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红烧熬汤,或是有一些为父也说不上来的做法,都很好。”
“嗯……那父君喜欢吃什么菜?”
萧玉衡以为,元思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便联想起来,没有多心,认真答道:“也是没什么挑的,但豆腐口蘑一类吃得更多一些。”
“哦。父君喜欢什么花?”元思刚问完,不待萧玉衡回答便道,“儿知道!父君喜欢菊花!”
“哦?你怎知道?”萧玉衡笑问。
“是父皇说的,不对吗?”元思目光急切起来。
“对。”萧玉衡点点头,“不过除菊花外,为父也很喜欢梅花,只是尚未到季节,这两种花还都看不到。”
“过一阵儿就能看到了。”元思故作老成地说。
“是,过不多久。到了梅花开的时节,思儿便六岁了。”
萧玉衡搂着元思,望着水塘中粼粼波光,夏日午后虽长,却是惬意无比。
元思在此住了半月,打道回宫,萧玉衡又一人闲散起来。
这一日,他坐在水塘边喂鱼,突听院门处熟悉的脚步声响,他一时恍惚,有些不敢相信,站起来望着门口,结果果然是承宣帝站在了门口。
令人意外的是,他穿着一身棕色短打,像个农夫。
但实际又不像,他的气质与农夫实在相去甚远。
承宣帝负手挺拔地站着,对萧玉衡露齿一笑,道:“衡哥哥,我来给你捞鱼,然后为你烧菜。”
第66章番外2
承宣帝挽起袖口裤管,拿着小渔网蹲在水塘边折腾起来,萧玉衡终于明白了先前元思问他喜欢吃什么的真正意图。
不想承宣帝竟学会了迂回,还懂得叫孩子先来探路。
承宣帝十分笨拙地俯身试探,水塘随之哗哗作响。塘边shi滑,萧玉衡怕堂堂天子一不小心跌进水里摔坏了,想上前看看情形,却被承宣帝立刻制止。
“衡哥哥,你别过来,我很快就好了!”
仿佛萧玉衡cha手,他捕鱼的英雄大业便不那么纯粹了。
承宣帝左一扑又一扑,鱼儿不断从手中滑落,他急了,索性豁出去,向前一冲双臂一抱,整个人一下趴在塘边,半个身子都伸进了水里。
不过好在,这回没有失算,怀里扑棱扑棱的,想必捞了个满。
“陛下!”萧玉衡连忙迎上去。
承宣帝爬起来,短打上衣几乎shi透。萧玉衡一边为他拧水一边道:“陛下已是而立之年,怎么还像个孩子,若是摔出个好歹……”
“没事的!衡哥哥你看!”承宣帝一点儿也不在意,开心地将抱在怀里的渔网轻轻露出一点缝隙,三尾胖鱼在其中活蹦乱跳,“这是鲈鱼吧?还是鳜鱼?”
萧玉衡无奈地看着他,伸手向内一指,“这一尾是鲫鱼,那两条是青鱼。”
承宣帝顿时不好意思了,忙回转道:“没关系,鲫鱼青鱼也一样做得。厨房在何处?我这就去……”
“陛下,先回房换衣裳吧,当心着凉。”随即喊来隐在深处的侍从,让他们将鱼儿们带下去。
承宣帝随着萧玉衡回屋,边走边道:“现在天热,shi这么一块反而爽快,怎会着凉。”又冲已经走远的侍从高声道,“鱼你们先搁着,朕亲自来杀!”
萧玉衡心中连连叹气,从前照顾元思和清惠都没这么麻烦。
卧房内,承宣帝坐在床上伸开双臂,萧玉衡抖开衣衫,将一个袖子套上去。
“陛下过来没带其他衣裳,臣只好僭越,让陛下先穿臣的衣裳。”
承宣帝穿得不知有多开心,随口道:“小事而已,无妨。”
“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在此养病已有半年,承宣帝是第一次来,惊讶之外,其实还是有些开心的。
但承宣帝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衡哥哥你放心,朝中公务我都处理好了,今天确实很清闲,我偶尔出外走走也没什么吧。而且我不会多呆的,我晚上就回宫。”
语气急切而惶恐,其实从前很多时候,承宣帝同他说话时都是这样的语气,只是从前他并没有意识到。
萧玉衡叹了口气,酝酿片刻后,低声道:“陛下莫急,臣……并非是要责怪陛下。”
承宣帝一愣,空气中似乎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他的心怦怦跳着,犹犹豫豫道:“衡哥哥,如今在这里,你别再这样叫我了好么?我、我想同你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萧玉衡正系衣扣的手停下了,承宣帝紧张起来,生怕他又说出生分疏远的话,连忙站起来,随便将扣子扣了,道:“就这样吧,我还要进厨房,外面的衣裳先不穿了。”
他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衡哥哥,我最近跟御膳房学了几样鱼的做法,我做给你吃。”
他又怕萧玉衡批评他不务正业,说完连忙就走,听到身后萧玉衡跟上来的脚步便越发紧张,结果没想到的是,随着那脚步声一起到来的,竟然是一声浅浅的动心的呼唤。
“阿衍。”
承宣帝一愣,浑身的骨头都有些酥了。
“嗯……嗯?”他惊喜地回过头来。
萧玉衡文气的面上露出和婉的笑容,“小心些。”
承宣帝大喜过望,嘴角眉梢不敢置信地弯了一弯,继而重重点头,快乐地飞奔进厨房。
事实证明,萧玉衡嘱咐的“小心些”实在很有先见之明。
承宣帝日理万机,能分出时间学习烹饪已是极为不易,又想尽快给萧玉衡展示,故而就只按元思报告的,学了清蒸、红烧和熬汤三种做法。
学习练习时,所用之鱼皆是被御厨处理好后摆在面前的。毫无经验的他很自然地以为杀鱼片鱼是最简单的工序,结果今日进了厨房才发现,之前想的实在太简单了。
三尾活鱼被侍从放在水盆中,承宣帝伸手抓出一条,还没送上案板,人家就溜了,然后在地上到处乱跳。
承宣帝弯着腰四处去追,却怎么都抓不住,帝王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萧玉衡坐在屋里,止不住地惦记总是出其不意的阿衍,便轻手轻脚地靠近厨房,打算只隔窗看一眼就离开,绝不打扰他。
结果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得厨房里一阵混乱,再凑近一看,水花四jian中,承宣帝与三条鱼大战的ji飞狗跳场景便尽收眼底。
承宣帝专心治鱼,根本没注意,直到一转身撞上个人,才惊觉自己完蛋了。
太丢脸了。
他原本是想给萧玉衡显示才能的,怎么就成了暴露丑态呢?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好死不死,萧玉衡居然还笑了一下,还说“我还以为此时已能闻到鱼香”。
承宣帝羞愧得无地自容,垂下头紧紧捏着拳头。
萧玉衡很温和地像摸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与他齐心合力将鱼抓回盆里冲洗干净,又一同抓出一条按在砧板上。
承宣帝提起刀,对着萧玉衡手下那滑不溜秋的活物屏息酝酿许久,双手颤抖。
萧玉衡看着他憋气的模样,笑了。
“阿衍从小虽顽皮,但始终善良,对待此等小物亦心存怜悯,一定是个仁君。”
承宣帝简直不知这是夸赞还是嘲笑,然而他盯着那鱼许久,终于败下阵来,长叹一声,将菜刀重重扎在砧板上,退到角落里丧气去了。
萧玉衡也不会做这些,于是仍是让别院的厨子先将鱼处理好,再换承宣帝。
承宣帝不想再出任何岔子,将所有人都赶出厨房,对着自己先前记下的笔记仔仔细细地做,一顿饭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
三尾鱼,一碟清蒸,一碟红烧,一盅奶白汤。
清蒸的淋了鲜汁,红烧的腹中裹了草菇木耳,汤里加了贝类和小参,另有一碟青清口素菜做点缀,一端上桌便香气四溢。
承宣帝献宝一般让萧玉衡尝,萧玉衡挨个尝过,细细品过,最后赞道:“阿衍厉害,算得半个御厨了。”
一句话扫清了承宣帝此前所有的颓气,他心下大喜信心倍增,端起碗筷同萧玉衡一起吃起来,想必普通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的。
“衡哥哥,近日清点宫中库房,发现有些前朝画卷,均是大家手笔。其中有几幅冬梅,我这回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挂在何处,吃过饭后我帮你挂。”
萧玉衡凝望着像孩子一样幸福扒饭的承宣帝,道:“是思儿说的我喜欢梅花?”
承宣帝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嗯。”
“那思儿可有说过,我为何喜欢?”
承宣帝一愣,抬起头来,“没、没有啊。”
萧玉衡笑了一下,起身去柜中取了个小东西出来,递给承宣帝看。
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镂空雕花圆木盒,瞧着十分ji,ng致。
承宣帝一愣,这个东西,似乎是……
“我与阿衍共度的第一个冬天,太后将小朵的腊梅装入此盒送给阿衍,挂在身上便香气四溢,阿衍十分喜欢,他说这样好的东西,必要送给衡哥哥……”
承宣帝不由地睁大双眼。
萧玉衡低眉一笑,“自那时起,这个木盒便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就一直喜欢梅花了。”
“衡哥哥……”承宣帝动容。
“阿衍一片质朴情意,这是无论多少名家大作都比不上的。”
用过饭,二人坐在院里,一边饮茶,一边看菜畦碧绿花朵多彩,看远山青翠云朵追逐,听风声过耳水塘叮咚。
不多时下起了雨,二人坐回廊内摆上棋局,不为纵意厮杀,而是边下边聊,闲适盎然。
这雨一直下到晚间还无一点停的意思,似是老天爷故意留客。
承宣帝负手看着雨帘,今日的一切令他太快乐了,临到要走的时候他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可他已提前答应了萧玉衡,总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萧玉衡也一直喜欢他勤勉的样子。
他低着头,努力下定决心,终于道:“衡哥哥,那……我就先走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就转身离去。
萧玉衡却是拉住了他的衣袖,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脸,“雨中山路难行,不如明日再走吧。”
承宣帝大惊大喜,“这……可是……”
“明日并非大朝会,若是近日清闲,又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赶至中午回去开午朝,也是可以的。”萧玉衡扭头看着雨帘,“夜幕已至,这样走,我也担心。”
承宣帝眸中放出喜悦的光,将手掌竖起来,“那、那好……下不为例,我、我保证。”
那又呆又正直的模样不禁又让萧玉衡笑了。
沐浴后,帝后二人平躺在床上,各自规矩。
萧玉衡的心悸之症需清心寡欲,不得激动不得c,ao劳,承宣帝自是不敢拿他的身体开玩笑,何况有了今日的幸福,又能这样躺在一处,他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满足得有点过头,他睡不着。
于黑暗中望着身边人的轮廓,静听空气中流转的气息,他准备了一下,道:“衡哥哥,你还生我的气么?”
“嗯?”萧玉衡也没睡,声音十分清醒。
“就是……我瞒着你亲征的事,我知道错了,真的。”
“此事也并非全是你的错。”
承宣帝一愣。
“当时我心中着急,想法不禁片面,说话亦欠妥。后来我又仔细想了,阿衍之所以想要讨好于我,大概是我给你的信心不够。又或者是因为我们都拘泥于一些过往,相处之时不免受制。其实有些事情聊开了,当你我都明白了对方喜恶的边界,也便没什么了。夫妻之道,你我从前都修得不够,但好在以后还有许多时间。”
“衡哥哥……”承宣帝大喜。
“加之先帝病重时始终放不下南征之事,又嘱咐我一定要好生辅佐你,或多或少地让我觉得有压力,是以后来行事便不敢有任何差池。”
萧玉衡侧过身,将手放在承宣帝胸膛上,紧紧依偎着他,“不过,先前申合子先生所说之‘宽心’,我如今已经懂了。从前我c,ao心这个c,ao心那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但若因此连性命都丢了,不能守在自己重要的人身边,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所以我得改换想法,因为我还想陪着我的阿衍,陪着我的思儿、清惠和恕儿。”
“衡哥哥,你……”承宣帝激动起来。
“总之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是比阿衍更重要的,君臣、师徒、玩伴、夫妻、爱侣,从你我相识的最初,这些东西大概就已经分不开了,你我又为何非要区分,那不是自寻烦恼么。”
承宣帝大震,“你、你说得对。”
萧玉衡笑起来,“等下一次吧。下一次阿衍来看我的时候,想必我的身体就可以了。到时我们好好温存一番,我心中亦念着阿衍……很久了。”
仲夏山中清爽,蝉蛙微鸣,雨声淅沥。
承宣帝伏起上身,小心翼翼地将萧玉衡抱在怀里,只克制地亲吻着他的眼角眉梢,仿佛对待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第67章番外3
傍晚,司幽与顾重明结束了公务,共乘马车回府。
一路上,顾重明眉飞色舞地讲着今日的趣事,时而打开车窗,看临街门面与四处行走的商贩,打算遇到好吃好玩的就买回去给宝包和小女儿。
“咦?”顾重明四处逡巡的大眼睛定住,“那不是窦大人?”
坐在对面的司幽闻声过来,从窗口看出去,前方路面上,考究的马车停在当中,车夫弯腰在车轮处敲敲打打,旁侧茶棚下,窦将军坐在长板凳上,手撑在一侧,身子微微向后仰着,挺出高高隆起的肚子。
“应当是车坏了。”顾重明道。
司幽随即命令停车,亲自前去询问。不多时,窦将军被请到他俩的马车上,马车拐一个弯,首先去向窦将军的家。
窦将军坐正身体,正正经经地道谢。
“举手之劳,窦大人切莫客气。”司幽尚未开口,顾重明便当仁不让地以主人之姿接了话,“窦大人,你快生了吧?”
窦将军点点头,“就是这几日了,明日起,我便告假待产。”
“哦。”顾重明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周文章不来接你?临产前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譬如今日这样的,若非我们经过,你还要等多久?前后一折腾,万一累着你或孩子……”
司幽无奈,伸手碰了顾重明一下,顾重明的话语戛然而止,气氛一时尴尬。
窦将军为难地笑了笑,道:“他要参加明年的科试,虽说他有才华,但科试毕竟是头一次,所剩的时间又不甚多,是以一直留在家中,读书备考。”
“原来如此。”顾重明点点头,又不甘地说,“可出来接你一下也费不了多少时候吧,事有轻重缓急,科试固然重要,但毕竟还有大半年,就算失败了也还有下回。但你离生产不过只剩几日,万一有个好歹,那……”
司幽实在忍不了了,按住顾重明的脑顶,“你忙活了一天,不累吗?有ji,ng神长篇大论,不如回去清扫浣洗,还能省个人力。”
“大幽……”顾重明愤愤然。
窦将军只好继续尴尬地说:“其实……他只是今日没来,从前他经常来接我的。”
“哦哦,那就对了,夫妻之间就该这样。”顾重明喜滋滋道,“就像我同大幽,我俩的衙门隔了好一段距离,按说分头回家其实最方便,但我俩一直都是我去找他一同骑马,或他来找我坐马车。现在有了孩子,二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只能想方设法地挤,窦大人,你说是不是?”
窦将军微微垂着头,低声道:“嗯……正是如此。”
马车行至窦将军家,三人下了车,在府邸外空地处道别后,司幽与顾重明登车离开。
刚一上车,司幽就劈头盖脸将顾重明一顿批评。
哪壶不开提哪壶、破坏他人夫妻和睦,几次三番制止都不听话,末了还加了一句,你的心眼儿怎么变得这么坏了。
然后司幽抱臂坐在角落,一脸很生气的样子。
又生气了。
顾重明晃晃脑袋,发扬死缠烂打无所畏惧的本领,凑到他身边讨好地叫:“大幽。”
司幽厌恶地将脸扭到一边。
“大幽你听我说,我其实是为了窦大人好。”
司幽鼻孔里出气。
顾重明再凑上去一点,好生解释:“窦大人平日大多独来独往,都快生了还是这样,所谓见微知著,想也知道周文章不够关怀他。窦大人一向隐忍,不出大事就不吭声,长此以往怎么能行?所以我得刺激刺激他,让他跟周文章发火,让周文章意识到自己是个大混蛋!以后周文章对窦大人好了,不也是你想看到的么?”
“说得轻巧。”司幽一脸不信,“你怎知道事情会向你所预计的方向发展,万一他俩只是吵闹一场……”
“不可能,我顾重明历来算无遗策,这点小事自是手到擒来。”顾重明得意起来,仰起头使劲儿晃小龙角刘海,恨不得将脸贴到司幽脸上。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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