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了。
璇玑一时竟无法迈开脚步,若夏桑真的死了,她怎能让玉致回去送死?但若夏桑真的死了,她又有什么立场阻止玉致回去陪伴?
她想赶快去到那个人身边,但她放不下夏桑和玉致。
局在没有面对选择的时候,总会想,这世上没多少真正让人为难的抉择,不过是看孰清孰重,也肯定有轻重。原来,这么难。
“嫂嫂,这是玉致最后一次做的人皮面具。”把从怀中掏出的薄如蝉翼覆到璇玑脸上,玉致握紧璇玑的手,眸子在水气的蒸熏下,明亮异常,“你的路在前面,玉致的在后面。”
“玉致不后悔。”
百温热的气息还呵在耳边,粉色的身影已隐消在深幽葱郁里。
璇玑咬咬牙,迈步往前而去。
人影绰绰,两相而立。
金色大殿门前,一袭湖色衣裙,高挑英气的女子站在中间,禁军团团簇围着。
另一侧,一名将领一身盔甲战袍,立在前首,男人脸色冷戾,眉宇间又蕴了丝自得之意。他的四周,兵士罗林,麻麻密密。
晶莹果然在这里!隐在树干背后的璇玑暗暗吃惊,侧门这边也尽是温如凯的兵,这乍眼看去,晶莹那边只有不足百名禁军,而温如凯的将领所领兵力却足有晶莹的数倍!
整个皇宫,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她一挽罗裙,心中忧急,温兵便在兰林之前,她在这边,该如何走到晶莹身边去?
金銮殿。
眸光一掠站到己方身侧的官员,和三名穿盔戴甲的藩王,女人朱唇上的笑越漾越大,挑眉看向阶台以上龙座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眸光平静,淡淡看着阶下百官各态。
在这当口,又有数人从此一侧,战战兢兢走到彼一侧去。
突然,一声钝响,正中殿门大开,二人跨步走进,却正是十王爷龙梓锦和大将军温如凯。
一名紫衣女子紧跟在龙梓锦背后,进了来,默不作声垂手站在殿角,却是女官温如意。
太后看了一眼如意,微微拧眉,又朝温如凯看去,温如凯朝她颔首,唇上一勾,志躇色厉。
眼梢一抹龙梓锦晦暗不忿的脸色,太后更加确定温如凯在外已布置妥当,不然他不会与龙梓锦一同进来——虽然,这确已到了最后的时刻!
“怎么,还有人要过来哀家这边吗?”
女人微拔尖了的声音,环荡在殿壁,一些官员只觉得那咄咄逼人又尖又锐的眸光像要戳到谁的身上,让人寒栗。
一直站在太后身侧的龙立煜扬眉一笑,目光微斜,睨落到郁相身上,“郁相啊,您这位三朝老臣还要顽冥不灵,拥护这个忤逆的龙家子孙?”
郁相一声冷笑,“逆造书信,谁才是那忤逆子孙!我呸!”
他说着又盯向太后一侧诸官,厉声道:“你们都疯了吗!皇上是先皇所立西凉天子,怎能容这牝鸡司晨,再立国君!”
温派不消说,往日年派此刻均都“改投明主”,中间派的几乎没有多少人留下,甚至几名老臣竟也倒戈相投,倒是这些年皇帝着意栽培的像夏侯初的一批年轻官员,钉紧在原地,不挪半寸。
但皇帝这边剩下的官员已不到四分之一。
殿外大势严峻,虽知已无回天之力,可叹可恨便连这殿里也输了气势去,生死面前,竟都是一些贪生之辈,郁相一声长叹,与林司正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一刹,均都老泪纵横。
地上书信数笺,无凭无证——也罢,不过是要一个理由,哪管堂正与否!
“龙非离,交出传国玉玺,可饶你一死。”温如凯大步上前,臂上护甲赫然有声,一手指向龙座上的青年。
自太后诟责伊始便一直沉默着的皇帝,此时微微侧头看向身旁内侍,“徐熹,地上的东西,给朕捡起来。”
众人怔住,随着皇帝的目光落到地上那轻轻翻动的纸笺上——匈奴与西凉皇帝龙非离的来往信函。
徐熹恭声应了,慢慢步到阶下。
殿上臣子多是人精,往日怎看不出太后与皇帝之间暗涌,当然,也许往日有些人还不甚清楚,但此刻谁不心知肚明这些书信的真伪,没想到的是,太后竟要把这小儿子推下权座,把这大儿扶上去!
刚才太后闯进金銮殿把书信撤掷到地上的时候,皇帝倒还能一脸沉静,这时终于按捺不住要为己争辩了吗?只是这又有何用!太后背后数个老臣皆摇头而叹。
龙非离接过书信,轻睇数眼,手攀金椅扶臂站起,一掀衣摆,快步走了下来。
一些官员竟随着他那疾快的步履紧张不安起来。
乌金龙纹绣靴在龙立煜面前停下。
众人只听得龙非离轻声笑道:“哦,三哥,你想要这个皇位,却要躲在你母亲背后让她帮你拿下来吗?真是孬种!”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龙立煜立时变了脸色,“龙非离,你说什么!”
406王的女人?
龙非离却看也不看他,凤眸一挑,瞥向太后,“这西凉的玺印粗糙之极,匈奴单于的印鉴倒似不假。日晷城还在打仗,母后却有侍无恐,挑在此时更易国主,难道说你们与匈奴达成了什么协议?届时朕死了,若白战枫归从你,这自是欢喜;若他反对,这温大将军与匈奴的军队一起夹击,白战枫又如何能抗衡?待收复他手上之兵,则西凉这大好河山要怎么分,母后自可做主。”
“只是,这玺印做得确实不怎么样!”
太后一惊,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众人听去,那声音已有几分颤抖。
局龙非离笑道:“你即便认了也无妨,这殿上都是为你马首是瞻的人,你即便把整个西凉全都送给匈奴,也无人说你什么!可惜的是,你生了个蠢货!”
龙立煜大怒,便要夺将上来,鼻上陡然一疼,一沓纸笺掷落有声,从他的脸眼上滑落,满空飞散。
一袭明黄赫目,前方的男子轻蔑一笑,已返身向龙座走去。
百龙立煜公然被辱~,心中一股恶怒挣破,低吼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向龙非离背脊刺去。
璇玑蹙眉,犹在迟疑之际,突听得一声断喝,“谁在林子里?”
她一惊,立刻省悟过来,自己是不经意发出声息了,却已来不及躲闪,背领一紧,已被人抓住,带了出去。
两名士兵把她带到将领面前,后者微微皱眉,瞥了她一眼,她心头一跳,这名武将跟在温如凯身边办事,当日凤鹫宫里,她被太皇太后敕令处死的时候,二人便曾打过照面。
那武将连连扫了璇玑几眼,看她容貌平常,只当是误闯的小宫女,朝两名士兵一挥手,两人便把璇玑押到一侧。
多亏了玉致的人皮面具,璇玑这才松了口气,但现在落在对方手里却如何是好?她又不能告诉晶莹身份!
她正焦急,突然灵机一动,放声喊道:“桃源镇比武招亲!”
拘押着她的士兵吃了一惊,其中一人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乱吵什么!”
段晶莹正微微垂着头,听得声响,抬头瞥了前方一眼,微一耸肩,似对这小~乱并不以为意,眸光又往远方眺去。
那武将看她目光专注,心生疑惑,突听得段晶莹一声惊叫,似在他背后看到什么可怖之物,他一惊,旋即转身看去,耳畔却听得数声低吼,他暗道不好,返身之间,只看见半空中一道绿影疾闪翻跃而过。
当身影落地时,只见段晶莹怀中搂着一个白衣少女,急退到金銮殿侧门前,那白衣少女却正是刚才那个小宫女。
金銮殿。
“皇上当心!”
清脆又惊惧的叫声来自宫殿角末,太后紧锁眉头,朝宫殿后方看去,视线顿时变得狠厉,定在如意身上。
剑锋已递到前方男子背上,龙立煜一喜,冷不防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他大喜下大惊,忙撤剑回守。
龙非离脚步未停,仿佛没有所觉,转眼间,已走到金銮座上。
他惊怒交加,却见接下他剑招的是那个平日寡言少语的少年清风。
他不忿,正要仗剑还击,太后厉声喝道:“煜儿!”
他一咬牙,长剑回横,狠狠掷到地上。
清风冷笑,“不自量力!孬种!”
这话一出,立刻招来笑声一片,却是夏侯初为首一众年轻的官员朗声大笑起来。
龙立煜脸色涨红,死死看向龙非离,九五座上,龙非离淡淡看着他,唇角一缕微弧轻薄。
他怒火中烧,步子一跨,肩膊却被抓紧,侧头看去,背后温如凯朝他缓缓摇头。
太后冷冷看向如意,嘴角一沉,道:“你是他的人?”
如意从龙梓锦背后缓缓走上来,微微蹙眉,最终一颔首,轻声道:“是,姑母。”
太后眸里掠过戾色,微微仰首冷笑道:“枉费了哀家一直以来对你的疼爱和栽培!你无故吞毒自杀,哀家还把你接到别院休养医治,你这不识好歹的贱~货!只是你很蠢你知道吗?你今日若不走出来,那倒还能留住一条性命!”
如意一笑,轻声道:“姑母,如意谢您多年恩情,但如意不后悔!”
龙梓锦神色微微一黯,如意已快步走上台阶,站到龙非离身侧,龙非离眸光微动,如意心头猛跳,他在看她!
这时,阶下龙立煜却放声而笑,蔑道:“哦,原来你还是他的女人。也罢,你这贱~婢今日便与这叛逆死在一起吧,倒莫说表兄狠心了去!”
众人看到此处也大感惊诧意外,谁曾想到这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竟是皇帝的女人!便连郁相与林司正也连连互视了数眼,满脸诧异之色。
太后眸光一斜,眼梢余光处却是庄清与方楚帆及另一位藩王交头低语着什么,她心里一紧,当日郁景清得龙非离授意,在金銮殿上提出撤藩,她与几个藩王本过从甚密,却从那时起,庄清等人对她也生了戒心,怕她掌了权也会撤藩。此次起事,她事先与几人见了面,许了诸多好处,与三人共商后,今日又迅速在金銮殿上发难,不给三人思虑之机,才促成此刻优势局面,却也是兵行险着。
407化成烟灰
ps抱歉,亲们,上节再次bug了晶莹的姓,应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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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非离倒有数分眼色,猜出她已与匈奴达成协议,江山半分!
诬陷龙非离与匈奴的往来书信,上面印鉴确是匈奴单于所盖,而西凉玺印却是假印!
局藉此来扳倒龙非离!
当然,不论龙非离揭穿与否,朝上诸臣也必定知道这书信的真伪,龙非离一说,佐证了她与匈奴之间的密协,但这又何妨!
成王,败寇!
百改朝易主,这天下愚昧的百姓需要一个理由!
这,便是理由!
另外,他日若白战枫不肯臣服,可借匈奴除去白战枫,
虽割舍半壁河山,但这也是让她的亲生儿子龙立煜一掌江山的唯一方法!
倒不知此时这几名藩王在商议些什么,若他们临时反悔或倒戈便麻烦,事不宜迟!太后眉色一凛,与旁边的温如凯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返身环了众朝臣一眼,沉声道:“各位都是我西凉朝中的栋梁支柱,我等不能放任先皇交下的江山败在龙非离这不肖子孙手上!哀家虽痛,却也只好大义灭亲!”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所幸先皇三儿紫宁王爷智孝并全,西凉正逢多事之秋,国不可一日无君,吾等何不拥三王爷为帝,率西凉军民,抵御外敌,捍卫西凉河山!”
温如凯话口一毕,掀衣跪倒在龙立煜面前。
排站在此一侧众臣听罢,互相一看,立刻齐刷刷跪倒,山呼:“臣等愿拥紫宁王爷为帝!”
声音轰然,震荡在金碧辉煌的宫壁四周。
龙立煜与太后冷冷而笑,一同看向金銮座上的男子。
阶下,清风,龙梓锦紧拧了眉,与夏侯初等一众官员也脸色焦急地看向龙非离。这个年轻的王从事变开始便沉默居多,却气势如稳,给了众人虽死无惧无悔的鼓舞,众人虽不惧死,但此时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的身子再也不若刚才笔直,只慵懒地靠倚在龙座上,眸光微垂。
远远看去,周身似拢了一抹颓败之色。
便连这个素来沉稳镇定的男子也泄气了吗?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恸,哀而思伤。
龙梓锦苦笑,眉间一片惨淡嵌蕴,一步跨前,喃喃道:“九哥。”
除去徐熹,如意是距龙非离最近之人了,她缓缓跪倒在龙非离身侧,轻轻一笑,低声道:“不管怎样,龙昊,我总是陪着你的。”
她说着便要去拉他的手,龙非离却突然浑身一震,她又惊又喜,却见他猛地站起身来,眸中光芒如炬,紧紧盯着旁侧那陡然被推开的门,一抹白色身影奔了进来,一袭绿影紧跟在她背后。
“龙非离,救命!”
随着突然闯进的白衣女子一声低叫,一瞬,所有人都惊呆住!只听得龙非离沉声道:“乐晶莹,避开!”
绿影足下一点,在空中一个翻身,抓抱起前面的白衣女子,与此同时,数声凄厉之声夺空而起,紧追在她背后的一名温家武将与数名士兵瞬刻倒地。
袍袖翻飞,玉白的手出手如电,那洞开的侧门被强劲之风拂打而过,一声遽响,立时闭合。
众人尚未看清,却见皇帝身形一展,已落在乐晶莹面前,把她怀中的白衣女子像抓小鸡丝的一手拎了过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龙非离紧握着女人的肩,厉声喝问。
龙梓锦等人大吃一惊,这还是适才那个龙非离,一下,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女人是谁?
瞬间出现,瞬间把龙非离惹怒了。
不说龙梓锦等,便是太后等人也都惊诧地看向那个已难扭败数的男人。
如意怔怔看着眼前的情景,指尖微微颤抖,刚才她触上他手腕的温度似乎还在。
乐晶莹悄悄退到一边,轻轻笑着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
这女子,正是璇玑。
璇玑也呆住了,这分隔多天,再见却是如此情景,心悸犹在,若非眼前眉眼沉怒的男人出手快,她和晶莹估计已给背后的追兵杀死。
手指颤抖着握上他的臂,缓缓环了四周一眼,她心里一恸,这样的局面,今日她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吗?
那天,他们还喝着梅茶,还谈笑说着那新晋的探花郎,后来却分开了如此之久。
她差点便要忘记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了。
她不理他的怒气与暴戾,轻轻偎进他怀里。
她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僵住了,好一会,他才猛然收紧手臂。
她紧紧搂着他的腰,声音又颤又笑,“我戴了玉致做的人皮面具。”
他的呼吸粗重。
她正怔愣,却听得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年璇玑,你即便化成烟灰,朕也认得你!
408形势突变
虽没指望他能说些好听的话,但这样的不吉利——璇玑怔愣了半晌,心里终究还是满满的欢喜。
故事里的煽情都怎么说来着?想了想,她低声道:“别想再把我推开,想也别想!”
他没有回她,大手把她勒得生痛。
她喜悦却也不由得微微尴尬,这满殿都是人,虽说自从百人斩那天,她对他,骂名祸名已传遍宫闱,但现在深陷在他怀中,还是像清晰感觉到他臂上的力量一样,知道所有的目光都在她头上烧开。
局不安地推推他。
他把她稍微拉开,修长的手指往她脸上抹去,将她脸上的东西摘下放进自己怀里。
她低下头,这下以真面目示人,脸上烫如火烧,他却不容她退缩,执着她的手,领她走上龙座。
百注意力从他身上稍偏转,当即便听到殿上低杂的交语声。
悄悄打量了去,便连龙梓锦与清风也盯着她一脸震惊,更别说他人。她不在乎。
可是,她分享了他的座位的右侧,旁边那道幽幽的目光让她不安战栗。
那女子已经不是如意,对自己也有过救命之恩,感情真的会让人变得小气易妒吗?其实,即使是如意,若说恨,不如说恨她一念之差害了凤鹫宫的人。但单说情,谁又有错。
一声微厉的质问却断了她的思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愣看去,是龙立煜!
她身上一个激灵,难道说来捉她的那四个内侍是他派来的?
覆在手上的大掌突然有些紧,疼痛传来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第5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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