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果然如此,岳将军说到过这个可能。你迟迟不回又没有消息,把岳将军可愁坏了。”
胤禵已经坐了下来,听我这么说又专心的看我一眼,笑道:“听岳钟麒说,你骑马了?还上城楼了?这伤好的怎么样了?可要我再看看?”说着又作势来搬我的脚。
我连忙在椅子上挪动身体避开他:“哎!不用,我自己昨天刚换的药!”
丫鬟们见状都在一旁窃笑,我大窘,他收回手,只是笑。
“这蛮荒之地,地气不好,好容易暖和了,你也该出去转转,今儿天晴的好看,我也跟那些人闷头会议了两天了,带你到城外略转一转可好。”
这还用说?我大喜过望。
丫鬟和亲兵们都在城楼下等着,只有多吉替我牵着马,胤禵和我两骑漫无目的绕行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浅草旷野中。自从出了城门,胤禵就收了笑意,像是陷入了沉思,我则专心欣赏风景,享受着高原上自由的风掠过身体的轻松。
四月底的天,蓝得发绿,一如最稀罕的定窑绿釉,叫人越看越爱,半天之中只浮着几带薄云,在风中丝丝流动。偶尔有一只雄鹰在极高的天上盘旋,远远的,还有一群队伍整齐的鸟儿轻盈乘风而来……
“哎!是鸿雁?”我轻声说。
胤禵抬头一看,懒洋洋的笑:“大雁自然哪里都有,这里离青海湖不远,开春暖和了,又有鱼虫吃,鸟儿多的是。”
雁群已经掠到头顶,长长的鸣叫声响彻高空,沿着旷野一直传递到很远的地方,却没有回音,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转头看着雁群飞远了,我才低头,不知道阿依朵现在怎样了?不论如何,能在草原上自由率性的奔跑上一辈子,足以让我羡慕了。
不由得轻轻哼起“鸿鲁嘎”的调子,多吉听得呵呵直笑,胤禵奇道:“这不是鸿鲁嘎?你这几年果然是在草原上的?”
“十四爷也知道这调子?”我反问。
“去过草原的人,谁没听过鸿鲁嘎?”胤禵轻轻点头,勒住马缰。
“十四爷,听说喀尔喀蒙古的策凌也派兵支持叛军,现如何?”既然都说起鸿鲁嘎,我很想问问,害我们这么狼狈的策凌,现在是否还那么嚣张?
“你知道策凌?他是十三哥的外家亲戚。”胤禵继续望着远处,慢慢的说,“去年累你受伤那一战之后不久,他想撤出在西藏剩下的骑兵,和阿拉布坦发生了龌龊,两千骑兵犯险独自出藏,被我带着前往勘察的大军正好追上,死伤过半,剩下的也都被俘虏了。春节的时候,他派人向朝廷上了请罪书,求皇上不要撤除他一族沿袭的大扎萨克,愿把去年的进贡按三倍送上,还要把他喀尔喀蒙古据说最出色的郡主,叫做阿依朵的送往我朝嫁给宗室,算是和亲。”
胤禵说完,随意摆弄着缰绳转过头来看我:“你肯问我,我很欣慰……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就愁眉苦脸的?”
“和亲?跟谁和亲?”
“你认识这个阿依朵?去过喀尔喀蒙古?”胤禵一副好笑的样子,“听说京里头裕亲王,老保泰正好要续弦……”
“老……裕亲王?多大年纪?”
“……嗯,算着,也该望五十了吧……啧啧,和你说话就是有趣儿,瞧瞧凌儿这样子,替人家发什么愁啊?指不定这个郡主早就羡慕京城繁华了呢,这裕亲王可是铁帽子!和硕亲王,又正值壮年,一嫁过去就是福晋,也不算委屈了。说实在的,若不是这边战事未停,皇阿玛要把喀尔喀蒙古稳住了先对付这边儿……”胤禵朝前方看了看,“……哪有那么容易便宜策凌?就凭那点子贡物?一个郡主也不算什么,她想嫁还嫁不到呢。”
“什么京华繁茂、帝都风流?十四爷,我如是她,一定宁愿在大草原上,雪山下,海子边,骑着马,唱着鸿鲁嘎,自由自在过一辈子。”我叹息。
“只有你才会说这样的傻话。草原是好,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只有京城,才是天下归心的地方。”胤禵笑道,想到什么似的又来了精神,打马向前跑了出去。
我无语。他说的,是他的道理。他心中的京城,是权力的象征,拥有京城、坐上那把龙椅,就拥有了天下,什么草原、江南,自然通通不在话下。
而我想的,与这相比,的确可以算傻话了,和眼前这个踌躇满志、一心要得天下的胤禵,说这些话,他怎么可能明白?
高原上浩然之风依然自由的掠过,我留在原地,看着年轻的胤禵纵马扬鞭,天地间的风景越发美得狂野不羁,心里是空旷旷的,分不清是神怡,还是怅惘。
这,应该就是胤禵一生中最快乐得意的时光了吧?
康熙五十八年随后的几个月里,朝廷大军一方面郑重迎接六世达赖,安抚民心,一方面和沿路设卡的叛军周旋,冬天,如在喀尔喀蒙古一样,由于气候严峻,双方都无法行动,直到康熙五十九年开春冰雪彻底消融,决战的准备才终于全都做好。
康熙五十九年四月,大将军王胤禵召集全体将士在西宁城外誓师,随即出发进藏。大军兵分三路,胤禵率中军在后,北路由平逆将军延信率领,南路由定西将军噶尔弼率领,向西藏进发。
整整用了一个时辰,全部近二十万大军才开拔完毕,我有幸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军踏过的滚滚尘土湮没了整个地平线。为了亲眼看看热闹,见证一下这样壮观的历史时刻,我在春寒料峭中站得太久,脚踝旧伤处隐隐作痛。
康熙五十九年八月,战事全面大捷的消息传回西宁,也极快的报给朝廷。九月十五日,大将军王胤禵代表清朝朝廷,为六世达赖噶桑嘉措在拉萨举行了隆重的坐床典礼,标志着清朝正式收回了西藏的统治权,听说策妄阿拉布坦见挣扎无望,仅率残部五百人生还伊犁,最后全军被俘。而在喀尔喀蒙古,策凌见朝廷如此郑重行事,显然是下定决心绝不放松对疆土的控制,哪怕是再偏远的地方,于是迅速的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嫁妆,把阿依朵嫁到了京城。
“呵呵……听我门下的人来信说,那郡主人还没到,嫁妆倒先去了一路,裕亲王这老面子可沾了朝廷大光了。”
十一月间,窗外朔雪飞卷,北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胤禵盘腿坐在炕桌上,谈笑风生,我在炕下搬了一张绣花墩子坐着,拿火棍拨火盆看火星玩。直至今年战事大捷,胤禵可谓春风得意,应该是连西宁这边陲之地都沾他的光才对。不但康熙和众阿哥、皇室宗亲,连京城和全国各地官员的人都纷纷爱上了往这里跑,贺礼络绎不绝运进西宁,听说京城里十四阿哥府更是被人踏破了门槛……
“凌儿,你怎总不说话?还在担心那蒙古郡主?呵呵,真是杞人忧天了…以她嫁过去的形势和如今皇上对喀尔喀蒙古的态度,没人会欺负她的。”
我轻轻一笑:“为她担心?凌儿该为自己担心、甚或为大将军王担心,都不会担心阿依朵的。十四爷不认识阿依朵,不知道,她这个人,最是聪明练达,又豪爽勇武,气质不凡,她才不会让人欺负了呢。凌儿为她不服的是,嫁到京城,不是她自己的意思。男人的错误,居然要让一个女子的终身做代价。”
我有些扫兴,挥挥手叫人把火盆挪远一点儿,又补充一句:“我还有些奇怪……阿依朵要是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强迫她,我原以为她会留在草原上呢,为什么这么容易就顺从了呢?”
胤禵见我有些牢马蚤,他又不便接口我“为自己担心”的话,因为害我困在西宁三年之久的,正是他,于是想了一想,笑问:“你操心的事倒不少啊?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看看他,才三十岁出头的皇阿哥,手握重兵的青年将军,朝野瞩目的大将军王,许多人、甚至他自己都以为的皇位继承人……在他驰骋西疆的这个冬天,一个和他同为皇阿哥、同样擅长军事、曾被康熙同样喜爱的,他的亲兄弟,正在狭小的一方天地里怎样辗转难安?怎么煎熬那不知何时到头的圈禁生活?我想念胤祥灿烂温暖的笑容。
当然,我更想念胤禛。分离得太久了,思念变得毫无理由,我觉得自己几乎已经风干成化石。
“咳……”我一直不说话,有些冷场,胤禵站起来,温和的说:“你是倦了吧?瞧你出神那样儿,早些歇息吧。”
走到门口又停住说:“不论怎样,很快就可回京了,凌儿…虽这次不便带你一同回去,但我在京城安顿好之后,自然会差极妥善的人来接你的。”
说着要走,站在门口却又停住了:“凌儿……若不是赶回京给皇阿玛贺寿,我也不会这大冬天的赶路——道儿别提多难走了,你受不得那个辛苦,只好委屈你仍在西宁住一阵了,明年春天,道儿也有了,路上风景又好,天气也暖和,你再舒舒服服上路……”
“得啦!”我见他这么解释,哪能不领情?忙送到门口,笑道:“大将军王怎这般罗嗦起来?我都明白的,你别老站在这风口儿,当心冻着了。”
胤禵可能也觉得自己多话了些,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一笑走了。
北风凛冽,迅速把我脸上的笑打得僵硬。
在得到康熙的正式旨意之后,十一月初四,胤禵只带着一千人的小队亲兵在风雪中启程回京。西宁城中,来自川滇一带和蒙古的军队都已经各自回去,剩下的虽然为数不少,但走了大将军王,未免冷清许多。
“今年是皇上登基六十年哪,啧啧……古往今来哪个皇帝能比得上?今年大将军王又打了大胜仗,京城不知道怎么热闹呢……”春节将至,丫鬟们乐呵呵的在院中大肆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嘴里议论着。
我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看她们忙乱,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一笑。康熙老了,他那些儿子又都已羽翼丰满,暗地箭拔弩张,如今又多了一个大将军王,凑在一起,热闹是热闹了,只不知道,这个“热闹”会是褒义还是贬义?总之我是瞧不到这场热闹了……
但心中又在思量着,这中间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胤禵不是应该在康熙死后才回京城的吗?难道这一去,康熙居然还让他回西宁来?
由于我的不热衷,春节就这么冷冷清清的过去了。九阿哥送来的许多东西我不愿浪费,除了分给院中服侍的人,干脆叫人抬上轿子,专拣西宁城中穷街陋巷去走,看那些房屋破烂的,家境贫寒的,一律分发。我最看不得人受苦,更怕他们过来磕头感谢的眼神,往往是给过东西就逃跑似的要走,多吉偏偏喜欢用轰隆隆的声音到处对人说“我的主人就是观音菩萨”,吓得我叫人赶紧抬起轿子,丢下多吉先跑了。
春节过完,九阿哥送的东西都发得差不多了,我也只剩下一些基本的用品和衣物。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很不乐意小声嘀咕:“要不是我帮主子收拾着,主子怕是要把东西都送光了,主子用着不成体统,大将军王和九贝勒爷知道了……也不好啊。”
“你知道什么?他的东西,也就从我这里过一遭儿,我可什么都不想得。”我叹气,想起锦书,心冷冷的直往下沉,“再说,这原本也就是些民脂民膏,分了干净,就算是……就算是……帮胤禟积点儿阴德。”
锦书应该早已成仙了吧,在天上看着我沉沦俗世,会不会笑我?有没有保佑我?
开春,人们开始传言,听说大将军王仍要回西宁来。
四月,胤禵仍然以抚远大将军王、皇十四子贝子的身份回到西宁。
这次胤禵回到西宁,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战事早已全胜,就算还有些零星的部落有小问题,这些大军和那么多将领,足以镇守,康熙怎能把自己的小儿子在自己年老体衰的时候放到这么远的西宁来?
胤禵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傍晚都来看我,偶尔来一次,神采里凝重许多,笑容却少了,间或出神深思的时候,眉目间冷然思量的表情居然像极了胤禛。大将军王的情绪直接带动了西宁城中百姓和将士的紧张气氛,关于康熙病重的传闻居然成了街头巷尾的话题。
五月,六月,七月……气氛越来越紧张神秘,胤禵的探报每天都在西宁和京城之间来回奔波。我时常骑马往城外与牧民们闲逛聊天,看着他们的骆驼和牛羊悠闲的吃草,而城门处,每天都有风尘仆仆的信使来往,我猜,要不是康熙的确已经病重难以理会了,也不会让他的儿子们这么嚣张的四处联络、打探消息。战事已毕,胤禵其实在西宁已经没有多少事情,有时候也陪我一道出去转转,但也常常只看着我骑马赶羊玩儿,自己却沉默不语。
深秋了,寒风乍起,我最后一次在西宁城外骑马,就不得不随便打个转匆匆往回走,胤禵带了一队人,本来说要去围猎这时节最肥美的黄羊,见我受不住冷,也只好一起空手而回。我见胤禵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在回城时向他笑道:“十四爷可是没尽兴?西宁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猎物多的是,打猎的少,还怕下次打不着几百斤野味?”
“天是高,皇帝却不远;猎物就一个,打猎的却一大群。”胤禵头也不抬,闷闷的道,“有什么可高兴的?你是不是想着,就快见到我那四哥了?”说到后来,他微微抬头,目光冰冷向我刺来。
我一愣,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平静的看着他:“十四爷,这里天地广阔,看着叫人心胸爽快,何必老钻在一件事上,走火入魔呢?”
说着一掣缰绳,一边说着:“胡天八月即飞雪……七月底了,好冷的风,快下雪了吧?”一边策马先跑了。
没过几天,八月初,就下了康熙六十一年西宁的第一场雪。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底,腊月将至,白天越来越短,还多是阴云密布,大雪纷飞的,让人有一种过得昏天黑地的感觉。胤禵的脸色也和天气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有时候还熬得眼睛通红。眼看康熙六十一年就要到头了,别说他,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等得紧张起来——怎么还不变天?
这天下着大雪,我正在温暖的炕上睡得昏昏然不知白天黑夜,门“哐铛”一声被什么大力推开了,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片儿直钻入内室,一个人浑身挟裹着冰刀子似的气流已经闯到了我面前。
我对男人踢门的声音和丫鬟惊恐的叫声特别敏感,早已条件反射的强撑着坐起来,丫鬟们这时才匆匆的涌进来,呆看着从来没有对我失礼过的大将军王冰雕似的站在我床前,不知所措。
出事了。
我已经被寒风激灵得清醒无比,当下厉声对丫鬟们斥道:“上不得台面的,瞎嚷嚷什么?还不闭嘴!给十四爷看座看茶。”
“不用了。服侍你们主子更衣,穿上这个!”胤禵面无表情的说,把手上一块白布似的东西扔到我身上,然后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半个时辰,卯时正在议事厅会合,凌儿随我一起回京。”
说完,他自顾转身要走,我才抖开了那块白布,看清那是件孝服,他又回头对我说:“四哥登基了,起了个年号叫雍正,可遂了你的心?”
虽然知道他极度仇恨的目光是针对胤禛的,但我还是被吓得心头一缩,连外头风雪刺骨也算不上十分冷了。
他走了,丫鬟们还望着那件孝服发愣,我叹气,对她们说:“看什么?康熙爷驾崩了,又不关你们的事儿,去找出我那件哆罗呢白狐皮袄子,还有那件银貂氅连昭君套来,准备热水,快呀!”
一阵忙乱,丫鬟们听立刻就要回京,居然还给我收拾起了包裹,我洗漱完毕,随便喝了几口粥,见她们连梳妆盒都一起收拾起来,连忙起身阻止:“只带几样随身衣物和洗漱用的梳子什么的,别的,你们分了罢。”
她们大概也知道事非寻常,居然也不多话了,我只扶着一个小丫鬟帮我拿着包裹,赶到以前从未踏足的议事厅,原本的解度使府正堂。
议事厅内地上燃着好几个火盆,其他地方都挤得满满的站着看样子是西宁所有的军官将领,上头赫然站着许久没有来西宁的年羹尧,胤禵背着他们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是一身素白,低头不语。
年羹尧见到我进门,突然恭恭敬敬一打马蹄袖磕了个头:“给凌主子请安。”
我有些猝不及防,还没说话,胤禵已经当着愕然四顾的满堂将领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转身,说:“走罢!”就要出门。
年羹尧已经站起来,问道:“十四爷!末将好象禀报过了,凌主子须得由末将另外护送。”
胤禵猛然转身,脸已带了怒气:“原就该我亲自送回给他,难道四哥还有什么密谕,要你半路就把我解决?不然,与我一道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年羹尧也沉下脸来:“十四爷对皇上不敬之语,末将可以当作没听到,但凌主子金枝玉叶,怎经得起长途奔波?还请……”
“哈哈哈……”胤禵仰天迸发出一阵大笑,打断了年羹尧的话,又回头嘲讽的问我:“凌儿,你什么时候变成金枝玉叶啦?”
我只是被殃及了,但脸上还是微微红起来,没有名分于我自己是十分情愿的,但对于在这时代的生存却永远是个话柄。
胤禵瞪了一眼年羹尧,一把拽住我的手腕:“走!”
风雪茫茫,只露在昭君套风毛领外面的眼睛很难睁开,我几乎看不见周围还有人,若不是马蹄飞踏在雪地上的沉闷声响,真像是一个人独行在不知道方向的荒野里。
已经这样不分昼夜的跑了十天了,我还记得是在深夜时分过的黄河,只看到脚下厚厚的冰层,四周景物都隐没在黑暗里。山丘、原野、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上黑色的冻土一一从我眼前昏然闪过。因为胤禵的坚持赶路,我们每天都无法按照朝廷的安排住进驿站,要么借宿大一点儿的农家,要么就住在荒郊破庙,甚至路边废弃的旧屋里,十天下来,我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双腿麻木,只有剩下脚踝旧伤处的疼痛这一种感觉。
“上书房大臣张大人在前方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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