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白雪岚的高傲心性,能这样忍受自己打骂,也算匪夷所思了。
宣怀风暗暗纳闷。
自己素日对别人都不如此的,再大的脾气也按着人情规矩来办,怎么对着白雪岚,就放肆到扬手就打了?
难道真是……
持宠生娇,这四个字,放自己一个大男人身上,恶心极了。
宣怀风连想也不愿多想,便把这念头从脑中霍地抹走,反省着对白雪岚说:「我这动不动就打人的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来的。你从前也认识我,该知道我从前并不如此。大概是自我爸爸去后,没人教导训诫的缘故吧,脾气也变坏了……」
白雪岚没想到他立即慎思己过起来,一边好笑,一边心里尊敬钦佩,不等他往下说,伸手轻轻捂在他嘴上,说:「如果连你这样规矩的人都需教导训诫,我这样无法无天的,岂不活该被家里长辈打死了?你脾气再坏,也比我脾气好上百倍。」
宣怀风挤出一个酸楚的笑容,说:「你比我好,至少家里头还这么些长辈在,换了我……」没往下说。
轻叹一声。
白雪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柔声道:「带你出来吃饭,是要你高高兴兴,怎么提起这个了?你这人,心地太柔软了,我就怕你在这上头吃亏。」
也不忌惮前面司机从倒后镜上看见,搂住宣怀风的腰肢,把他带在自己怀里,双唇腻在滑如脂玉的脸颊上,亲昵厮磨。
宣怀风没他那么疯,红着脸把他推开,起身和他坐开一点,一边整理领子,一边不满地瞅他一眼。后来等呼吸平缓下来了,才接着前面的话头:「你刚才,到底要再说的是什么?」
白雪岚哪怕只和他小小亲密一番,也够欢喜了,当年宣怀风眼里只有林奇骏之时,哪有这样的好处?虽然亲了脸被推开,但宣怀风还肯主动与他和和气气地说话的!
见宣怀风问,白雪岚笑道:「是你问的,那我就真的说了。你可不要又怪我的玩笑话得罪了你。」
宣怀风说:「你快说吧。」
白雪岚满面春风地拍拍手,说:「再说,我看别的年轻人,一旦有了亲密朋友,总要常常地去玩,有数不尽的花样。公园戏院,逛大马路,看外国新电影,都是例行的节目了。现在时兴的,又有城外爬山,江边坐船钓鱼,办古诗社……」
没说完,宣怀风就不禁笑了:「你忽然研究起这个来了。」
白雪岚道:「我不过研究了一下下,就惭愧得不得了。自从我们在一处,哪有过游玩的机会,每天都被琐碎俗事困扰。亏你我还都是外国留学回来的,竟然没有一点罗曼蒂克的情怀。所以,我们以后该时常出来玩玩,大大的罗曼蒂克一番,方不辜负了大好人生。」
宣怀风问:「照你这么说,大好人生都是该用来玩的了。」
白雪岚含笑看着他:「酸甜苦辣俱有,才是大好人生。没了玩乐的甜味,只有酸苦辣,又算什么呢?我这人,只要吃够了甜,就挨得住苦。你越让我得了乐趣,我做事就越有劲。别人不知道我,你总该知道的。」
宣怀风虽然知道他说的话带了淫靡之气,但也隐约另有一番深意。
把这些话细细咀嚼了一回。
默默垂下眼,不肯接口。
白雪岚等了片刻,把头别过来看他的脸色,低声问:「怎么忽然不做声了?」
宣怀风好半日没回应,后来,才冷冷地说:「我不爱听这种话,让人心里不舒服。酸甜苦辣,都只是你一个人的?说起来,似乎你要是受了苦,别人就不痛不痒了?别人就不会难受,不会伤心?」
白雪岚心窝砰地一下涨开了,眯起眼,暧昧地问:「别人?别人是谁?这样为我难受伤心的。」
一边低语,高大的身子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过去。
宣怀风没地方躲,猛地被抱紧了。
额头、鼻尖、脸颊、双唇、下巴,热吻狂风骤雨似的卷过。
白雪岚热情如火,又覆上去,嘴对着嘴深吻。
宣怀风被他按在车后座的皮椅子上半仰着,只觉得白雪岚舌头在口腔里横来扫去,没放过任何一处,舌根牙肉上,酥痒搔痛都滋味都全了,胸口越来越炙热,和白雪岚紧贴着的双唇微微发起颤来。
好不容易,白雪岚头才往后略略一松,转过去咬住他的耳垂,喷着热气喘吁吁地说:「亲亲,索性改改规矩,现在就给我尝一回。」
宣怀风已经被吻得七荤八素,抓住机会大口地喘息,胸口猛烈起伏,感觉下面被人隔着衣服按住了抚摸,急得用手捶白雪岚的胸口,头频频往左边转,一脸担心。
白雪岚明白他怕被人看见,笑了笑,抬起头对着司机说:「把车停路边,我和宣副官在这里看看风景。你们都离远点,别吵吵嚷嚷的,坏了我们看景致的气氛。」
司机早知道身后的动静,听见白雪岚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看风景」命令,立即把车停到了路边一大片的绿地里,靠近十来丛半高不高的灌树,确实也是个景致不错的地方。
白雪岚一等司机下了车,手就去扳宣怀风的崭新光泽的皮带扣。
宣怀风还想拦,哪里拦得住他这样如狼似虎,一边剥,一边软声说:「好人,别欺负我了。让我摸一摸,要是一时三刻你还是不愿意,不敢强迫你,大不了我再忍吧。要是讨得你高兴了,你就让我尽兴一回,好不好?」
话说完,手已经探进衣料下,不问三七二十一,只管使尽温柔,轻揉重搓。
宣怀风被他这样握在掌心里,就像命门被捏住一般,挣扎不得,不一会下面硬邦邦的,霍霍跳着似的发起疼来,一股麻痹直从胯间射上腰腹。
这时再也说不出「不」字来,微张着嘴,后仰着脖子喘息。
白雪岚看他眼角含春,双腮赤红,说不出的风流标致,无法再忍耐,熟练把彼此身上军服内衣一并脱了,分开细嫩白皙的大腿,毫不迟疑地压上去。
本想着缓缓来的,不料这种时候的冲动,多少自律也派不上用场,憋了多日的强壮身体就像有自己的想法,顶端一触那柔软甜蜜的入处,犹如饿疯的狼见了小羊羔似的,腰杆不自觉一送,直顶到深处。
「呀!」宣怀风吃疼地叫了一声。
眼角覆上一层薄薄水汽。
白雪岚被他紧紧含着,快活得几乎上了天,一边欲望澎湃,一边又觉得心疼,哄着道:「好几天没碰着你了,劲有些大,好宝贝,你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一下下摆动腰身,往深处抽送鞭挞,顶得宣怀风魂飞魄散,连呻吟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
——《待续》
《金玉王朝ii砺金》中
第十一章
枫山因为景致好,是城中有钱人喜爱的游玩去处之一,山上除了一干有钱有势者盖的气派别墅,也有不少商人在此投了本钱,建下许多高档饭馆,因为既有景色又有美食,合了那些少爷小姐们的兴趣,常有人肯花钱去帮衬。
偏偏这一天,林奇骏约了几个绸缎庄的老板谈生意,定了在枫山一道吃晚饭,也是这个时分出城。
坐在汽车上别无他事,自然就瞧着窗外的景色,看着看着,忽然眼里闪过一色地几辆汽车停在路边绿地上,旁边几个大兵背着长枪或蹲或站。
其中一辆最醒目,虽然停得最远,车头前面竖着的一杆旗子随风招展。
那嚣张跋扈的款式颜色,一眼就能瞧出是海关公署的了!
林奇骏仿佛后脑勺被人狠拍一下,猛然叫道:「停下!」
把前座司机吓了一跳,赶紧松了油门减低速度,一边请示:「少爷,是要停车吗?」
林奇骏一楞,即刻就转了口,说:「不用停,你开慢点,别这么飞沙走石的。」
心不在焉地说着,直转过头在后面玻璃窗上使劲地看。
琢磨着细想,那海关总署的长官用车,应该是载着白雪岚了,他难道也是去枫山?
如果是枫山上游乐,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上宣怀风。
要是带上宣怀风,这样无缘无故地停在路边,又是在做什么?莫非他们两个……
林奇骏心肝猛地一扯,简直要从座位上跳起来,气愤得像被人当面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他又努力按捺着愤怒,在心里连连地摇头。
不对,不对。
就算白雪岚要,怀风那样腼腆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岂不是成了淫乱的畜生了?
可不过一瞬,又有新的声音冒出来,呐喊着反问。
怎么不对?
怀风看起来是不错,谁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他要是对爱情坚贞,就不该忘记了从前,投向了有权力的海关总长。
再说,如果是正经人,从前怎么处处给我暧昧的暗示呢?那样的主动,要吻他,他也不抗拒,可见外头玉洁冰清,里面未必就好?
不!不!
从前他对我,必定是真心实意的,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瞧得出来。
可是他现在却被白雪岚熏坏了。
千万个想法排山倒海地涌过来,林奇骏一边看着海关的汽车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变成一个不可见的小黑点,心里却像被人凿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一下子空了,再一口气填满了冷冽的酸液。
都是白雪岚的错。
想当初,他和怀风坐着汽车到郊外玩耍,何等无忧无虑,何等甜蜜快乐。
本该是他命里的缘分,握在掌心的东西,被人连皮带骨地撕出血肉地强抢了!
如今,竟是拿着小刀子在他心上一道道地割。
那刀刃似的酸楚惨痛,让他活生生倒抽一口气,痛苦得几乎落泪,又恨不得噬人之骨肉。
林奇骏坐在车后面,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样极端的情绪中,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汽车停下,司机过来给他开门。
见他呆呆地坐在后座上不动,司机说:「少爷,已经到雅丽番菜馆了。您请下吧。」
说了两遍,林奇骏才失魂落魄地摆摆手:「我要在车上想些事情,你别吵我。你到别处逛一圈去吧。」
打发了司机,独自在车上,伤心一回,叹息一回。
慢慢的,总算稍转回来一点。
又自我安慰地想,还是古人说的对,儿女情长最害英雄,功成名就才是实在。
现在虽然伤心,但今晚的约定要谈洋行的生意,是不能临时改的。
可见人生之无奈,每每要强颜欢笑,不得自在。
林奇骏大叹了一口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条精致的手绢,把眼角的湿痕拭了拭,又往倒后镜照了一下,把西洋理发师为他新修理的头发整饰一番,满意了,才下了车,风度翩翩地走进番菜馆去。
他约的人都已先他而到了,报上姓名,一个西崽(注1)便把他引进一个小包厢内。
林奇骏一进门,就遭了其他人的笑,纷纷道:「要罚,要罚,怎么约我们来,你自己又迟到?」
又有人说要罚酒三杯。
林奇骏先是诚心诚意道了歉,然后说:「既然在番菜馆,可否按西式的方法办。」
别人问:「不知洋人是怎么一个规矩?」
林奇骏道:「洋人是不弄罚酒三杯这种事的,诸兄饶过小弟吧。」
这俏皮话说得众人都笑了,便不再提罚酒的事,请林奇骏落座。
拿菜牌子,叫西崽下了菜单,又寒暄谈笑了几句。
等大菜端上来,大家都端起刀叉来。
王老板是在座人中较老成的,刀叉使得很不习惯,用力捣腾碟子里的牛排,不禁摇头,苦笑着说:「我就不明白,这洋人什么都好,就是吃饭够笨的,又是刀又是叉,这么多劳什子,还不如我们老祖宗两根细木头一双筷子。」
周老板嗤咕吞了一块带血的半生牛肉到嘴里,一边吧唧一边说:「这玩意儿现在时兴,你不见城里到处开着番菜馆吗?我看啊,倒不是番菜好吃,实在是洋人一吃香,洋货也跟着吃香。」
另一个说:「林老板可要大赚了,如今开大洋行的,生意最旺。」
「那是,林老弟最近风光得紧。」
「老周,你别尽说别人,若说风光,你也不差,有了染布厂,最近又新开了绸缎庄,全天下的钱都让你一个人赚完了不成?」
几个人谈谈笑笑,说了一番不要紧的话,吃得有七八分了,王老板才试探着问:「林老弟,今天约我们来,不是只为了吃番菜吧?」
林奇骏刀叉用得好,吃相也最为斯文,把牛排切成小块,银叉送到嘴边,慢条斯理地嚼着,咽了,才说:「各位老兄最近有没有听见海关的新消息?」
这些老板们自从白雪岚走马上任,就没少吃亏,一听林奇骏提起海关,都脸色一变。
周老板凝重起来,索性放了刀叉,询问起来:「难道海关那头,又有什么新花样?」
「是新税制的事?」
「不对,不对,我得了准信,说新税制的事耽搁下来了嘛。是我海关里的熟人悄悄透的风。」
「好了,」王老板朝两个嘀嘀咕咕的人把手一挥:「少乱猜了,等林老弟把话说全了。老弟,你说。」
众人都看向林奇骏。
林奇骏说:「我也只是听见一点风声。大概海关那头,要开始查船了。」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老板说:「还以为你说的什么,唬我们一跳。要说查船,海关什么时候不查呢?每到码头都要上船看的,这是例行公事。」
林奇骏叹道:「有这么轻松,那我还愁什么?我听来的并不是这么回事,以后不是从前那样走走官样文章,而是随机抽查。」
「什么?什么鸡?」
这种听不懂的字眼,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
同桌的几个老板都情不自禁把身子微倾过来。
林奇骏说:「随机,那是洋人的字眼,就是随便挑几船瞧瞧,谁也不知道会被挑中,抓阄差不多的事。这规矩要是一改,不再是官样文章了,海关的人要是挑中你的船,上船来查,那可是翻箱倒柜,一样一样对着公文上的来,一样货物勾一笔,稍有一样数量不对的,或夹带了一两样东西,整船都给你扣下,还要追究责任。」
周老板惊道:「哎呀,这可不和抄家似的?一船的货物这样查,还有谁经得起这样折腾?」
张老板戳了一块生番茄,丢在嘴里咬着,冷冷说:「不用说了,这些又是那位白总长想出来的招儿。养不乖的狼,喂了多少钱都不足,先前借机要改税制,弄了一大笔钱,才消停了几天?现在又来个什么鸡抽查,他不把我们这些做生意的给弄死了,心里就不舒服!」
周老板附和道:「那是,那是,那些海关的都不是好东西,好好一船货,要是让翻一翻,弄坏了算谁的?」
对面那一位冷笑一声:「周老板,能弄坏你什么?都是一匹匹的布帛,摔也摔不坏。我可惨了,做的日本玻璃生意,要是没能把那些检查的人伺候舒服,装作不小心,能把我一箱子货给砸碎了。」
「他娘的!这世道做规矩生意,谁都活不了!」
众人脸色沉重。
现在船只过海关,哪一家不偷着少报不报,哪一家不或多或少夹带些高价洋玩意,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商人重利,看重的是钱银,不这么干才怪呢。
但如果真动起真格的搜,谁都要担惊受怕。
王老板老奸巨猾,看群情激昂起来,自己没吭声,左右瞧瞧,看见林奇骏翘着二郎腿,端着咖啡,很有派头的慢慢喝着,不由笑道:「林老弟,你虽然年轻,但在我们这群人里,你是数一数二的了。你何不给大家出出主意?」
林奇骏反问:「我要有主意,还用得着心急如焚地请大家来这么一趟?」
周老板说:「你和那海关总长不是同窗吗?你们的情分,总比我们深厚。老弟,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就别卖关子了。」伸过手来,拍拍林奇骏的肩膀。
林奇骏涩涩地说:「不瞒你们说,要是别人,我还敢卖一卖这个同窗的面子,但这位白总长的为人……唉,对着这人,那么一点薄纸似的同窗之情,算不上什么。」
他叹息了一阵,又留了个话锋,轻描淡写道:「不过呢,也不是完全没法子。」
张老板顿时来了精神,把脸凑过来:「有什么妙法?」
林奇骏低声说:「现在毕竟是民国了,就算总理,我看,总不能完全不理会商会的抗议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
「对啊!」张老板一拍大腿:「请商会向总理抗议!」
「有道理,商会这些年,给政府做了多少贡献。要打仗,要买武器,当官的摊着两个手掌向我们募捐,一募就是几万几十万,要是总理不为我们做主,以后国家再有什么难处,我可管不了了。老子连自己都顾不上,还顾得了国家?」
周老板眼睛斜着往旁边看,叫着王老板:「王兄,兄弟们可要仰仗你了。你和商会里欧阳会长的交情,那可不一般,有您一句话,欧阳会长一定鼎力相帮。」
王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帮大家的忙,就是帮我自己的忙,我绝不推脱的。不过有一件,要抗议,也得有抗议的理由。我这样空手去找商会,能叫欧阳会长向总理抗议什么?抗议人家海关打算抽查我们的船货?那可是人家的公职,说出来堂堂正正的事。所以呢,就算抗议,也要找点适当的理由。」
张老板怪异地「啧」了一声,道:「要告状,还能找不出理由?姓白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收礼受贿,玩戏子,他哪一样不做?出门就一溜的汽车,带着护兵招摇过市,气焰嚣张到天上去了。依我说,王老哥先去欧阳会长面前说说,引起他重视。我们几家呢,各自搜罗一些证据送到商会去。」
「对!这样才显得是群情,大家都受他的害。」
「舆情一起来,就算总理也不好庇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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