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传作者:肉书屋
白衣传第20部分阅读
华入了乐坊,相识男子无数,可又有谁是喜欢优华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子的?谁又能比得上苏大哥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让优华也这样喜欢他,喜欢得恨不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连命也愿给了他!……白姐姐,你知道么……优华真的是爱上了他啊!”
我伸出双臂,将这个幸福的少女拥在怀中,柔声道:“姐姐知道……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我……我真的为你们高兴!”
夜,已深了。
我提起面前的陶罐,将其中透明的酒液倾入玉杯,一仰头,将这杯极品的白梅酿咽下喉中。
酒,是冰冷的。
我的心更加冰冷。
我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自我与苏三手共饮起来,这是我第二次重喝这“岁寒三友”,只不过,这次是我自已将这三罐美酒都喝了下去。可我却还这样清醒,清醒得优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此清晰,清晰得深深印在我的心中――
白姐姐,你可一定要参加我们的婚礼哦。
白姐姐,你会不会换下黑衣,为我们穿上漂亮的红衣服。
白姐姐,你可要做我们的主婚人……
我好嫉妒她!
我从没有这样嫉妒过一个人!这种情感几乎要随着缓缓下肚的酒液烧了起来,将我整个人从内到外烧个干干净净!我嫉妒她脸上幸福的笑容,我嫉妒她说起心上人时那样羞涩的表情,我更嫉妒她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快快乐乐的出嫁,做最美丽的新娘!
我弯下腰,全身不由自主痛苦地抖动,口一张,吐出的却都是酸水。
嫁人,这――这是我一生都不能达到的梦想!
我端起面前满盈酒液的玉杯,眼泪一滴滴流入手上的杯中……我等待的,盼望的,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的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披上嫁衣,做他最美的新娘!我嫉妒的,羡慕的,居然是天底下,几乎所有女人都会实现的梦想!
这个梦想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太难了……
窗外传来鸟儿啾啾啼鸣,吹进的微风中隐隐带着清晨露水的清香,阳光自木雕镂空窗棂中射到我的黑衣上,将我从昨日的一晚宿醉中催醒我冰冷的手指按上额头,亦不能赶走立疲累酸软的醉意。我轻咳几声,双手用力在床边撑起身子将自已拖到床上。
我昨晚居然伏在床边睡了一夜!
。。。醉了罢就让我这样醉了罢。。。
醉了,我就会将这些痛苦的回忆全部忘掉。。。让这酒将我的身、我的心深深麻醉,让我在梦中看到你,让我在虚幻中看到你!你是不是还在屋外的竹林外等我,是不是还站在最高的竹枝上,一袭青衫,为我吹那支动听的曲子?你会不会同那支竹笛一同留在我身边,永远也不离开我?!
我慢慢起身,才尝到口中腥咸无比,说不出是什么味道。黑衣上斑斑点点,分不清是酒液、泪水还是血迹。自己只记得,昨晚将那三罐烈酒都喝了下去,胸中气血不住上下翻涌。夜半时居然吐了几大口鲜血,到了最后都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我从桌子上拿起一杯凉茶倒入口中,将这种腥咸之气勉强嗽下,简单梳洗几下,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推开门慢慢走出屋子。
春日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有一种异常的温暖。我走在刚刚生出小草的泥地上,如走在锦缎上一样舒服;绕在庄畔的桃花已压满枝头,似乎眼光看到哪里,哪里都显得那样平静和美好。
“你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怎么能让白姐姐喝酒!”我眉头一皱,一丛假山后传出小绿怒气冲冲的声音。只听得云逸扬嗫嗫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很要紧么?”
“要紧?要死人的!这算不算要紧?!”小绿一把抓住云逸扬的衣领,怒道:“白姐姐心肺俱伤,气血郁结,时有咯血之症,此病最怕进酒,饮酒之下,气血流行加速,恐有生命之忧!这种道理你会不知道!”
云逸扬任由小绿抓住,嘴唇不住颤抖,连声道:“怎会――怎会――”却是说不下去。
小绿狠狠盯了他半晌,终是轻轻一叹,松开手道:“你……你可知道,我昨天到白姐姐处,发现她屋外几棵竹下,居然传出我给她调制的四和养心汤的味道……我不知道她何时将药倒掉的,居然这样……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她居然还教你拿酒给她!!她……白姐姐怎会这样一心求死!”
云逸扬脸色大变,双手用力抓住小绿双臂抖动,大声道:“白姐姐!白姐姐现在如何!你――你快告诉我!!”
小绿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挣扎,亦不躲闪,只轻轻道:“小……小云子,你还是喜欢白姐姐的,是不是?……”
云逸扬听得小绿吐出这句话来,全身突然猛地一震,手上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一双大眼流露出不知是困惑,还是迷茫的神色,颤声道:“我……我……”
“你还是喜欢白姐姐多些,是不是??”小绿粉红的双唇轻轻颤抖,长长的睫毛间泪珠莹然,低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将白姐姐抱回时,我便知道,终究,你还是喜欢白姐姐多些……”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逸扬身子不住抖动,突然张开双臂,用力将小绿纤弱的身子抱入怀中,不住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可我……”
“小云子……小云子……”小绿自云逸扬怀中慢慢抬起头来,伸出手轻轻擦去云逸扬脸上的泪水,缓缓道:“小绿无父无母,连世上唯一最疼小绿的哥哥也走了……如果没有小云子和白姐姐,小绿才不知该怎么办。……哪怕你……你只喜欢小绿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小绿都喜欢得紧,高兴得紧!……你对小绿好,白姐姐对小绿也好,白姐姐身上病痛虽重,但最重之疾在心,心结不解,病患难除。若你娶了白姐姐,白姐姐说不定在你关爱之下,心疾会一点点消去……”
我脸色惨白,双手用力捂住嘴唇,才不让自己发出声息。脚下小心翼翼,轻轻从假山后走出。直走到百步外的草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切全都乱了!乱了……云逸扬怎么还在喜欢我!小绿怎么会发现我倒掉的药汤!我怎么能嫁给云逸扬!!――我只觉四周突然一片漆黑,黑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使我再冷静无比,可这种种事情一起压来,我直觉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一般,四肢百骸都散落开来!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
不知何时,我才发现自己跌坐在草地上,汗水几乎要把黑衣湿透。
也许,是我该离开归云庄的时候了。
可是,没有了归云庄,天下虽大,哪里又是我白衣的容身之处。
我坐在床边,手里机械地收拾着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脑子里是一片茫然。
我要走到哪里?宁王么?苏三手?还是霍老人处?还是离开绛州这个伤心地,让他们永远永远都找不到我。
我正思忖中,云逸扬突然冲进门来,气喘吁吁道:“白姐姐――叶――叶知秋!”
我一怔抬眼,道:“叶知秋?”
云逸扬大口喘气,点头道:“叶知秋自江南来向你提亲了!”
我一手裹紧身上的披风,一手牵着黑马,缓缓向祝公崖行去。自从商少长坠崖后,我一直不敢来这处山崖,怕睹景伤情,令自己更为伤怀。后来自当地人那里,才知道这里叫祝公崖,但现在,不论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拉下披风,拂了拂额前零乱的头发。还有二十余丈远便到了崖顶,崖下终年云雾,看不清下面浅深。我拉拉大黑,目光向周围看去。当时祝公崖一役,以商少长一人之力,便杀了二十余名灰衣杀手,使“温柔”这个最神秘、最狠毒的杀手组织一天之内自世间消失不见。这沿途树林山石全都被鲜血浸透,染成片片赭色,就连空气中,都弥漫一股沉重的血腥之气。而如今落入眼中的棵棵草木,早已没有当时那样恐怖可怕,不知是否吸足了人的鲜血,竟长得很是茂盛,蔓延直到崖顶。
还有十余丈了……就是这里,我离他还有十余丈远,便用力伸出手去,想抓住他快要下坠的身子……
商少长――!放手!!――
放手!!――
商少长――商少长――!商少长――!
我一步步走上崖顶,当时我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似乎还回荡在山崖间。他与斩商在此地惊心动魄的一场大战,现在被山风吹得一点痕迹不见。仿佛这一切一切,都象是一场漫长的恶梦……长得几乎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梦醒,还是仍在梦中。
大色鬼,你去死啦!
去死!谁喜欢你这个死色鬼!
你――死色鬼,不要碰我!……
呵呵……小衣衣……你总是让我去死,如果我真死了,你又怎么样呢?
……你……你胡说什么!你才不会死!你这个大祸害一定会活千年的!
哈哈――衣衣,如果我要真死了,你会怎么样?
你给我滚!我白衣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不要――不要!!――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珠一滴滴打湿了衣袖。
我……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商少长,是不是如果我不说那些话,你就可以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留在我身边,好好的带着我,看遍天下的良辰美景?而现在……
现在……你让我孤零零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衣儿――衣儿――”我睁开迷蒙的泪眼,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白衣人,丰神秀骨,清逸出尘,却是风大先生。我只道今日行踪无人得知,便哭得甚是投入,浑不知竟有人靠近。
风大先生走上前来,从袖中抽出一条白丝手帕,轻轻为我拭去脸上鼻涕眼泪,柔声道:“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徒儿,告诉师父可好?”
“师父……师父――”我扑进风大先生怀中,大声痛哭起来。这半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痛苦和自责中饱受煎熬,心中只存有一个念头――我害死了商少长!这个念头天天如一块大石重重压在我身上,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此时见到风大先生,我心中压抑种种终于似打开一个缺口,喷礴而发!泪水不断流出,浸湿了风大先生的白衣。
风大先生轻拍我背,慈祥道:“好孩子,好孩子……师父不在你身边时,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有什么委屈,都和为师讲出就是……”我闻言心头一酸,又是抑制不住的眼泪滴下,却是怎样也不能止住哭泣。
风大先生拉住我手,将我带下祝公崖,缓缓道:“衣儿,可是为了商少长么?”
我用力点头,抽咽道:“师父……师父……是不是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不好……如果我听他的劝告,好好留在琼屑洞天,商少长他……他就不会……”
“傻孩子……”风大先生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道:“你没有错……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他见我慢慢止住泪水,长叹道:“你们都没有错,错的……便是这命运不公!衣儿,商少长为心爱的人而死,对于他,却心中很是快乐……死者已矣,他若有灵,见你如此痛不欲生,必定不会开心。”
我轻轻点头,伸手擦去脸上点点泪水,心中虽仍伤心不已,却是哭不出来了。便随风大先生缓缓顺着原路回去。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想着心事。眼见夕阳一点点向山头落下,橙红色的晚霞映在我们师徒二人身上,显得温暖无比。前面不远处,一间小小的尼庵正在做晚课,不住传来尼姑们轻柔的禅唱。
我低头想了一会,才记起这间庵叫做静慈庵,便是归云庄出钱为其修缮,里面供了一尊观音大士,取大士慧眼静识、慈悲普度之意。我慢慢走到庵门外,听得里面正在颂经,颂的正是《妙色王求法偈》:
……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我呆立在佛庵外,尼姑们一声声悠长的禅唱伴着笃笃木鱼传入我的耳中,直深入到我心中最深处。我突然记起,在梅谷内与商少长分别时,他将我抱在怀里,口中喃喃念的就是这几句话。我当时却还笑他,居然一个人见人怕的杀手,也会念佛诵经。可现在,在这静静的佛庵外,我什么都明白了……他愿使一切因果爱会,尽报他这一身!他宁愿让我怪他怨他,让我恼他骂他,宁愿让我恨他一辈子,却也要让我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如果我当时不从梅谷中出来的那么早,如果我没有伤他的心,如果他不一心求死,如果……如果那些事都没有发生,他本来是可以活生生的,再陪自己逍遥快意,纵马江南的。
可是,时光就这样匆匆而逝,又怎能让这许多“如果”都变成现实?现实中,那个有些风流、有些温柔的商少长,那个对我悉心照顾、宠爱非常的商少长,无论我怎样哭泣,怎样不舍,他却终不会再回来,回到我的身边,亲切地叫我衣衣。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是,谁能告诉我怎样能离于爱?忘于爱?若爱真的易于忘记,又何谈什么生死相许,刻骨铭心?!”
我用手捂住嘴唇,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息。
商少长!你这个天下最笨的大笨蛋!大呆子!!!
你就那样一个人潇洒地跳下崖去,却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去过那种孤单得可怕的日子!!天天努力在忘记你,你却让我记得越来越深,深得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这思念和回忆中!
我神情恍惚,一步步踱回归云庄,感到全身上下有说不出的疼痛酸软。仿佛又如当时将那琚雪使出一般,空荡荡的全无力气。就连脑中,亦是空荡荡的。既不想说话,更不想做事,只想回到房中,让自己就这样沉沉睡去,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推开房门,见优华正坐在桌边,一只手放在腮下,双眼困得直欲闭上,见我推门进来,不由眼睛一亮,忙跑过来抓住我手,急道:“白姐姐跑到哪里去了?姐姐的眼睛怎么红了?”
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强自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出去走走……今天归云庄可有事情么?”
优华见我面带笑容,便稍稍松了口气,道:“又有几家公子上门提亲啦――我便用姐姐教的法子,将他们打发了回去,说你……说你……又老又丑,性情古怪……”
我笑道:“对啦对啦,说得不错!还有别的事么?”
“还有……还有……”我见优华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突然现出一抹艳丽的嫣红,头也慢慢垂了下去,双手不住绞着衣角,口中吞吞吐吐,却是羞涩非常。我奇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
优华轻咬嘴唇,低声道:“……好……好教姐姐得知……优华……优华要嫁人了……”
“啪――”我手中细瓷茶盏掉落桌上,茶水飞溅出来。优华惊道:“白――白姐姐――你可是生了优华的气?是优华不好,一直瞒着姐姐!若姐姐不允,优华愿……”
我耳边听得茶杯碎声,心神慢慢恢复平静,见优华眼中泪珠盈盈,小脸吓得惨白,许是以为我突然大怒,才摔碎了茶盏。连忙为她擦拭眼泪,柔声道:“不要哭……是姐姐不好,姐姐今天累得很了……你要嫁人,姐姐哪有不许的道理,不知是谁家郎君,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娶到我的优华妹妹?”
优华面上又升起一抹羞色,悄声道:“是……是苏三手……”
“苏三手?”我笑道:“可是苏家三哥么?”苏家兄弟中,数苏家三弟长相最为俊逸清秀,若优华与他相配,亦算得上女貌郎才,一段美事。我抬眼笑望优华,却没想到,她居然摇头道:“不……不是……是……苏大哥!”
“什么?!”我大惊道:“苏大!可――可他――”
优华轻轻点头,道:“优华知道……苏家大哥双手俱无,年纪也比优华大了许多……可优华出身乐坊,本非良家女子,苏家大哥并不嫌弃,这是优华的福气……”语声越来越低,最后直几不可闻。
“不对!”我一急之下站起,抓住优华的手,道:“你自跟我身边,就是归云庄之人,试问谁敢说你出身乐坊!你才艺双绝,天下难找,有多少好男人都想将你悉心疼爱。你――你可不要――”
优华脸上现出一抹清新的笑容,自我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笑得这样开心,这样美丽。优华与我双手互握,柔声道:“优华知道……自从我跟了白姐姐,没有一件事情,不是姐姐为优华打算的。可……可只要爱上这个人,又谁会管他贫贱美丑,富贵荣华?……优华只知,他是天底下,唯一真真正正对优华好,疼优华,宠优华的男人。自优华入了乐坊,相识男子无数,可又有谁是喜欢优华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子的?谁又能比得上苏大哥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让优华也这样喜欢他,喜欢得恨不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连命也愿给了他!……白姐姐,你知道么……优华真的是爱上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