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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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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天之骄子。听说他随便写一篇文章,都能云霞满纸。”

“马上就是国试了,他回来怕是想询问半圣,找寻一个合适的战场。”

正如学子推测的一样,云渊回来是准备投身战场的。如果说明珠大比选的是明珠,那么人族的国试需要的便是朝阳。一旦升起,遍照人族!

国试不考任何文学上的东西,亦不分国家,只要你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你便是国试之首,人族之首!同时国试不分文位,持续三年,五十岁之下成就进士之人皆有三次机会参加国试,哪怕你已是大儒,亦可一试。

自古战场是群星璀璨之地,能否从星辰变为太阳,全凭本事。而一个合适的战场尤为重要。

他们谈论的青年已经落在阁楼上,七国七子再度相聚。

“七国应你之言,都开了摘星楼。如今我想问一问理由。”孔文率先开口。收拢那么多石料,纵使他们这些人背后能量不小,也很费力气。他们信任云渊,所以答应了他的提议。

“仙人是缺石料,可他们很少来人族,这行不通吧?”孙济世接口,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渊会在九天之上假冒仙族,弄得仙族赌欲勃发。

“等着,一个月内必有仙人登门。”云渊说得冷静,他不想解释自己在仙族如何如何,自己一向不重过程,只看结果。

“就算如此,仙族和人族关系也紧密不到哪里去,如何会愿意帮我们对付妖族?”墨天工皱起眉,心存疑虑,直接问出口。

“此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从商人的角度看,拿仙石换一些仙族人独特的天赋之物,也不亏不是吗?”云渊安抚地说道,惹来陆危楼淡淡地一瞥。

据他所知,青年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陆危楼不信对方没有别的打算。

让仙族相帮?我从一开始就没这么想过。云渊与六人谈笑风生,仔细看向他的眼底,却是迷雾重重。

“我们六人皆已成大儒,欲参加此次国试。不知渊君……”禾乐笑着提起国试之事。

云渊看着风采各异的众人,此六子皆是天纵奇才,厚积薄发成为大儒并不奇怪。

“我也愿倾力一试。”只要到时候你们没有取消我的资格,那我便会参加。

“事实上,若成为国试前百名,不仅能增加所在国的国运,听说还能得到人族的信仰之力,对成圣大有裨益。”

“吾等七子为何不在同一个战场,互相照应呢?”人族年轻一辈最顶尖的七人联手,想想就可怕。

“妖族蓄势待发,我们可以去最激烈的战场,比如……”

“中央战场?”夜孤城打断了陆危楼的话语,他知道自家好友早就想去那个战场,只不过有自知之明,直到如今成为大儒才提了出来。

“去那里的大多是赎罪的死士,六个大儒,一个稳成大儒的进士,一同去中央战场,你觉得百家阁会允许吗?”孔文似乎在斟酌,而眸子里并没有退缩之意。

“会不会太疯狂了些?”孙济世胖胖的身躯慢慢坐直,本性圆滑的他难得郑重。

“有谁,能阻止为自己族群献身之人呢?”

“又有何理由、有何大义来阻止?”陆危楼一身黑衣,衣襟随性地半开着。许是战场上阳光太烈,麦色的胸膛不知不觉被晒成古铜色,精壮的仿佛刀刻铁铸而成。

他淡淡地反问,锋锐的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六人,无一人移开视线。见此,陆危楼冷硬的唇角终于泛起了弧度。

“诸君,可愿一战?”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云渊嘴上这么说,心里难免有些诧异。他的计划里是准备自己独自去中央战场的,没想到那般死地,竟有人愿意同行。人族的英才,当真不容小觑。

“半年。”他们话语刚落,书院后方半圣的声音遥遥传来,直入七人耳畔。

七子还太稚嫩,若是他们一同丧命战场,那人族怕是要衰弱百年。半圣给的期限,只有半年,也只能是半年。

“两个月后便是国试,我们何时出发?”既然半圣允了,他们便开始商量时间。

“等我十日,我要准备一些东西。”云渊抿着唇抬起头,他并不是畏惧,而是有不得不做之事。

“十日太久。”陆危楼侧蹙眉看着云渊,他本人一向雷厉风行。对于上战场之事,若无合理的理由,实在不愿耽搁时间。

“三日,最少三日。”云渊揉着额角,诱人的桃花眼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垂下,多了几份危险与阴晴不定。

“去那等苦寒之地,是要准备些东西。那便三日后吧。”墨天工打着圆场,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云渊点头应下便起身离去,孤寂的背影第一次透出急促之色。

“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夜孤城一直以为天下间没有让云渊紧张之事,没想到对方也有会这样的时候。陆危楼注视着云渊远去的身影,沉默着没有回答。

齐光看着云渊直直飞走,也未多言,而是跟着对方到了一个特别的森林中。书院里很少有人来此森林,因为这里长得是雷霆木,终年被雷霆笼罩。雷霆虽不主动伤人,那流窜的电光碰到身体也不好受。偶尔来这里的只有墨家的人,因为有时候造机关会利用到雷电。

云渊从锦囊里摆出桌案,一边煮起了普洱茶,一边摆上了纸张。

“煮茶?”齐光落在他的身前,不解地问了一句。

“我要用普洱茶末把纸张做旧。”云渊竟然用生命之火在烧茶,要是被别的文人看见怕是会发疯。拿那么重要的东西干这种事,这不是太奇葩了吗!

“呵。”齐光倚着布满雷霆的树突然笑了起来,满溢的雷光碰不到这个仙人分毫。他用蜜色的指尖轻轻一抹纸张,白皙的纸顿时泛黄便旧。

他的天赋便是时间,唯有掌管枯荣兴衰的植物仙才可能拥有的能力。这便是他超脱于众仙之上的原因。

云渊见此,挥手收回了半冷不热的茶水,铺平一张旧纸,左手撑着桌子,提起紫毫笔便弯腰书写起来,本来应该一分一秒都不耽搁的,他最终还是抬头对齐光说:“你先走可好?三日内我一定归来。”

“我不会妨碍你。”

“齐光,你会的。”云渊第一次对齐光说出这般不容置疑的话语,深沉的眼里满是拒绝。

齐光深深看了青年一眼,飘然而去。这是他第二次被拒绝?

“为君之道,须先存百姓;若安天下,须先正其身1……”云渊平复着呼吸,终于下笔。他写得并不如以往那般行云流水,反而在刻意模仿着很久很久以前初练瘦金体时的笔迹。云渊如今所改写的是吴兢的《贞观政要》,先以君王角度来陈述为君之道。

随后,他拿出另一张纸,开始以臣的角度叙写为君之道。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2”当初在殿试上未说完的话语,今日在文章中一语书尽。

接着云渊还未停息,他从怀里掏出不久前和吕不群索要的暂时屏蔽雷劫的物件,甩向空中后继续书写。

此时异象已成,每一字仿佛是霞光流溢而成,时不时有鸾凤和鸣之声传出,又被雷霆的轰鸣声所遮掩。那因屏蔽而蠢蠢欲动的雷霆抵在罩子外面,蓄势待发。

“人之意见,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为公事。或有护己之短,忌闻其失,有是有非,衔以为怨……3”从为君之道到处理政事,云渊密密麻麻写满了十几张纸,胡乱地抛落在地。哪怕一篇传出去,都是惊世之作,如今被他轻描淡写地整理出来。

齐光飞到一半便折返了回来,他不是缠着云渊,只是觉得青年有些不对劲。隐在暗处的齐光看不懂人族的学说,却看得懂这般奢华的异象,他爱慕的人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齐光不欣赏对方满溢的才学,他喜欢的是他在提笔时的自信与从容,喜欢那副让人看着就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感觉。但是他抬头看向天空,渐渐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这异象太夸张了!

落在地上的纸张蕴含的灵气几欲冲破云霄,厚厚的一叠晃花人眼。齐光没有翻看云渊的文章,没有发现他的字迹从刻意的生疏转成最熟悉的华美,那个青年仿佛在补上一生的文章,仿佛在点燃生命最后的火花!

在云渊搁笔的一瞬间,屏蔽雷霆的罩子不堪重负,轰然破碎化作灰尘。而酝酿已久的雷霆疯了一半争先恐后地劈到了云渊身上,快得连齐光都没反应过来。淡然的仙人睁大了丹凤眼,眼底渐渐浮现出血丝。

“嘭!”云渊被雷霆劈得倒在地上,挥手收起了被霞光映衬的华美文章,那漂亮的指尖扣着泥土,慢慢爬了起来。

“嘭!”齐光终于明白对方选择这里写作的原因,也终于明白对方赶走他的原因!

云渊不愿一身狼狈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亦不愿他人为他担心难过。他执拗偏激,又高傲到几近疯狂,溅起的血比最艳的桃花还要摄人心魄。

那么多重雷劫累积起来,早已看不出是什么劫数了。

齐光僵硬着背过了身,掌心皆是血迹。云渊不愿自己看,那么他便不看。他是应天而生的仙,对雷劫无能为力,对于天道无能为力!他做不了任何事去帮云渊,再看下去,疯的不止一个人。

云渊是被劈晕的,浑身血肉模糊。还好这些文章算不上打破常规,要是来个政体改革,他怕是真撑不住了。

他艰难的将当初在仙族和春仙换的回春之物咽入喉间,伤口渐渐愈合。

云渊再度拿出笔开始写,听到动静停止的瞬间回头的齐光想飞出去制止他,见到对方冷漠的神色又生生止住了脚步。这次云渊从农事写到医事,从儒家写到道家,仿佛要把脑子里最精华的东西诉诸纸上。

雷霆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月落日升,青年似乎把握好了自己承受的极限,做着自虐般的事情。

当最后一轮雷霆结束,云渊仰躺在了泥土地上,身侧是三十来张名篇。

这样便好了,这样一切便准备完了。他看着再度沉下的夕阳,闭上了眼。

明日正是第四日,便奔赴战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123皆出自吴兢《贞观政要》。稍微修了一点点。

云渊仍然在布局。

第73章中央战场风云起

云渊醒来时微微眯起了眼。灰蒙蒙的天际有熹光零散流溢,薄凉的空气仿佛能带走所有疲惫倦怠。

但也不过是仿佛罢了。云渊动弹了一下,刚起身又倒了回去。身上浮现的并不只是撕裂一般的痛楚,更是无尽的酸麻,表面上明明没有半点伤口,但所有的肌肉不受自己控制。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糟透了!

齐光见状闭上了眼,他转身撤出林子,过了片刻后装作刚从外面飞来。

而此时云渊已站了起来,面上再也看不出半分苦色。

“来的真巧,帮个忙如何?”他笑吟吟地看向齐光,那一摞纸张乍然浮现在桌上,甚至有些散落在地,青年不甚在意。

齐光沉默地上前,照着云渊的要求将纸张做旧成不同程度,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对方在雷霆之下护着文章的模样。明明那般在乎,偏偏故作洒脱淡然,这小家伙还真是矛盾到了骨子里。

云渊静静地看着齐光,刚想指着某一处说些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取出文章之时,不小心将那张写着诗词的纸张带了出来,他不顾疼痛猛然伸手扯了回来。

齐光被他过大的动作惊到,转头的瞬间只匆匆瞥见几句:“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兴荣?把酒……”

桃花仙稳住身形,站姿格外小心,他在竭力在避开与云渊身体的碰撞。那般动作,对方不知在承受怎样的苦痛做出的,那张纸真如此重要?

青年一言不发,在桃花仙低头抚弄纸张的瞬间,幽深的眼轻轻瞥了过去,桃花眼敛下的皆是复杂。齐光避开触碰他的动作云渊又怎会没发现。桃花仙当日许是没离开吧?纵使对方做得再隐晦,却架不住关心则乱。

云渊将文章放入碧色的玉盒中,没有被撞见狼狈之相的尴尬,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愤怒,就宛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前往阿姐的住处,而齐光则先行一步奔赴战场。

云衣是半圣弟子,住所格外清幽。云渊还未走近住处,便先感受到有如泉水蜿蜒流转的琴声,乍听清冷剔透,慢慢沉浸竟有种三月春风拂面的暧昧。

果然,女子的身后站着守护神般的石仙青琅。那个终年顽固不化的石头面容柔和,抱臂倚墙,显然沉浸在琴声里。

“渊儿?”云衣抚琴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青琅顿时识趣的离去。那真是对方从未有过的听话乖巧。

“阿姐,我来看看你,过会儿就走。”

“对了。”云渊装作没有看到姐姐的尴尬羞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锦囊里的玉盒递予云衣。

“这交由你保管可好?”他身体还未恢复,做任何动作都格外艰难,只能尽量让端着盒子的手看起来平稳。

“好是好,不过里面装了什么?”云衣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小心地接过了。

“唔,都是些我平日无聊所作的文章。”青年笑着解释,话语间没有半丝不妥。

“渊儿,听闻你要参与这次国试。不累吗?”云衣看着愈发出众的弟弟,对方那俊美的模样迄今还高挂在外面的石柱之上。他成名太早,成名太快,云衣有些担心。

“阿姐不求你声名远扬。阿姐只想问,你过得开心吗?”

很简单的问题,却从未有人问过云渊。世人皆知大梁有子名云渊,诗词绝世,策论惊圣,人又如日月星辰,皎皎不入凡尘。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容貌,怎么会不开心呢?

“我大概是开心的。”云渊凝视了阿姐半响,终是回道。罢了,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说些好话让她安心点也好。

云渊倒不是随口乱说,来到此界,前两年在恶补千年的学说,现在又是玩弄权谋。好在身侧永远有友人陪伴,至少他不会在月落星沉之时落寞难言,这样想来,倒也算是开心。

“那便好。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阿姐就在书院等你。”云衣抚平了弟弟褶皱的衣角,低声嘱咐。

“……我会的。”云渊稳着脚步走出了屋子,终究是没有回头看上一眼。石仙青琅,以及她的半圣师傅会护好她吧?而那些文章,希望她永远没有拿出来的一天。

等到云渊落在约好的阁楼之时,六子早早便到了。云渊将全身重量倚靠在栏杆上,表现得如往常一般放肆任性,张狂不羁。

站在他身侧的陆危楼沉声诉说着战场的分工,云渊听到自己被划作谋士,亦未反对,顺从地点了点头。

无论被分配到什么位置,他仍然会将局面推动到那一步。

“那好,出发吧。”墨天工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悠悠地乘云而去,众人紧随其后。

而就在云渊运转生命之火时,陆危楼骤然回头。

“你受伤了?”对方低缓的声音让云渊想起了那随性撩动的琴弦,他自觉没有露出分毫破绽,连自家姐姐都没看出,陆危楼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许是青年眉头皱得太深,陆危楼移开视线解答了他的疑惑:“你的背脊,弯了。”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云渊,永远挺直脊背,仿佛不可折断的利剑。这样的人突然靠着栏杆毫无动作,连孙济世递过去的茶水都没有接,无怪陆危楼敢这么猜。

云渊一向犀利的口舌吐不出半句话,只能暗叹一声,对方太过敏锐。他不是不想笔直地挺起身体,只是雷霆麻痹了身躯,越是站得正,五脏六腑越是扭曲般的抽痛。

“并无无碍。等到了战场,必然恢复如初。”云渊不欲多言,以行动证明了他确实没娇弱到要别人关心问候的地步。

陆危楼跟上了他,鹰隼般的眼盯着前面修长的背影,慢慢放和了脸色。他比谁都清楚,那看似消瘦的躯体下蕴含了怎样的力量,不仅是当初用剑时的暗伏杀机,更是敢于直面千军万马的纵横恣意。

三日,不知道对方用三日干了些什么事,从云渊脚下的云朵来看,竟已迈入翰林的文位。听说西侧的雷霆木处这几日雷霆大作,狂躁地连墨家之人都难以接近,会与他有关吗?

陆危楼思量着,不禁摇了摇头。他很少对一个人这般上心,只因对方做出的事情总是太过出格,自己根本难以控制视线。

云渊听过很多中央战场的传说。比如说,那里黑云蔽日,白骨嶙峋;比如说,那里尸横遍野,血海绵延。真正踏足到那片土地上,才发现远没有传言的那般夸张,但某种意义上比传闻的还要沉重。

此地却是黑云漫天,但每到日出时分,会有最绚烂的光火破云而出,数不尽的光点轻浮上升,让这风沙缭绕的土地染上最深沉的浪漫。那是将军战士们最虔诚的英魂所化,是世间最澄澈的信仰。

而放眼望去,并无一具尸体。那片紫黑的大地被一代又一代的鲜血浸染,孕育了无数奇花异草。若有死者沉眠于此,不消片刻便被异种的植物吸收殆尽,分毫不留。越是美艳、越是价值连城的植物,越是危险罪恶。

纵使是六位大儒,一位翰林,在这个人员更换频繁的死地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陆危楼开始熟练地安营扎寨,他们来的突然,这里可不会有人闲到提前准备营帐来迎接他们。

云渊却被那高高立起、仿佛要插入天际的人族军旗吸引了视线,黑色的旗杆与土地融为一体,像是蕴含的千万年的希望破土而出,永不坠落。他的眼角忽然瞥到了一个站在旗下的落拓男人,顿时毫无犹豫地走了过去。

“大儒,天和。”是了,当日疯狂地赌上性命,只求一个答案的天和正是来了中央战场。

“这里没有阴阳家的天和,只有罪人天和。”男人没了当初的偏执阴郁,病弱的身体竟渐渐精壮起来,褪去了文人的儒雅,反而显得生无可恋,彪悍坚韧。

云渊看着对方眼底的血丝,不想过多纠缠,便直言问道:“你在此处近半年,可曾听闻过一个人?那人名为……武清。”

天和没有回话的意思,仿佛许久未合上的眼执拗地看着映着“人”字的旗帜,手抵在心脏上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又像是在表达些别的情绪。

“天和,你欠我一条命。”云渊就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他如今认准了一个方向,便会不择手段地去达成。

天和算起来倒真是欠云渊一条命的,当初若不是他打断了对方自毁的献祭,天和早就是一具尸体。

闻言,天和终于的眼终于转动了一下,那嘶哑的声音萦绕在云渊耳畔:“武清,千年前一手造就‘血夜’的人,被罚来中央战场。后来他在此地成了半圣,重伤濒死前回到了营地,身陨于此。”

“至于身陨之地,往东十里,长着醉花树的便是。”天和说完便离开了这里,想来是被云渊打扰了心情。

云渊听过醉花树,它的果实是用来醒酒的。一个因为酒水误事的将领,死后的躯壳竟与这样的树融为一体?云渊从那次在战场听闻此事之后,一个想法就徘徊在脑海。他回到秦国翻遍典籍,也不过找到只言片语。

让魔君玄德癫狂入魔之人,当真会那般容易误事?

第74章醉生梦死英魂散

云渊转头看着还在忙碌的陆危楼,想也不想就向东飞去。

说实话,他对扎营一窍不通,与其留在原地添乱,不如趁着没人注意着手做自己的事。

醉花树在遍地奇珍的战场上不算显眼,粗粗一看那阴沉的色调几欲与灰暗的天空融为一体。可若是有人如云渊一般驻足打量,便会不自觉地被其扼住呼吸,慑住心神。

此树遥立上千年,盘虬的枝节苍劲有力,和风接连不断地袭来,紫黑的花朵纷纷扬扬洒落一地。那不是桃花旋转时的绮丽烂漫,反而更像是鬼魅在轻轻吐息,那阴凉潮湿的花瓣落在云渊赤裸在外的脖颈、锁骨之上,宛若在吮吸诱惑。

此时仍是白日,花朵上萦绕的幽暗光泽却被衬得更加魔幻,伸张舒展间还能看到血色摇曳的、仿佛在撒娇般的花蕊。

怎么这般眼熟?云渊明明是踩在杂草丛生、落满花瓣的土地上,却有种自己脚下的残骸具备灵性的错觉。

到底在哪里看到过?他皱起眉垂下眼,指尖随意地挑起身上的花瓣,柔嫩软绵的触感渐渐唤醒了两年前的记忆。

“——此生大梦一场,不如醉生梦死。”云渊想起了一句话,手指慢慢收紧碾碎了花瓣,任由清润的汁液滑过掌心。是了,他怎么会忘了当年率性烧掉的花海呢?虽然此花较之醉生梦死体型娇小了很多,又长在树上,可花朵的模样实在是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云渊没有擦拭双手,反而放松了神情从怀中掏出浮生酒,猛然翻手洒向树根处。下一秒,血色的花蕊喷吐出甜腻的香气,弄得人醉醺醺忘乎所以,而树干上的枝叶却溢出清冽的味道,让人一朝醒来。

云渊扔开酒瓶,拿出锦帕拂去掌心的潮湿,而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嘲弄与讽刺。魔君玄德怕是从未来过此地吧,自然不会知晓他恨了千年的将军为何嗜酒如命,为何郁郁而亡!

“曾听闻,人族有将名武清。坊间笑传曰:‘武清出战血横流,长枪一指万妖愁。’”

云渊话音落下,那阴沉的醉花树突然无风自动,像是在昭示着什么。见此,青年继续说了下去:“奈何,其人前十年力拔山河,豪情万丈,后十年凶残无度,醉酒误事。”

“可悲可叹。”那阵风更大了,宛若悲怆的呜咽。

“悲其奋勇慷慨,胸襟磊落,却蒙遭暗算;叹其笔扫云烟,腹储兵甲,却时机不逢!呜呼哀哉,呜呼哀哉!”青年额头抵在枝干上,连无处不入的风大概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吾只知其埋骨于此,唯愿英魂长眠……”云渊长叹一声闭紧了眼,似乎在哀悼惋惜武清的逝去,似乎在崇拜敬仰着那个被唤作罪人的半圣,言语间甚至有为其辩白之意。

他再度取出一瓶酒拔塞倒下,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然而这次他倒下的,却是名传人族的醉生梦死!

酒水沾地的那一刻,狂风大作!整片草丛伏倒在一边,一个穿着破败铠甲的男人慢慢现出身形,那银色的铠甲上伤痕累累,还染满褐色的血渍。

他正是千年前的神将,武清!

“此酒……是何酒?今夕,又是何夕?”沙哑的声音刮过耳畔,男人英挺沧桑的面容总是沉着暴虐与忧郁,吐出的气息就像是亘古不散的离愁。

“此酒名为‘醉生梦死’,而今日已是千年之后。”云渊的面上再也没有半分伤感动容,仿佛刚刚只是在逢场作戏。他很久前便大胆猜测,武清这样心怀不甘而死之人不会轻易消亡,执念会将他的灵魂束缚,使其长存于世。事实也正是如此。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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