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百里奕祯联合前朝乱党,帅着手上的二十几万兵马一起直捣京师,国都被占,一国之君被俘,那大睿朝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瓦解,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新的朝代。
年仅二十三岁的皇帝南宫凛皓便是大睿国史上的亡国之君!
玉倾之这七日来都住在这深山的竹屋之中,看任何事物的眼神都是淡漠的,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再也没有可以让他在乎的事物。无欲无求地好似天上修了千年的神仙。从前,未与南宫煦夜结为夫妻,他亦是淡漠的,只是,如今,他的淡漠更甚。
一身白衣的男子用和田白玉簪挽着发,是从前南宫煦夜送他的那支。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站在窗前,窗外便是刚长出来不久的竹子,新绿的颜色饱满地好似就要滴落。眼里映着竹,却不是在看竹。
身后有一人从他后面揽住了他的肩,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柔声道:“怎的不好好在床上歇息。”
玉倾之并未有一丝动容,淡淡道:“侯爷,你逾距了。”
身后的人心头一抽,仍旧揽着他,“难道,你一定要与我疏远?”
“人与人之间,近与远是相对的,若是心近了,则天各一方也是近在咫尺,若是心远了,即便近在眼前,亦还是遥不可及。”
百里奕祯缓缓地松开手,恍惚地退后一步,喃道:“你变了。”
玉倾之的视线落在窗外,“世间万物皆在变,人又怎会不变?”
百里奕祯看着他淡漠的侧脸,“你就真的那么爱他?”
玉倾之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百里奕祯目中凌厉,“可是他死了!七日前,他人头落地命归黄泉,是我亲眼看见的!”
这个玉倾之早该预料到了,所以,即便听到他亲口说出,心中也毫不起伏,只艰难开口道:“他若人亡我便心死。”
百里奕祯再上前一步,方才凌厉的目光放柔了,用商量的语气道:“但是,你才过及冠,还年轻,我们可以重头来过!明日,明日我便要奉命出征,不久之后,这江山便掌握在我手中,到时候,我定封你为我的皇后,他南宫煦夜能给的不能给的,我通通能给,权力地位荣华富贵,还有我的这一颗真心,我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哪怕,哪怕你并不喜欢我。你说,可好?”
玉倾之脸上依旧毫不动容,只道:“侯爷说笑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百里奕祯抬手将他揽入怀里,揽得很紧,闭着眼睛,脸贴着他的鬓发,口中还喘着气,“倾之,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这些年一直都未变。你可都知道,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能阻止你与南宫煦夜成亲,是我懦弱,我该带你走,走得越远越好!”
抬手解开百里奕祯环在肩上的手,转身后退一步,玉倾之贴上竹窗,苦苦一笑,“只是,我这一生绝不会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与煦夜结为连理!”
“你……”百里奕祯心里怒火烧得很旺,盯着玉倾之,似要将他吃了。提步上前,将他困在双臂和窗口之间,急促的呼吸搭在玉倾之的脸上,“你到底怎样才能接受我?!”
“应该是侯爷到底怎样才会放过我。”
百里奕祯瞪圆了眼睛,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离不离开是我的事。”玉倾之语气平淡,却是不可置否。
“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话音刚落,百里奕祯便将身子向着玉倾之拥去,而后,身体便僵硬了。方才,玉倾之出手极快地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百里奕祯便只剩下一双眼睛和嘴巴能动,怒目看着玉倾之。
玉倾之从他身前移开,踱步到他身后,道:“你百里家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今日暂且不杀你,从此以后,我玉倾之与百里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百里奕祯听到他说暂且不杀,也便是说若是老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那今日他很有可能会死在他手下?百里奕祯自嘲一笑,道:“你就这么恨我?!”
玉倾之不答他的话,提步向着屋外走去,纸鸢迎面而来,看到了玉倾之便道:“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玉倾之目视前方,轻描淡写道:“走罢,离开这。”
纸鸢还不清楚什么事,看着玉倾之在竹林小道越走越远,便也跟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忠国候百里奕祯率着二十万兵马从京城出发,前去连州剿灭造反的前朝余孽。皇帝领着文武百官亲自登上城门楼为三军践行。
文武百官之中却不见中书令和中书郎的身影。中书令欧阳珏自八日前在雨中跪了半天,便卧病在榻,一直未见有起色。
中书侍郎尹阑携着礼上门探访,也只得在寝房见到欧阳珏。
欧阳珏脸色苍白,间或咳嗽一阵,半倚在床头听着尹阑说这些日朝廷发生的事。
末了,欧阳珏问:“王爷的后事,可有人办了?”
提及南宫煦夜,尹阑垂着头,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欧阳大人放心罢,王爷的后事太后都派人办好了。虽死后未能入皇陵,但是,后事办得风光,墓址也是块风水宝地。”
欧阳珏脸色沉重,一双带有几分沧桑的眼睛看着前方,感叹道:“王爷那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人,小的时候在后宫受了诸多欺凌也没计较,长大之后,因为兄弟之间的皇位之争他也被牵连,吃了不少苦头,等做了一朝王爷,还是处处替别人着想,不曾有过半点怨言。这样的人,本该受到上天的眷顾才对,却没想到,到头来却受了这般的冤屈。”
尹阑听着欧阳珏说这番话,眼睛湿润,垂着头抬起袖子揩了揩眼角,南宫煦夜行刑那一日,他没敢去看,怕看了之后心就更疼。
尹阑在欧阳珏手下办事,因为欧阳珏的关系也与南宫煦夜有了较深的认识,心中对他怀有崇敬之意。而日长夜久,不知不觉中,那一份崇敬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变成了难以启齿的情感。
一年多前,南宫煦夜要娶玉倾之,他低迷过,只是,那份情感却没能轻易放下。
欧阳珏对尹阑说:“你也二十有五了,该是时候想想成家的事了。”
尹阑沉吟半响,道:“这事不急。”
欧阳珏轻叹一声,三十多岁的年纪硬是说出花甲老头才说得出的话,“这人呐,一生也就那么一回事,出生时不知人间甜苦,哭笑之间不过一瞬。年少时轻狂不可一世,却也要吃尽苦头才知收敛,过了及冠,心智成熟,便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做一家之主,庇护左右。而待到过了半百,要能看淡世事,拂去俗世尘埃,静心颐享天年。”
尹阑看着地面,苦苦一笑,“欧阳大人说的是。”
说完了此事,欧阳珏咳嗽了几声,眼中因为咳嗽而积了些泪水,待他不咳了,便仰头看着床顶,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问道:“王爷那,你可曾去拜祭过了?”
“嗯,去过了。”
欧阳珏咳嗽后便喘着粗气,说话也变得有些堵,“待明日,你也带我去拜拜他。世人不晓得他一生清廉,你我可不能忘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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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了却红尘无牵无挂
南宫煦夜的墓址便在京城东郊的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是太后亲自命人修建的。时值春末,前几日的一场大雨过后,这一带的花草树木十分繁盛。空旷的草地上,那一座十分朴素的坟墓与世隔绝,孤独而又凄清。
墓碑前还留着燃尽的香烛梗,烧完却未成灰烬的冥纸堆在碑前,经风一吹,便被卷入了空中,化作了黑色蝴蝶在坟墓上方盘旋。待风拂过,那黑色蝴蝶随即又停息在坟上。
草地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身着一身素白衣袍的男子,他手上提着竹篮,身上除了腰间的一块青色玉玦和头上的一支和田白玉簪,便再无其他。脸色一如他身上的那袭白衣,原本清明的眸子如今几分倦怠,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身后随着一名抱着瑶琴的丫鬟。
白衣男子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伫立,视线落在那一座孤坟上,目中含了点点泪光,他单薄的身影在风中好似随时便能隐去,算不上猛烈的风将他身上的衣摆和衣袂扬起。
在那个地方站了半柱香时辰,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开口,“公子,过去看看王爷罢。”
白衣男子轻抿着唇不语,脚上有了动作,提步向他轻轻靠近。在墓碑前驻足,放下手中放了香烛和祭祀品的竹篮,直直地看着大理石墓碑上的一排红色正楷:南宫煦夜之墓。
身后的丫鬟将瑶琴放下后,便立即过来将墓碑前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一边摆弄竹篮里的物品一边抬着袖子抹眼泪,她小声哽咽抽泣,尽量不让哭声传到玉倾之耳里。
玉倾之抬起修长消瘦的手抚着墓碑的边沿,微微屈着身子,抚着墓碑,由上至下,指腹缓缓拂过‘南宫煦夜’那几个红色的字,眸中早已湿透,水色的唇缓缓张开,颤着声音温柔道:“你一人住在此地,可还觉得习惯?”
回应他的只有这四周的一片寂静,和小丫头时不时发出的一声轻微的哽咽。
跪在墓前的纸鸢将拜祭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便抬着袖子抹干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脸色苍白的玉倾之道:“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玉倾之缓缓闭上眼睛,一滴热泪夺眶而出,划过面颊,在下颌处滴落,落在墓碑前的石板上。随后一阵风拂过,拂动了周围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清心寡欲的玉倾之此前不曾为谁流过一滴眼泪,看淡了世间的一切,便不会心有牵挂。总以为,终此一生,他玉倾之不会为世间情爱所困,亦不会爱上任何人。却是南宫煦夜的一往情深,为他化解了心中的淡薄,给了他一生牵挂,从此,心中有所眷念有所思念。
南宫煦夜人亡,玉倾之心死。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纸鸢在一旁摆好了拜祭的用品,轻声提醒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玉倾之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屈膝跪下,连续三叩首。
拜祭过后,玉倾之在墓前盘腿而坐,将瑶琴架在腿上,轻轻一拨琴弦,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轻响过后,便是一曲动听悦耳的仙乐。南宫煦夜生前喜欢听他抚琴,他还特意将府上的一间耳房命名为聚雅阁。玉倾之在听雨楼前抚琴之时,他便在聚雅阁静静地听。
如今,玉倾之在他的墓前,专为他一人抚琴之时,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八年前,他初遇玉倾之,不过是惊鸿一瞥,便永生永世记住了那名穿着紫衣的男子,心中再也抹不去的他的影子。
七年后,他迎娶玉倾之为妃,七年苦思,最终能与他结为连理,心中喜不自喻,千丝万缕的思念爱慕最终化为新婚夜的一句,“倾之,能与你结为连理乃本王今生至幸!”
他喜欢唤他倾之,倾之倾之,似永远也叫不腻,未见他时,心中便唤过无数次,倾之倾之,连他姓什么都不晓得,这个名却已深深刻入脑海。
忆起过往,玉倾之模糊的视线中便出现了南宫煦夜的影子,他高扎起头发,手执着一柄剑,就在他面前舞剑。眉间携着浅笑,一身白衣在舞剑的同时衣袂翻飞。
耳边回响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我信你。”
“信你的一切。”
他出发徐州前,拥着他说:“等我回来。”
他回来后,疲倦不堪,同样拥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再让我抱一会。”
下棋时,他心中欢喜,感叹道:“倾之啊,原来,你也有较真的时候。”
感叹过后,便又请求道:“日后,多陪我下下棋罢。”
玉倾之遭人陷害之时,他拼尽一切保护,过后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我不过想给自己心爱的人一个清白!”
“倾之想要的,我定会为你求回来。”随后,他看着他的眸,“若是求到了,倾之可愿分我一半?”
“若是倾之愿意,我定是奉陪!”
若是日后一无所有,他说:“相濡以沫,安之若素。”
“无需再求,今生挚爱已在眼前。”
“可是我无论作何打算,倾之都愿随我?”
“一个地方,只要有心仪的人在,便一切都好。”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其他的身外之物,皆可以放下。”
“那若是我想要你呢,倾之给不给得起?”
及至最后,入了牢中,他说:“若是有一人进了心,入了髓,便会想死死抓住不愿再放开,即便遍体鳞伤!倾之,你可晓得,那一人便是你。”
沉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四周回响,伴随着琴音,面前,身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手持三尺青锋,刀光剑影之间,便是他的音容笑貌。
煦夜,你可愿相信,玉倾之,这一生,爱的,也不过是你。
抚琴的人直直地看着面前舞剑的白衣男子,十指被琴弦割破,妖红的血染红了那苍白的弦,滴落在琴身上。即便如此,抚琴的人也早已失去了痛觉,眼里只有面前舞剑的男子,十指即便血流不止也不愿停下,怕停下之后,他便会消失。
眼前,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提剑站定,眉眼处浅浅笑着,他看向玉倾之,像平常一样,用温暖如春风的语气,唤他,“倾之……”
“公子,求你,求你别再弹了!”
玉倾之回过神,眼前的那白衣男子再也寻不见半点踪影,只空留一座孤坟,坟前的香烛早已燃完,空留一地凄凉。夕阳西下,那竖在坟前的墓碑被染上一层淡黄的光晕,孤独而又寂寞。
纸鸢连忙拿出手帕包住玉倾之满是鲜血的手指,嘴里抽泣着,哭腔道:“公子,你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呢,若是被王爷知道了,一定又会心疼的。”
玉倾之的视线落在那一座被夕阳染上昏黄之色的坟墓,寒意入心,只是,那个会心疼他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今日的夕阳比平日都来得伤感,那西边的残阳沾着血色,明明光芒万丈,却让人心生寒意。南宫煦夜坟墓旁燃起了火,妖红的火焰一如天地尽头那轮残阳的颜色,火燃烧的声音格外响亮,夹杂着琴弦绷断的声音。
天越来越暗,西边那妖红如血的残阳也渐渐消失在尽头,白衣男子跪在坟前,用满是血污的手掘了一个小小的坑,而后,扯下腰间佩戴的玉玦,握在手心端详了半响,再将玉玦放入坑中。青色的玉静静躺在乌黑的泥土上,最后被一点一点埋没,及至最后完全被泥土覆盖。
一直沉默的玉倾之再次抚上那冰凉的墓碑,指尖的血微微沾上了墓碑,留下一点红梅,他缓缓开口,“日后,便让良缘伴着你。”
在身后的丫鬟正想提醒,玉倾之便起身,轻声道:“走罢。”
提步离开,白衣男子消失在黑夜的最深处。
去的是一间寺庙,建在半山腰上的寺庙掩映在繁花绿叶之中,除了白日里和尚念经敲钟的声音,便是这丛林之中的虫鸣鸟叫声。
玉倾之昨夜便是在此地落脚。此处,他以前来过小住,淡薄世间七情六欲的他与庙中每日念经诵佛的僧人相差无几,只是身上少了一件僧袍,多了那一头青丝罢了。
灯火迷离的庙宇之中,淡淡香火味弥漫在空中,身着僧袍的和尚在做晚课,木鱼咚咚的响声和念经的声音夹杂在一块,入耳,可令身处浊世之人静下凡心。
纸鸢随着玉倾之一起入了寺庙,纸鸢随着庙里的小和尚先去了厢房歇着。玉倾之则随着另外一位和尚去见庙内的方丈。
身着袈裟胡子花白的方丈亲自出来迎接。玉倾之单掌行了佛礼,微微鞠躬,道:“晚辈见过方丈。”
年迈的方丈竖起单掌,用看破红尘的语气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随后,方丈看着玉倾之抬起头,问道:“施主可想清楚了。”
“晚辈本心向佛,如今了却红尘再无牵挂。”玉倾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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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佛门清净之地
方丈语重心长道:“苦乐随缘,得失随缘,人生有所求,求而得之,我之所喜。求而不得,我亦无忧。施主既然放下了前缘,愿皈依佛门,老衲自当受理。”
玉倾之单掌行礼,“多谢方丈。”
胡子花白的方丈微微点头,随即道:“施主,请随老衲来。”
方丈转身提步向着禅房走去,而玉倾之则提步跟上。
夜渐深,在佛堂做晚课的和尚都已散去,建在半山腰上的寺庙清幽而寂静。藏书阁里头,还点着一盏灯,偷吃酒肉凡心未泯的小和尚被方丈罚抄经书。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和尚提着笔在宣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抄着经书,偶尔捂着嘴打一个呵欠,回想起今日上街化缘,一同和师兄在酒楼里吃了一顿饱的,心中便又觉得这是值得的。只是,为何罚抄经书的是他?师兄吃的肉喝的酒比他还多,怎的就没被罚?
想着想着,古灵精怪的小和尚才恍然大悟,必定是被出卖了。
这建在半山腰的寺庙名为清寒寺,地处偏僻,香火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四年前,玉倾之随百里奕祯一同来到京城,便常来此处小住几日,与方丈谈经论佛,
年逾古稀的老方丈心知自己不久便要圆寂,却一直未找到继承衣钵的人。庙里的和尚心里也清楚,这继承方丈衣钵的必定是能与老方丈一同谈经论佛的人。
清晨,早起的僧人便来到钟台,推着悬在梁上的钟捶,节奏规律地撞击着悬在空中的大钟。沉闷却响亮的钟声响起,寺庙中百年如一日的生活又开始。
佛堂中,跪坐了一片的僧人开始做早课,木鱼声,念经声,声声不绝。
负责清扫的和尚拿着长扫,不疾不徐地扫着寺庙前的落叶和花瓣。长扫划过地面时,断断续续的唰唰声也能传开很远。寺庙周围的丛林中,刚睡醒的鸟儿也开始出来觅食,在林间蹦来跳去的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
作为丫鬟的纸鸢习惯了早起,洗漱之后便去了寺庙中的古井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往玉倾之的厢房送去。
端着水在门口连续叫了几声,“公子,公子……”
里面也没有回应,玉倾之一向有早起的习惯,绝不会在此时还没醒来。放下装水的木盆,纸鸢再抬手敲了敲门,贴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公子,醒了吗?”
还是无人应答。纸鸢怕玉倾之会出事,便抬手推了推门,门开了之后,床榻之上并没有玉倾之的影子,房中也没有。纸鸢转身出门,刚到门口便看到站在台阶下,手上拿着一个布袋的年轻和尚。
纸鸢看着眼前的年轻和尚,问道:“师父可曾见到我家公子?”
年轻和尚单掌做了佛礼,“施主,玉施主在禅房做早课。”
“早课?”纸鸢还有些雾水,以前玉倾之来这里从来没听说过要做早课。“师父,你说清楚点,我家公子为何在禅房做早课?”
年轻和尚没解释,伸出手上的布袋,道:“这是玉施主托贫僧交给施主的东西。”
纸鸢提步过去,接过那一袋东西,里面便是一些贵重的东西,是当时去云南时,纸鸢为他收拾的,其中有他曾用过的青玉簪和佩戴过的玉佩,如今,他将这些东西交给了纸鸢,是什么意思?
纸鸢看着年轻的和尚,“我家公子还说了什么?”
“玉施主还说,让施主你下山去,好好过日子。”
纸鸢猛然一怔,很快明白过来,随即眼睛一涩,温热的眼泪就直往下掉,“他,他是不是要出家了?”
年轻和尚并没有明示,只是竖起单掌,道:“阿弥陀佛。”
纸鸢抬着袖子抹了抹眼泪,“我家公子在哪家禅房,我要去见他!”
“施主,玉施主与方丈在参禅,外人不可打扰。”
纸鸢吸了吸鼻子,“你若是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找!”
说着,便大跨步绕过了年轻的和尚,去到禅房,一间房一间房地敲门,“公子!公子!”
开了门,里面正在打坐的中年和尚做了佛礼,问道:“施主,有何贵干?”
“我要找我家公子!”
中年的和尚面若止水,道:“这里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那我家公子在哪里?”
中年和尚竖起单掌,“贫僧不知。”
纸鸢转身就走。
禅房之中,一身灰色僧袍的玉倾之在榻上静静打坐,微微垂着眸子,手上捻着一串佛珠,静若处子的脸上寻不见一丝情绪,仿若那佛堂上端坐的佛陀。
而旁侧与他隔了一张矮几,坐的便是身着袈裟的老方丈。
胡子花白的老方丈单掌竖在胸前,开口语重心长道:“佛法四字,缘空悟善。一缘:世间万物皆由相缘,缘是机遇,缘是达观。二空:空是智慧,包容宽恕,虚怀若谷,海纳百川。三悟:悟为慧根,启发心智,世事洞明皆学问。四善:心怀悲悯,心存感恩,积善行,助他人。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应天下之变;平其心,论天下之事;定其心,爱天下之善。”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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