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时,她已经有些手软脚软,一想到若自己的念想得逞,日后无论是英武的郎君还是荣华富贵,都将唾手可得。
她下定决心,便微微伏低身子,酥胸半露,肤光胜雪。
当一个女人企图诱惑时,男人通常都能很快意识到。
赵谌年轻英俊,位高权重,自十来岁初通人事后,身边就不缺自荐枕席的女人。他接过那碗荷叶饮,春草却并不马上放手,而是软绵绵地顺势依附过来,微丰的身子贴上了他的手臂,香气愈发浓郁。
“夫主……”春草仰起头,湿润的眼睛看向他。
严格说来,她这一声并不出格,因为范氏的陪嫁媵婢,本就属于赵谌所有,但凡他想,都可以成为他的妾室。所以在春草眼里,无论范氏愿不愿意,赵谌都是她的夫主。
这一晚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赵谌感到十分燥热,他面对春草的主动,心里没什么犹豫。纾解一番,也比冲凉水要好。
他哂笑一声,把荷叶饮搁到一边,道:“过来。”
春草激动地几乎要颤抖,她成功了!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挪到胡床边,探手轻轻掀开赵谌的寝衣,柔软的手一路轻抚到他结实的小腹,然后俯下头……
赵谌没准备此时收用春草,只是打算速战速决。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在内室睡得正香的赵元,竟然恰好就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第8章凉茶
赵元几乎算是酣睡了大半天,总算是把泻肚子失去的元气给补了回来,干脆饿醒了。内室里只有一盏落地宫灯发出的浅红色柔光,隔着几层床幔显得昏昏暗暗。
他掀开垂幔探出脑袋瞅了瞅,见内室竟然没有一个婢女守着,就知道他爹肯定在外头待着呢。
“啊哈……”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下榻汲了鞋子往外头冲。他爹肯定准备了吃的等着他,也不知道这顿能不能吃些硬货,实在不想喝米浆了啊。
赵谌耳力出众,赵小元那头穿了鞋子,他就听到了动静,只是自己这头已到了关键时候,喘了几口粗气刚准备推开春草,那小子就亟不可待地推开内室的隔扇,一副“我醒了阿父你是不是很惊喜”的表情蹦跶到了他跟前,然后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啊!!!”这是看到自己老爹不和谐画面的窘迫尖叫。
“啊——!!!”这是猛被推开一回头看见一人站在后头的惊恐尖叫。
立春等人掀开竹帘子时,就看到了一脸无辜的大郎,黑着脸的郎君,以及软在地上衣衫半露的春草。她们自小在内宅长大的,做得又是男主人身边的活计,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倒吸了口气。
这爬床的婢女后果各有不同,郎君心思向来不在后宅,早先倒有一两侍妾,都是同僚相赠,后来国君赐婚皆打发了出去。娘子多年未育,按理说郎君纳了春草也顺其自然,但被大郎瞧见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谌掩了衣衫坐起,看见儿子那小眼神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瞥自己,顿时怒火万丈。至于这怒气里有没有夹带窘迫,也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先把春草带下去,”他沉着脸吩咐立春,“单独选个院子安置,不许在后宅随意走动。”顿了顿,又道:“算了,带她去范氏那里,着她安排。”
这会儿冷静下来,赵谌方觉刚才那阵火气来得不寻常,不过既然碰了春草,便纳了也无妨。只是春草既然是范氏的婢女,安置姬妾也是主母的权力,他倒不宜自专,还是交由范氏决定为好。
春草伏在地上,一听这话脸蛋唰的就白了。
自从决心要成为郎君的妾室,她就做好了背叛娘子的准备。今晚来送羹汤,也是她不动声色的诱导娘子,最后得来的机会,光是那夹药的花露和茶汤,就将她的月钱花得差不多。
原本只要郎君收用了她,等第二日她的身份自然就不同了,娘子必不会执意违背郎君的决定……但眼下她根本未定下名分!这样回去棠梨院,娘子怎能饶了她!?
机会……机会仅有这一次啊!
“夫主……夫主!”她忙跪起来,如蔓草一般攀附在赵谌的腿上,苦苦哀求道,“奴做了这种事,娘子不会饶过奴的……可是奴……求夫主怜惜,让奴留在夫主身边伺候吧!”说罢已泣不成声。
赵谌十足不耐,不想赵元看到这种难看的画面,看向立春几人的眼神便冰冷起来。立春几人这才回过神,不由分说拽开春草,连扯带拖把她给弄走了,隔了老远还能听到春草的求饶声。
赵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一直觉得春草就是典型的古代仕女来着,从来话少本分,规规矩矩,怎么一转眼的,就和他爹上演限制级了捏?简直……简直闪瞎他的狗眼啊!
虽然到了古代已经数年,但他本质还没有被这里的士族文化所同化。譬如看到刚刚那幅画面,他头一个想到的是小三勾引男主人,不过实际上,如果范氏同意,那就是合法xx。不管怎么样,看到自己爹和范氏以外的女人腻腻歪歪,总归不大自在。
赵谌就更不自在了,凡是做家长的,谁要碰到这种情况,那都是相当尴尬且不高兴的。尤其他看到赵元那副不赞同的小模样,心里那团火气就愈发旺盛。
最憋屈的是,这事还是他大意了!
赵元别别扭扭地问道:“阿父,你,你要怎么处置春草啊?”
还问!
赵谌额角青筋跳了跳,沉声道:“不与你相干!”他停顿片刻,又道,“这事……是阿父不对,以后再不会了。”
别啊,赵元无语,又不是不让你睡小妾。
他翻了个小白眼,偷偷摸摸凑到赵谌身旁,小手往赵谌大手掌里一塞,很是大气地说道:“没事!咱们父子谁跟谁呢,早就赤诚相待了嘛,再者说,阿父你那儿挺雄壮的,很能见得人……放心放心,你那小妾我一眼都没瞧见,就光看见阿父你的腹肌啦!”
赵谌一张俊脸通红,气得。
这一晚就在起飞狗跳中结束。赵谌还有些不自在,重新洗了个澡,父子两个大半夜的又吃了顿夜食,才熄灯睡下。
隔着小花园的棠梨院里,却是灯火通明。
范玉斜靠在胡床上,几个大迎枕垫在身后,双眼紧闭,胸口起伏剧烈,脸色很不好看。屋里光线昏暗,虽然站着一屋子的婢女,却落针有声。
半晌,院子里才传来些动静。
碧丝掀开竹帘子,踟蹰片刻,咬牙走到胡床边上,道:“娘子,人带回来了。”
范玉这才睁开眼,似着了火般烧着,一字一句道:“带进来。”
碧丝脚步不停又出去了,范玉身旁伺候扇子的莺歌和流溪噤若寒蝉,彼此对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只顾手里的扇子了。
两名低等的女童将竹帘子卷起,随着碧丝进来的是立春和立夏,押着的正是衣衫不整发丝蓬乱的春草,已是堵了嘴,泪流满面。
立春跪坐行礼,道:“郎君说,春草怎么安置,但听娘子。”
范玉靠着迎枕半天,才出声道:“收用了吗?”
立春心头一跳,差点结巴:“未,未曾。”
碧丝等人也是心头一跳,看向春草的目光又带上了同情。到了这等地步,若是经郎君收用,倒还有回转的余地,若是没有,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且还更严重些哩。
范玉捂着胸口平复半天,对着立春立夏也没什么好脸色:“罢了!这事我自处理,你们且回去,事后我与郎君说去。”
立春立夏行了礼忙不迭就走了,出了院子才算透了口气,顿时一阵戚戚。
范玉心头岂止是恼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简直的,纠成一团团的了。
春草勾引她的丈夫,这事往小了说,不过后宅古往今来常事罢了,哪家儿的丫头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朝翻身做主荣华富贵呢?可往大了说,春草毕竟是她身边伺候的,竟不经她的同意,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下作勾当,岂不显出她管教不力,掌控不了后宅?
焉知郎君遣了春草回来,不是在打她的脸警告她?
她没有亲生的孩子,又不得郎君的宠爱,在这中军府里,最大的依仗无非就是管理后宅的权力。郎君在这方面倒信任她,她也算在府中有一席之地,若连这份信任都没了,她还如何待得下去?娘家只会送来个更年轻美貌的,哪里会给她做主呢?
范玉想着,悲从中来,不由歪向一边,低声哭了起来。
碧丝那个急啊,忙坐在胡床边沿上,探手给范玉揉着胸口,嘴里殷殷劝着:“娘子莫哭,为着起子贱婢伤了身子,如何划得来?奴瞧着郎君这么些年也未曾纳妾,这回必是春草着意勾引,郎君未必有那个意思呢。”
莺歌也劝道:“对啊,那边不是说了,郎君未曾收用春草,既没收用,娘子处置了就是!何必和自家过不去!”
流溪更是吓得不行,恨恨地瞪着瘫在地上的春草,生怕范玉由春草联想到她们三个头上,让她们也没了脸。万一借此打发了她们,那该如何是好?
她狠声道:“照奴婢说,很该在园子里当着众人的面打板子,杀一儆百!”
春草眼泪淌得更凶,嘴里呜呜直叫,拼命磕着头,屋里虽铺着萱席,额头也磕得又红又肿。可惜这会儿,却没有一个人去怜惜她。
范玉哭了一阵,由着碧丝几人服侍着净了面,又敷了眼,这才重新坐好了。她看着春草,只觉得厌憎不已,对方那可怜样子,引不起她一丝半点的心软,只更厌恶了。
这些丫头,都是她被赐了婚后,家里送来的,无一不美貌伶俐,可见家里打得都是些什么主意。
时下贵女出嫁,按习俗也都要陪嫁媵婢,身份高贵者,还会有一位庶妹作为媵妾,地位低于正妻,但又高于一般妾室,是身份的象征。
她自小在宫里陪伴公主,贴身伺候的婢女都不能带出宫,所以不得不接受家里给的这些人。然而毕竟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不贴心不说,还尽给她添堵。
若郎君是那三心二意的,她也不在意后院多几个女人,可是郎君几次三番都拒绝了纳妾,她心里也就多了点想头。春草突然来这么一下,如同当头一棒,打得她发懵。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世间,哪里有不偷腥的男人?
范玉眼睛略微红肿,居高临下冷冷盯着春草,道:“流溪说得很是,后院女人众多,若人人都像你似的没了规矩,岂不乱了套?你想服侍郎君,直跟我说了便是,我也不是那善妒的主母,但我决不允许似你这样使了手段还妄想得逞攀上高枝的!”
春草脸立刻惨白了,也不挣扎,只在那里浑身发抖。
范玉冷笑道:“按理说郎君未曾收用你,我也可将你发卖出去。不过,郎君将你送回来,或者也瞧上你几分也未可知,万一哪天想起了,倒不晓得要去哪个勾勾栏栏再买你回来……也罢,”她转头吩咐碧丝:“去挑个拐落的一进院子给她,按妾室身份发月钱,配两个留头的小丫头,另两个婆子看着门,轻易不得进出。”
竟就这样打发了出去。
碧丝领了命,连夜出去办事。莺歌和流溪二人给范玉打着扇子,眼瞅着春草又给婆子绑着拖了出去,心头都是一阵发冷。哪怕是郎君瞧上了,这样打发去了角落,十天半个月不见,哪个还记得她?
娘子这招才是釜底抽薪,杀人不见血呢。
屋里头再次安静下来,这回没了暗流涌动,显得平和了许多。
范玉半躺下,天气闷热,便打着扇子放着冰山也不管用。
她的眼神落到春草先前跪的那块儿席子,只觉得胸口闷堵,几欲呕吐,不由火道:“去!叫个人将那席子换了!我见着觉得脏!”莺歌喏喏应了,唤人进来更换萱席。
她翻了个身,烦躁地叹了口气,又道:“待天亮了,去请秦侍医来给我诊诊,我有些不大舒服。”
流溪带些讨好地问:“娘子可是暑热闷着了?要不要喝碗凉茶?”
范玉摇摇头:“睡前喝了茶恐要起夜,又睡不好,明日再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不作不死…然后某爹有了一个黑历史…
那啥,这是伪父子嘛,按照年龄差,实在很难来个双洁啥的,我一向不纠结这玩意儿……
第9章枸杞猪肚汤
第二日一大早,赵谌就带了人马去了城外大营。赵元滚了半圈没碰到人,自个儿就醒了。
“我阿父呢?”他揉着眼睛坐起来问道。
立秋伺候他穿鞋,柔声道:“郎君去了军营巡查,大郎今日可要和娘子一道用朝食?”赵元从小就粘人,吃饭没人陪那叫一个淘,几个婢女都担心赵谌不在降不住这个小祖宗。娘子虽然不像郎君那样有威严,但大郎对着娘子却也多少容让几分。
赵小元想了半天,也觉得一个人吃饭没劲,正好有段时间没去范氏那里了,女人嘛,总得时常去哄哄刷刷存在感啊。
“行吧,那你先去和母亲说声。”
等他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棠梨院,却正赶上范玉早起不适,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十分狼狈。
赵元吓了一跳,爬上榻拍着范玉的背:“母亲这是怎么了?中暑了?”
范玉喘着气,还要强笑安慰他:“没事……约莫是肠胃不畅,你快些到一旁去,莫叫气味儿冲了你。”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赵元不赞同,朝碧丝接了水来,小手捧着喂给她喝:“喝些水,吸几口气能缓缓。”又抬头问碧丝:“去请了秦侍医没有?”
碧丝行了礼,道:“方才就请了,这会儿该快到了。”
赵元看范玉缓了过来,也就顺势让立秋把自己抱下榻。他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看着范玉脸色苍白,有些担忧,难道是昨晚春草的事儿给闹得?心理状态也是会影响身体的,对女人来说,小三这档子事就是婚姻杀手,没几个能无动于衷的。
范玉见赵元小脸蛋忧国忧民,虽然还有些不舒服,却十分感动。这么些年,到底没白疼他。
她柔声道:“我没事,兴许是天气太闷了,晚上没休息好所至。”
其实早上这么一通吐,旁边人都有了猜测。范玉自己也有些想法,可是旁人不知道,她却知晓自家事,当年在宫里王姬灌了她那绝子嗣的药,后来她虽然怀了一次,只是小产后就再没有过,实在不敢去奢望。
秦侍医赶了过来,立刻就给范氏扶脉。他捻了捻胡须,神情里有些不确定,扶脉时间就长了些,最后搁了手,温声道:“恭喜娘子,当是喜脉,只月份浅了些,尚不满两月,还要小心静养为好。”
一屋子都炸了,道喜的道喜,哭泣的哭泣,范氏惊喜得都呆了,还是立秋反应过来,拿了荷包包了重重的赏银递给秦侍医,另让他写了保胎的方子,才送了人出去。
赵元也呆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靠,两辈子头一次啊,他要有弟妹了!
热闹了半天,范氏回过神,脸上仍带着盈盈的笑意,让碧丝补了钱给立秋,又给一屋子人都发了赏。下人们领了赏,一个个给她磕头,又说吉祥话。
范氏半躺在榻上,摸了摸还平坦的肚子,眼神瞥到还坐在一旁的赵元,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只见小人儿呆呆地瞅着自己,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好奇表情。她心里不由一软,想着,这段时间定要好好梳理家中奴仆,万不能疏忽了大郎。
于是她朝大郎招招手:“大郎,过来我这边。”
赵元正手痒呢,于是小短腿跳下来准备跑过去,立秋却拦了一下正色道:“娘子身子还不稳呢,只叫大郎在旁边看看罢。”
范氏眉头一皱,见赵元动作踟蹰起来,看向立秋眼神就有些不善:“你倒是细心,不过大郎乖巧懂事,我放心得很!”
赵元偷偷瞥了一眼立秋,发现她没再拦自己,眼睛里却有些掩饰不住的忧虑。他的心理年龄终究要大一些,转念一想,知道立秋只怕是担心出个好歹,范氏会怪到他头上。
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阿父快要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他慢慢走到范氏跟前,看着她道:“弟弟在母亲的肚子里吗?”
范氏表情柔和,握住他的小手贴到自个儿肚子上:“在呢,只是还小,待过些日子,你就能感觉到他了。”
赵元笑嘻嘻地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表情很是期待。
赵谌知晓这事,已经是晚上了。他和吕慧驰马直接进了马棚,将鞭子甩给了马夫,两人一路往外院书房走去。
吕慧边走边低声说:“……这也是喜事,只是大郎那边家主也要上心,否则下人们看菜下碟,只怕让大郎有些心结……虽说府中下人不知大郎非你亲生,但自古嫡庶也有天壤之别……如是小娘子也罢了,若是个小郎君,日后岂不有同室操戈之忧?”
赵谌心头一震,喜悦的心情也大打折扣,淡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范氏不会再有孩子,等了这几年,已经开始考虑再纳妾室。甚至在他的考量当中,妾室生子反而更好,阿奴日后不但有兄弟可以依靠,而且这兄弟身份尚且还比不上他,也就不能排挤他。这种想法,果然还是太简单了。
吕慧的话过于直接,很不好听,但忠言逆耳,他不得不听。
范氏怀了他的孩儿,他当然高兴,可是阿奴是怎么想的呢?他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脑海里浮现儿子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蛋,眼睛又黑又亮,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总是对着他傻乐。
他想着想着,又失笑出声,表情变得十分温和。
吕慧看在眼里,心里松了口气。
人的心啊,天生就是偏的。
大郎尚在襁褓时,是他第一个抱在怀里,白白胖胖还对着他笑。这么些年,虽然他只是一介家臣,然大郎却都记得他的生辰,还给他亲手做礼物,生病时还捧过药碗,他心底是把大郎当做自己儿子来看待的,自然担心家主因为亲生子而忽视大郎。
况且,他说的也都是实话。
两人到了朴拙园,怀夕正阳已经端了冰盆,又煎了茶送了上来。
他们分在主客位坐下,吕慧见赵谌垂首思索,就自己捧起茶盏喝了起来。
“再过段时间吧,”赵谌沉思片刻,道,“朴拙园这边几个院子太小,你先着人扩间院子,待院子建好,就让大郎正式搬出来。”
吕慧捻须颔首:“家主所言极是,大郎既已开蒙,自然应该住在外院。”在外院,就能独立起来,培养自己的人手,也能避开后宅纷争,这是最好的方法。
他最欣赏自己这位年轻家主的一点,就是对方行事极为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虽有时未免少些人情味,但身为上位者,优柔寡断才是大忌,除此之外,其余小小缺憾不足挂齿。
两人又商谈了一番庶务,夜已过半。赵谌仍精神奕奕,但吕慧年纪大他近一轮,此时已开始呵欠连天,困倦不已。
赵谌微微一笑,站起来道:“时辰不早,慧且回去休息吧。”
吕慧忙站起来道谢。说起来,前几年他还随赵谌在雨中行过军,雪里拔过营,一日一夜不睡乃是军中常事,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累过,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到了园子门口,赵谌吩咐新调的小童清风和朗月:“你二人随车送先生回去。”
吕慧所居就在中军府后巷一处三进宅子,倒不远,但他对赵谌好意也不推辞,再次行礼,就跟着二小童走了。
赵谌独自进了内院,未料到一过月洞门,就瞧见范氏身边的莺歌和流溪提着灯站在路边,见到他就满脸欣喜。
“郎君安,”两人上前行礼,莺歌小心道:“娘子嘱咐奴问郎君,今夜可在内院安置?”
赵谌眉头微蹙,心下了然。
原本他是打算去棠梨院看看范氏,但他并不想叫范氏生出不必有的念头,何况比起范氏,他现在更忧心阿奴。
他淡淡道:“我明日再去瞧她,你叫她不必等了,既怀了身孕,就早些歇息。”说罢大步朝通往木樨园的回廊走去。
莺歌和流溪二人心中焦急,但也不敢多嘴,只得伸直了脖子,无奈地望着赵谌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面面相觑。
流溪又急又怕,带了哭腔道:“姐姐,这可怎么办?娘子看咱们没把郎君请去,万一拿咱们撒气可如何是好?”
莺歌咬了咬唇,干脆道:“你急个甚?郎君要不去,咱们还能拖着他去不成!”她又压低声音提醒,“春草那事已过去了,咱们尽好自己的本分才是计较,你这样子,倒叫人怀疑是不是做贼心虚哩!”
流溪差点跳起来,勉强压住了嗓门道:“你说哪个心虚!我不是那种人!”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抹着眼睛小声说道:“你不晓得,我下晌听那边的王婆子说,说,她病了……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嘘!”莺歌一把捂住她嘴巴,往四周瞧了瞧才松了口气,大热天的,冷汗淌了一脖子。她声音急促,近乎耳语道:“她病了,那是她自作孽,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有空去听那耳朵,不如讨好讨好娘子,否则她哪一日瞧你不顺眼,看你下场能好哪里去!”
流溪给她唬得白了脸,唯唯诺诺点了头,擦干净眼泪,再不敢啰嗦。
两个小婢女抖抖索索地提着灯笼慢慢走远。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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