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过就会死翘翘了呗!”那迦耸耸肩,眼睛看向床上的女子,喃喃自语,“虽然这个死女人老是偷我的药,但是想到她要死了还真是舍不得咧!唔……应该不会死的吧?你们中原不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贻害千年?对对,就是这个词。这个女人心肠狠毒又邪恶,偏偏又长了张那么好看的脸,分明就是个千年大祸害,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胤禩本来心里就担忧,如今听了那迦乱七八糟,句句不离死字的一堆话,不由脸色一白,就想出声呵斥。
“你,你什么你哦!”那迦白了胤禩一眼,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大哥,看你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明显也是中了蛇毒。先吃药解了毒再继续你吧!”扔过手里的瓷瓶,“三粒,就水吃下。”
胤禩接住抛过来的瓷瓶,倒出三粒药,就水吃下,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瞄向一边的那迦,他终于知道刚才看到那迦时心里挥之不去的诡异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她的脸,自从进门来就是一直面无表情的,起初他还以为她是生性冷漠,但好像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的眼神灵动活泼,波光流转,仿佛会话一般,声音也是清脆婉转,情绪丰富,然而不管是惊,是嗔,还是怒,那表情都传达不到她的脸上,她的脸仿佛是假的一般。那样麻木的面目表情配上一双灵动的双眸,当真是诡异至极。
那迦察觉到胤禩在看,摸摸自己的脸,“啊,你是在奇怪这张脸吗?前一阵配药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脸上,肌肉全都麻痹了,做不出来任何表情呢!到现在还没作出解药来。真是郁闷啊!”说完还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呵呵的苦笑声,配着样面无表情的脸,更是诡异。
这个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就已经能配出这样的药来了?胤禩深思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胤禛,看来雍亲王府中果然是卧龙藏虎,人才众多。这一刻,他又变回那个温文谦和,心思深沉的八贝勒。仿佛片刻前还失声痛哭的那个人不是他。
“好了,这里暂时没什么事。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那迦背起药箱,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刚才正在配药就被小福子匆匆忙忙拖出来,药配了一半,若是耽搁时间太长,就会前功尽弃。
“啊……对了,那个药,每隔六个时辰就要服一次,不要忘记了。”
“我会记着的。”胤禛淡淡地点点头,“麻烦那迦姑娘了。”
“啊……不麻烦,不麻烦。”似乎没料到胤禛会这么说,那迦挠挠头,声音中有些不好意思,“那,我那先走。”说完就从门口窜出去,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胤禛和胤禩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门口收回来,那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猛地又从门外探进来,嗫嚅地从门口闪了回来,那迦的眼神躲闪,声音尴尬,“那个……”她伸手指指床边的地下,“我忘了穿鞋。”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双花盆底东倒西歪地扔在床边,再看向那迦的脚,果然只穿了双袜子,脚底黑乎乎,满是泥土。
那一瞬间,就算是心底盛满了担忧,心情极端复杂,两人的眼中都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那迦在两人的视线中尴尬地返回,尴尬地穿上鞋子,尴尬地向门口走去,“这次是真的走了啊。”
此时,门外猛地冲进来一个人,尴尬地低着头只想着溜走那迦没注意眼前,一下子被撞翻到了地上,药箱中的各种瓶瓶罐罐滚了一地,“嗳,我的药”顾不得喊疼,那迦爬起身来,捡拾着滚了一地的药瓶,好在都是些小号瓷瓶,没有摔碎。
午睡醒来的胤祥发现怀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起身后也不见人来伺候。喊了半人只喊进哭哭啼啼的绿萼,一问之下,大惊失色。顾不得整理好衣衫,径直冲了进来。
看到床上那个苍白微弱的人的时候,胤祥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她脸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却仍旧狰狞可怖。怎么会,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微笑着在他的臂弯里沉睡。而此时,却仿佛一个支离破碎的美丽偶人,生息全无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缓缓地抬起手,手指颤抖着犹疑着想要碰触她的脸庞,却又怕触痛她的伤口,伸到半空中的手指颓然回落。
“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茫然,头微微侧过来,看着一边默不作声立着的胤禛,“四哥,怎么会这样啊?”
胤禛皱皱眉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胤禩一眼,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
胤祥的眼神落到旁边脸色苍白的胤禩,“八哥,你怎么在这里?”空茫的眼神落到胤禩的身上,微微一滞,暗红色的血液仿若朵朵妖冶的曼珠沙华,盛开在月白色的衣衫上。
胤祥的眼神从胤禩的染满血迹的衣衫上抬起,看入胤禩的眼睛,“怎么回事?”
从最初的恐惧和惊慌到后来的悔恨和软弱,再到现在的平静无波,胤禩回视着胤祥锋利而探寻的目光,一字一顿,缓缓道,“是我伤了她。是我朝身中剧毒,容颜被毁的怀暮,射出了一箭。”
那样平静漠然的语气,仿佛是说着和自身毫不相干的话题。连一丝一毫的软弱犹豫情绪都不曾带,更罔论方才崩溃般的后悔和挣扎。
胤祥怔了怔,仿佛没有料到他这么痛快地承认,脸上有无数复杂的表情交错而过,“是你?”
“是我。”胤禩的语气依然平静无波。
“很好。”胤祥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丝奇异地赞许般的微笑,“你真行。你够狠。狠绝,果然是抛下了一切的人。”
手缓缓在衣袖底下握紧,一拳猝不及防地挥出,狠狠打在胤禩平静的脸上,没有防备的胤禩身子猛地跌了出去,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缓缓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跌在地上的胤禩脸色不变,甚至看着手指上那丝新鲜的血迹默然微笑起来,嘴里喃喃说了句什么。
这句话,盛怒中的胤祥没有听到,忙着拦住冲动的胤祥的胤禛没有听到,在一边又惊又骇的小福子也没有听到,只有趴在地上捡拾药瓶的那迦听得清清楚楚。
她分明听到,他喃喃说道,打得好。
那迦霍然侧过头看向跌在地上的那个人,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上染上了片片血迹,黄|色的腰带说明他尊贵的身份,他跌在地上,然而丝毫不显得狼狈,眼神平静,如果不是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法言表的悲伤,她肯定也会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心硬如石。
胤祥的神情变得阴鹜而暴怒,眼神冰冷愤恨,挣开胤禛阻拦的手,冲上去,朝地上的胤禩又踢了几脚。
“十三弟,你疯了!不可对兄长无礼!”胤禛上前拼命地架着胤祥。
然而暴怒的胤祥哪里还听的进去,一个劲地向前冲。
“哎!你们别打了!”那迦从地上跳起来,着急地挥着手阻拦。然而人小言微,哪里有人听得进去。“哎,你怎么不躲啊!你傻了吗?”
她费力地把胤禩从地上拽了起来,然而胤禩还是对胤祥的拳头不躲不避。
“真是的。”她跺跺脚,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手触到右臂上一个硬硬的东西,当初彼岸跟她讨要好不容易制出来的极品毒药血封,她怎么也不肯割爱。彼岸没有办法,只好去订做一个银质护腕给她作为交换,这个银质的护腕表面设计成一件首饰的模样,实际上按动机括,可以发射出银针,用来防身。苗人都喜欢银器,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它的功能,只是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个雕刻着复杂花样的精致护腕,把它当作首饰戴在了手上。上个月闲着无聊的时候,在针尖上涂了麻药,带着它在府里射鸟射狗,弄得现在那些小动物一见她就仓皇而逃。
那迦触到右臂上的护腕,突然计上心来。
“咻!”地地声,一根银针闪着光飞了出去。
正在激烈地想要摆脱胤禛束缚的胤祥突然身形一滞,软到胤禛怀里。胤禛一怔,扶住胤祥的身子,惊呼出声,“十三弟!”怎么回事,刚刚还激烈挣扎的人怎么会突然昏了过去。转过头看向立在一边的那迦,“那迦,快过来看看十三,他突然晕倒了。”
“那个……”那迦没有动,在胤禛焦急的眼光之下反而有些退缩之意。
迟疑着伸出手,指了指胤祥臀部扎着的一根银针,那迦的表情依旧木然,眼神却忍不住游移不定,“那个,他只是中了麻药了,睡一会儿就会好了!”
苍天啊!大地啊!西佛祖啊!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射那里的,谁知道他会突然转身啊!
第八十三章康熙的用意
乾清宫,御案前,康熙正挥笔急书。
片刻后,将毛笔撂下,他迅速从头审视了一遍刚拟好的旨意,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来。“德全,过来看看朕刚拟好的圣旨如何。”
自古以来宦官不准干政,李德全虽然受宠,确也知道事非同小可,恭敬地弯下了身子,“奴才不敢!”
“无妨。这是朕的家事,与政事无关。”
李德全才缓步上前,往案上看去。只看了个开头,李德全便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待全部看完后,眼中已然是掩不住的震惊,稳了稳心神,李德全揣测着皇上的心意,恭声答道,“凝华郡主德才兼备,理应如此。”
“嗯。”康熙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一个宫人从殿外匆匆而来,手里抱着一个紫檀的木盒,盒上挂着一把金锁。李德全上前接了过来,将盒子放在了御案上,康熙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了金锁。木盒中是一本黑色的密折。
康熙展开密折读了起来。本来带着笑意的嘴角渐渐沉了下去,眸中隐隐透出危险的神情,那种神情,在得知太子卖官时李德全也见过,那是压不住的暴怒。
“小邓子,到了没?”磁性的声音带着丝慵懒,从马车中传了出来。
“爷,快了!”坐在马车外面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眉目清秀,肤色白皙,一开口声音却又尖又细,仿若没变声的小男孩。
一只修长的手掀起了一边的车帘,朝外看去,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从对面驶来,两辆马车交错而过。
那是宫中的马车,怎么从雍亲王府方向过来?胤禟的视线看向交错而过的马车,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然而雍亲王府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那个人了,他放下帘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四哥!八哥!这是怎么回事?”
胤禟千算万算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幅场景,三个兄弟齐聚一屋,然而一个昏了,一个鼻青眼肿,还有一个脸色发黑默不作声。
“到底怎么了?”他焦躁起来,似乎从兄弟静默的神情中看出了不详的意味。“怀暮呢?”
胤禩的垂下眼帘,嘴角慢慢逸出一丝苦笑。胤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她被接进宫了。”
进宫了?胤禟想起刚才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苦笑起来。早上他进宫的时候八哥说刚回府,现在他到王府里来找她,老四又告诉他她刚被接进宫了。他和她,还真是没缘呐!
榻上的人细微而急促地呼吸着,节奏凌乱。
康熙坐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床上苍白微弱的女子——这个正在被痛苦折磨人,是他的女儿。是上一世他至死不敢与她相认的儿,是那个在杀戮和剧痛中挣扎世的女儿,是那个最终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派出的人杀死的女儿。到了这一世,他以为可以用一切来补偿她,却发现她依旧挣扎在痛苦的深渊。
“冷……”明黄的锦被下,那个女子蜷缩得那样紧,全身微微发着抖,“好冷啊。”
康熙低下头,望着这张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的脆弱的神情,忽然间觉得有一根针直刺到内心最深处。
恍惚中一个小小的女孩蜷缩在床上,全身是伤,他拿着药,轻轻地给她涂抹,那样狰狞的伤口,连他看到都忍不住替她疼,然而她始终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彼岸,疼吗?疼就叫出声来。”
在黑暗中缓缓地摇了摇头,那个女孩的神情倔强而防备。身体绷得紧紧的。即使是与她朝夕相处一年多,她也始终没有对自己放下戒备。他微微苦笑起来。
“彼岸,我唱歌给听好吗?”
与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合上了眼睛。
低低的歌声在黑夜中回响。
她终于筋疲力尽地睡去。龙豫骅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脸,那样稚嫩的面孔,别的同龄人刚刚背起书包,学习认字和写字。而她,已经在血腥中学会了杀人,还有防止被别人杀死。
失血让她的小脸苍白,她静静地蜷曲在床上,全身轻轻地发抖,“冷,好冷啊!”脆弱的神情犹如受伤的小兽。这样骄傲的孩子,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才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让人心疼如刀搅。
而眼前,已化身为康熙的龙豫骅又看到了这一幕。当初那个骄傲而倔强的孩子,和如今这个已经学会用嬉笑怒骂去掩饰心里的伤痛的女子,在康熙的眼里重叠到了一起。
他俯身抱住她,低声哄道,“乖,不冷,不冷了啊!”他不敢再往她身上加被子,蛇毒已经让她呼吸困难。再多的重量更会阻碍到她的呼吸。
昏睡中的人仿佛感觉到了身边的温暖,无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脸上露出依赖而安宁的神色。
李德全进门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简直不敢相信。康熙半依在床边,将彼岸用锦被包起,如同抱着一个婴儿样,整个地抱在怀中,嘴里低声唱着听不懂的歌谣,轻轻地拍哄,脸上的神情慈祥而平和。
他低头侍立一边,不敢惊扰。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康熙用低低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终于注意到了一边安静侍立的李德全,刹那间,歌声停止,脸上温暖而慈祥的表情亦收了起来。“人到了?”声音沉静而威严,不带一丝情绪的波动。仿佛刚才李德全看到的一切皆是幻影。
“是,人已经在书房里候着了。”李德全低眉敛目,恭声回禀。
马奇左右观望着,本来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着,不知道皇上突然召自己来是因为什么事,没想到来到了书房中却发现张玉书,熊赐履,佟国维、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朝中重臣都已经候着。原来被召见的不是只有自己,可能是皇上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吧!这么想着,心里便稍稍安定了几分。微笑着与几位大人客套起来。
彼岸花开(清穿)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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