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目光流露一抹沉思之意,唇边已浮上微笑:“宝龄,那连生,倒是难得。”
宝龄看到顾老爷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想起前几次谈到连生,他亦是这种表情,心里不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爹想说什么?”
顾老爷摆摆手,笑道:“这几日我为了家中之事,无暇顾及其他,倒是连生,跟在祥福身边,替我料理了许多事,爹看的出来,那连生是个聪慧的孩子,日后有他在,爹便也放心了。”
宝龄微微一愣,心中忽的升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来,随即撒娇般的皱了皱鼻子道,“爹莫不是什么都不想管了,想做个闲人?那倒好,待一切安稳下来,我便陪着爹四处走走,玩他个痛快。”
“好,好。”顾老爷虽是心中心事颇多,但听了这句话,那些心事,仿佛都没那么重要了。这么多年,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在无形中,将这个女儿当做了那个早已离他而去的女子,伊人早已故去,但女儿那酷似的容颜,却叫他每当触及,总有种错觉,她还在身边,那么安静的,恬然地微笑着为他纳一双鞋。
所以,无论如何,他亦绝对不会让宝龄有一丁点的闪失,那亦是他在那人坟前许下的诺言。若三个月后,事成便好,若真的败了,……他眉心深深的隆起。那么也该安排好一切,哪怕他不在身边,亦有人能撑起这个家,照顾宝龄。
只可惜自己膝下无子,硕大的顾府,真正能担起这个重任的又有几人?顾老爷走出拂晓园时,那舒心的笑容便渐渐隐没。
那一日,邵公馆出事的消息传来,虽顾老爷知道这是邵九的一步棋,但他心头的忧虑还是无法消去,他曾几次步出顾府,却在门口停住,与此同时,他发现,有一个亦同他一样。那便是那个当初他依着宝龄而留下来的下人——连生。
两个在顾府主仆有别的人因为心中同时牵挂一个人而在对视间从彼此眼中寻到一抹了然。擦肩而过时,顾老爷听到身后那个少年低声道:“她说会平安回来,她一定不会有事。”
顾老爷到此刻还无法忘记那少年的神情,倔强的唇紧紧的抿着,眼睛亮如天边的星辰,见他一时有些恍惚,竟想起曾经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左右,每当他在商会遇到烦心事时,那人便为他泡上一壶茶,笃定一笑:“大哥,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纵使他阅人无数,但那个叫沈良的男子,却依旧是他心目中行商不可多得的奇才。虽青衫布衣,文雅如书生,沈良却极擅长于商道,他十岁便精通各种珠算,账目过目不忘,且处事睿智、胸怀磊落,在商会不过几年,便坐了商会的第二把交椅,成为了他得力的左右臂,然而,就在十几年前,为了化解一场商会的丑闻,为了顾家的名誉,他亲手将那人推向了万劫不复。而他顾万山,也在那一刻起,被百姓景仰,有了“红顶商人”之称,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公正不阿的美誉。
沉浸在往事中,顾老爷竟觉得一时间感慨万千,自嘲的想:怎么会突然想起沈良了呢?或许,自己真的老了,做事亦不如从前那么狠得下心了。沈良也走了十几年了,此刻想起又能如何?
思绪百转,顾老爷去了一趟浣衣房,十几年来,他从未踏入这种地方,几个下人婆子都是诚惶诚恐,而顾老爷接下来问的话,更是叫他们莫名其妙。
老爷问:“碧莲自缢的那一晚,有谁看见什么了?说出来,重重有赏。”
几分钟后,顾老爷走出浣衣房,又朝账房走去。账房里,连生正跟着祥福叔算账,见了他,站起来,行了个礼,不卑不亢,亦无一般下人的惊慌或巴结之态。
顾老爷暗自点头随即唤了祥福同往仁福堂。一路上,顾老爷问祥福叔:“新来的连生,跟着你也有几个月了,你以为如何?”
说起连生,祥福叔脸上的惊奇之色毫不掩饰:“这孩子倒是个奇才,前几日我只带他去咱们顾记的米行,丝绸铺看了一圈,随口嘱咐他写些建议上来,没想到只隔了一天,他便交了上来,那字迹虽还稚嫩,但所提的意见都颇为老练,亦是有条有框,句句珠玑啊,更别说算账,他只学了几日便都会了,那算盘如今怕是拨的比老奴还利索呢。”
顾老爷微微点头,沉吟片刻,已到了仁福堂,“祥福,我叫你来,可知是何事?”
祥福叔一愣,见自家老爷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不觉道:“老奴不知。”
“祥福,你跟了我是多少年了?”顾老爷坐下来,缓缓开口道。
祥福叔一凛,赶紧道:“整整十八年零三个月了。”
“嗯——”顾老爷点点头,“这些年来,虽你我主仆有别,但亦情如手足,祥福——”
“老奴在。”祥福叔已隐约觉出,顾老爷要说的会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贾氏所作的一切,我心里早已有数,那碧莲……”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顾老爷去了一趟浣衣房,果然,听到一些事。碧莲自缢那日,有个杂役半夜起来上茅房,亲眼看到贾妈妈慌慌张张地从里头出来,但贾妈妈在顾府地位非比寻常,又是太太身边的人,那杂役自然不敢说什么,直到一听到有赏,又见是老爷亲自来问,才迫不及待的说出来。
碧莲两字沉沉的飘过来,祥福叔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老爷……;老奴愧对老爷啊!”
“不怪你。虽你与她有夫妻情分,但她与那女人更是主仆情深。她做那些事,都是那女人教唆的,我不会不知。”
祥福叔一愣,自然明白过来老爷嘴里的“那女人”是谁,心中又是慌乱,又是叹息。他与贾妈妈,夫妻十几年,虽她对那些事刻意隐瞒,但同睡一张塌,他又岂会真的一丁点都不察觉?那一日,她半夜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撞到了凳子,吵醒了他,他问她,她却说太太白天不舒服,她怕她夜里亦睡不好,所以去看看。第二日,便传来了碧莲自缢的消息。
祥福叔并非蠢人,心里哪会一点都不感蹊跷?只是,毕竟夫妻一场,他亦暗示过她,别趟这趟浑水,但她却不肯听,如今看来,老爷怕是全都知道了。
一念之间,祥福叔跪了下来,将头埋在地上,“老爷,婆子做出那样的事,老奴万死难辞其咎,任凭老爷责罚。”
顾老爷注视着祥福叔,良久,竟站起身将他扶起:“起来吧,虽贾氏所做之事足以将她杖毙或送至警察厅去,但我念在这些年你在顾家任劳任怨,翠镯又尚幼,便暂且压下。”
祥福叔身子蓦地一晃,几乎老泪纵横,呐呐的只一个劲的道:“谢老爷、谢老爷……”
“祥福,若我记得没错,晓晴还在时,你便在这顾府了吧?”
已是多久未听到这个名字了?晓晴,陶晓晴。祥福叔脑海里浮现出那温婉恬静的女子,一时怔住,半响才道:“是啊,一晃便十几年了,夫人……”话说到一半,祥福叔自感用错了词,生生的刹住。
夫人?顾老爷神情有些恍惚。是啊,那才是顾府的夫人,是他顾万山心中唯一视作妻子的女子。
他缓缓开口道:“祥福,这么多年来,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终是……对不住她,如今她或早已转世为人,然宝龄……有一件事,我想为宝龄做,我希望,你能帮我。”
顾老爷答应了不追究贾妈妈之事,祥福叔心中已是感激的无法形容,此刻更是赶紧道:“老爷只管吩咐,哪怕是拼了老奴这条老命也定会替老爷办妥。”
顾老爷拿了纸笔,坐在书案前,飞快的写起来,片刻之后,将纸折叠好,放入床边的抽屉里,上了锁,最后,才将那钥匙交给祥福叔,“三个月后,若顾府有任何变动,你便打开这抽屉,按照我所写的做,不得违背。”
顾老爷写字时,祥福叔规矩地立在一旁,对纸上内容一无所知,此刻听了顾老爷的话,隐约感觉到一丝忐忑,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下人,亦深知主子的吩咐便是一切,何况,顾老爷对他还有大恩,于是立即道:“老奴明白!”
书案前,府老爷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闭上了眼,低声道:“这几日,你带连生去咱门家老字号熟悉熟悉,一些事尽管交给他去做,你年纪大了,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
而此刻拂晓园,招娣自宝龄回来那一刻起,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下了,见宝龄吃完了连生煮的那碗白粥,仿佛想起什么,乐滋滋的从柜子里捧出一只盒子来与一封信来,先是打开盒子递到宝龄跟前,“大小姐,您看看,喜欢么?”
宝龄移过目光去,便看到盒子里摆放着两个彩色的泥人,一男一女,一老翁,一婆子,显然是一对公婆。两个泥人相依相偎,色彩斑斓,栩栩如生。她不觉拿出其中一个,笑道:“这是哪里来的?”
“是四公子送与小姐的生辰礼物啊。”招娣道:“四公子去南京前还不知小姐要去邵公馆小住,怕是赶不及回来,便寄了礼物来,是南京泥人张的彩塑呢,听说那位师傅手艺极佳,亦从不做相同的,这对泥人,怕是整个南方也找不出第二件来,四公子定是晓得小姐对那些普通的东西看不上眼,才会请师父做的。小姐您看,多好看!”末了不免感慨一番,“小姐虽与四公子有缘无分,但四公子到底还是极疼小姐的。”
宝龄捏着那泥人的手一顿,目光便落在那底座上,那底座的角落里,用红色的朱砂笔写着细细小小的几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前一句应该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指尖仿佛被烫着了,宝龄飞快的将泥人放回盒子中,看了一眼招娣,幸好招娣并未看到那行小字,只是笑着道:“对了小姐,这次生辰是在邵公馆过的,一个人定是冷清了吧?”
宝龄目光微微一凝。冷清么?她忽的想起那漫天的灯火,那人坐在石阶上,目光如水,执起酒杯,对她说,生辰快乐。
唇边是春水般将人心都揉碎了的笑意,嗓音比酒更醇,一双瞳眸亮过皎洁的星空。
“小姐!”招娣的叫声将她拉了会啦,她‘嗯’了一声,才见招娣又递了一封信过来。
“谁来的信?”难道又是明月?
“是筱姑娘。”
筱桂仙?
第柒拾柒章府中状况
自宝婳生辰那日一别,宝龄与筱桂仙已是许久未见。此刻听招娣说起,宝龄才忽然想起来,筱桂仙是在邵九的地盘上做事,当时在邵公馆时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竟忘了问一句,邵九可认得她这位异性的姐妹。胭脂弄终非善地,若能求得邵九稍许照拂,筱桂仙定是会好过些。
只是,当她拆开信,细细看过一遍,才发觉她若那么做倒是多此一举了。筱桂仙在信上说,她已离开了胭脂弄。因为她的歌艺深得某位贵人的赏识,所以那贵人为她赎了身,且为她介绍了一个南京的戏班子,让她可以继续唱戏。只是即刻要赶往南京,走得匆忙,故此,只能在路上写信寄来,告知宝龄一声。
“偌大一个苏州,我思来想去,只算与你熟识,是姐妹,亦是朋友。如今我离开苏州,思念之情只能借此信寄回,日后鸿雁传书,千万珍重,有缘自会相见。”
读完了信,宝龄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宝龄虽不知筱桂仙信中那位贵人是何人,是否与她上次提及那位思慕之人有关,又或者便是胭脂弄的管事,但她唱戏宝龄是听过的,那般婉转缠绵,此音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闻几回,无论如何,她能再唱戏,那自是最好不过,总好过一个女子,要在胭脂弄那般鱼目混杂的地方讨生活。
只是,南京与苏州隔得虽不远,终是两地,而此时,亦不如现代交通发达,要想见上一面,怕是不如从前那般容易了。筱桂仙对于宝龄来说,是这个时空难得的一位朋友,想到临走都没能为她践行,宝龄还是不免有几分怅然。然而,毕竟各自为人,只要她过的开心便好,这么一想,宝龄便将信细细地收了起来,也不再多想。
一晃几日,光阴如剑。
这几日,顾府都颇为平静,虽然宝林按照顾老爷的意思,一日三餐都在房中解决,但她并没有蔽塞视听,在第二日她睡醒之后,便叫来了招娣,嘟着嘴流露出百般无趣的模样,说是邵公馆的事惊着了老爷,老爷让她安心养好身子,不准她出门。
“爹也真是的,我已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受些惊吓,并无大碍,瞧他紧张的~!我怕是有些日子不能出门了,连青云轩也不能去。”宝龄一脸的郁闷,随即眼睛亮了亮:“”对了招娣,这几日大厅里晚饭,我虽不能去,你还是过去帮忙伺候着。若是听得些家长里短的趣闻,也好回来说与我听。省的我整日闷得慌,快要跟这天气一般发了霉!”
大小姐生性好动,招娣自然知道,只是前几日性子分明沉静了些,却没想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招娣以为那是小姐自从死里逃生后,很少出门故此安分了一段时日,但前些天在邵公馆住了一些时日,又念起外头的自由与好来,于是笑着应了下来。
而宝龄想的却是,吃饭时最能打探出些端倪,虽她自己不能去,但有招娣在,她或多或少也能对府里的情况了解一些。
招娣果然带来不少消息。
听说顾老爷最近时常会去阮氏屋里,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有时夜里亦会留宿。而吃饭时,两人亦是偶尔眉目传情、相视而笑,顾老爷还替阮氏夹菜,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宝龄想,这大约是蒋氏与白氏的事让顾老爷凉了心,终是念起发妻的好来,于是心中亦是欢喜。
而蒋氏,从前蒋氏总遵循着妇道人家除了跟着夫君之外,不易抛头露面的旧式传统礼节,一板一眼的。可最近有些一反常态,说是夏日到了,要为府里采购些新的夏衣、首饰,于是总吃过午饭便上了街,回到府里,也是心不在焉的,吃饭时,亦没什么精神,听招娣说,昨日厨房烧了一碟红焖蹄髈,正巧摆放在江氏面前,蒋氏竟面容苍白,捂着鼻子,不一会儿便退了席。
很……古怪。难道是蒋氏察觉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已暴露,心中惶恐不安,所以故意做作,装作病态,其实这几日出外,便是打点自己离开的事?宝龄不得而知。
还有一个消息,倒是宝龄不太关心的,那便是最近顾老爷像是对花市的生意感了兴趣,叫人在郊外觅了一片花园,种植起之物花苗来,据说还有些从国外进来的名贵种子,整个苏州城都独此一家,再过几个月,便是花期,若是拿到花市卖,估计生意不错。
就这么有过了几日。
梅雨季节一过,天气终是实实在在地炎热起来,蚊虫亦是多了,那小窗已垂下了纱帘,而拂晓园房里平日的沉香,亦换做了驱蚊虫的特制香。蝉鸣声中,宝龄坐在窗前,绣一块帕子。
前世她哪里做过刺绣女红?一双手笨拙不堪。幸好顾家大小姐亦从小不喜这些,否则,来到这里已近大半年,倒要在这个时候穿帮了。
一旁的招娣却绣的极为认真,一针一线,针脚细腻,偶尔望向宝龄的帕子一眼,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来:他们这位大小姐,的确不是个做女红的料,你看,才一会会功夫,大小姐便有些无精打采,心里仿佛还有事似的。
宝龄心中的确有太多的事,她之所以跟着招娣学习女红,一来,是顺着顾老爷的意思,打发些时间,二来,刺绣与书法一样,需要精心,她只想让自己的一颗心能暂时平静下来。
只可惜,她实在不是那块料子,才不过刺了几针,便伤了手,一抹嫣红的血自指尖漫出,她一怔,便有人执过她的手,声音闷闷的:“怎的这么不小心?”
连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盯着她的手皱了皱眉:“我去拿药膏。”
“等等。”宝龄见他如此紧张,抽出手,将手指含入嘴里,轻轻一吮,抬起头将手指放到连生跟前,露出一个笑容,含糊道:“呶,这样便好了!哪里要药膏?”
白皙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连生见宝龄望着自己,明眸中含着一丝打趣,嘴唇不知是否因为刚才的吸吮,一时间看来竟是别样的光泽鲜红。不知想到什么,顿时,连生脑子里轰的一声升起一股说不明的燥热,他的脸竟突地红了,那片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他才蓦地低下头去。
可宝龄却没留意,她的目光落在那副刺绣上,忽的朝招娣道:“若是简单的图案,你需要几日才能绣好?”
招娣一愣,随即笑了:“哪需要几日,若是图样简单,只需几个时辰便能绣好。”
宝龄点点头,展颜一笑:“那么,麻烦你了,替我绣几块帕子,针法要蹩脚一些,绣好之后,送去各房,就说,是我这几日闲来无事,新学的。”
从顾老爷之前那番话来看,这几日的平静,大约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之后如何,定是早已有了打算。既然如此,她何不顺着他的意思,叫人看来风平浪静?
招娣开始绣帕子,一边绣,一边心中暗笑:大小姐也真是的,还是如从前那般,死要面子,却无法真静下心来学。
一直到了傍晚,招娣已将三块帕子全都绣好。宝龄拿起来看了看,阵脚的确粗糙了许多,很是满意,第二日,便叫招娣送出去。
瑞玉庭里,阮氏收了宝龄的帕子,捏在手中,半响才道:“这丫头,居然做起了女红。”
贾妈妈在一旁道:“太太,昨儿你不是还担心老爷去了大小姐房里,怕是说了些什么么?此刻看来,老爷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担心那丫头,去看了看。”
阮氏目光忽明忽暗,良久唇边才浮上一丝笑意:“应是如此,否则,凭那丫头的性子,怎还会有这个心学刺绣?”
贾妈妈连连点头称是。
阮氏将帕子随手搁在一边道:“贾妈妈,咱们那位二姨奶奶一般何时出门?”
贾妈妈目光沉着:“一般是吃过饭便出了门。”
“嗯——”阮氏微微一笑,“老爷呢?”
“老爷这几日都忙着花市的生意,总是一大早便去了花圃。”
“他倒还有这个闲心那些花啊草啊的。”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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