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马上生包子作者:太紫重玄
第14节
“王家夫妇我已登门送去谢礼。这次过来,我身上现银不多,等回北境后,我会派人再送谢仪。我也嘱咐了留在云潭的副将,让他多关照王家,也叮嘱了衙门莫要苛待砚坑中的劳役,至于更具体的,我会上折向圣上禀奏。”
司幽如话家常一般,平静地对顾重明道。
顾重明看着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期期艾艾道:“大幽,妇道人家说话就是爱夸张,你听听即可,不可尽信,我没有王大嫂说得那么严重那么惨,真的没有!”
司幽不置可否,略过这一节继续道:“我带你回北境延医的事也已上折言明了。今次圣上能让我来,说明他对你我已有松动,所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司幽笑了一下,“就算有事,那也……”
“大幽……”
顾重明明白,司幽的意思是就算有事也没关系,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无论什么都再不能将他们分开。
顾重明心里苦,看着司幽一脸云淡风轻,更加自责。
“大幽,我是不是要死了?”
司幽给他擦身的手猛地一停,蹙眉道:“胡说什么,我带你去看最好的神医,你死不了。”
顾重明却是不信,摇摇头道:“大幽,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清楚。我不难过,我只是怪自己太没用了。当初你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留我一条命,可还没过多久,我就、就又要死了。”
“我、我太不争气了,我欠你太多太多了。你把宝包给了我,把虎将军给了我,把鸳鸯钺给了我,把活着的机会给了我,可是我、我留给你的,只有一身伤痛。我、我都要后悔了……”
“后悔什么?”司幽的声音突然冷了,星月般的眼眸望着顾重明,眼中尽是寒意,“后悔认识了我?”
顾重明有点紧张,坚持道:“后悔、后悔拖你下水,让你喜欢上我。”
司幽定定地望着他,似是有些生气,继而无奈地笑了一下,又继续帮他擦身。
“顾重明,那若我说,你和孩子在云潭砚坑受苦都是因为我,所以我也自责,我也后悔,我后悔不该同你在一起,不该生下孩子,你会怎么想?”
顾重明一怔。
“其实说实话,我的确这么想过,的确自责得恨不能以头抢地再给自己几刀。但是很快我就明白过来,我这样想是不对的,没意义。”
司幽低着头掀开被子,准备给顾重明擦腿。
他的手劲儿不由自主地大了一些,顾重明感觉到了,心中有些苦涩,小声问:“大幽,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司幽瞥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挽他的裤腿。
顾重明更委屈更苦涩了,身体努力前倾,虚弱地伸手去拽司幽的衣裳,“大幽……”
司幽终于停下动作,放下手巾站起来,认真地望着那可怜巴巴的人,“顾重明,我不是喜欢你,而是深爱着你。”
顾重明顿时惊得瞪大眼睛张开嘴,他曾同司幽说过千万次喜欢,但司幽对他说,却是第一次。
司幽的神色极为严肃,“但我爱着的,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关键处达观坚强胸有成竹,平日里机灵可爱活泼开朗的顾重明,并非眼前这个自怨自艾婆婆妈妈毫无生气的人,你懂吗?”
顾重明的面皮抖了一下。
司幽上前一步正视着他,“感情之事,哪里需用‘欠’字?你是想用这个字将你我之间的所有都抹杀了么?顾重明,若我的确放开你和孩子,转头去同他人潇洒恩爱,你作何感想?你当真乐意?”
“我……”
顾重明一愣,想了想那场面,然而突然激动地努力坐正,强打ji,ng神瞪起眼睛说:“若有那日,我就咬死你们!”
终于,司幽释怀地笑了,他俯身在顾重明毛茸茸的头顶摸了一把,又将两道小龙角刘海分出来,仔仔细细打理好。
顾重明抬起清澈的眼,“大幽,你都不叫我傻书生了。”
司幽笑着说:“生气呢,懒得叫。”
顾重明委屈地晃晃脑袋撇撇嘴。
司幽便又郑重道:“顾重明这三个字是为我取的,所以我想多叫。”
顾重明心头一震,接着计上心来,开心地说:“大幽,我这三年练得有力气了,我能抱动你了。”
司幽垂眸,忆起当年初相识,他嘲讽顾重明手无缚ji之力,洞房花烛之夜抱不动良人的情景,心头甜蜜起来。
“好。”他贴近顾重明轻抚他的脸,“等到成婚之日,你抱给我看。”
顾重明使劲儿点头,“等我好了我们就成亲,不管你那混账爹愿不愿意了,不录板籍就不录板籍,成么?”
“嗯。”司幽重重应了一声,俯身用自己的额头抵上顾重明的额头。
他的傻书生回来了,他心中压抑了三年的幽怨与愤懑消散,他不会再动不动就莫名焦躁发怒。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此刻无比踏实。
他轻轻偏过头,蜻蜓点水般温柔地吻上顾重明。
顾重明没什么劲儿,就浅啄着他的唇瓣回应。
一切正好,里侧的宝包忽而轻轻一动,倏而睁开黑黝黝的大眼睛,习惯性地叫了声爹爹。
奶音甜美,但在司幽与顾重明听来却如响雷,二人脸一红,迅速分开。
司幽扭身走去水盆边,浣洗帕子掩饰。
小宝包黏上顾重明,抱着他的胳膊,反应了片刻后好奇地问:“爹爹,咱们到哪儿了?大将军说给你治病的地方可远了,要走好多天!”
“哦,是呢,是远……”顾重明一边心怀波动地瞅着司幽,一边敷衍应对着小家伙。
忽而车窗轻响三声,司幽神色一肃,走过去将窗打开,接过一份奏报。
他展开细读,眉间谨慎。
“怎么了?能说么?”待他看完,顾重明问。
司幽合上奏报,“戎国要在北境与我朝会盟,萧使君与将军正在来北境的路上。”
“将军?窦大人?”顾重明问。
司幽点点头,“戎国小国,与他们会盟尚无需圣驾亲临,萧使君前来已是给足了面子。将军乃太常寺卿,主国礼,他来倒也应该。”
顾重明眼珠转了转,脸色突然变得极为不善,双眼嘭嘭冒火。
司幽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顾重明抱着一脸懵懂的宝包,愤怒地晃动小龙角刘海,“大幽,我们走快些,要赶在萧使君之前到北境!”
“为何?”司幽更加疑惑不解。
顾重明手指无力发抖,却拼命攥拳,“我要先去咬死周文章!等萧使君和窦大人来了,就不行了!”
司幽瞬间无言以对。
宝包更不明白了,他从没见过爹爹这样,他疑惑地抓着顾重明的手,又伸爪子去挠他因愤怒而抖动的脸,心想爹爹,你真地生病了。
第46章胖太子情话满分
大夏灭文国后,占据了大陆北部及中部的广阔平原,这些年来承宣帝励ji,ng图治,百姓安居,国力日上。反观南边的景、越、宪三国,据大好河山,却君主昏庸j,i,an佞弄权,一派气数已尽之相。
萧玉衡向承宣帝道,这是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但若要征南,先需定北。
大夏北境往北不远,平原不再,高山草场连绵,千百年来,游牧之人在广袤的土地上不断拼杀分合,如今称霸立国的,是戎族人所建立的戎国。
历史上大夏与戎国有过数度交锋,近些年尚算平和。不久前戎国发来国书,欲派使臣出使大夏,于北境举行会盟,结两国万年之好。
承宣帝与朝臣们议过数次,又与萧玉衡谈论了许久,最终定下了会盟的日子。
萧玉衡自请携窦将军前往,承宣帝自是不愿:他与萧玉衡刚刚好了不到一年,萧玉衡又正有孕,他不想分离,更不想萧玉衡辛苦。可萧玉衡却极为严肃郑重地对他说,此事非他不可。
他的衡哥哥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坚决笃定不容置疑过了,承宣帝一时有些错愕,甚至有点难以接受。但后来渐渐回过味来,这不正是衡哥哥原本的模样吗?
哎,近日情深缱绻,他都有些忘了。
然后,在萧玉衡认真的注视下,承宣帝细细思量,发觉他说得都对。
为南征顺利,必要扫清身后所有隐患,此次结盟必要派去一位身份尊贵、能够运筹帷幄,又绝对忠诚的人。
若此人熟悉北境将士,能借此机会定下南征的具体策略就更加好。
再者,司幽、周文章这些身份敏感的王公子弟都在北境,此去还得兼顾稳定朝局。
不带私情地想,的的确确没有比萧玉衡更合适的人选。
每每此时,承宣帝都会愧疚:萧玉衡如此高才,当年那般受先皇看重,本是要出将入相拜爵封侯的,可却因为自己的自私任性,他如今只能居于后宫,与家人族人分离。
承宣帝不知萧玉衡心中有没有后悔过,只是一想到这些,再看到他那坚毅的神情,拒绝的话便说不出了。
于是他颁下圣旨,千叮万嘱,恨不得将宫中所有珍贵补药和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萧玉衡带上。
望着庞大的仪仗在阔天之下离去,他心头空落,默默地想,等萧玉衡回来的时候,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
北境大营。
会盟仪典定在三日后,萧玉衡坐在自己曾经的居所,传窦将军前来谈事。
他端坐于榻上,披了条毛绒披肩,已六个多月的肚子上搭着小绒毯——几年没回来,总觉得北境似乎比从前冷。也或许,只是因为他习惯了上安的温和,更或许是因为年纪渐长,又生育了孩子,体魄不如从前。
萧玉衡胡思乱想片刻,忽而回过神,赶紧压下这些念头,对眼前恭敬站着的窦将军道:“仪典各处都安排妥当了?”
窦将军躬身,“君上放心,都已安排好了。”
萧玉衡点点头,“你做事细心,本君一向放心。只是此次会盟,恐怕没那么简单。”
窦将军一愣。
萧玉衡面色谨慎,“本君在北境多年,对戎国的了解比对景、越、宪三国及从前的文国都要多。戎族耿直粗犷,与其他诸国礼仪文化截然不同,怎会突然提出族中从未有过的会盟?又正巧赶在我朝有意南征之时,又正巧,戎国老王过世,新王继位不足三月……”
“君上怀疑,此事有诈?”窦将军紧张道。
萧玉衡犹豫起来,“只是怀疑,本君也希望是多虑了,但小心些总是没错。”
这个疑虑他没有同承宣帝说,承宣帝对戎国的了解远不如他,应当想不到这一点。
萧玉衡心中无奈地笑了一下,若是阿衍想到了,那必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来的。
那边窦将军应下了,萧玉衡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板正模样,想到他与司幽既是同龄又是好友,性情却截然不同,再想起曾经种种,心中感慨,道:“前两天收到了小幽的信。”
窦将军下意识抬眼。
“他已在回来的路上,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吧。”
窦将军点点头,“是,自那时……就没见过。”
萧玉衡道:“他将顾重明和孩子带回来了,顾重明生病了,状况不太好,他带他回来求医。”
窦将军一惊。
萧玉衡再深深叹口气,“他是以私信写给我的,那就说明,此事他也给陛下上了折子,他必是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哎,小幽这孩子,重情重义如斯,正直忠心至此,当真令人动容,令人心疼。”
窦将军听得又惊讶又难受,心中百转千回,最终道:“阿幽的确重情重义,还、还很讲道理。当年之事,微臣觉得很对不起他和顾重明,心中一直有愧,不敢同他联络。结果他却主动联络微臣,他丝毫不怪微臣,还关心微臣和犬子过得好不好,还、还……”
还向他说过周文章的境况,让他放心。
他又感动又感激,继而更加愧疚,方才萧玉衡说司幽不久后就会回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害怕,时至今日,他真是没有一点脸面面对他。
萧玉衡道:“他托你查过顾重明的身世吧?”
窦将军一愣,惊慌下跪,“君上,此事……”
萧玉衡摆摆手,“本君并非要怪罪你,这件事,他也托付本君了。”
窦将军睁大双眼。
“当年顾重明曾向小幽委婉说过身世,事发后,小幽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他身处北境,无诏不得擅离,没办法查,于是向我求援。只是要查此事却不容易……”
窦将军安下心来,斟酌道:“微臣对不起阿幽,就想尽己所能帮帮他。若此事真有内情,尽力还顾兄弟清白,也是好的。但正如君上所言,此事不易,微臣这里多是凭空猜测,强行寻些线索去碰,暂时尚无进展。”
萧玉衡点点头,“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本君。”
窦将军感激涕零磕下头去,“君上英明,微臣多谢君上。”
萧玉衡望着他的脊背,心中悲悯,道:“本君有些乏了,想歇一歇,你先下去吧。你既全权负责会盟仪典,周围地形必要了然于心,若无事,可四处走走。”
伏在地上的窦将军一愣,接着明白过来,将头埋得更深,“微臣,领命。”
窦将军走后,萧玉衡侧靠在榻上,扶着自己圆隆的孕腹,微微失神。
门外侍从来报,说有京城消息送到,萧玉衡命人进来,只见侍从端着个托盘,上面堆满了皇室问安样式的信封,心下了然。
令侍从退下,他将托盘放在腿上,信封一个个拆开,信纸一张张展开排列。
托盘很快便铺不下了,他就继续铺在身侧,渐渐地身侧的位置也满了,他有些无奈,只好站起来,将信纸重新整整齐齐地从榻头开始摆,最后足足摆满了整张榻才终于放完。
每张纸上都只是寥寥数语,或嘘寒问暖,或汇报日常,每张间隔大多是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想来是承宣帝在公务歇息之时,随手写出了心头之语。
——衡哥哥吃了么?我吃了核桃糕,便想起了你。
——方才元思和清惠闹着要你,我哄不住,哎,小孩子真麻烦。他俩不怕我,却怕你。
——今日风大,想必北境风更大,务必穿暖。
——屋里地龙烧得旺就少穿点,太热也不好。
——小皇儿可好?长大了否?告诉它,父皇想它。
——但更想你。
……
萧玉衡笑起来,伸手抚了抚肚子,继而将绒毛披肩脱下来挂好,走到书案边坐下,铺纸磨墨。
先以奏疏笔法恭敬详尽地叙述北境境况与会盟情形,洋洋洒洒写过两页纸后,话锋一转,道——
“阿衍絮叨,需知纸墨金贵,皆为民脂民膏,需珍之重之,取用有度,不可奢费。但我甚爱这个调调,两相折中,着阿衍将私语汇于一纸,三日一报。”
窦将军回到卧房,脱下官服,换上一件旧衣——他的衣衫配饰都有管家c,ao心,但唯独这件,他一直好好存留着,今次前来,也是特意带上了它。
浅紫大袖袍,是他与周文章相识那日穿的。
那日酒楼上,他独自消愁,店家生意好,请他拼桌,他胡乱点点头,不多时,周文章便坐在了对面。
他继续自斟自饮,看也不看对方,可周文章却看着他,还对他说:“你长得板正,原本不搭这肆意的作风和这身招摇的紫衣宽袍,但也怪了,这三样加在一起,却是没由来地好。”
窦将军一愣,用发红的眼望过去,周文章端着一ji,ng致小瓷杯,满面桀骜。
这般语出不逊,他当时自然生气,可脾气尚未发出来,就一头倒在桌上,醉过去了。
醒来是在酒楼客房里,周文章也在,他整理着木架上自己那件浆洗至半干的紫衣,闻听动静转过身来,依旧是一身的清高。
……
过往已矣,来日可追。
窦将军走出房门,他打听过,周文章到北境后先是做马奴,两年前升了杂役,再几个月前被调去内营服侍,总之是越来越好了。
他不知周文章此时在哪里,便先向内营杂役们的居所行去,心中紧张忐忑,不断思虑着要说的话语。结果还没想好,就见两个杂役装扮的人迎面走上来,其中一个异常熟悉。
窦将军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惊慌失措地站住,甚至有点想跑。
但是晚了。
因为迎面那人也停下脚步,审视的双目平静地望了过来。
第47章不和离就写休书
窦将军下意识将目光避开了,近乡情怯,三年未见,他的心怦怦直跳,浑身燥热发抖。
然后他呼吸调整,抬起头满怀希望看过去,打算迎接那人的目光,结果却大失所望。
周文章的确看他了,但不是刻意,而是那种偶遇路人的极为随意的看,然后又极为随意地挪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种平淡,甚至让窦将军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不死心地再看过去,周文章及他旁边的中年侍从经过都远离,便吝啬得再没有给他半点儿视线。
走出几步,中年侍从小声问周文章:“那人是谁?一直看你。”
周文章用一贯的冰凉语调说:“不知道,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