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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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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珏吓了一跳,不过他素来是个胆大心粗的,不假思索道:“我那日嫌弃大兄,害怕大兄生我的气!”

臻铖和赵元瞬间都无语了。

赵元都忘记了那小事了,偏叫原珏提醒过来,很是郁闷。按他来讲,那算个什么事儿?不就是蹲完坑身上有点味儿吗?本来就有啊,难道还不兴人家讲两句?他根本不生气。

但是吧,原珏就这么又讲出来,他还是会尴尬的呀。那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呢?

臻铖更气了,本就是交浅言深,他就不该去跟原珏说那有的没的,根本就是个榆木脑袋,偏偏他还要叫人家兄长,还得一块儿待上老长时间!

赵元要笑不笑道:“那事过去就别提了,我不生你的气。”

要是换做臻铖,起码似信非信,原珏却大大松了口气,咧嘴道:“我原不是故意的,阿铖还怨我让大兄没脸,大兄既不生气就好了,我这两日饭都吃的不香哩!”

臻铖脸都快气歪了。

赵元看看这两人,差点没憋住笑出声。他算是看明白了,原珏就是个傻大力直肠子,臻铖一肚子歪来扭去的心思,这两人偏生碰到一起,简直了!

三个人年龄差不多,赵谌就让先前给赵元启蒙的夫子一道教导他们。夫子叫仪齐,祖先也是贵族,只是到他祖父那一辈便已落魄,失去了世袭的职守,只得办起私学。仪齐才学出众,不拘俗礼,赵谌欣赏他,就招他入附庸,为府内养士,两日来一趟教导赵元。

仪齐来得准时,三人给夫子见了礼,便各自坐下。赵元的进度仪齐心中有数,只检查了这几日的字帖,便放他去练字,原珏虽然射箭不错,但文化课方面和赵元差不多,也是练字,只有臻铖开蒙早,已开始背诵《三字经》和《百家姓》。

第12章荷叶粑粑

赵元向来不能一心二用,练着练着就听不到臻铖诵书的声音了。一本不厚的绢本《仓颉篇》已翻得起了絮子,这个世界由文字构建的文化体系也在他心里渐渐清晰起来。

他上辈子也就上到了小学,且那学校也不过只能让人不做个睁眼瞎子,现代工业文明社会他都还没弄明白,就稀里糊涂到了这里。许是两辈子年龄都不大,虽然篆体复杂难懂,倒也接受得快,学了半年多,已经能囫囵看个明白,只是书写尚有困难。能看会写乃是基础,却偷不得懒,时间长了,倒也坚持了下来。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赵元搁下笔,伸着脖子往旁边瞧。只见原珏还在认真地练字,只是小脸神情太过严肃,姿势估摸着给仪夫子纠正过,一动也不敢动,再看看他写的字,大小倒还罢了,只是用力太过,纸上到处都是泅出的墨迹。

赵元还在偷笑呢,小脑袋上就被敲了一下。他抬起头,见是仪齐板着脸坐在案几左侧,手里还举着凶器——一卷书。

仪夫子瞪他道:“作甚个嘲笑同学?你早先尚且不如他呢!”

赵元却不畏惧他,笑嘻嘻地蹭过去,趴在他立起的膝盖上:“学生是赞他写得好哩,夫子误会我了。”

仪齐就见不得他那小模样,一下儿忍俊不禁,那脸也板不下去了,伸手又轻轻揉了揉赵元的脑袋。

臻铖书背完了也在练字,听到这对师生的小声说笑,有些羡慕。要说之前他还担心夫子太过年轻靠不靠谱的问题,在仪齐问了他功课以后,就全变成了仰慕。

他一年前就开蒙了,母亲托人给他找了一位大家,父亲也觉得好,可是那位夫子年纪太大,作风古板,对他的要求太严格,他夜夜挑灯,也还感觉吃力。他跟父亲说,就又换了一位夫子,总不如意……

上午的教学到巳时过半的时候结束,仪齐自去了,赵元三人午歇半个时辰后,还要练习射箭,由赵谌麾下一名伍长来府中教授,到下午未时半又要学习乐理。

正阳怀夕二小童将案几收拾干净,他爹的四名婢女就拎着食盒,将一样样精致的吃食端了出来。

原珏早饿了,冰镇的甘蔗浆和炙烧的鲜鱼也是寻常,只是一碟子裹起来的食物没见过,不由好奇。他问赵元:“敢问大兄,这绿色的是何物?”

赵元取了一个替他剥开,又给臻铖也剥了一个:“我叫这东西荷叶粑粑,取新长的荷叶洗涤干净了,包入江米,其中再填入腌制过的肉,你们尝尝味道可好。”

原珏和臻铖都不约而同低头打量,陶碟里的吃食巴掌大小,米粒油润,看起来十分诱人。原珏先忍不住吃了一口,软糯鲜香,里面的肉粒脂香四溢,又沁着荷叶的清香气,两口就能吃掉一整个。

臻铖看他吃着香,也尝了,满脸赞叹,道:“大兄家中的厨子只怕整个绛城也少有人及。”

赵元得意洋洋,就像对方这话是夸奖他似的。不过也差不离,虽说他懂得不多,但稍稍改进些小吃,也没人会怀疑他。范氏就凭借小炒肉和这荷叶粑粑,也办了几场成功的夏季小宴呢。

几个人吃着简单的午饭,随意闲聊几句,倒也万分惬意。这段时日已经步入秋季,虽则正午阳光炙烈,但摆置了冰盆,屋子里凉爽宜人。小孩子惯不喜欢午歇,范氏没有精力,赵谌又出了门,这会儿功夫竟也没人催着他们休息,便一径地说笑。

原珏问道:“再过几日就是重阳了,我阿媪归宁,要带我同去外祖家呢。”话语间显然很是期待和兴奋。

赵元啊了一声,满脸遗憾道:“差点都忘了,可不是,那咱们就不能一道去爬山了,我家的花糕也味美,可惜你吃不到。”他又转头问臻铖:“阿铖,那你呢?”

臻铖却不像原珏那样高兴,他笑笑:“我母亲也带我一道归宁,只是外祖家都是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实在无趣得很。”

原珏深有同感地点头:“那倒是,我外祖家也差不多,虽有个表弟,去岁才出生,我稍碰下旁边的丫头们都要吓得直叫,但凡惹哭了他,我姨娘也还罢了,阿媪定要教训我一顿……倒懒得去逗他耍。”

他向来是懒得多想的,谈得起兴开口就问:“大兄可去你外祖家?我早听闻绛城范家有个南面的大花园子,还可办那曲水流觞宴,还有假山可钻,有趣得很!”

赵元这下可愣住了,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他思量道:自己来了几日混混沌沌,待清醒了,已经是在轩车上一路行到了中军府,先是给吕伯抱着,后就递到了他老爹手里……虽知道自家不是亲生的,但要说原先是谁家的,又未可知……哪里有什么外祖家?

范家,范氏可没带他去过。

这些不过一瞬间的念头,在原珏看来也就是楞了一下的功夫。赵元反应过来,见原珏还好,臻铖满脸的不安,瞅着自己的眼神里都是愧疚,不由失笑。

他笑道:“去不去外祖家,可得看我母亲了,你要钻假山却不难,咱们府里其实也有的,只是在我母亲院子旁的小花园里,过几天我带你们去玩。”轻轻几句话就带过去了,原珏还恍然不觉,径自高兴地直点头。

之后一整个下午,臻铖都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待得晚上一处吃过了饭,三个人就一路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穿过曲径回廊一个个月洞门,原珏臻铖往左回了赵元的朴拙园,赵元带着正阳怀夕自个往右去他爹的住处。

进了院门,赵元就觉得院子里气氛不对,静悄悄的,穿过两侧木樨矮丛到了正屋外廊前的开阔地,却见立秋笔直笔直地跪在当中的青石板上,其余三女并一干刚留头的小丫头们,都噤若寒蝉地立在廊下。院子里的石头莲花立柱灯都点亮了,只有立秋跪的那处昏昏暗暗。

赵元皱起眉头,眼睛逡巡一周,问立春道:“这是怎么了?立秋姑姑怎地跪着?快起来!”他说着就走上前,小手拽着立秋就要拉她起来。

立秋跪了大半天已是摇摇欲坠,脸色发白,额头缀着一串汗珠子。她苦笑着摇头,轻轻把手挣脱出来,哑声道:“大郎快些进去吧,别管奴了,奴犯了错,领罚也是应当的……”

立春也吓坏了,忙上前把赵元抱开,压着嗓门劝道:“是啊,这是郎君的意思,大郎的好意咱们心领了,您快些进屋吧,外头天都黑了。”

赵元就这样给一个小丫头抱了开,心里很不快活,脚落地却也没再闹着让立秋起身。

他抬头看着立春道:“我方才问你话呢!你说是我阿父让罚的,是甚个意思?”

立春瑟缩了下,小声道:“奴也不晓得呢,郎君只让人传话,说让立秋谨守本分,再学学规矩……不光跪着,立秋姐姐那里教养的小丫头也,也让奴几个接手……”

赵元小小抽了口气,竟这样严重!

那头立秋已经受不住低声哭泣起来。一个一等的奴婢让人剥夺去了职权,堪等于那失了宠的姬妾,哪里还有甚个前途可言!这会儿跪在那么些个小丫头们面前,便是以后,又哪里有底气去管她们呢?她自到赵谌身边服侍,一向很得用,风光惯了的,也没失了谨慎,今日这一遭太突然了些!

赵元看看立秋,再在心里咂摸那一句“谨慎本分”,还有甚个不明白?立秋只怕还是受了他的牵连……只是他爹是怎个知晓那天棠梨院正屋里头的事情的?他往这里头细想想,心里头便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还能有哪个?便纵不是范氏本人,难道她的丫头们还能越过了她去向赵谌告状不成?

他再不看立秋,径自脱鞋上廊进了屋。他爹还没回来,堂屋里就这会儿功夫已经点了灯,连着方案几上了一小桌子的饭菜,热得热凉得凉,俱都精美可口,只待人来品尝。他习惯性地在侧边坐下,举箸夹了一筷子腌制的鸡脯子,却头一次食不知味起来。

赵元心想,范氏也没错。从小到如今,她对着一个私生子,能问寒问暖,为他缝衣织袜,嫡母做到范氏这个份儿上,难道还不够?

他自问也尽量亲近范氏了,只是他与别个不同,既然出生就知事,范氏那会儿瞧着才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他实在没法当对方是母亲。范氏不想自己与她生分,他理解,但越这样做,他就越清楚自己与范氏之间,毕竟是有隔膜的。

赵元慢慢地吃尽一碗粳米饭,竹帘并未放下,外头立秋的身影模糊在昏暗里,泣声也渐不可闻。他逼着自己当没听到,硬着心肠故作自如。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说起来比起范氏,他自小跟立秋更亲近些……可是这会儿,他爹已经把立场亮出来了,院里院外都是耳朵,他若一径给立秋求情,或者蛮横饶了立秋,虽然可以,但却会让范氏伤心,也会让立秋再立不了足。

第13章鸡鸭子饼

赵谌身着带着一身的夜露回来,到了稍显闷热的室内,露水从肩罩上滑下,滴到萱席上泅开一滴滴水印子。他自行解着护臂,立春几个围着他替他卸着铠甲,青铜立灯将屋子里照得如同白昼。

他漫不经心道:“大郎呢?歇在内室了?”

立春和立冬正将解下的甲衣撑到黑漆的木施上头,立夏就道:“大郎先时一直等郎君到快子时,后来就去了朴拙园,说今晚回自个儿院子睡去。”

赵谌动作一顿:“哦?他没说为甚等我?”

立夏摇摇头:“没说呢。”她心里却在偷想,兴许大郎是想给立秋求情呢,但是这话却不敢在赵谌跟前说出口。

赵谌没再问,径自去了耳房洗漱,待换了身轻薄的亵衣在胡床上坐下,这时候,立秋才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进来,无力地跪伏在赵谌面前。

他撑着头,声音低沉而冷漠:“你在我身边伺候几年了?”

立秋嗓子嘶哑,浑身颤抖:“回郎君,足八年了。”

赵谌沉默片刻道:“八年前,我一人顶门立户,也才刚刚开府,身边除了吕慧也就是你了,你大我一岁,对我照顾有加,府中事事料理妥当让我无后顾之忧,我心底是将你当成我的姐妹来感激的。”

立秋伏在萱席上,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

“我临出征前将家里交于你,承诺你,待我有能力,将来必定替你除去奴籍,择一佳婿,从府中风光出嫁。”赵谌讲到这里,微带自嘲道,“你却不愿,说这世上已无家人,赵府便是你的家,说你要看着我成家立业才能放心……”他低头看着立秋:“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前的承诺仍然有效。”

立秋手指紧攥,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都暴了出来,眼睛里满是伤心和惶恐。她哆嗦地与赵谌对视,呜咽道:“郎君,奴婢不愿!奴婢只愿……只愿……”她轻轻摇着头,似将嘴边的话如同眼泪一样咽了下去,只深深地叩首。

周围的立春几人已是神色大变,恨不得堵上耳朵才好!

真是没有料到!她们这些屋子里伺候的,也都是头一回听到立秋的往事。

尤其是立春,她是立秋一手调理出来,立秋把她从一个茶房里端茶递水的小丫头,一步步带到了如今一等奴婢的位子。虽说都是奴仆,但像她这样的,每月领的月钱也足有500铢,更别提逢年过节的赏赐、四季的衣服首饰,坐北朝南两人一间的大屋子,还有她的雕花黑漆床榻和衣柜子梳妆匣。

立秋在她眼里,既有威严又心善,还长于揣摩主人家的心思……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春草有一样儿的心思?要她说,既得郎君如此重视,能脱了籍岂不美哉?那可是益及子孙后代的事情!

赵谌眉头微蹙,他摆了摆手,立春几个便忙不迭地垂首退了出去,直退到廊下。

“抬起头。”

立秋依言跪坐起来,却不敢抬头。

赵谌道:“旁人不知,你也该清楚阿奴非我亲生这件事。我知道范氏是国君赐下的,你心里总对她有疑心,然她已嫁给我,名义上是阿奴的嫡母。你纵担心范氏后宅为大,也不能此刻让他们离了心,外人听来,也只会当阿奴不孝嫡母,于他大害!”

立秋叫他几句话说得羞愧不已,泪水涟涟。

她伏在地上道:“是奴错了,险些害了大郎,日后……日后再不会了!”她确有几分私心,但却也真心疼爱大郎,不仅是因为大郎由她一手带大,也为着赵谌对他的重视爱护。

赵谌淡淡道:“我说为你脱籍并非虚言,家将中任意是谁,你若瞧上了,我就为你准备陪嫁。”他不再去看立秋的表情,起身离开了。

立春和立夏守在廊下,见赵谌穿着单衣汲鞋往园子外头走,就提了灯跟了上去。

立冬待他们出了去,才脱了鞋进了屋子,见立秋跪坐在那里,眼眶通红,表情却十分平静,不由在心里咂舌。不愧是立秋姐姐……郎君还不定怎么斥责她呢,竟能这么快就调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扶着立秋起来,掀开裙子一瞧,唬了一跳!

“立秋姐姐,你这腿恁的吓人!”两个膝盖头都肿得发紫,看着都觉得疼!

立秋脸色平静的几近麻木,由得她们扶着自家回了顶后头的一排房子里擦药去。

朴拙园。

赵元腆着小肚皮睡得直打呼,连旁边多了个人都不晓得。赵谌把自家小猪崽揣进怀里,猪崽还哼哼唧唧很不满意地吧嗒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算安静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赵元睡眼惺忪地从赵谌身上爬起来,软手软脚地从榻上滚了下去,额头叫磕了一个大肿包。

赵谌抱着儿子在膝上给他脑门抹药,还嘲笑他:“脑袋长得恁大有甚用?不如给阿父当蹴鞠踢好了。”

赵元一头的恼火,龇牙咧嘴道:“都怪阿父!也不说声就来了!看把我绊的……嘤,疼!”说着就忍不住拿爪子去揉。

某爹一把拍开爪子:“手别动,上了药!”

赵元气咻咻,连朝食都是某爹给喂的,才算给了些好脸色。

别看赵谌统帅三军,平时又酷又拽,给儿子喂饭这项技能却早就熟练了。从赵元幼时喂乳喂米糊糊,到两三岁喂饭喂菜,赵同志都不假人手,亲自上阵。若赵元是个真婴儿也就罢了,偏生不是,刚开始真是痛苦地想滚地求别喂……又是呛嗓子又是堵鼻孔的,谁人生受得起呦!

现在就不一样了。

赵元趾高气扬地小手点了点炙烧野鸡脯子:“要那个。”

赵谌冷笑一声,夹了满满一筷子,一口粥就一口鸡脯肉,吃得赵小元那张小嘴是油光锃亮!他又戳戳鸡鸭子饼,吧唧嘴,赵谌便放下箸,伸手撕了小块塞进儿子小嘴巴,准确又不失粗鲁。赵元还没来得及咳呛,赵谌就一盏羊乳给他灌了下去。

还不到两刻钟,一顿朝食就吃完了。赵元打着嗝,肚子圆溜溜地直发呆。

这对父子既睡在了朴拙园,立春等人自然也就跟着来了。赵元趁着他爹去耳房洗漱,溜到廊上看了看,就见到立秋穿着浅色的襦衫四幅的秋草文裙子,笑盈盈地望着他。见他出来了,就静静地行了个礼,瞧着行动还有些迟缓,但已无大碍。

赵元松了口气,冲她咧嘴笑。他没问自家爹关于立秋的事情,也是料定他爹应当不会真的处置立秋。

赵谌亲自送了赵元去葛草院就匆匆离府。等重阳节一过,绛城例行要举行秋狩,一共两场,一场为国君宫女子并王孙王姬,一场为贵族世家朝堂官员,他身为三军统帅,不但要与执金吾协调国君外出警卫事物,还要到太仆寺检查国君车架仪仗,就连吕慧等幕僚都开始脚不沾地地忙碌。

赵元一进小书房,就受到原珏的热烈欢迎。

要说起来,一开始原珏可是对他表现出了十足的不屑一顾,但短短的相处一段时日,原珏轻易地就与他亲近了,反而是臻铖……

“大兄。”

赵元瞥了一眼对自己冷淡打招呼的小孩儿,有种隐约的胃疼感。一个五岁的小孩,怎么就能这么拽?

第14章牛乳子饼

早上头半个时辰照例是学习礼仪,这就是为何举凡官学私学里的授学讲师都是贵族子弟出身的缘故。

须知这时代仍然是士族门阀的时代,整个社会的上层都由各大家族盘根错节盘踞而成。寒门子弟晋身艰难,并非他们学识有差。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里“礼”排第一,这“礼”却不光是与人应答,或者洒扫进退这么简单,还包括仪态风度,有关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等一套的礼仪制度。管子曰:“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一个家族绵延三代才知吃穿,寒门子弟挣扎在温饱线上下,想要从庶人更改门庭到士的阶层,已经不易,又怎有余暇去顾忌那些繁琐礼节?

不懂礼,又如何教礼?

仪齐家族虽然没落,但宗族仍昌,礼仪自然娴熟。他语言风趣,举的例子详实生动,从介绍绛城到各个著姓大族,再到官职等级制度,让赵元他们有个大概的了解。

他笑道:“再说节俗,既然快到重阳,你们且说说,都有些什么习俗?”

赵元是老大,向来都是他先回答。他想想,道:“学生曾听坊间小儿唱‘菊花黄,黄种强,菊花香,黄种康,九月九,饮菊酒,人共菊花醉重阳’,可见重阳节要赏菊,还要饮菊花酒。”

仪齐颔首:“不错,赏菊也是一门学门,有那绿云牡丹,金钩挂月,蛮丝粉香,紫绶金章,还有甚个叠云罗、十样锦、玉连环,甚个猩猩红、鹅儿黄,玉兔白,花样可多着,也要学会辨别。”

三个小孩儿听着咋舌,面面相觑。原珏和臻铖家里世袭武职,不大讲究这些个,赵元那就更是头都晕了,他上辈子那时候菊花一般人还不送呢,都是上坟买的呀,印象里菊花也就是黄色白色,顶多知道有个稀奇的叫墨菊。

按道理说,他投胎后也过了五个重阳节了,可是头两年太小,只能在屋子里待着,后三年虽大些了,范氏和赵谌也不大喜欢菊花,不曾办过菊花宴啥的。他见都没怎么见过,就别提去辨别了。

原珏也道:“我外祖家有一株十样锦,就养在我外祖父的院子里,谁也不许碰,凡举宴才会搬出来哩。”

仪齐微笑,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习俗?”

原珏抢道:“学生知晓!还要簪菊花!”他一本正经揭自家母亲的短:“我阿媪爱美,少时摘了外祖父的绿牡丹簪在发髻上,被我外祖父臭骂一顿,每年过重阳都要跟我说一遍。”

赵元和臻铖都默默地当做没听到。还好这里没人会去和原珏的母亲告状,否则看他母亲不抽死他!

臻铖道:“重阳节学生家中会做花糕,父亲还会带着学生一道登高望远。”

仪齐朗声笑道:“你们说的都是对的。今年不妨试着画一幅菊花图,到时候我来品评一番!”

三人都恭敬应道:“是,夫子。”

其实仪齐还没怎么教他们作画,不过夫子也没要求他们画得有多好,小学嘛,主要还是个模仿阶段。赵元练字的时候就忍不住分神起来,琢摸着要他爹去哪儿掏摸来几盆菊花,他好对着画几幅来交作业。

既然上午提到了花糕,赵元在间歇的时候就招了正阳过来,吩咐他让厨房做些点心上来。

府里的厨房分大厨房小厨房,内院的二三等婢小丫头小童婆子,外院管花草车马前门的仆役,都从大厨房领饭,小厨房只供主人家,那一等的婢女也可在小厨房点些寻常的饭菜吃。小厨房设在内院,灶上分那热灶的婆子三人冷灶的丫头三人,还有专做糕点的灶下婢两人,叫石竹石蜜。

这两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赵元还蛮欣赏她们的,他也不过动动嘴巴,她们就能尽力把他说得倒腾出来,除了食材所限,手艺已不输他在现代吃过的那些。

到了中午,小厨房果然送来了几碟点心。既有一样重阳花糕,也有赵元喜欢吃的牛乳子糕和千层糕。

他家的花糕与别家也无甚不同,只是其中加入了牛乳和鸡蛋,更加软糯香甜。牛乳子糕也只有天气不热了才能常常吃到,要用新鲜的牛乳,本就不易得,放入口中就化了。冬天的时候,赵元就喜欢把这糕泡了水当奶喝,易存易放,好吃得很。

小孩就没几个不爱吃甜食,原珏和臻铖明显对这几样糕点很喜欢,特别是臻铖。赵元倒没想到反而是闷骚的臻小弟爱吃糕,连向来的矜持都顾不上了。原珏坐在他旁边,见他吃得香,就干脆把自己没吃的几块都给了他。

赵元忍不住道:“你若爱吃,我写了食谱给你带回家去。”

臻铖顿了一下,小脸通红:“弟谢过大兄,还,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是那么爱吃的。”

矫情!赵元差点翻了个白眼,好在克制住了。

他摆摆手道:“随你,我想着咱们不能一道过节,这才吩咐厨房提前做了让你们尝……不过少吃些也好,我阿父就不许我吃,怕我被虫子蛀了牙去。”

臻铖嗫嚅着,低下头不语了。

下晌太阳又烈了起来,且秋后的太阳比之盛夏竟还要厉害些。赵谌吩咐人进府,说念书也需劳逸结合,今日许他们半天假,不必去校场射箭。其实,他是害怕大太阳把他儿子小嫩脸给晒坏了,面上话倒说得冠冕堂皇。

三个小孩儿带着各自的小童就回了内院。赵元还记得昨日承诺过带小伙伴去爬假山,想着那假山四面环树,也晒不到太阳,就提议去花园耍耍。

原珏很是高兴:“可是去钻假山?”

赵元无语:“对,为兄带你们去钻假山。”实在不理解,假山有什么可钻?钻来钻去一身的青苔,万一蹭着哪儿,他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只是原珏就念着呐,也只有用这个哄哄他了。

再者说,友情是玩出来相处出来的,兴许大家打打闹闹熟悉了,臻铖就能开怀些,不那么谨小慎微。

小花园临着范氏的棠梨院。她如今贪觉,早上起得迟,晌午就不曾午歇,远远地听见院墙外头似有小儿的嬉闹声,就着人去问是怎么回事。

出去的是碧丝,她去望了望,回来笑盈盈道:“娘子,是大郎和原家臻家的小郎君,他们想钻假山哩。”

范氏来了兴趣:“哦?难不成他们今日不进学?”

碧丝办事是个妥帖的,就道:“我问了正阳,说是今个太阳烈,郎君吩咐停了下午的射乐课,让他们耍耍。”

范氏点了点头:“郎君说得很是,我今日起得晚,在屋子里倒不热,却没想到这个。”她示意桃蕊停了给她打扇子,“你去小厨房做些酸梅浆,稍稍冰着些,给大郎他们送去。”

她想想不放心,又对碧丝嘱咐:“正阳怀夕也不大,他们竟都是些孩子,爬高上低的我实在不放心,你且去伺候着,注意着不许他们到那假山顶上头。”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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