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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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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墓作者:司泽院蓝

第12节

江思齐基本和苏由一个反应,只有杜英悄悄地多看了靳胜一眼。是他的错觉吗?对方在帮他解围?

“那就只能希望,上一个绿洲是偶然吧。”苏由最后这么总结。“既然是珍贵的东西,那理应不会太常见。”

但疑问已经留在了众人心里。就算是偶然,那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却偏生在这里?他们在寻找前晋古都,佛光和它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天,视线所及的地方全是已经看到生厌的沙海。大概是他们运气不错,在太阳真正下山之前,一个背风的山坳出现在视野里。为了晚上不被狂风卷走,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令人胆寒的夜风刮起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等到近处的半山腰,他们才发现,那不仅仅是个山坳。

“哥,我好像眼花了,”江思齐勒停骆驼,两眼发直,“我怎么看到了一个庄子?还是江南风情的那种?”

“那恐怕眼花的不止你一个。”靳胜干巴巴道,因为他也看到了一样的景象——

一座不大的庄园,门秀气,园子也秀气,有几枝桃花从连续不断的四瓣目纹花窗中探出头来。在稀疏的林后,隐隐还能看见圆形的月亮门,正是苏杭园林惯常爱用的门廊,形成景中有景之势。

实际上,他们距离庄子还有些距离,至少连大门上牌匾的字都看不清。但桃花这点确认无误,因为那种鲜艳的轻粉和翠绿在现下这种环境里根本不可能错认。

“我怎么突然有种西天取经时碰到妖怪的感觉?”苏由道,让骆驼小心翼翼地往前几步。

几个人一起看他。这冷笑话太差劲了,要知道他们之中本来就有个树妖!

“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先去看看。”杜英再次主动请缨。但其实,他这话并不是个疑问句,因为他说的时候就已经下了骆驼,看起来打算步行过去。

“一个人不太好吧?”苏由说着就要下去,但有人动作比他更快——

靳胜的双脚已经落到了沙地上。“我也过去看看。”他抬脸对苏由说,“帮我看好骆驼。”

苏由愣怔怔地牵过另一根缰绳,直到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回过味来。“小齐,”他转头征求意见,“你觉不觉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时候还管别人闲事?”江思齐瞪他。

“没有,这哪儿是闲事?”苏由空出一只手,挠了挠脑袋,“我现在怀疑我做的是不是正确了……”

“你干啥了?”江思齐狐疑。

苏由更加用力,眉头也蹙到一起。“你也知道的啦,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靳胜一向很认真,我就觉得他应该不会轻易放下……现在看起来,我是不是该劝劝他?”

“劝劝他?”江思齐重复了一遍,然后明白了:“你觉得你该让他放弃?”

“也不是这样说……”苏由听出这话里的不赞同,赶紧解释:“我不是说杜英不值得……但是,你想想,杜英刚才碰了佛光,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换成是靳胜呢?一进一出,可能直接就变老头了!”

江思齐抿紧了唇。苏由并没有说得很直接,但已经足够了;就算爱情能跨越人和木精的种族区别,谁又能跨越时间?如果爱人之间,注定要由一个目送另一个老去、甚至死亡,是不是只能是折磨?是不是最好连开始都不要有?

“那也是他们的事情。”话虽然这么说,但江思齐咬着牙,“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选择、才能做出判断,关于值得不值得或者愿意不愿意。”

苏由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所以我就是想想。”他轻轻收紧缰绳,让骆驼后退,正好和江思齐并排立在一起。“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他们不会碰到什么事。”

在暮光中,江思齐侧头看了看苏由,然后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他哥。苏由垂眼看到,什么话也没说,只用力回握过去。

至于杜英和靳胜这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庄子,谁都没说一句话。

杜英本以为靳胜不会放过任何冷嘲热讽他的机会(或者运气好的话,靳胜会向他解释刚才的事情),但靳胜出乎意料之外地安静。别说呼吸声,连脚步都轻得几乎分辨不出。他垂下眼,又抬起来,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也是件好事,不论是对他们之中的哪一个都是。

而靳胜呢,他现在其实非常烦躁。大概得说不愧是同寝铁杆兄弟,他和苏由的思考回路这次不约而同地撞上了:他之前只想到现在,他有没有想到以后?杜英的寿命显然比他的长,还长得多,那他们在一起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抱着这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到达了大门附近。暮色四合,靳胜啪地一声打开手电筒,四下里照了照。

庄园看起来很新。不光是盛开的桃花,就连门上的匾额都一尘不染。门两侧有石雕,不是通常的狮子,而是他们之前见过很多次的三尾大鸟。

“青鹞……”杜英轻轻吐了口气。是青鹞就对了,说明他们没走错路。

靳胜注意的和他不是一个方向。“‘龙华庄’,”他把匾额上刻着的字念了出来,深觉自己恶补前秦字体有了成效,“这是什么地方?”江南园林出现在塞北沙漠,太诡异了好吗?而且,如果他没幻听的话,里头好像还有溪流潺湲的声响?

“看起来像是个普通庄园,”杜英道,“就是平时假日去处那种。”

“建在这里,也是够享受。”靳胜啧啧两声。他拿着手电筒上下晃,指望看出一点异常,但却什么都没发现。然后他上前一步,想去推门。

这动作卡在一半。就在他手指快要接触到门环的时候,横刺里一只手阻止了他。

“我来。”杜英轻声道,另一只手隔空一震。

大门徐徐而开。随着它的动静,一阵沁人的花香更加明显,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种带着清新水意的气息对在沙漠里跋涉数日的旅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享受。但靳胜一点也没在意,只怒瞪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抱歉,一时情急。”杜英赶忙道歉,同时松手。他担心靳胜在他面前受伤,他怎么能说出口?

但靳胜没让他的动作成功。他反手一扣,抓住那只想要溜走的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这话绝对伤人,但他没能说完。因为苏由和江思齐不可能乖乖地待在远处看他们冒险,这时候已经到了近处。

“你们干嘛呢?”苏由大声问,同时翻身下地。“天真的要黑了,我们干脆一起进去吧。”他指了指远处已经开始汇聚沙尘暴的暗色天空,“反正只有两条路可选,另一条是被埋死。”

靳胜手一松。这是他私人事务,他可不想再苏由和江思齐面前和杜英吵架。“没什么,”他说,“那就照你说的来。”

说话间,江思齐也已经下了骆驼。他走近几步,挨个儿打量靳胜和杜英的脸色,但什么意见都没发表。“说得对,哥,我们走吧。”

☆、第61章龙华庄

大约深得苏杭园林精致小巧的风格,龙华庄占地面积并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像是亭台楼阁什么的,该有的它里头全都有。靳胜之前听到的溪水声也不是错觉,它里头真的有活水!

看着假山顶上滴落的清泉,再看桃花树下站着的骆驼,同时对比外头已经刮起沙尘暴的天空……这景象绝对诡异,让人根本没法觉得环境是安全的。

“这庄子周围是不是有结界?”江思齐问。但这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因为不用抬头都能听到狂风裹挟着沙粒击打到什么硬物、又反弹回去的声响,大得没法无视。

苏由正在专心生火,闻言头也不抬道:“没佛光就该谢天谢地了!”

江思齐把目光收回来。“说的也是。”他不再盯着外头看,转而蹲下给苏由帮忙弄晚饭。

已经在戈壁沙漠中跋涉了好几天,谁都没有心情讨论环境的恶劣,因为那抱怨于事无补,还会拖累他们的士气。所以在园子里简单吃了一顿面疙瘩汤之后,几人这才往屋里走,看看里头到底什么情况。

虽然门窗都是薄薄的木料,但他们一进去就发现狂风呼啸的声音小了很多,很显然并不普通。大厅堂前挂着一幅画和对联,下首摆着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搁在侧面。再侧边有各有一条垂落到地面的丝质珠帘,说明后头有花厅之类的布置。

厅堂空旷,江思齐小心往前挪动了两步。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他看清了正中的画——一只三尾大鸟,因为艺术处理而盘成了圆形。对联上的字也很简单,大意接近前秦千秋万载。“前秦的东西,”他嘀咕道,“难道又是那家伙的地盘?”

那家伙显然只能是嬴齐。这也明摆着,因为前秦和前晋的起源都在河源地区,而河源地区距离江南十万八千里。不过,前秦最终一统四海,修个江南宅院很轻松;前晋到哪里找这种风格啊?

“应该是。”苏由回答,在看完画后照了照周围,然后发现了别的。“烛台上的蜡烛还剩一大半,桌上甚至还有新鲜佛手,”他研究性地说,“这是几个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通常意义下,这当然代表宅院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但问题在于,这种鬼天气,加上古怪无人的沙道,还有谁能回到这里啊?

没人能给出答案,所以也没人去碰那些不论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水果。他们进到这里,现在已经不可能出去,那最好的计划就是少出意外,捱到天亮继续上路。

“这地方看起来挺大的,”靳胜四下里扫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被他们遗忘的东西,“今天就在这打地铺?”

虽然大家心里都对那珠帘后有什么心生好奇,但不是什么好奇心都该被满足,尤其在有更重要目标的情况下。所以众人一致点头同意,然后铺开睡袋。就算依旧没床,但今天的待遇比以前都好了——至少有个货真价实的屋顶不是?

在沙漠里行进特别消耗体力,所以在随便擦洗过后,苏由一头倒下,立刻就睡着了。靳胜倒是翻腾了一会儿,但最终同样进入了梦乡。一直在等着这机会的江思齐这才从自己睡袋里爬出来——

杜英从来不需要睡眠,而他就等着这么个机会。有些话,他想告诉杜英,但他不想让苏由和靳胜听见。

“你怎么起来了?”杜英正倚在园子里最大的桃树下。在林子里能让他产生一种回家的错觉,而且十分舒适,就连剧烈的沙暴也不能影响他。

“睡不着。”江思齐简洁道。园子里有几块错落有致的假山石,他挑了离杜英最近的一块坐下来。

杜英原本都要滑躺到地面上了,闻言重新坐直身体,意识到江思齐并不是真的睡不着。“找我有事?”

“嗯。”江思齐承认。反正四下无人,他没必要藏着掖着。“我想知道,你今天碰到佛光时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杜英的第一反应。因为照他的想法,普通人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消耗不起。但他随即意识到,江思齐想和他说的可能不是他联想到的方面。“实际上……”他揣摩着用词,“有点痒痒的,软绵绵,也暖洋洋。”

“你这种形容……”江思齐被打败了,“听起来就像是个会发热的痒痒挠!”

杜英差点喷笑。“你认真的?”他忍俊不禁,“我看你是把苏由冷笑话的功力学了个八成吧?”

“明明你自己没专心找词!”江思齐吐槽。“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对这种感觉感兴趣!”

杜英的笑容收了一点。“你想知道的是时间飞速流逝的感觉?”

江思齐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杜英认真了一点,“想想你们的寿命,再想想我的寿命。对你们来说四百年足够活好几辈子,而对我来说也就是几年光景。我就碰了佛光不到一分钟,你觉得那有什么感觉?”

江思齐再次点头,却并不说话。

杜英被这种注视盯得有些迷茫。“还有什么别的吗?”

“我想这个不需要我提示?”江思齐开口反问。

杜英脸上最后一丝残余笑意也逝去,变成了一种苦涩。“你以为我不在意吗?关于我和他可能有的巨大差距?”

江思齐摇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们看起来,你的确是不在意。确切地说,”他加强语气,“你一直都是一副‘赶紧找到昆仑觞、赶紧回家’的感觉。”

这话直击要害,杜英垂下头。他不能否认江思齐,因为很多时候他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我自私了吗?”

“其实我不在意这个,真的。”江思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想你至少该给出一个正面答复。”

“正面答复?给谁?”杜英循着话尾问,但实际上他并不真的需要一个答案,因为显然只能给靳胜。“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差呢。”

“也许你是对的,反正我不觉得我现在是在帮那家伙说话。”江思齐露出一副极度嫌弃的表情。

“那你现在在干嘛?”

“搞定你,然后我哥就不会忧心忡忡的了。”江思齐理所当然地回答。

杜英一愣,随即失笑。“你们感情真好。就算之前什么都没戳破时,我也很羡慕你们。”

江思齐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脸微微红了。“看吧,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意去做。”他在石头上挪动了一下,让自己更靠近杜英,“不论是没有感情还是必须舍得,一刀给他个利落呗?”

杜英苦笑了。“我倒希望他给我个利落。”说讨厌他甚至恨他都可以,只要让他断了最后那一点念想!

这话摆明了是深陷情网。两人互相试探追逐,但两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如果再这样下去,无论什么感情,都要付诸东流。

江思齐觉得他该嘲笑一下靳胜。

靳胜之前曾经说他磨磨唧唧地不像个爷们儿,喜欢一个人当然要有本事说出来(苏由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回事);渴事到临头,靳胜自己不也和他一样,思前顾后、畏首畏尾?

从前没摊开说也就罢了,在面对时间这种沟壑时,靳胜难道不是变得更暴躁了吗?别以为他没看见他们在龙华庄大门前做什么!放不下就要追到手啊,天上难道会自动给掉另一半吗?而且,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个纯粹的人,说不定有别的解决方法呢?

这些话堵在江思齐喉咙里,吐出来的却变成了:“真是受不了你们俩,一个比一个麻烦!”他站起身,“我现在就把他拎出来,你们好好谈清楚!”

“别……”杜英急忙伸手去拉江思齐。谈自然是要谈的,但绝不是现在;靳胜起床气那么严重,那现在叫起来能谈出什么好结果?

但他还没碰到江思齐的手,江思齐就自己停了下来,身体僵住了。

杜英吓了一跳,以为苏由或者靳胜也起来了。直到他站起来、视角变换后,他发现他也迈不出一步了,震惊的——

大厅前头那个白色半透明的人形是谁?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想法,那人缓缓侧过头。一双长眉斜飞入鬓,挑起的眼角让视线凌厉到犹如实质,身上一袭月白长袍,边缘绣着的玄鸟展翅欲飞……

不,那长袍原本肯定不是白色!因为那人长了一张和江思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第62章一步错

“……嬴齐?”

就算是第一次照面,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摆明了他们之间有关系,可江思齐只能说出这句话。事实上,他觉得,他这时候没显出什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劲头就已经很冷静了。

要知道,嬴齐可是个皇帝,避讳是必须的。而在古时候,就算是朋友,通常也不直呼名字,而是以号相称。很明显,这种连名带姓的称呼可是大不敬。

然而嬴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如果说他对这种冒犯有反应,这种反应也仅仅局限于眉毛挑起的极小弧度。实际上,如果不多想的话,他的表现只是看了江思齐一眼后就抬腿进了门——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无视。

一想到苏由还在里面睡着,江思齐立刻就急了。“哥!”他大叫道,指望着先提醒苏由一把——因为他刚刚想追上去时才发现,他根本是被定在了地上!

“里面的人听不见的。”同样被定在原地的杜英无奈道。“他法力太强了。”

江思齐回头看杜英,发现对方也动都不能动(腿部已经变成了树干),简直不能相信。说嬴齐心机深沉之类的,他还能猜出来;然而,一只鬼的法力强大到足以逼迫杜英显出原形?这才一个照面而已啊!

“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咬着牙道。

杜英尝试性地动了动手。“他要把我变回一棵树也不是问题,只不过他不想那么做。这样看来,我猜他并不会伤害我们。”

这话说得有道理,江思齐稍微冷静了一点。如果嬴齐真要对苏由做什么,肯定一早就做了,还能等到现在?“我就是想知道,他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里,为了什么目的?”

“其实有迹可循,不是吗?”反正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杜英凝神开始分析。“他最早时就找了苏由,现在好像还是……在知道苏由和姬子由长了同一张脸后,不是更明显?”

江思齐自然也想到这个,但他和苏由关系不一般,关心则乱。“你是说,嬴齐和姬子由有什么?”他眉毛高高扬起来,“姬子由可是被他灭了国!”

“这的确是事实。”杜英点头。“说起来是血海深仇,但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没继续说下去,而只是凝视着最近的桃树枝条。

在前秦还没有一统四海之前,是多国相争的战国时代。乱世出英雄,这话说得很对。所谓战国四公子,也正是时势造出来的。他们或俊美无俦,或书画双绝,才情性格各有千秋。然而,总有一点是相同的——

文韬武略!

生逢乱世,如果没点谋略本领,怎么被人尊称一声公子?

很明显,姬子由有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实力,于武上,没人能越得过他。但论起步步为营和招揽人才,却是嬴齐技高一筹——

要不然,前秦怎么能从一个疆域并不大、人口并不多的小国,到最后的、一统的中央集权式王权国家?

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这事上也能窥得一二。和姬子由一比,嬴齐可算是手无缚鸡之力,打天下还不是靠了他手下那些能干的谋士和将军?

倒不是说姬子由对属下如何不好——他生性豪爽豁达,不拘小节,手底下士兵才会唯他马首是瞻——他只是缺了那么一点心眼。天下之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知道这点;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平素里沉浸于饮酒对诗风花雪月的嬴齐才是那个最大的野心家!

“我听说,之前他们关系还挺好的。”江思齐若有所思地道。

在他恶补的历史知识里提到,在前秦迅猛崛起之前,秦晋素来交好,两国互通姻亲是常有的。秦晋之好,这个人们耳熟能详的成语,就起源于此。

实际上,嬴齐家中行小,他嫡亲的胞姐,就是姬子由的亲嫂子。这一层关系下来,两人从小就认识,关系比其他两个公子之间更亲厚,兄弟相称就理所当然。

所以,还真不能当姬子由蠢笨。他怎么能想到,他看着长大的小舅子,却是最后要了他们全家性命的人?或者说,嬴齐连自己亲姐的性命都不在意,还能把其他人的生死放心上?

“这个吧……”杜英也陷入沉吟。“从哈撒尔一战来看,嬴齐最后还想给姬子由留一条生路,也许是真的?但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闹崩了。”

“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能不闹崩?”江思齐哼了一声。说句难听的,凡是开国皇帝,手底下的性命绝对不少,心狠手辣简直是必需品质。“照我看,他是杀了太多人,最后来个惺惺作态而已!”

杜英想了一想,觉得这事没法说。战国连年烽火,嬴齐的最终胜出无疑给混乱时代画上了个完美句号。但从个人角度来说,他觉得不管是姬子由还是现在被卷进来的几人都很有抱怨嬴齐的权利。

“情况到底是怎样,大概只有嬴齐一个人知道了。”他说,叹了口气。“但我还记得,有年春天,萍婆从外头回来,说她在江南碰上了两位公子,确实手足情深、人中龙凤。谁又能想到……”没过几年,以前的兄弟不仅刀兵相向、还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江思齐继续气哼哼。因为有结果先入为主,他现在对嬴齐半分好感都没有,就算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也没用。虽然他现在没法动,但视线一直落在虚掩的大门上,就算听杜英说话也分了神。这样一来,好几秒之后他才察觉到一个问题:“等等?你说江南?”

被这么一提示,杜英顿时也悟了。他们现在不就身处一个江南风格的流水庭院吗?“要是萍婆在就好了,”他遗憾地摇头,“说不定能看出更多的东西。”

然而江思齐觉得这事已经板上钉钉。“这院子是嬴齐修建的,跑不了!”他撇嘴冷笑,“别跟我说在这里修个园林有多难,那都是假的!”简直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人都死了,再怀念有个屁用?

明显,江思齐打算一门心思地讨厌嬴齐。杜英看出这点,也没打算帮嬴齐说话——他和嬴齐还没和江思齐熟呢!“唉……”他只能叹口气,然后转移话题。“如果这院子就是姬子由和嬴齐当年住过的,那嬴齐把它修在这里做什么?”而且很显然有些古怪之处!

听杜英这么说,江思齐突然意识到,他们头顶天空中狂暴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小了下来。“得,”他说,仍旧没好气,“看起来这只鬼还能控制天气,至少沙尘暴不在话下!”

这话里话外有些被坑到这里的意思,杜英明智地没接话,以免火上浇油。“假使我们想的方向都对,那等天亮以后,我们可以四处看看。说不定有点新线索呢?”就算嬴齐的目的不是睹物思人,但他们现在基本两眼一抹黑;好好找找,肯定有蛛丝马迹!

想到他们迄今以来的坑爹遭遇,又想到苏由手掌上消不下去的血线,江思齐也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尼玛,现在谁还记得这只是他的毕业旅行啊?

再来说嬴齐这边。他现在用的是个虚无的身子,只比影子好一点,穿门穿墙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在定住外面两人之后,他随之进门。这动静太小,无论是苏由还是靳胜,都睡得死死的,毫无察觉。

这给了嬴齐时间。他缓步踱过去,只扫了靳胜一眼,然后就注视着苏由。苏由正半张着嘴,微微打呼,两条长腿在双人睡袋里很不安分地摆成大字型……这形象简直辜负他那一张俊脸。

然而嬴齐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目光从苏由的额头移到苏由的脚,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像,真是太像了!无怪乎他一早派出去的分|身认错人,还做出了某些无法出口的事。要知道,分|身离他本尊越远就越不好控制,而他现在已经……

就算想到了某些注定要坏的事,嬴齐依旧面无表情。他无法离开自己的帝陵,也就没有机会再见到姬子由。

然而,他并不后悔把姬子由葬在龙源洞……那也许是他能为姬子由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姬子由肉身成煞,原本注定要魂飞魄散的。而龙源洞既是龙脉的源头,那好处自不必说!

或者说,他这么做时下意识还是考虑了自己。若没有天地灵气滋养姬子由之灵,他连苏由这么个赝品的脸都见不着!

就快了,快了……他马上就可以解脱……在心里这么劝说着自己,嬴齐好容易把自己贪婪的视线挪开。然后他抬眼望向珠帘,原本就飘渺的身形一瞬间就闪了过去。

珠帘后是一道弯弯曲曲的游廊。白墙蜿蜒,上头每隔几十步就有扇窗子,或透着茂林修竹,或透着轻粉桃花。园中假山树木,无一不美,端得是步步巧步步景,可见修建之人匠心独具。

嬴齐从这廊上走过,步伐再次变得不急不缓,看得出对景色无动于衷。再转过一个弯,园中豁然开朗。空地之中有座莲花亭,一张石桌于其中孑然而立,该有的石樽却不见踪影。而如果把目光放远,就会发现,两个石樽正歪倒在远处竹林里,还有酒坛散落一地……

这时,便见嬴齐自嘲一哂。这院子看起来像是他找匠人修建的,其实不然;若没有他的力量加持,它怎么可能在狂风暴沙里历久弥新,甚至细节之处都与他的记忆毫无二差?

嬴齐不想再看,脚下便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后院厢房便一一呈现出来。他也不费神寻找,只挨个儿把门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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