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放下行李,到水潭边洗了把脸,就去朱挽的行李里面翻锅碗,朱挽说:“你歇着吧,我来烧水。”对于张丰自己不喝生水,也不让别人喝生水的毛病,朱挽一开始是抗拒的,现在却已经完全认命了。
张丰说:“你生火,我去打水。”
张裕有气无力地说:“姐,偶尔喝一次生水能怎么样?这么热的天,等熟水放凉人都渴死了。”
张丰嗔喝道:“渴死也得给我等着,生水就是不许喝。出门在外的,万一生了病可不是好玩的!”
万全却不理会他们,径自在潭水里俯下身去痛饮一番,然后便坐到树根上啃干粮去了。
张丰和朱挽一起烧好水,又把干粮烤热,这才一人一碗水一个饼地吃起来,吃完后又烧了两锅水,放潭水里浸凉后装进水囊里,又用水浇灭了火,这才消停了下来。这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万全都已经眯了一觉,说了声起行,他们只好跟着背起背包继续在密林里赶路。
算起来今天行走的时间和路程都没有昨天多,可是却比昨天更累。天黑之后,等朱挽在比较开阔的地方圈出宿营的地盘,张丰和张裕便迫不及待地倒在铺盖上,不一会就睡熟了。
从天黑到天亮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再怎么累的身体睡上五个多时辰也都缓过劲来了,所以第二天天不亮张丰就醒了。
她拿开面罩,看了会黑黑的树影和暗沉沉的天空,深深吸了几口新鲜却散发着腐叶气味的空气,又大大地伸了懒腰,才慢慢扒掉套在身上的睡袋罩子坐起来。——,她把睡袋整个垫在下面,直接钻进睡袋
因为嫌热,张裕和朱挽连被卷都没解开,把蓑衣铺地上就睡了,张丰看了看右边,见张裕蜷着身子仍在沉睡,昨天睡前自己亲手给他戴上的面罩却又被扔在了一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转过脸又去看左边,却见朱挽浑身是血,直挺挺地躺在旁边的蓑衣上一动不动,张丰的呼吸顿时停止,随后嘶声大叫道:“朱挽!”
游侠个性
张丰见朱挽浑身浴血,直挺挺地躺在蓑衣上,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悲嘶一声便爬过去摇晃他,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又用袖子去擦他脸上的血迹,这时她也没想起试试呼吸或是脉搏什么的,只觉得他这个样子一定是死了,她喊着朱挽的名字,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脸上,泪眼朦胧中便没有注意到朱挽的眼角抽了一下。
“姐,出什么事啦?朱大哥怎么啦?”张裕揉着眼睛问,说话间已经爬到张丰身边,待看清朱挽的模样,惊呼道:“朱大哥!这是什么回事?是谁伤了朱大哥?!”
张丰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那个姓万,我们去杀了他!”说着便伸手去拿朱挽手臂下的剑,不料还没摸到剑柄,她的手便被人抓住,张丰诧异地看向朱挽,只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而且眼睛里似乎还隐隐含着笑意,说:“别吵了,我没死,只是和万大哥一起杀了头野猪,就在那边,你去过去看看,给我们做点好吃的吧。”
“野猪?我去看看!”张裕兴奋地向朱挽指的地方跑去。
张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看见装满石头的大麻袋似的一堆,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禁有些难为情,这时站在不远处的万全闲闲地说:“小娘子,现在还想杀我吗?”张丰立刻涨红了脸,赔礼道:“对不起,我冤枉好人了。”万全哈哈一笑,“我去看看猎物,今天可有肉吃了!”说着便走了开去。
张丰没好气地踢了朱挽一脚,“你怎么也不洗洗换身衣服,这样子就不怕再招来野物吗?”
“没有水啊,怎么洗?衣服也没什么换头,反正过会儿收拾野猪还得弄脏。”朱挽无辜地说。
张丰皱着鼻子说:“臭死了。我去做早饭。”说完起身要走,却发现自已的手还被朱挽攥着,不禁羞红了脸道:“放开!”
朱挽松开手掌,看着张丰慌张地离去,脸上浮起傻笑,那只空了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握起,回忆般地揉搓了一下,紧接着便提着剑跟了过去——张丰说去做饭却空着手就走了,他好歹也得给她送把刀去才行。朱挽难得碰见张丰会有这么慌乱的时候,对此他心里暗暗欢喜。
他用匕首割下一块野猪肉递给张丰,又把匕首交到张裕手上让他去帮张丰的忙,然后便和万全一起把好肉都切下来。虽说天热不容易存放,也不能把这么好的肉白扔了,总要设法多带上些充当干粮。
“朱兄弟,张家姐弟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尽心尽力地护着他们?”万全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前两天他什么都没敢问,现在熟了,说话也就随便多了。
“恩人。”朱挽面不改色道。
“噢?那可得以身相许!”万全调笑道。
“那是!”朱挽强撑着不肯示弱,眼睛忍不住看向张丰那边。
附近没有水源,张丰只能把带血的肉直接切片,匕首也不如菜刀好用,没办法把肉切得很匀,而且除了盐之外也没有别的调料。野猪肉的纤维很粗,为了把肉做得嫩一些,张丰把面饼揉碎和肉片拌在一起,放了点盐,又摘了一把野菜切碎掺进去,加了些水调成糊状,熬了些猪油,煎了几个肉饼。
张丰尝了尝觉得有点腥,肉质也没有普通猪肉嫩,不过毕竟是用油煎的,这对于难得吃到油的他们来说已经算是美味了,因此每个人都吃得很香,吃完后几个男人都要求她再多做些留到下顿吃。
野物的身上一般都没什么肥肉,野猪也是一样,不过毕竟是那么大一只,总归会有些油的,张丰便又煎了一批肉饼。刚吃过早饭的男人们便又吃上了,张丰默默数着,竟然足足又报销了九个,直到第十个肉饼出锅才算没有人伸手了。
张裕被张丰管着,没能吃到十分饱,感到有些不够尽兴,一边烧着火一边看向那几大块野猪肉说:“这得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朱挽笑说:“那些肉还不知道能不能留过明天呢,最保险的办法还是吃进肚子里。”张裕便有些羡慕,向张丰道:“姐,让我再吃一个呗。”张丰说:“不行。”
万全抚着肚皮笑道:“张大娘子的手艺真不错,朱兄弟,你可真有福气啊。”
朱挽看了眼张丰没有理他。
张丰有些羞恼,却只能故作不知,对那两人道:“万大哥,朱大哥,麻烦你们把那些肉切成条抹上点盐腌上,待会烤一下应该能多放一天。”
万全和朱挽应了一声便切肉去了,张裕的目光追逐着张丰的身影,忍不住问:“姐,你会嫁给朱大哥吗?”
张丰嗔怪地瞪他一眼,随即正色道:“朱大哥是游侠,一个意气飞扬的少年侠客是过不惯平凡乏味的农家生活的,你别指望他会一直陪着咱们。”
“。”张裕答应着,心里失望的同时又莫名地觉得放了心。他一直很崇拜朱挽,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更是让他对朱挽产生了很重的依赖,现在张丰说朱挽会离开他们,他当然舍不得,可是想到将要有人分去姐姐的关注和疼爱,成为她心中比自己还重要的人,张裕又觉得不高兴。
然而姐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如果她想嫁给朱大哥……总归比嫁给别的什么人要好。张裕心里纠结着,便沉默起来。
煎好饼,烤完肉,几人背上行李继续在森林里穿行,这时候,花草树木、鸟雀松鼠什么的已经很难让人产生惊喜的感觉了,蜿蜒而行的蛇虫也不会再让人吓得发抖,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人的神经都变得渐渐麻木起来,此时张丰开始对自己的隐居计划产生了质疑——隐居,不仅是危险的,而且也会非常孤独,那样的日子可不是好过的。
万全和朱挽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把张丰和张裕夹在中间,林中很静,这了打破这种寂静,两人隔着七八上十步的距离不时大声交谈几句,有时万全还会扯着嗓子唱一支小调,朱挽也会长啸几声,走在两人中间的张丰和张裕却只是沉默地行走着,很自觉地把每一分力气都用在脚下,尽力不拖累别人。
入夜,张裕照例是倒在地上就睡着了,张丰虽然也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可不知为什么却全无睡意。万全和朱挽要轮流警戒,防止野兽袭击,朱挽值守前半夜,见张丰辗转反侧,便低声问道:“你怎么不睡,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丰索性坐起来,“我不困。朱大哥,我来守夜吧,你睡一会。”
朱挽说:“不困就陪我说会话吧。”顺手把两个被卷摞起来说:“来,靠着些。”
张丰依言靠上去,望着头顶巴掌大的一片星空轻轻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朱挽向她这边移了移,“你在愁什么?”
张丰笑笑说:“没愁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很舒服。”
朱挽倾身去看她脸上表情,好一会才下结论似的说:“骗人。”
张丰没有吭声,刚才朱挽看她的时候离得有些近,她的脸现在有点热,而且她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朱挽不会喜欢平静无波的生活,当初他答应送她和裕儿到晋国,等到了晋国之后他也就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以后的事自己也不能再靠他了。
见张丰不说话,朱挽不满的说:“你总是有很多心事,又总是不肯对人说。”
张丰说:“我哪有什么心事,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多心了?”
“不说就算了。”说完这句,朱挽往地铺上一滚,翘着腿,枕着手臂躺在那里,再也不说一句话。
张丰侧身看了看他,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朱挽没有应声,这种事本轮不到他生气,他以前也从没在乎过别人的心事,他的朋友们都是有话直说的,不说,那就意味着用不着他帮忙,他也就不必操那个闲心,如今竟然因为张丰不肯对自己诉说心事不高兴,这种事他如何说得出口?
张丰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心绪纷乱,张丰只好一遍又遍地清空回收站,可是脑子里却像电脑中毒似的,清空一次又塞满,清空一次又塞满,正忙着,就听到一阵悉索声,接着便感觉到朱挽靠近了来,张丰睁开眼,正对上朱挽的目光,暗夜中看不清情绪,张丰却莫名地感觉到他的紧张,她有些害怕,但却什么没都做,只是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朱挽躲开了她的目光,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张丰连忙坐起来,“不,怎么会呢?”
“不是,我是说,”朱挽在脸上抹了一把,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啊?没没没有啊。”
“那你,你愿意嫁给我吗?”朱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睛在黑夜里发着晶亮的光。
张丰往后挪了挪身子,同时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平复了一下心跳之后,轻声细语地说:“我们两个恐怕不合适。我喜欢恬静安稳的生活,你却喜欢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如果我们成亲,是让你守在家里做农夫,还是我改行做侠女?让你做农夫你一定会觉得很憋屈,让我跟着你去行侠仗义估计你会被拖累得再也快意不起来,如果我们各过各的,很长时间才见一次面,又何必成亲呢?与其成为一对怨偶,那就不如还做朋友的好,你说呢?”
朱挽不服气地说:“谁说我就不能做农夫了?我能!”
“你能,可是你会高兴吗?”张丰问。
朱挽犹豫了一下,“做不了农夫,我可以做猎人,你不至于非农夫不嫁吧?”
张丰说:“当然不是,可你做了猎人就会高兴吗?”
朱挽认真的说:“我做游侠也不觉得有多高兴,我只不过是做不了别的,但做个猎人我还是能胜任的——这些年大多数时候我就是靠打猎为生的。”
“呃,那就试试好了。”张丰拿起旁边的面罩扣到头上说:“我要睡了。”说完就把被套拉上来,把身子全部缩进去躺下睡了。
朱挽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然跳起来翻了两个空心跟头,又在铺上打了一个滚翻到张丰身边,在她耳边嘿嘿笑道:“那就试试。”
张丰心里踏实了许多,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看了看熟睡的朱挽,知他夜里值守睡眠不足,起身的时候便特意放轻了动作,然后在比平时远些的地方烧水做饭,饭好了之后才叫醒了他。
朱挽虽然比张丰少睡了一半的觉,但精神却好极了,一会儿上树摘果,一会儿离队折花,时不时长啸一声,每每一句平常的话、一件平常的事都能让他开怀大笑。
张丰抿着嘴悄悄地笑,脚下似乎也轻快了不少,张裕问朱挽:“朱大哥,什么事这么高兴?”万全扭头取笑道:“是好事近了吧?”朱挽扬起手中的兔子说:“今天又有好吃的啦!”张裕看了看兔子,有些不信,这两天他们可没断过肉,反而是干粮不多了,打只兔子值得他这么高兴吗?倒是万全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他看向张丰,除了觉得她好看之外,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不过毕竟还是起了疑心,因此休息的时候便悄悄问张丰:“万大哥说朱大哥好事近了是什么意思?”其实万全的儿子比张裕还大呢,按说应该称呼大叔,只是朱挽称他大哥,张丰和张裕也就跟着这么叫。
张丰和朱挽的事本来没什么可隐瞒的,但是考虑到两人都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结果如何还不好说,而张裕又是那么喜欢朱挽,如果现在对他说了,最后朱挽却离开了,张裕一定会难过,所以张丰决定模糊处理,对张裕说:“万大哥取笑朱大哥呢,男人们总爱拿这种事开玩笑。”
几人在密林中艰难行进,到了第六天上,树木终于变得稍稍稀疏了些,万全说天黑前就可以走出去了,张裕欢呼一声,张丰也暗暗舒了口气,心想:终于要出狱了!这森林简直就像牢笼
心绪
几人在密林中艰难行进,到了第六天上,树木终于变得稍稍稀疏了些,万全说天黑前就可以走出去了,张裕欢呼一声,张丰也暗暗舒了口气,心想:终于要出狱了!这森林简直就像牢笼!
傍晚时分终于站在了树林边上,极目望去,只觉天远地阔,心胸为之一畅,万全指着远处的山影说:“那就是荆山。西去十几里就是荆山关,这林子边上就有军营,常常有人到这里打猎,为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连夜赶路,早点离开这里。”
朱挽说:“但凭万大哥安排。”
万全问张丰姐弟:“小娘子和小郎君可走得动?”
“请问今晚要赶多长时间的路才会到安全的地方?”张丰问。
“少说也要走两三个时辰。”万全回答。
“可否先休息两个时辰再走?”张丰问。
“噢,这倒也是个办法,朱兄弟,你怎么说?”
朱挽说:“那就还回林子里去吧,先睡一觉再走。”
于是大家重新回到树林里,深入百十步之后万全停下来说:“就这里吧,不用现往里去了。朱兄弟,你也睡一觉,我替你看着动静。”
朱挽一边铺着蓑衣一边说:“不用,你睡吧,我看着。”
万全说:“朱兄弟不是信不过我吧?”
朱挽一边继续铺着蓑衣一边毫不在意地说:“万大哥这是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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