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庄稼汉子没啥道理可讲,凭的是一股子打架的蛮横劲儿,要不然的话,为何那兄弟多的人家一般没人敢欺负哩,在这里,族亲真的很重要。
郑长河对擦大巴掌,气势高昂地说道:“孙金山这龟孙子,好了伤疤忘了痛,他这么喜欢惹事,咱就跟他打一场。”
杨氏点头道:“娘不气。你晚上出门小心点。我们等你家来。”
青木点头,转身出去了。
李长亮家。
槐子跟李长亮对面坐着,板脸道:“长亮哥,你甭跟我说那些感谢的话,柳儿能捡回一条命,那是她自个有福气,——时来运转了,还有就是秦大夫的功劳,我跟菊花可从没在外边说过救了柳儿命这样话。有人心窄嘴臭,到处乱说,可不干我们啥事。我只问你一句,凭往常郑家为村里人做的事,值不值得让娘家侄儿来村学堂念书?何况这还是经过了周夫子考试过的,都念了半年了。”
李长亮绷着脸,满心苦涩,他从没觉得这么气短过。
槐子紧盯着他,又道:“我敬你是个汉子,就像当初在我家门口,就敢把那不讲理的人骂个狗血淋头,行事也从不管那些弯弯绕,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是那个李长亮么?你要不敢答,那好,从今后咱再不提这茬,不过,这情分也就没了,反正咱也不是拿不出那银子,不过是有些寒心罢了。还有,就是想瞧瞧村里到底有多少这样人,你是不是这样人?”
李长亮脸色迅速涨红,“霍”地站起身叫道:“老子怕个鸟!这罪老子受够了,往后谁也别想指使咱。槐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明儿就看我的吧。我李长亮这辈子算是浑到底了。”
槐子问的好,他还是那个李长亮么?他自己也时常这么问自己,这么憋屈地过日子,他迟早要疯!
柳儿怀了身子,他这日子本是顺心如意,可是柳儿娘不断上门,还指手画脚,让他心里堵得慌。柳儿再生气,也不能不认娘,而他哩,就是俗话说的“温柔乡是英雄冢”,他怜惜柳儿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因此就算再讨厌她娘,也不想让她为难,顶多她来了他就躲出去。
这柳儿娘便一点点地蹬鼻子上脸来了,最近几天更是借着他爹的名头,跟李明堂等人聚合起来为难郑家,而他爹李老大因为孙家是他岳家,也站到了那一边。
如今他被槐子这么一激,想通了一些事,又找回了耍横的感觉,顿时就轻松起来。
槐子得了他这话,给了他一拳头,然后转头就走了——他觉得没必要说那些客气话,李长亮也不爱听那些客气话。
从李长亮家出来,槐子又去了赵大嘴家。
几乎没费什么口舌,赵大嘴就拍着胸脯对他道:“槐子,你放心,今儿上午我不在家,明儿村长再召集大伙问这事,我一准帮青木说话。这些人良心都叫狗吃了,忘记郑叔那会儿是咋对大家的。他们没良心,我赵大嘴不能干这事,明儿要好好问他们,还有脸皮没脸皮?”
他媳妇桂枝正在喂儿子吃稀饭,听了这话咕哝道:“还不都是孙家搞得鬼。怪了,柳儿娘就是个好强不让人的,为啥孙金山这回也糊涂起来?”
赵大嘴板脸道:“他从来就糊涂,啥时候清醒过?要不然能让柳儿受那罪?哼,管他咋想的,反正咱不跟他穿一条裤子。”
槐子呵呵笑道:“大嘴哥,咱也不能跟你穿一条裤子哩——那可不是太寒碜了么?”
这话逗得桂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张槐又跟赵大嘴说笑了几句,遂告辞出来,去了下一家。
青木出来晚,首先去了刘三顺家。
同样,刘三顺也爽快地拍胸脯对青木保证,明儿一准去给他撑腰。
“青木,上午我跟我二哥都不在,我爹跟我大哥去了。我爹倒是帮郑叔说了话,可我大哥却没吱声,回来我爹大骂了他一顿。你还要找谁尽管去,我去找大哥二哥,连我大舅子小舅子家也一块帮你串好了,明儿咱小辈一起出面去帮你。”
青木诚恳地谢道:“三顺,那咱也不跟你说啥矫情的话了,回头请你喝酒。”
刘三顺呵呵地笑道:“说啥感谢的话,那不是见外么?说起来来寿还是咱小妹的小叔子哩,不帮他帮谁?所以我爹气得踹了我大哥一脚。”
青木微笑道:“大顺哥也不是有意的,他就是那样人,习惯了啥事都不出头。”
是的,这事闹成这样,并非郑家被全村人背弃,而是大多数乡村人遇事都不爱出头,习惯了随大流,那没良心的人毕竟是少数。
所以,他便和槐子菊花商量,挨个地找这些实诚敦厚的人家,直接上门摊开来讲,以郑家的人缘,肯定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然后这事就好办了,再加上槐子菊花去周举人那敲敲边鼓,两下使力,来寿念书的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扯狗抓鸡的板栗
青木和槐子赶晚跑了好些人家,最后,两人在老村的村尾碰上了。淡淡的月光下,桃柳林里朦胧模糊一片,不过比漆黑麻乌要好多了。
郎舅二人相视而笑,彼此看不清楚面容,只能见一嘴白牙在月下发光。青木问道:“都妥了?”一边顺着村路往前走。
槐子跟在他身边,道:“都妥了。你去了村长家?”
青木“哼”了一声道:“没去。不想求他。枉我还觉得他是个有见识的,原来也是一样糊涂。”
槐子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他可不糊涂,怕是心里有些小想法,才故意装糊涂。不过这回他可失算了,看明儿他能咋说。”
青木听了板脸不语,闷头大步往前走,四周一片寂静,这会儿整个乡村田野都陷入沉睡,鸡犬不闻,微微有一丝清风,也没有带动枝叶。
快到门口,望见郑家院子里发出的灯光,青木忽地停下脚步,对槐子笑道:“菊花怕是在娘家还没回去。有两桩喜事忘了跟你说——我娘跟云岚都怀上了哩。”
“啥?”槐子听了这消息也跟菊花一样错愕!
青木也不在意,笑着跟他又说了一遍。
槐子猛地捶了青木一拳,大笑道:“你真能憋,这会儿才跟我说。这可是大大的喜事儿,只是葫芦跟板栗往后要头疼了——有个年纪小辈分高的长辈跟着,玩起来也不自在。”
他的声音惊动了两家的狗,一齐狂叫了起来,然后槐子呵斥“叫啥?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么?”于是那汪汪声才停了下来,暗影中窜出好几只狗,围着两人“咻咻”打转,并跟着他们进了郑家院子。
槐子回身将自家的狗往外赶:“跟过来做啥?回去看门!”那狗方才恋恋不舍地夹着尾巴回到张家门口。
菊花果然没回家,不但如此,连张大栓两口子也在这里。张大栓因为郑家出了这样事。杨氏又晕倒了,所以就没去槐子外婆家,怕他们有啥要帮忙的,留在家里也好帮把手。
他正嫉妒地对郑长河道:“这是咋回事哩?要说云大夫帮菊花娘调理好了身子,所以她又开怀了,那槐子娘可也吃了不少剂药,咋就没怀上哩?”
原来他们正在猜测杨氏四十多了,还能怀孕的理由。菊花就说可能是云影帮娘调理好了身子。加上近两年日子顺心,这不就怀上了!
张大栓听了就不服气,所以对郑长河那么说。
郑长河嘿嘿干笑了两声道:“你也不要着急。你勤快些,说不定哪天她就怀上了。”
杨氏和何氏听了尴尬。杨氏骂道:“你两个老家伙,满嘴胡吣些啥话?也不怕小辈们听了笑话。”
菊花跟刘云岚红脸,装做没听见,继续说故事给葫芦和来寿听。这两个小的好像错过了困头,都这么晚了,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倍儿精神,缠着大人问这问那,再无一丝先前的萎靡和不安。
等青木和槐子进屋。笑闹了一番,说了各家的话,张大栓闷笑道:“这可有好戏瞧了,明儿我还真想去看看哩。”
槐子笑道:“爹,你明儿还是老实在家歇一天吧。人家长辈都推有事,你要不躲起来,面子头上也不好看。”
青木点头道:“就算大伙心里都有数。晓得这是装的,不过谁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明儿张叔就跟我爹在家喝酒闲话,带孙子玩。”
说到带孙子,张大栓立即高兴地对郑长河道:“咱板栗会爬了哩!这会儿天气还冷,要是再过些日子,等天气暖和了,脱了厚衣裳,肯定能爬得更快。”
何氏白了他一眼道:“再过些日子?再过些日子咱孙子孙女都会走了哩。爬有啥了不起的?甭在这吵嚷了,回去睡觉。瞧这两娃儿都玩疯了,咱再不走,他们这一夜也不要睡了。他外婆,这下你老人家可放心了吧?明儿来寿念书的事一准成。”
汪氏笑眯了眼,连声道:“放心。放心!真是多谢亲家了,让你们跟着操心烦神。”
菊花忙道:“外婆,自家人,别说那话。赶紧睡去吧!娘,早让你去睡,偏要坐这劳神。这会儿哥哥跟槐子也回来了,你也得了准信,晓得大多数人都是向着咱家的,这可放心去睡了。”
杨氏连连点头,众人这才散了歇息不提。
第二天早上,菊花早早地起床,给两娃儿洗漱穿衣,动作十分麻利。因她不要葡萄早起到房里来伺候,所以都是槐子帮着打水给娃儿洗屁股啥的,两口子旋风般地忙碌,颇有些前世早晨上班的感觉。
她帮板栗小葱换上小夹袄,把他们的小胳膊解放了出来,两娃儿立即用手撑着床铺,乱爬乱滚,满屋子都是脆笑。
等收拾完毕,才一人抱一个,出至外面,一边走,槐子轻抛板栗叫道:“看大公鸡去喽!”
院子里已经一片忙碌,张大栓坐在梅树下正编鸡笼;何氏和刘婶则在厨房里张罗早饭;院子一角,葡萄正在喂鸡;刘家的小井儿也起来了,坐在木制小车里盯着那些鸡不眨眼,刘奶奶在一旁守着他。
万物生发的春季,总是让人心情跟着莫名其妙的好,这早晨,更是精神倍儿欢畅。
刘奶奶见了他们,慈祥地笑道:“板栗起来了?来跟小井儿一块瞧鸡娃子。少奶奶,正月里孵的那些,翅膀都长硬毛了。”
菊花忙快步走过去,笑道:“是么?再大些就能赶出去了,不然容易脏了院子,弄得没处下脚。”
家里这会儿已经有一百多只鸡了,除了四十多只下蛋母鸡和几只公鸡外,余下的都是小鸡娃。小鸡有好几批,有些刚孵出来,鹅黄|色毛绒绒的,有些则已经长出了硬毛。
葡萄一边撒鸡食,一边“啯啯啯”地唤着鸡,脚边围了一大群,“咕咕”“啾啾”的鸡叫声响成一片。
小葱和板栗见了花花绿绿的大公鸡。兴奋地直挥胳膊,咿呀叫个不停,加上刘家的小井儿,院子里娃儿笑声闹声不断,充满勃勃生机。
这个时候,大人们也跟着开心,总是忙里偷闲地过来逗弄他们几个,或是经过他们身边时捏捏那柔软的腮颊;张大栓一边编笼子。一边不时地抬头看看孙子孙女,也是满脸笑容。
抱着娃儿太累人了,菊花便将他们放在小车里坐着——这个车是不能动的,三个娃儿都有一辆。
板栗和小井儿才几个月。就显示了男娃的调皮特性,坐在车里也不安分,对于在身边晃来黄去的大狗,总是冷不丁地伸手扯一把,有时揪住了狗的皮毛,拽老长,好不容易把他手掰开,早抓了一手狗毛。
第一次发现这事,吓得菊花心“咚咚”跳。生怕狗回头咬他们一口。可是次数多了,菊花发现那狗毕竟养了好几年,真的很通人性,宝宝抓住它背上的皮毛使劲扯时,它便站那不动,也不狂暴,让菊花感动莫名。
每当这时。菊花就会帮狗揉揉脊背,拍拍它脑袋,再弄些好的把它吃,一边跟它唠叨不要咬宝宝,也不要用舌头舔宝宝脸,等等。大狗也温顺地挨在她身边,目光温和地看着车里的小娃儿。
只是抓一手狗毛也是很危险的事,要是往嘴里塞就更麻烦了。于是又叮嘱葡萄:“葡萄,看好弟弟跟板栗他们,狗儿虽然不咬人,小娃儿抓一手狗毛也不好,一定要洗干净了,不然吸进鼻子里可不得了。”
葡萄忙答应道:“我晓得。少奶奶。我不在的时候,我奶奶都看着他们哩,身边总不少人。”
槐子洗漱完,过来抱起板栗,蹲在地上看小鸡娃,一边抬头笑道:“太小了,再大些就不怕了。我们小时候都喜欢骑着狗玩,也没听说谁家娃儿叫狗咬了。”
刚说完,就见板栗身子前倾,小手揪住一只小鸡娃,呵呵直乐,口水掉老长。
他手小,没抓住身子,捏着小鸡的翅膀就提了起来。可怜的小鸡两只细小的腿儿直蹬,另一只翅膀扑扇不停,嘴里“啾啾”地叫着。
菊花皱眉,想起来财小时候抓狗撵鸡的光辉业绩,对槐子道:“我咋觉得咱儿子跟来财小时候一个样哩?才这么点大,就扯狗抓鸡,等这娃儿会走了,这满院子的鸡鸭狗,怕是要遭殃!”
没有哪个爹娘会嫌弃自己娃儿不好,槐子自然也是这样。他一手叉在板栗腋下,另一手牵起板栗肩上缝着的棉帕子,帮他擦去口水,一边抬头对菊花温柔地笑道:“板栗不是还小么,才几个月大,等他能听得懂咱说话了,好好地教他,肯定不会跟来财小时候那样。”
菊花瞧着他自信的样子,微笑提醒道:“你还是先把那鸡给放下来吧,再揉搓它就活不成了。板栗那手也要洗洗干净。唉!这么的啥东西都抓,可怎么好?还是咱小葱乖巧哩。”
槐子轻轻掰开儿子小手,放下小鸡娃,然后抱着他到井边的水桶里舀了些水,将那小手搓洗了一番,再凑到菊花跟前,笑眯眯地说道:“叫娘瞧瞧,咱板栗手洗干净了哩。”
他跟菊花生活了几年,早就习惯了她一些生活习性,比如经常洗手,洗头洗澡换衣裳也十分勤快,连带他也跟着讲究起来。
菊花看着这对父子,槐子笑容灿烂,板栗嬉皮笑脸,她忍不住心里柔柔的,伸手捏捏儿子的腮帮子,嗔怪地说道:“你这么调皮,等大了还是这样,娘一准不饶你,给我当心你那小屁股。”
板栗被她捏得直乐,小胳膊乱舞,一把揪住了槐子的头发,惹得他爹大叫起来。
一家三口玩闹嬉笑,张大栓看不过去了,把编了一半的鸡笼一推,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大声道:“不干了,抱孙子玩去。”说着洗手洗脸,抱孙子。
槐子和菊花都忍俊不禁,槐子忍笑对菊花眨眨眼睛,自去坐在爹的位置上,接着他的活计继续干。
今年因为菊花想在竹林里养鸡,所以孵了很多小鸡,只要有抱窝的母鸡,通通都让它们孵了小鸡,所以需要不少竹鸡笼,等养大些再赶进鸡栏。
第三百九十五章老子退后,儿子出场
吃过早饭,就有人来叫,说是村长招呼大伙去祠堂。
槐子“哼”了一声,去隔壁邀了青木一块,往村里去了。
其实,大凡村里有事,都是在晚上聚众商议,但眼下才二月底,农活也不多,也就张家和郑家因为伺弄荒地,要忙一些,可是旁人哪会管他们?所以见昨儿下午郑家等人有事耽搁了,就定了今天上午继续商讨这事。
本来他们想不管郑家的——只要村里定下了这事,还怕他郑长河不依?只是郑家没来,张家也没来,然后赵三家、刘家都没来,他们就不敢随意决定这事了——这三家可都是出了秀才的。
不知为何,人们的心情有些急切,青木和槐子到村祠堂的时候,祠堂旁边的厢房里已经坐了好些人,李耕田端坐在上方八仙桌一侧,其余人如孙金山、李耕地等一众庄稼汉散坐在下面,只有李明堂等几个村里老人,因为辈分高,被请到李耕田右手边坐了。
李耕田见了青木和槐子,不禁一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咋不是郑长河跟张大栓来哩?
青木微笑上前,恭敬地对李耕田道:“李叔,我爹身子不大舒坦,我就代他来了。”
李耕田审视地打量他,轻轻地点头,转头又看向张槐。
槐子笑嘻嘻地说道:“我爹说他昨儿吵得头疼,所以也不能来了,我做儿子的只好来了。”
李耕田听了一滞,嘴角抽动了两下,到底还是没说话;旁边的李明堂却“哼”了一声,道:“这样的鬼话说出来谁信?是不是觉得老的不中用了,才……”
槐子和青木正各自找了根板凳准备坐下,听了这话,青木将板凳狠狠地往地上一顿,“啪”地一声,那凳子就被摔折了腿。
众人大惊。一齐望向他,李耕田急忙道:“青木,你这是干啥?”
李明堂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又被打断了话,不禁恼羞成怒,哆嗦着手指向青木:“你……你……敢对长辈这样,没家教的东西……”
李耕田忙喝断道:“三叔!”
众人以为青木就要发作,谁知他却微微一笑。对李明堂道:“老的中用不中用,那也是我郑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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