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遭,都说婆媳是天敌。早年老太君对李氏、兆佳氏两个,虽说没有打骂,但也是不假颜色。
如今婆媳两个相处的时日还短,没有矛盾,要是时日多了,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
听着曹寅微微打起鼾声,李氏有些睡不着觉。想起日间两个女儿说起七宝镯子时,初瑜地神情似乎有些不对,李氏心里也不禁犯嘀咕。
难道是媳妇见自己将好东西传给女儿,没留给媳妇,心里不自在了?
不能啊,到底是王府里出来地格格,这些珍宝首饰向来是不缺的。况且看她平日所用的首饰,也就那几样,并不是那种喜欢打扮的性子。
李氏有些想不明白了,将曹寅的被子掖了掖,寻思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瞅着眼前美丽地眼生丫鬟。静惠原来的丫头春儿不在近前侍候,曹颂有些奇怪。
偏上这丫鬟收拾得俏丽不说,脸上还擦了不晓得多少粉,头上抹了多少头油,呛得曹颂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静惠穿着中衣,放下头,垂下眼睑,坐在炕里。
听了曹颂地喷嚏声,她抬起头来,见不是春儿近前侍候。也有些意外,低声问那丫鬟道:“春儿呢?”
那丫鬟俯身回道:“春儿姐姐扭了脚,有些不便利,方才还央奴婢同主子说一声,今晚怕是不能值夜了。”
这才一会儿功夫不在眼前,就扭了脚?
“多咱地事儿,伤得厉害么?”静惠问道。
“天将黑的时候,陈嬷嬷会正骨,给看了。说无大碍,好生歇几天就好了。”这丫鬟低眉顺眼地回道。
昨儿是洞房,新房不需留人侍候,今儿开始就要安排丫鬟在上房值夜,侍候房事。这样地丫鬟,要么是主子的心腹,往后预备份好嫁妆嫁了;要么就要收到房里。在主子身上不干净的时候陪姑爷睡觉。
静惠虽说平素不爱说话,毕竟也大家子出身,有些事情没经过,但是也听过些。
静惠看了这丫鬟一眼,淡笑道:“下晌饭用的早些,现下有些饿了,你出去问问,可有什么现成的饽饽,拿些于我。”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挑帘子出去。
曹颂见静惠不应声。以为她担心春儿。凑到她跟前道:“你也别太惦记,等明儿看看,要是不行,就请大夫来瞧瞧。”
静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爷,我陪嫁地这些下人,除了春儿是我身边服侍的。剩下的都是外头长辈赐的。品性不知。也不晓得当用不当用,还要请爷拿个主意才好。”
曹颂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留心些,看着那些当用,就留;那些不当用的,就打发到庄子去。左右都是当差,也没有受下人钳制的道理。”
静惠见他如此说,笑着点点头,心下稍安。
曹颂已经歪了身子,枕到静惠的腿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静惠。
虽说大了几岁,但仍带着几分旧日模样,瓜子脸,丹凤眼,小巧地鼻子。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低眉顺眼的小女孩儿样,看着让人心里痒痒的,想要搂在怀里好好怜惜。
曹颂的脑子里一幕幕的,打在江宁城外捡到静惠起,到沂州城那个温顺着带着几分倔强地小哑巴,到京城那个遭遇变故的满洲闺秀……
静惠被盯得满脸羞红,侧过头去,小声道:“爷瞅什么?”
曹颂长吁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静惠的脸,小声道:“真是做梦一般,没想到爷真娶了你做媳妇儿。打昨晚爷就不敢阖眼,怕睁开眼……这娶媳妇儿只是梦……”
静惠听他说得真切,心里也打着几分激荡,视线落到曹颂地左手时,却不禁红了眼圈。
昨晚发现他左手不对,问他原由,只说是同僚比试之间误伤。今早,从婆婆兆佳氏带着讥讽的话语中,她才晓得了真相。
虽说埋怨,但是也感激,实不忍心开口责备。
她收回视线,低声道:“能嫁给爷做媳妇,是惠儿的福气。往后……咱们好生过日子吧。”
曹颂伸手,搂了静惠的腰,翻身将静惠压在身下,哑声道:“这说的可不是废话,爷费劲巴力地讨了你来,可不就是为了好生过日子……还要学着大哥大嫂,早日开枝散叶才好……也省得母亲看着伯娘哄孙子眼馋……”说到最后,声音渐低。
正待交项亲热,就听到外屋脚步声起,门口有人回道:“主子,奴婢去厨房问了,要了一碟子马蹄烧饼,一碟芋头糕来。”
曹颂贴着静惠的耳边,低声问道:“真饿了,要先下吃,还是……”
静惠始为新妇,对男女之事也晓得些,见曹颂忍得难受,心中不忍,摇摇头,道:“不饿……”
外头那丫鬟没听到里屋有动静,提高了音量道:“主子……”
曹颂正火烧火燎地难受,哪里还能听她刮噪,扭头带着几分不耐烦道:“半夜的,叫唤什么?东西撂了,滚下去!上房不留人侍候!”
过了半晌,才听到撂帘子的声音。
曹颂已经将幔帐放下,春光无限,新婚燕尔,自是一番呢喃缠绵。
吴雅氏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不住地唉声叹气。
穆尔泰被扰地不行,坐起身子,扣了扣耳朵,皱眉道:“夫人呐,你这都叹了一晚上气了,不就是要给如慧添嫁妆么?那就添好了,只是也别尽想着与富察家攀比。大外甥媳妇父母亲族是满洲大户,同各个王府都有亲,添妆的物什体面也是人之常情。嫁妆嫁妆,每家状况不同,本没什么好比的。大外甥媳妇嫁妆再丰厚,也是没爹没娘地孤女,咱宝贝闺女还有咱们老两口心疼。”
吴雅氏摇头道:“老爷是男人,粗心,不晓得这些。对女子来说,这嫁妆地多寡,关系大了。出嫁的女儿不想要受婆家的气,不受婆家钳制,就得有副体面的嫁妆,省得被婆家人小瞧了去。”
穆尔泰听了,哭笑不得,道:“你这不是白操心!什么婆家娘家的,那是如慧的亲姑姑家。这亲姑姑不偏疼自己个儿的侄女儿,还能给脸子不成?”
吴雅氏听了,想要反驳一句,疼什么,真疼的话,怎么会晓得如慧身子不好,就临时改口将老二娶变成了老三娶?
只是她晓得丈夫就这一个同胞妹子,兄妹两个感情好,心中虽说埋怨,也不敢当他地面说道……
第十卷游龙舞第四百八十四章寻根(下)
腊月二十一日,圣驾回驻畅春园。
腊月二十四,大朝会,畅春园,箭厅。
许是旅途劳乏的缘故,康熙看着比巡行前清减了,满脸肃穆,越发地显得阴晴莫测。
不管是宗室王公贝勒,还是文武官员,站在队列中,都少不得带着几分忐忑。
“毙鹰”事件后,八阿哥挨了申斥不说,连带着鄂伦岱、阿灵阿等人都被申饬为“结党”,保不齐下次轮到哪一个。
自从太子储位不稳,私下里想要早些站队,同八阿哥那有些瓜葛的文武官员多了去了。
拔萝卜带出泥来,万岁爷想要追究的话,还不晓得要有朝堂会有多少更替。
让人意外的是,不仅八阿哥没有列在朝堂上,康熙也没有提及这个儿子。这点倒是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越发没底,这是不打算发作,还是要等着大发作?
今天的朝会上,稍显沉闷,说得不过是些官员升调。
文官这边,有左庶子党阿赖为光禄寺卿,以福建陆路提督杨琳为广东巡抚,升福建台湾道陈为偏沅巡抚。
武官那边,调正红旗蒙古副都统雍吉纳为正黄旗满洲副都统;升护军参领宗室勒特浑为正红旗蒙古副都统;护军参领觉罗伊敦为镶红旗蒙古副都统;护军参领觉罗英柱为正白旗汉军副都统;一等侍卫尼雅哈楚为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虽说每年年底官员更替是常见的,但是将身边的护军参领升为八旗副都统,却是少不得让文武百官臆测不已。
不晓得万岁爷防备的是八旗护军,还是京畿八旗?
曹寅与曹父子两个。却是心思各异,不与众人同。
曹寅站在文官队列,俯首站着,心里很是激扬。下江南三十来年,终于能重新屹立朝堂上,怎能不怀着几分激动?
轻轻抬起头,看着龙椅上老态渐显地康熙,曹寅想着君臣五十多年的情分,心里也觉得酸涩。
虽说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天子家奴,充当帝王耳目爪牙。没有什么成就,但是却也见证了一代帝王的成长。
稚龄时,那个带着笑容不怎么爱说话的帝王;少年时,因权臣辖制,百般隐忍的帝王;青年时,势要削藩、一起风发的帝王;壮年时,北击蒙古,捍卫疆土的帝王……还有今日,这已经老迈。却是威严日盛的帝王……
按照规矩,这百官是不能直视天颜的,要不就是大不敬。
曹寅原是侧头偷看,不知不觉有些忘情,便抬了起来。
康熙坐在高高地龙椅上,看着下面的百官,正好瞧见了曹寅。
看着曹寅真情流露。康熙紧绷绷地神情,也渐渐地柔和了许多。
君臣之间,相隔不过数丈,但是中间却有两人几十年的光阴。
那一瞬间,康熙仿佛也回到五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刚登上帝王的稚龄童子,嬷嬷曹孙氏领着曹寅初进宫廷的情景。
明明自己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还装成小大人似的,赐下曹寅笔墨等物。
想到这里,康熙的眼睛眯了眯。掩住了目光中的困惑。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最近一段日子。越来越爱回忆过去地事儿,从记事以后的情景,都仿佛像画本似的,历历在目。
对于眼跟前发生的事儿,却是不自觉地恍惚,总是有些想不起。
虽说做了一辈子帝王,独一无二惯了,但是面对衰老与死亡。康熙心中仍带着几分畏惧。
他不想成了一个衰老的帝王。丧事自己的权威,只能尽力地掩饰自己的变化。
曹与曹寅不同。即便是入仕多年,他地脑子里也生不出“忠君”的念头。
他理解儒家教育下的那些年轻人对皇家的膜拜,却不会去随波逐流;他也能理解曹寅因“君恩厚重”对康熙的忠心不二,但是不愿去“子承父业”。
初瑜所说的话,再次印证了曹与庄先生之前的猜测。
李氏,或许是裕亲王福全的亲生女,或许是龙椅上这位帝王的亲生女。
要说没有好奇之心那是假的,自打晓得母亲不是寻常地宗室女,而是皇室嫡支或近支后,曹也想过许多。
甚至,见到康熙与十六阿哥时,曹都觉得有些异样。
这两位,一个可能是他地外祖父或者叔外祖父,一个可能是他的亲舅舅或者堂舅舅。
李氏的身世都隐藏了四十多年,其中应有犯皇家忌讳的地方吧,否则康熙也不会委屈自己的女儿或侄女留在民间,最后指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曹寅为继室。
这其中固然有信任曹家的缘故,是不是也能说明他对这个侄女或者女儿也有芥蒂,并没有真心疼爱之心?
太复杂了,曹觉得头发发麻,还是简单些好,还是简单些好。
有个李煦做舅舅,已经使得他头疼了;他不敢想象满朝的皇子阿哥或者裕亲王那边成了自己地舅舅,会是个什么情景。
这事儿得同父亲好好梳理梳理,能最后瞒一辈子才好。就是对李氏来说,做李家地女儿,也比父亲不明、被遗弃的身世好得多。
世事真是能如人意么?无从知晓。
曹站在队列中,心里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面上却是做恭顺状。
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挨到散朝地功夫。圣驾起驾后,整个箭厅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因钦天监之前算定的封印日子,就是今天。所以这是年前最后一次朝会了。
散朝后,官员们回衙门封了印,就开始放年假了,如何不令人雀跃。
八阿哥如何,那个就等年后再操心。熬过了今天这个坎儿,大年下地,大家也不愿去想什么丢官罢职的事儿。
毕竟不是吉利的,想想都使人觉得晦气。
他们欢快了,九阿哥见了众人的神态,脸色黑得怕人。
早先八阿哥没出事前。这些人个个谄媚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八阿哥还没有定论,他们就恨不得立时剖白干净。
就是见了九阿哥与十阿哥,他们也跟躲灾似的,恭敬中透着几分梳理,几分假惺惺。
只是如今不晓得皇父如何心思,九阿哥虽说不满,也不敢像过去那般随意。他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兄弟两个一道出去。
这些日子,虽说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下往来信件不断。但是有些话却不是能落到笔头上的,总要问一问当时变故的场景,才能寻思出点什么来。
曹寅在朝会前就递了请见牌子,散朝后便有内侍过来传召。他转过头,看了儿子一眼,冲他点点头,便随内侍见驾去了。
曹这边。则是听王景曾说着巡幸途中的见闻,心里却是有些不耐烦。
这些事儿,前儿刚回京时,王景曾已经在衙门里滔滔不绝地说了小半天。如今这位大人不晓得怎么像忘记似地,又念叨一遍。
唐执玉还是那副严肃模样,伊都立却是有些懒得应付,“咳”了一声,道:“曹大人,王大人,咱们这是一道回衙门?”
曹点点头没有说的。王景曾也刚要点头。就见十六阿哥笑着溜达过来。
以曹为首,一众人等都俯身道:“十六爷。”
十六阿哥笑着摆摆手,道:“诸位大人不必客气,你们曹大人爷先借用了,爷寻你们曹大人有些话交代。”
曹曾做十六阿哥伴读,两人交好是众所周知之事。
不过十六阿哥这一说,众人却不晓得说什么好了,还是曹开口道:“诸位大人请先回衙门。本官陪十六爷说两句话。便快马回去,耽搁不了衙门封印的功夫。”
众人应了。同十六阿哥别过,又对曹抱抱拳,才相伴离开。
十六阿哥看着众人的背影,转过头见跟前没旁人了,低声问曹道:“听说王景曾那个书呆子平素挺傲气的,没给你使脸子吧?你到底年轻面嫩,别让人欺负了去?”
曹摇头,道:“再年轻,也在衙门混了好几年了,还不至于让人欺负。”
这箭厅外虽说不是人来人往,但是也有些没出园子的官员三三两两说话,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十六阿哥便对曹道:“随我到我那边溜达,刚好我在热河庙里求了两串佛珠,一个给我家大格格,一串是给你闺女求的……”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我晓得你不怎么信鬼神,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曹听得心里热乎,道:“谢过十六爷了。鬼神之事,如今我也迷糊。心里虽告诉自己是不该信的,但是也盼着有佛祖显灵出现。”说到最后,想到天慧,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十六阿哥见他如此,忙道:“瞧我这大早上说这些做什么?表姨母与姨夫能进京,儿子也回来了,应当看这些好地才是。对了,前两天你家的喜事儿我没赶上,后个儿的我却是要去凑凑热闹。吃酒什么的还罢了,主要是过去给表姨母请个安,问个好。”
曹听了,道:“嗯。母亲也念叨了娘娘同十六爷好几遭了。只是之前娘娘随扈,母亲想要请安也不得见。往后两下都在京里,娘娘传召也好,母亲递牌子请见也好,总有能见面的指望。”
两人边走边聊,说完闲话,十六阿哥压低了音量,问道:“孚若,八哥那两只鸟儿,你觉得是谁的手笔?莫非,真是十四哥?他这次在京中,没有随扈,要是能这将手伸到御驾行营身边,那本事不容小觑啊!”
不管是不是十四阿哥,只要康熙不想深纠,那八阿哥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曹思量片刻,道:“做手脚的是不是他,没有证据,这个也不好说;不过得便宜最多地,却是他,这个应没多久便会大家都晓的。”
说到这里,曹不由地一愣。
是啊,八阿哥倒霉,十四阿哥从幕后到台前,受益将是最大的。
不过,这般赤裸的受益,是十四阿哥布局谋求的?
就算之前,不会有人将“毙鹰”疑到十四阿哥身上;十四阿哥将八阿哥取而代之后,朝廷上下,康熙与众阿哥会生出什么样的揣测?
是十四阿哥见康熙老迈,迫不及待想要积蓄自己个儿的力量;还是幕后另有其人,巧施手段,让八阿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晓得为何,曹的脑子中闪出康熙那阴沉着脸的样子。
八阿哥倒台,“受益”最大的,还有康熙本人啊……。
康熙坐在炕上,看着地下曹寅躬身要跪,道:“别跪了,坐着说话。”
魏珠侍立在屋子里,听了康熙地话,立时搬了个铺着软垫地圆凳,挨着炕边两步外摆了。
既是天子金口玉牙口谕,那曹寅只有先谢恩,随后欠身坐了。他抬起头看着康熙,嘎巴了嘎巴嘴,激动之下,却是有些说不出话。
康熙见他如此,也不禁有些动容,自嘲道:“一年多没见朕,是不是觉得朕老了?别说是你,就是朕自己个儿都有些不敢照镜子。”
曹寅忙摇头,道:“万岁主子不见老,只是看着比去年春天清减了。奴才是欢喜,往南边去了三十年,日日做梦回到万岁主子身边当差,终是回来了
完结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第15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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