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黄狗满脸期待的样子,乐维也来了兴致,反正牟老先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干坐着也无聊,不如活动活动。他高高举起瓶子假装要往前丢,胳膊挥,瓶子却没离手。大黄狗不知道这是假动作,还追着跑出了两步,结果没找着目标,它抻长脖子来回张望,心里纳闷,这瓶子怎么老半天了还不落地呢?
趁大黄愣神儿的功夫,乐维转手,又把瓶子扔去了相反的方向。大黄听见声音,猛回头,还以为之前是自己判断失误了,赶紧调转方向往回追。
不等它够到瓶子的边儿,乐维已经先它步把瓶子捡了起来。大黄绕着乐维直蹦高儿,试图把瓶子抢到手,无奈它再怎么窜,也够不到两米的高度。急得它哼哼呜呜,口水飞溅。
等到吊足了大黄的胃口,乐维才脸坏笑地重新抛出瓶子,然后人狗就在不太宽敞的小胡同里嬉闹了起来。
齐习远远看着,也笑得无忧无虑。他的大维就是有这种本事,能随时随地让人轻松开怀。那些别人眼里或苦闷、或麻烦、或绝望的事儿,只要搁在大维身上,总能想方设法找出乐子来。
乐维和大黄玩得疯了,起脚个飞踢,谁知力道没控制好,脚把饮料瓶踢到了胡同口修鞋、修雨伞的小摊子上,吓了那摊主老哥激灵,小锤子差点没砸到手。
乐维见闯了祸,赶紧撒腿跑过去跟人道歉:“大哥,对不起啊,刚才没留神。您那手没事儿吧?砸着没有?”
对方见乐维态度不错,也没打算追究:“没事儿没事儿,干这行见天儿的磕磕碰碰,手头上有数儿。”
乐维眼瞥见摊主老哥的手,见食指、中指的第二个关节都被熏黄了,知道是抽烟有些年头了,立马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抽取支来递给了对方:“大哥,来,抽根儿烟,刚才真挺不好意思的。”
摊主腼腆地笑笑,接过了烟叼在嘴上,又到处去翻打火机。乐维随手掏出打火机帮人点着了烟,顺道也给自己点上根,俩人就这么抽着烟闲聊了起来。
“你们是来找牟大爷的吧?估计老头儿快回来了。”摊主老哥朝坐在远处的齐习瞄了眼,“那是你朋友还是你弟啊?”
逮着了便宜,乐维绝不放过,他很自豪地大拇指向后挑:“我弟。怎么,看着不像?”
摊主是个老实人,竟当了真:“那你这个大哥肯定把好的都抢吃了,看把你弟饿的。还在念?念书费脑子,得补补。”
“可不是,我也让我妈没事儿给炖点儿鸡汤,就是长不胖,愁人啊!”乐维摇着头喷出口烟气。
“别用市场上卖的肉鸡,都是饲料催出来的,没营养。有空儿跑郊区转转,有那个自家散养的老母鸡,最补人。”见乐维听得不住点头,摊主老哥感慨不已,“你这当哥的还不错,知道疼弟弟。不像如今那些个小年轻儿的,都是各顾各,有的连自己爹娘老子都不管呢!”
正聊得起劲儿,牟老先生家邻居家大妈由打对面推着辆小三轮儿车过来了。先前乐维去打听老先生行踪的时候,彼此都说过话,乐维也不见外:“大妈,回来啦。”
邻居大妈推了车红皮大萝卜,累得气喘吁吁:“啊,回啦。还没等到牟大爷呐?老爷子今天够能遛的啊。”
“买这老些萝卜,是打算腌酱菜吗?”乐维很自然地走了过去,从邻居大妈手里接过了车把,“来来来,我帮你推几步吧,看把你老累的,脸都抽抽出皱纹儿啦。”
知道他是好意,所以那位大妈即使被调侃了也全无半点不悦:“这几天市场的萝卜特别好,个顶个脆生,我琢磨着买点,给它腌上。别看满满登登这车,儿子女儿左邻右舍地分分也就差不了。”
“是啊,听这意思大妈你腌菜的手艺应该不错吧,大家都抢着要。”乐维帮忙把三轮车推进了小院儿,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随后隔壁院子里传出了大妈“嘎嘎嘎”的爽朗笑声。
齐习坐在台阶上,看乐维东脚、西脚地忙活着,心里真是又好笑又无奈。
难怪公司里那些个模特和职员从早到晚都大维长、大维短的,大维还真是哪哪儿都离不了。这才蹲了半个小时,就已经勾搭上三位胡同常驻人口了——如果大黄也算的话。
他正在这感叹着,余光忽然瞄到了双老式千层底布鞋,鞋上头是靛青色的裤脚儿。齐习猛抬头,只见名六十岁的老者已经拎着鸟笼走上了台阶,正边掏钥匙边疑惑地看着他。
大黄狗听见动静,从隔壁院子里奔了过来,跑到老者身边亲昵地蹭着裤脚,看样子老者应该就是它的主人了。
齐习尴尬地起身来,暗暗责备自己不该只顾看热闹,连此行的主要目的都给忘了。他朝老先生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您是牟华庚、牟老先生吗?”
对方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
齐习赶紧自我介绍:“我们是andrewlam、林先生的助手,之前应该电话联系过了,今天亲自过来跟您聊聊中法文化节设计盘扣那件事儿。”
老头儿很干脆地摆了摆手:“不去!电话里不都说了嘛,岁数大了,没那个心力!”
齐习赶紧上前步,侧身挡住了牟老去路:“还请您再考虑考虑吧,这不是普通的商业活动,而是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文化交流活动。这些手艺从老辈那里代代传下来不容易,相信您也很希望能将它发扬光大吧,现在正是好机会,不仅有个平台可以充分展示盘扣技艺的魅力,还能把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地展示给世界看,何乐而不为呢?”
牟老头抬手把他扒拉到了旁边:“不去!说出花儿来也是不去!”
齐习说的这些话,对牟老先生不是没有吸引力。他年少学艺,大半辈子都搭在了这份行当里头,比谁都希望能有人来欣赏盘扣,了解盘扣,进而学习和发扬盘扣技艺。可是这些年里实在有太心怀不轨的家伙跑来找他,有人想借他的身份赚钱,有人觊觎他的大量藏品,有人嘴上说想要跟着他潜心学艺,却根本吃不得苦,白白糟蹋了“牟老徒弟”这个名号。
老先生是彻底伤透了心,之后再有人来,他不问缘由概回绝。
牟老推开齐习这下刚好被乐维和送乐维出门的邻居大妈看见,乐维连忙跑过来把齐习拉到身后,跟老先生赔笑道:“牟老是吧?您看我们大老远带着诚意来的,能不能让我们进个门儿,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起码也没白跑趟是不是?”
“就是就是,俩孩子在这等你上午了,总得让人进门喘喘气儿喝口水吧?”邻居大妈热情地帮着腔,又拎出两个大高罐头瓶塞给乐维,“拿着,大妈送你的,回去尝尝,看好吃的话再来要,管够。”
乐维大咧咧接到手:“那我就不客气啦。”
大妈假意翻着白眼:“看你说的,大萝卜能值几个钱!你觉得好吃,就夸大妈两句,我听着高兴!”
大黄狗像是能听懂人话样,也跟前跟后地“汪汪”了两声,又回头去找它的破饮料瓶了。
见堆人围在牟老家门口,修鞋摊儿老哥也跑来凑起了热闹:“牟大爷,这兄弟俩不错,都是实在孩子,别难为人家啦。”又转头拍拍齐习的肩膀,“吃点儿饭,别让你哥和家里人跟着操心。”
齐习被搞得头雾水,越过鞋摊儿老哥肩膀看向乐维,乐维当即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齐习就知道又是他闹出来的,只好冲着热心的摊主轻轻笑道:“谢谢您关心,我会的。”
大黄狗终于捡到了饮料瓶,呼哧呼哧叼着回到乐维身边,摇头晃脑地试图吸引乐维注意。乐维朝他眨眨眼:“黄弟,咱先办正事儿,完了再玩。”
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牟老身上,个个充满期待。牟老先生却毫不理会大家,径直拧开门锁走了进去。齐习见,心里凉了半截,觉得这事儿没指望了。谁知老先生进了门却没立即把门带上,而是在那里,手握着门把儿看向他们,鼻子里还冷冷地“哼”了声。
乐维不解地小声问邻居大妈:“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大妈乐呵呵往里头推他俩:“去吧去吧,牟大爷这是让你们进去呢。”
大黄也绕着他们欢蹦乱跳地“汪汪”叫着,又以主人的姿态率先冲进了院门。转了圈儿见他们没跟上,等不及又出来了,满脸的兴奋。
乐维看看齐习,齐习看看乐维,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原来讨好牟老先生本人没用,讨好他的邻居和狗,倒是有点用处。
以前登门拜访的那些人,也都做足了功夫,在老先生面前表现得谦逊有礼、恭敬有加,结果怎么样呢?假的!求人的时候装孙子都装得出来,旦利益到了手,或者得知利益永远都到不了手,就翻脸不认人了。
可这次又有点儿不同,姓乐的大个子刚来没会儿,却得到了老邻居、老街坊的致夸奖,就连家里那条到处捣蛋的蠢狗大黄都对他另眼相待,说不定他真和别人不太样吧。牟老先生无儿无女,孤身人,最亲近的就数大黄了。别人的意见他可以忽略,大黄的却定要考虑考虑。
进了院子,牟老先生完全没有要招呼人的意思,也不让座,也不倒水,只管把自己的鸟笼挂在房檐儿底下,又动手拌起了狗饭。
大黄目不转睛在旁边看着,馋得直吸溜口水。
小院里头有点儿乱,靠墙堆了几摞红砖,边上还零零散散摊着些木板条和水泥袋子。墙角那儿刚刚起了个底座,米五见方,铁锹和抹泥板都横七竖八搁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好。
齐习轻轻扯动乐维的衣角,朝那堆东西摆了摆下巴,乐维会意地转头问道:“牟老,看您家这架势,是要搞什么工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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