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全集作者:肉书屋
步步生莲全集第227部分阅读
会,有时候,这民心是争过来的,有时候,这民心却是打过来的。
我们现在称臣俯首,就能避免宋人的刀兵么?我们现在做的,与自据一地、自立一国有什么区别?如今,河西诸州已经到手,地域辽阔,子民百万,已经具有立国之根本,不立国称帝,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来说毫无助益,可要是称帝,那就不然了,军队会明白他们是为谁而战、为何而战,而百姓心有所属,也会不遗余力,此时称帝,正当其时。”
卢雨轩和林朋羽本是知交好友,此时却站到了范思棋一边,其实他早已看出以杨浩这样的发展,早晚要向着自立称帝的道路去,可他反复思虑,却不认为现在建国称帝正是良机,于是斟酌着说道:“留后大人,太尉如今就是河西之主,有无帝号,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这种情况下,我们不立国称帝,与宋国未必没有回旋罢战的余地,可是为了一个虚名,却会使得宋国不遗余力,大军压境,何苦来哉?”
“虚名?呵呵,这只是一个虚名么?”折子渝浅浅一笑,缓缓站了起来。
她没想到,刚刚赶到夏州,竟然参与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会议,方才她以折家掌门人的身份向杨浩献兵归附时,心中正不无怨尤。尽管她归附献兵所托的名义是为了给折家军找一条出路,不过既然将折家兵将一股脑儿地送给了他,自然便有相托之意,希望他能替自己出头,报折家一箭之仇,这不只是做为折家军掌舵人的正当请求,也是她一个女孩儿家,受人欺负时,下意识地希望自己的男人为她出头。
可是杨浩这个一锥子扎不出血的臭男人却在那里推推却却,折子渝多么希望他能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答应为她一力担当啊。尽管她心中一向以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胡乱承喏、鲁莽好斗的匹夫,一向最欣赏的就是那种谋而后动,泰山崩于前而不失其色的男子,可是如今她一肩重任身心俱疲,倒宁愿她的心上人只是个徒具一腔热血的楚霸王,至少能从他的豪言壮语中让自己得到稍许慰藉。
然而,杨浩什么都没有说,以折家军目前的处境,身在人家的地盘,吃着人家的米粮,哪有资本要求杨浩必须为他们做到什么这才归附?折子渝正在心灰意冷,却没想到杨浩嘴里没有半句豪迈之言,却已不声不响地与麾下文武计议起了立国称帝的事来,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子渝的心也热了。
折子渝举步走到节堂正中,面对卢雨轩,沉声问道:“这位大人,你说的不错,太尉继李光岑大人衣钵,如今执掌河西,自征部曲、自纳税赋,自任官吏,俨然一国,形如一帝,纵然此时立国称帝,除了建个年号,把节府改称皇宫,扒了这斗牛官袍,换一身五爪金龙,余者全无变化,疆域不会因而扩大,子民不会因而增加。但……称帝真的只是一个虚名吗?”
卢雨轩知道她的身份,倒不敢因为她是一个少女便露出轻视姿态,忙道:“一无所助,难道还不是虚名吗?”
折子渝晒然道:“它是个名不假,却不虚。如果它只是个虚名,那宋国管你称不称帝呢,你又何必会担心因此招致宋军无穷无尽的攻击?”
“这个……”
“没有这个名,太尉面对宋国的步步紧逼,便没有一个明确的立场和身份,没有明确的身份立场,如何制定对敌的大略方针?没有这个名,太尉征河西,驻兵玉门关,援师于阗国,建衙制署,统治百万之众,一合西域各族,就得始终打着宋国的旗号才能出师有名,而今宋与直斥太尉为叛逆之臣,太尉如何自处?今后以何名义发号施令?”
“这个……”
折子渝咄咄逼人地道:“这一切,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名,哪怕你有足够的实力。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是这个名不重要,韩赵魏三侯分晋,其权柄地位已与君王无异,何必还得煞费苦心非要从周天子那里讨得一个正式的诸侯称号?如果这名不重要,武曌以大唐天后之尊,早已形同帝王,又何必非得自立为帝?”
折子渝扫了众人一眼,毫不客气地对卢雨轩道:“称帝,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号的问题。老大人,这帝王之名背后的东西,你一点也没有看到。”
“好!”
丁承宗忘形之下,也顾不得卢老头儿面红耳赤,竟为之击掌叫好:“折姑娘所言甚是有理,定难五州是大唐赐予拓跋家的,是从拓跋光岑大人手中传给他的义子我家太尉的,和他赵家有什么关系?唐立时,河西臣于唐;梁立时,河西臣于梁;晋立时,河西臣于晋;汉立时,河西臣于汉;周立时,河西臣于周……一概自据其地,自征部曲,自纳税赋,自委官吏,唯只称臣纳贡,以中原为尊。
今之宋国,赵大以殿前司而黄袍加身,当真是柴氏禅让吗?嘿,他欺柴氏孤儿寡母,武力篡谋其国,据河北之地,得时运之济,灭荆南、灭武平、灭蜀、灭南汉、灭唐、灭北汉,吞吴越,始以正统自居,虎视耽耽北望契丹,侵略之心始终不止。而今,赵炅自毁其兄当日对折姑娘令尊所做的承喏,诡谋兴兵,谋取府州,又栽赃于我夏州,欲谋河西之地,这就是自认正统的天朝天子!哼!”
丁承宗奋力推动车轮,大声疾呼道:“而今,太尉执掌定难,较之以往尊奉前朝何止恭敬百倍?河西走廊一统,得其利益的难道只是我河西百姓吗?宋伐北汉时,我太尉不曾听调相助吗?恭顺换来的就是这个结局,忍让就是换来了他们更大的野心,我们还要退让到什么时候?退让到什么地方去!”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堂上回荡着,杨浩却轻轻蹙起了眉头。他想听取众文武的意见,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已经考虑到了要解决自己尴尬的处境,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立建国,但是要自立,宋国绝不会容忍,势必下定决心与河西一战,其中各有利弊,实在委决不下;二来,如果要做这件大事,他必须知道手下拥不拥戴。
他麾下的武将如今大多都驻扎于外,不过对他们杨浩并不太担心,武将们对扩张作战大都有一种狂热的态度,也不会考虑那么多的利害,麾下重要武将之中,张浦素有雄心,巴不得他立国称帝,而杨继业是属骆驼的,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劳工,再加上他的旧主死于宋军手中,所以他的态度也不必担心。
杨浩担心的主要就是他的文官体系是个什么态度,他们倒未必是畏惧宋国,而是他们考虑问题更细致全面,更多的会从政治利益、外事关系、民政、经济等方面着手考虑,所以也更有参考价值,如果他们顾虑重重,对立国称帝信心不足,那么很明显,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如今看来,文臣们的意见相左的厉害呀,想到这里,杨浩的目光不禁向向种放看去,他可一言未发呢。
种放见他向自己望来,便踏出一步,欠身道:“下官以为,如今不宜称帝。”
“哦?”杨浩动了动眉毛,不动声色地道:“愿闻其详。”
种放道:“自古以来,能除民害为百姓所归者,即民主也。太尉独领河西,功德著于黎庶,为诸族所依归,应天顺民,俨然河西之主,如要称帝,下官以为,河西内部,不会遭遇什么阻力的。所以,下官不是反对称帝,而是说,眼下,不宜称帝。
原因是何?一:是为身后名,此时称帝,便坐实了朝廷所泼的污水,再也辩白不得,徒留千古骂名;其二:时运尚不得济,河西诸州刚刚平定,诸族杂居水火未容,又有许多强宗大姓盘踞其间,太尉根基还不稳定,如宋国自陇右与之联系,恫之以威,诱之以利,而太尉大军又被牢牢牵制在东线,则河西失而复得,也未尝不可能。
其三,西北地虽广大而膏腴多产之地狭小,又因战事糜烂多年,府库空虚,太尉执掌定难以来,仅两年生聚,稍有积蓄,此番西征已耗去大半,如若称帝,宋必不遗余力来战,到那时恃何以持久?
其四,太尉如今兵马虽众,但大多刚刚归附,兵未归心,将未效忠,只在太尉威权之下臣服从命罢了。若与宋国战,胜则罢了,一旦失败,这些兵马必率先离散逃奔,那时如何是好?”
种放说到这里,堂上已一切肃静,种放看了看丁承宗和折子渝,语重心长地道:“逐鹿天下,实力为本,何谓实力?一者,人口众多,民生富庶,田业畜牧兴旺;二者,五谷丰登,府库充盈,财货粮食经得起天灾战祸之消耗;三者,万众同心,上下一志;四者,吏治清明,纲纪森严;五者,兵强马壮,谋臣济济,良将如云。我们现在具体哪些条件?诸位,欲速……则不达呀。”
丁承宗虽然满心热诚,却只是希望自己的兄弟成就大业,如今种放一瓢冷水,他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旁边那些武将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只在旁边看着,根本上插不上嘴,什么一二三四的,他们连个一也说不上来,他们只想等个结果而已。
折子渝颔首道:“大人,您说的,子渝明白,然则,若不称帝正名,如何应对我们眼下的难题呢?”
种放的双眉紧紧锁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太尉令卑职等议论立国与否的利弊,下官便陈述己见。若说眼下难题……唉!若不称帝,下官也想不出……该如何解决。”
折子渝精神一振,接口道:“既如此,就当迎难而上,称帝,诚然要面对很多困难,可若是不称帝,宋国还是要打的,难道我们就能避免这些困难吗?这世上有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是经历了多少次的艰难困厄方成大器?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有计算而无担当,这九五至尊就算本该是你的,也会跑掉,所以,在下以为,眼前这团乱麻,就该用柄快刀,这快刀,就是立国称帝!”
折子渝说完,下意识地便看向杨浩,种放、丁承宗以及堂上所有文武都不约而同向他望去,不管大家各抒己见,说出多少道理来,最终一锤定音的,还是坐在白虎图下的那位杨太尉。
杨太尉轻拍着锦匣,一脸深沉,一双眼睛盯着他面擦着光洁闪亮的帅案,眼神闪烁不已,好象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的争论已接近尾声。
“这个死人,还是这副死样子!”
折子渝一见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银牙一咬,杏眼微嗔,就要出声唤醒他。却见杨浩的手掌在锦匣上忽地疾拍了三下,然后攸然一顿,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开口便道:“诸位……”
第十四卷西夏王第006章指点江山
杨浩一起身,所有人都马上向他望来,呼吸顿时粗重起来,帝王一言,可定天下兴亡,可决万民生死。如今河西的未来、眼前这些人的未来,何尝不是决定于此刻傲立于“猛虎下山图”下的这个人?就连折子渝也是目不转睛,心头小鹿乱撞。
“他……会如何选择?”
杨浩肃然起身,沉声道:“诸位方才所议,其中利弊得失,本帅已经明白了,本帅心中已有计较,唯因此事太过重大,其中诸多细节,还需逐一敲定,节度留后丁大人、节度副使种大人、子渝姑娘,你们留下,本帅心中还有些许疑问,要与你们参详。其余人等各归本司料理军政,三日之后,本帅会把我的最终决定告诉大家。”
“还要等三天……?”众人听了面有苦色,然而杨浩已经下令,众人人焉能不遵?若他真个称帝,这可就是金口玉言,忤逆君言,岂不是先给皇帝留下一个坏印象?众人只好一一告退,等到节堂上只剩下种放、丁承宗和折子渝的时候,丁承宗按捺不住问道:“不知太尉到底如何决定,现在可以说了么?”
杨浩端着的肩膀忽然放下了,微笑道:“我今日方归,府中必已备了酒宴。娃儿和妙妙俱有一手佳艺,我正觉腹中饥饿,咱们不如一同饮宴,品尝佳肴,席上,咱们再详谈不迟。”
看到杨浩天官赐福似的笑容,听着他不咸不淡的回答,折子渝的十根脚趾顿时蠢蠢欲动起来,突然间很想和杨浩的臀部做一个亲密接触:“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家群策群力,所思所想,莫不因他而动,他可倒好,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可是如今杨浩是什么身份?老虎屁股摸不得,杨太尉的屁股又如何摸得,就算这只杨老虎不介意她折大小姐飞靴吻臀的无礼,可他的两个重要僚属都在旁边呢,这两个人都是极重视上下尊卑、秩序井然的人物,他们也是绝对看不下去的。
折子渝只得强抑怒气,质问道:“太尉,今日所议,何等重大,成与不成,都该早做决断,太尉怎么还能如此泰然?”
丁承宗毕竟与杨浩兄弟多年,对他的性情脾气更加了解,一看杨浩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意识到在杨浩心中,恐怕想的不仅仅是称帝与不称帝的问题,众人的议论,必然触动了他的灵机,使他有了别的想法,看到杨浩泰然中微带蔫坏儿的笑容,他就不由想到了当初杨浩用墨鱼汁算计当铺大掌柜徐穆尘的事来,这一回……他又想出什么损主意来了?
丁承宗也恨不得马上知道杨浩心中所思,不过杨浩如果真的于称帝之外另有打算,三言两语恐怕是说不清的,反正他留下自己三人,那么他们三个就是有资格参与最终决策的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夜,便道:“好,那么……我与种大人先去换了袍服,再去节府见过太尉。”
他二人还穿着一身官袍,戴着尺半长翅的官帽呢,这副样子自然不能赴宴。二人双双告退,杨浩眼见二人走出节堂,这才缓步走到子渝身边,轻声责备道:“你原不是这样的性子,怎就受人一激,便离家远走了?害得大家惊慌,让我担了许多……”
折子渝轻轻垂下眼帘,梗着嗓子道:“太尉,这些个人私事,我不想再提了。”
杨浩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算了,你若当初不走,现在恐怕也被朝廷掳去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若你真个被擒,我真要方寸大乱,不反也得反了。”
折子渝双目微抬,澄澈如水的一双眸子凝视着他,反问道:“现在的你,已不是当初一身之外别无所有的钦差副使、西翔都监了,而我现在只是一个脾气很坏、不识好歹、也不讨人喜欢的小女子,你会么?”
杨浩道:“海誓山盟,我张口便来,你信么?”
折子渝微怒道:“我只问你河西形势,如何决断,折盟危机,如何处置,个人私事,我不想再谈。”
“哦?”杨浩摸摸鼻子,一脸无辜地道:“原来杨浩会不会为了一个脾气很坏、不识好歹、也不讨人喜欢的小女子反了大宋,居然关系到河西形势与我盟兄的安危,这么玄妙,我竟未看出来,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折子渝气极,顿足便走,杨浩一把拉住,说道:“你本来越遇大事越是冷静聪慧,如今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今日所议,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我岂能不三思而行?子渝,你先随我回府吧,总不能穿着一身甲胄赴宴吧,我知道你喜欢素雅,冬儿正有几套素色的衣裳,也合你的身材……”
折子渝焦躁起来,顿足道:“出家的是壁宿,又不是你,怎么你现在比他还能念经。唠唠叼叼,聒躁得人头昏脑胀。喝酒喝酒!我哪里还有心思喝酒!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皇帝,你倒底称不称,这场烂仗,你倒底要怎么打。”
杨浩苦笑道:“就算我现在告诉了你,难道就能马上有所行动吗?仗要打,饭要吃,日子总还要过吧?”
折子渝心中一阵气苦:“你倒是有你的好日子过,我还有什么可过的,府州没了,折家没了,一门老少全做了囚徒,我……我……”
折子渝本来意志坚强,又极好颜面,在别人面前不肯露出半分软弱的,可是不知怎么,一到了杨浩身边,就变成了一个渴望保护和希望依赖的普通女孩儿,一涉及杨浩的事情,那份云淡风轻和雍容大度也都抛到了爪哇国去,说到悲苦处,她的双眼中已是泪光盈然。
杨浩见她软弱的模样,心中不由一痛,脱口道:“怎么就没有日子过了?天还没塌下来呢,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顶着。你要真的没有什么日子好过,那我把我的日子给你,咱们一起过。”
折子渝气极,转身想走,奈何杨浩手如虎钳,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如何走得脱。
“走,先跟我回内宅。”
杨浩一手提着锦匣,一手拉着折子渝,迈开大步就走,折子渝被他拖得一溜小跑,气极败坏地道:“我不走!走就走!我自己走!你放开我,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堂堂河陇元帅、定难节度,拉拉扯扯的干什么!你……”
“太尉!”
一出节堂,守在外面的侍卫们立即向杨浩躬身施礼,态度自然并无半点不敬,可是一双双眼睛却都瞄着两人互攀的手臂,露出几分古怪的颜色。
折子渝娇躯一僵,连忙换上一副笑容,干笑道:“啊……太尉请。请请请……”
节堂就在帅府西院,不必再出大门,两个人好似把臂而行各自礼让,待一拐进了帅府,折子渝再度抗议:“放开我,我现在任你摆布了,是不是?”
杨浩大言不惭道:“你已率军投我,便是我的部下,任我摆布,岂非寻常?”
折子渝火冒三丈:“我把折家军投了你,可我折子渝却没投效你,我在军中一日,如何抹去折家印记?我本待此间事了,便……便……”
“便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不要你管,总之,我不是你的属下!”
“那你还要不要听我的打算呢?”
“我……我……我有权知道。”
杨浩轻笑起来:“子渝,你知道么,现在的你才像个女人,虽说胡搅蛮缠了些……”
“你才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