚,极致的妖娆。那一刻的念头,只觉这一掌若是击下,定要痛悔终生,掌力将吐,手下几乎已触到那温软的娇躯,解还天竟然在瞬间强行撤去掌力。

如此做法,无异于将这一掌凝聚的功力悉数击向自身,经脉剧痛之下,解还天一口鲜血疾喷而出,人便带着一蓬血雨重重坠向甲板。

玄衣女子轻声低笑,原本攻向他心口的一掌向侧斜飘,电光火石之间,已和刚刚落足船头的殷夕语连对三掌!

一掌三重玄阴真气,三掌连绵不绝,如潮飞涌,殷夕语武功本不弱,但猝然迎上这样诡异的掌势,一时也吃了暗亏,顾不得去想对方何时从对面船舱到了眼前,厉声娇叱,银鞭抖出万点寒星,罩向对手!

云衣魅影半空飞转,点点水光溅作碎冰,挟了锋锐真气直袭殷夕语周身要|岤。殷夕语被迫急退,就这一刹,那玄影已穿入扑上前来跃马帮众人之间,纤指仿如繁花变幻,长袂行云流水扫过,一只只墨蝶迎风绽现,溅落丝缕金光银芒,在每个人身旁若隐若现。

天光如金,蝶舞如幻。

足踏船首当风而立,玄衣女子在那纷纭金芒中冷冽一笑,指尖无数真气炫出,有若实质一般当空四射!

万缕冰丝交织出一片空灵冷澈的光华,凌空投向跃马帮诸人。“不好!”殷夕语脸色遽变,但已不及提醒众人退开,手中银鞭凌厉无匹直袭子娆后心,情急之下已是倾尽全力,不惜两败俱伤迫她回身自救。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冥衣楼船上忽有白光电射而出,疾奔两人之间。殷夕语银鞭一滞,人在半空之中被一股柔和的劲道送出战圈,而那白光去势不衰,径直破入那片夺命的丝网之中。

白芒轻若飞星,万千冷光却似江河入海,不约而同地向那细微的光点涌泻而去,炫目光华消隐退散,瞬间涓滴无存。殷夕语匆忙中只见白光轻闪,倏地没入对面船舱帘后,依稀竟是一个小小茶盏。

那船舱中隐约传出一声低咳,有个温雅的声音淡淡道:“子娆,莫要胡闹。”

云光缥缈,江风朔朔。船头之上玄衣女子发如云墨飘扬纵肆,一双凤眸斜斜挑视众人,惊心的冷,夺魄的魅,幽艳杀气迫人窒息。

满船跃马帮众似被摄住,无不僵立当地,多数人尚不知方才已是死里逃生,更不明白自己怎会莫名其妙便和对方动起手来。

玄衣女子微微转眸,看向身后座舟,似是幽幽轻叹了一声,却又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忽地漫然一笑。

仿若天日破云出,明媚阳光遍洒长江,清波耀目,便见她随意将袖一扬,身畔旋绕的墨蝶消失不见,泠泠开口:“跃马帮这两日运气好,既然有人护着你们,那今天暂且作罢,若下次再这般仗着人多就上来打打杀杀,我可没那么好耐性了。”

正被两名属下扶着,刚刚缓过气来的解还天怒视于她:“分明是你以妖术乱人心神,我们何曾先动过手!”

子娆挑眸,唇畔隐隐含笑:“奇怪了,我以妖术蛊惑你们来杀我吗?这话听起来真是莫名其妙。倘若当真如此,你方才一掌便可将我重伤,干嘛自己又生生停住?想必是知道错了。不过,你即便觉得理亏,也不用这样自残谢罪啊。”

这一番强词夺理偏偏叫人无从反驳,直堵得解还天真气逆冲,险些又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殷夕语及时抬手渡入一道真气助他压下伤势,目光一扫,制止复被激怒的部属,沉声道:“冥衣楼与我跃马帮虽无深交,却也并无旧怨,我们今日前来并无意生事,敢问楼主何以下重手伤我部属,又如此咄咄逼人?”

子娆将眉一扬,曼声淡道:“我也没闲情四处招惹仇家,但是你们动手在先,此时反倒怪起我来,好没道理。”

殷夕语纵不欲和冥衣楼结怨,此时也有些恼怒,方要说话,忽听对面舱中有人淡声道:“既然大家都无冒犯之意,今日之事不过一场误会,殷帮主,你我两帮又何必因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那声音冲淡平和,随着江风徐徐传来耳畔,如云悠远,如水沉静,令人闻之戾气全消,这边跃跃欲试的冥衣楼部属们固然心清神宁,跃马帮众人神情亦渐渐缓和下来,先前紧张的气氛便在这清淡话语之中消弭于无形。殷夕语忽地向那船舱看去,发觉这声音之中隐含了极其柔和的真气,已不露痕迹地将众人所受的摄魂之术全然化解,同时却又以更高明的手法压制了所有人心神。

子娆没好气瞪向船舱,袖袂一拂,身子凌空后退,飘然落回座舟之上,转眸斜睨跃马泊于四周大大小小的船只,眉如冷刃。聂七他们早得子昊吩咐,一见她这副表情,忙先上前劝住,免得事情闹到不可收拾。

“殷帮主,舍妹行事任性,多有得罪。贵帮之事我也略有耳闻,烛九阴蛇胆现在我处,明日帮主可带令弟到千衣巷衍香坊,或许我有办法解他身上之毒。”

殷夕语耳边响起男子温润低雅的声音,却是那舱中之人以传音之术避开众人相告。她略微一怔,不知对方究竟是何用意,自问隔着如此距离,再透过船舱,要这样用传音之术清晰对话尚有些吃力,便直接道:“舍弟命悬一线,生死全在这蛇胆之上,此事我们全帮上下必将不惜一切代价,若当真不慎开罪贵帮,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自然不想在江湖上树敌,”说到此处,一双秀眉微拢,又补充道:“尤其是贵帮这样的敌人。”

那声音微微含笑,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清静意味:“欲速则不达,帮主稍安勿躁,相信少帮主吉人天相,自会无恙。”

殷夕语心中衡量,今天虽说己方人数居多,但那玄衣女子武功源自巫族一脉,十分诡异难当,而那舱中之人仅凭一个薄瓷茶盏便轻描淡写化解了两面杀招,若和他们硬碰硬,恐怕并无把握占得上风。现在这人说话显然颇具分量,身份竟似还在冥衣楼主之上,态度也颇为友好,虽对方的意图还不甚明朗,但静观其变却也不失为有效的办法。殷夕语斟情度势,当即做出决定,顺着话头客气几句,便抬手向后一挥。

见得帮主传令,跃马帮巨舟张帆转舵,两面八十支长桨收入船腹,直接换首为尾,殷夕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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