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益纯仪表堂堂,天份也高,在颇有点共产主义色彩的大家族里,以庶子身份却也得到了点额外优待,照顾郑靖业不过举手之功。郑靖业却记住了这情份,至今不忘,较之旁人,看顾益纯不同。
郑靖业絮絮叨叨:“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不肯娶妻,当年……咳……就算不肯娶妻,纳妾蓄婢也好,总要留点血脉的。弄到现在眼前没有骨肉肯侍奉,也不知道他那侄子能不能照顾得好他。”
杜氏道:“你总操心不到关节上,不如……这回咱们索性送他两个婢子?”年纪大把了,杜氏还是被郑靖业牵着手,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你道我没送过?他没要。”
杜氏心思灵活,这顾益纯也算是名士了,不如让自家出个儿子去他跟前,拜这师父,既抬了儿子的身价,顾益纯眼前也有人侍奉了。哪怕儿子不懂伺候人,家里也可以借着儿子的由头,派些伶俐的人过去。
把这想法说了,又说:“他们大家子你还不知道么?死板得要命,顾家郎君不肯出仕,置业也是够过日子即止,只怕生活简陋得很。这么些年,提话头儿他就阻了。以往倒罢了,如今你我有了白头发了,他比咱们还大几岁,不比当年了,没人侍奉不行。”
郑靖业大喜:“这个主意好。”
两人又说了回如何迎接,如何安排,备好拜师礼,就算顾益纯是个在外人看来的狂士、或许不会收郑家孩子做弟子,当成师侄放到跟前,郑氏夫妇也是愿意的。
“季先生也要来,”郑靖业冷冷冒出了句,“只怕不肯住到咱们这里来,不过我们的礼数总是要到了的。我亲去迎他,安顿好了他,再回来领你们去见顾兄。”
杜氏抿抿嘴:“好。”
季繁也是当世之高士,对于嫌贫爱富的事情是不屑去做的,但是要让他去特意照顾郑靖业,也是做不到的。名气大,慕名而来的人也就,哪能个个都照顾得到?在季繁看来,郑靖业的眼睛里总有些让他不太舒服的东西,故而不甚亲近这个贫寒的弟子,甚至屡有责怪之言。但是郑靖业肯吃苦,学业又不错,待人也有礼,季繁也不故意为难他。
说起来,郑靖业入仕之后升迁很快也与他有个名士弟子的名头不无相关。
到底是师父不如师兄了。
杜氏是万分理解的,当年……那日子过得真是艰辛,别人给的点好都能记住。同样的,各种冷眼也让人心寒到麻木。
抛开这个话题,杜氏笑道:“郎君把七娘好吓了场。”
想到女儿那张皱成包子的脸,郑靖业失笑:“她昨天说我笨。”
当爹的带着女儿扔色子,也是大奇观了,郑靖业有意相让,被女儿顺口句:“阿爹真笨。”打击得哭笑不得。
杜氏却知道,这不是过丈夫随口说来的笑话罢了,也顺着嘲笑他小心眼儿,跟女儿还计较。
“明天回来,我与她细细分说,”说到女儿,郑靖业又想起了出嫁的郑瑜:“四娘成婚载,尚无消息么?”刚才有未成年的小女儿在,这话就不好意思问。现在夫妻两个说话,郑靖业是点忌讳、架子都没有的。
杜氏平添段愁:“我也在想这个呢。”年,还算新婚,没有消息也是正常,但是做人父母的,总恨不得女儿嫁过去就有好消息,转年就生个男孩儿,从此在夫家地位稳固。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番,郑靖业奸相本色暴露无疑:“你我结缡数十载,五儿二女,谁不羡慕?大郎、二郎、三郎个个膝下不虚。”言下之意,他家的基因好,都是子孙的命,四娘到现在没有好消息,肯定不怪他家闺女。
杜氏横了他眼,心里却痛快了:“我想也是,四娘的运道是极好的。”
两人接着说些家事,谁又送了什么礼来,官场上又有什么互动类,次及家事。郑靖业与杜氏对赵氏是很满意的,联姻,不止是男女结婚,顶好是有了“结晶”——孩子,血缘才是牵扯不断的牵绊。
借由这婚事,这孩子,郑家算是在世家阵营里插了根针,嗯,前景可期。借着这些儿女婚事,不但儿女受益,子孙也受益。余下的二子女,议婚也能好,又反过来推动了整个家族地位的提升。n赢。
无论是对师门还是对亲家都有筹划的杜氏夫妇大概忘了,并不是所有的计划书都能够达到预期目标的。他们的亲家对郑靖业不太满意,季繁对郑靖业很不满意,亲家还好办,闺女都抵在他们家了,在“师徒如父子”的环境下,老师的不满,却是不那么好对付的。郑靖业混到现在,不怎么在意跟别人翻脸,哪是老师,却又不得不顾虑顾益纯的感受。
接下来的时间里,郑靖业半边身子像被火烤,半边身子像被冰冻,这架势让这位玩转官场的权相恨得牙痒。
相门是非
郑靖业对亲家还算满意。
赵家肠子都悔青了。
什么是世家?不是钱权财势,而是钱权财势都换不来的声望!没有起步价百年的积累,你甭想有进这个圈子——这是两百年前的价格了,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家能够挤进这个圈子了。
肯试着接触郑家,是因为郑靖业官声不错,郑琛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土气了点儿。结亲的时候郑靖业真是个“循吏”,为政地、造福方,治下太平,百姓不说夜不闭户,也是衣食无忧。为人处事也是客观周到的,判官理事是条理分明。
郑靖业还有大好处:与妻子不离不弃,私生活够干净,又是季繁的弟子,儿女也教导得看得下去。郑夫人杜氏,虽是小家子出来的,却是持家有方,堪称贤内助。再看郑琇、郑琦之妻,也是当得妯娌的。郑家三个年长的儿子已经入仕,品阶不高,却是办事认真。
本宗女孩儿是不嫁的,旁支不太远的孩子倒是可以结亲的。其时宗族势力强大,兼郑靖业势头正好,被族长提,后来成了郑琛岳父的郑家三娘子的亲爹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结亲之后,相处下来,郑家也不令人讨厌。尤其郑靖业有大特点:护短。
谁知道郑靖业这货混着混着就混成奸臣了呢?!
悔死了悔死了!
早知今日,在当初得知郑靖业独个儿与本家分宗的时候就该绝了与他的往来的!不该答应了这门亲事。虽说嫁出去的女儿已经不太重要了,到底是自家骨肉不是?白饶给了郑家,实在让人心痛。
就说嘛,个不重视家族、不听家族决议的人,必然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
不过当时赵氏看中了郑靖业的政治前途,又加上彼时朝中有异动,为了家族利益,不得已,咬咬牙,相中了郑家的小家庭又内部和睦,迫于本宗若有若无的压力,这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赵亲家讳安成老先生死活想不明白开始很看好的郑亲家怎么摇身变成了奸臣,风评是越来越坏,对人是越来越狠,只好用“富贵迷人心”来解释。为此还颇为担心了回自家外孙的健康成长问题,得到女儿又怀孕的消息之后,半宿没睡好。
说不得,如果郑靖业再胡闹下去,再舍不得女儿,也只好与郑家划划界线了,他不能拿家族名声去陪个亲家赌。眼下么,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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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郑家的生活还是如既往。郑靖业和几个已有职衔的儿子去上班,女眷们留在家里,郑琰与年长些的侄子起上课,杜氏则带着儿媳妇们接待了赵家来慰问的人。
本以为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晚饭过后又生出段公案来。
吃过了晚饭,郑琰这样的小孩子因为年纪的关系被遣去早早休息了。其时也不是没有夜生活,不过与她这样的小孩子无缘罢了。晃到自己的住处,慢慢踱到了楼上,捞了本书翻开。
婢女习惯地说了句:“七娘别离书太近,伤眼睛。”她们倒是希望这位小主人早早安歇,然后她们也能跟着休息了。女孩子实不用这样用功读书的,真要熬坏了身子,她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郑琰比她们还珍惜自己呢,她这房里灯烛点得足,只要手里的书间距够大、字也够大,倒不很费眼睛。至于绣花这样的事情,她准儿不会放到晚上去做,上辈子吃够近视的苦,看个3d都不方便,这辈子连眼镜都还没出现,打死她也不肯糟蹋了自己的视力。
书还是要读的、知识还是要学的,郑琰也不用晚上做精细活儿,她都用来背书了,郑靖业对儿女别的要求没有,就条,不能丢脸。因此不论是幼时条件不咋地的郑琇还是可以放心当孔雀女的郑琰,学习是必须的。
技不压身,这个道理郑琰还是懂的,没有抗议,乖乖执行。
今夜注定不太平!
郑琰的书还没背完,外面忽然有了攘动。郑琰放下书,问婢女阿月:“外面怎么了?,去看看。”
阿月下答应声,又对另婢女阿庆使个眼色,意思是说,你在这里盯着,我出去看看,阿庆会意点头。
阿月跑出去看了回,回来上楼的脚步都比平常重了几分,还对郑琰道:“没什么事情,夫人让七娘早些睡。”
郑琰要是相信了才有鬼!点点头,眨眨眼,把书放到边,阿肖接了放好。这年头书本可不便宜,而且是纯手工抄写,很是珍贵。郑琰身边的婢女足有八人,除了阿月、阿肖两个,尚有阿庆、阿祁、阿汤、阿宣、阿香、阿崔。这八个人年纪从十五到二十不等,名字听来也不齐整——这是有原因的。
这里面如阿肖、阿祁这样的,是用她们的姓氏前面加上个阿字来称呼。这也是其时对女子普遍的称呼方式,女子名字虽不至于完全不能外传,在别人嘴里来回过着也不像话。即便是婢女,如果侍奉的主人家里讲究点,也是要有所注意的。她们是罚没入官而后发卖的奴婢,也有是郑靖业升官之后皇帝高兴挥手赏的,倒是有本姓。
阿月是极小的时候被拐卖的,不晓得什么时候谁给起的名字,就直用下来了。阿庆、阿香则是边境上贩卖过来的,都没有姓,都是随口起的小名。
国家法律是禁止卖良为贱的,架不住里面利润庞大,还是有各种有资质的、没资质的牙行在底下捣鬼。
郑琰也没有给她们改名,还是由着她们叫了本名。
阿肖与阿汤张罗着热水,又翻找寝衣。郑琰趁她们个不注意,蹬蹬蹬地就跑下了楼去。慌得楼上楼下的手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尾随的尾随、阻拦的阻拦,郑琰扬眉头,对着跪下的阿月道:“你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去看?”
阿月无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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