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高颢拿起帐册,掀页过目。
盏灯如豆,屋外的寒风大作,一阵阵地呼啸从未间断过。
(7鲜币)第五章4
对帐至夜半,他已有倦意,起身吹熄灯火,乍然瞥见窗外有一道人影掠过。
谁?
高颢悄然开门溜出,满腹狐疑,院中有安排打手,怎会毫无所觉有人闯入?
尾随人影奔入转角绕进後院,片刻,紧贴著一道冰冷的墙面,探头偷觑著不远处的一道房门开启,人影立即闪入房内。咦……都这麽晚了,是谁找上上官修?
忽地,有人轻扯他的衣袖。高颢回头一瞧,是李朝央。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你……也来了?」
「嘘。」李朝央附耳悄声道:「我和商铺里的人睡在另一边的通铺,半夜里,察觉到武夫起身离开房间,便悄然尾随。」结果爷比他还要早一步跟踪咧。
「哦,我要上房去偷瞧。」
「那我绕到屋後去偷听。」
主仆俩鬼鬼祟祟,形同昔日混在街头的贼厮一般,摸黑进行──
高颢提气翻墙越脊,压低著身子,无声无息地接近目标,以防让人听音辨觉屋顶上的有心人。
李朝央窜至房後,整个人贴在墙面,拉长了耳朵。
房内──
「你别太过分,放手!」
「你究竟要我等多久?」
「可恶,主子都来了,你你……未免太明目张胆。」
蓦地,不知是什麽东西掉落地面,摔破了?里面的人不会打起来了吧?
李朝央转念一想,不对……说话的是上官修,人不会武功哪,怎麽打架?
他继续偷听。
屋顶上,高颢神不知、鬼不觉地揭开片瓦,露出几寸缝隙,足以偷窥房内动静──
两道人影纠缠,一个挣扎,另一个的动作强悍,隐约可见将人给压上桌了。
「啊……」一声低叫,由上官修口中发出。
这两人在做什麽……蓦然──高颢吃了一惊,意识到屋内的人是在亲热,武夫的动作颇粗鲁。
「噢!」硬物抵入体内,上官修一拳捶上他胸膛。「你太过分──」
武夫托起他的身子带上床,两人衣衫并未褪尽,纠缠得昏天暗地,浑然无觉一番亲热都教人给听了去,也瞧了好一会儿。
高颢埋伏於屋顶上头,将片瓦挪回原处,不消多时,便回到掌柜房内,见李朝央一脸尴尬地笑笑。
「呃,爷……」这教他怎说呢,爷可从未见过男人跟男人也可以……「哎呀,咱们未免太多心,大半夜去跟踪欲求不满的武夫……」
高颢一言不发,抖了抖衣袍下o。
李朝央清了清喉咙,说:「这……时辰不早了,我回房睡去,爷别想太多。上官修和武夫有断袖之癖,那是他们私人的事儿,不影响正事就好。」
「我没多想,你回房吧。」
「呃……那就好。」李朝央走了。
高颢回到炕上一躺,双臂枕在後脑,怔然良久──
别人亲热的场面不是没见过,上窑馆、酒楼寻欢作乐更是常有的事,为什麽单单对今夜所发生感兴趣了?
窥视别人的秘密又不是一次两次,他却按捺不住内心隐隐的悸动──是什麽?
人一翻身,想不出理由,高颢渐渐睡得熟了。
翌日,他对众人依然谈笑风生,两位当事者毫无所觉,而李朝央倒是显得分外尴尬,当夜揪了马超和张大同一起上窑馆,找女人消消火。
高颢没那f工夫陪他们一道,一门心思都放在骨董的转运分配。
上官修在一旁听候指示,高颢刻意忽略他脖颈上的一抹红。
「各分处的人都来齐了吗?」
「都到齐了,就在厅堂上候著。」
「嗯,咱们走。」
话落,他起身前往,上官修随後一道跟著。
半晌,高颢将一本册簿交给他去处理,平均配给转运至各分处销赃,至於每个月结算所得,自有人会将帐册传送至京城。
此举可掌握各地需求量的多寡,以及分处私盗冢墓的成果数量。若遇困难,便派人请示幕後主子──高颢,藉由身分特殊之便,盗取军器监的炸药来使。
那远在天边的主簿大人哪天若发现军器失窃,也不会怀疑到他们的头上,更不可能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将失职之罪摊到阳光底下,还不是得乖乖地拿笔窜改数目,保住自个儿在朝的地位。
注:翻高头的上手把子──窜房越脊的飞贼。铁算盘──假扮乞丐的贼。
(10鲜币)第六章1
高颢一行人回到京城,满城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只为一尊散财爷再度风靡烟花之地,俯拾皆是黄金银两,同行的花魁争奇斗艳,只盼引得俊郎来──
而人呢?
包下一间食肆,换换口味;酒池肉林太伤胃,惹草沾花也伤身,他得爱惜羽毛才有本钱继续风流,享受人生。
阴雨连绵,一道颀长寂静的身影离开了孟王府,手中的伞遮掩了他泰半的面容,穿著与平日不同,一袭靓蓝色的长袍突显了他斯文的气质,彷佛刻意教人难以辨认身分。
独自走上街头,穿越人群,面无表情地搜寻一名潜逃在外的小奴才──小狗子。
轻敛下眼,耳闻一辆驱近的马车疾驶而来,算准了那接近的距离,当马车轮辗过路面的刹那,激起的水花飞溅,一柄纸伞也在瞬间挡下水渍。
衣衫滴水不沾,落下的细雨却轻薄了脸庞,甚感冰凉。
顷刻间,他收了伞,旋身步入小胡同内。
澡子堂的牌匾高挂在门楣,他甫跨入,一名阉人迎上前来,骤然挡在身前。
「这位爷,咱们这儿严禁外人入内。」小顺子可眼尖了,一看即知来人不是阉人。
「让开,我要找人。」
「爷要找哪位?」
黎生没再搭理他。视线捕捉到蹲在公共浴池旁的一抹身影,嘴角淡淡一哂,小狗子果真躲来澡子堂。
一抬眸,小狗子登时吓了好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瞠得又大又圆,连连口吃:「完了……完了……」
赫然,他拔尖嗓门一喊:「小顺子,那个男人是土匪,要抢劫──」
「喝!真的是土匪?」小顺子连连倒退,也瞠目结舌。
小狗子手指著门口的男人,严厉地控诉:「昨儿就是他抢我的家当!」
「啊!」小顺子连忙拿起搁在柜台旁的铁盆充当防卫武器,下一瞬拉拔嗓门尖叫:「救命啊──有人要抢劫──」
此言一出,澡子堂内的好几道门纷纷打开,陆续奔出一群下身仅著亵裤或以布遮掩的阉人,其中一人问:「劫匪在哪儿?」
「大门口的这一个!」小顺子顶著铁盆当头盔,说完拔腿就跑──
登时,一群人手里的铁盆、皂团、刷子、水瓢、水桶等等纷纷掷往门口,黎生一翻白眼,手持纸伞,三两下就打掉飞来眼前的杂七杂八。
有点恼,下一瞬,伞尖一挑,眼明手快地接住飞来的一条亵裤。他随即扔回,搜寻的视线一瞥,小狗子藉由混乱之际开溜。
眉一拧,黎生骤然提气跃起,倏地一道身影扑飞上来,紧搂著他的腿不放。
「你不能走!」小顺子很有义气的舍身救人,顶上的铁盆落在一旁「匡啷、匡啷」地响。
黎生愕然了下,随即低头喝道:「你放开。」
「不放、不放,你不能再打小狗子!」
「放手!」
「不放、不放!你打死我也不放!」
此时,众人见状,其中一人高声一呼:「快拿扫把将抢匪打出去──」
一窝蜂的,大伙儿四下找来扫把、木棍奔上前就打,黎生俐落的身形左闪、右躲,同时探手一抓,拎起缠黏在身的家伙一道闪避,棍棒无眼,以免被打个正著。
小顺子的眼儿都花了,赫然惊觉土匪好大的力气,只要碰过的扫帚、木棍统统断成两截。
须臾,大伙儿均两手空空,澡子堂满地狼藉,他们顿时心生害怕地连连退却──
黎生霎时把人扔得远了,无心和这群人继续胡搅蛮缠,惹得一把火隐隐窜上心头。
旋身离去时,他连句话也没留,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瞳探查四周,待步出小胡同外,斯文俊秀的脸庞隐约可见眉宇间浮现一道煞气。
宛如无头苍蝇,小狗子急忙奔逃,沿路尽往人群里头钻,又撞又跌地,人群之中,时而传出一阵叫骂声,以及连连恶咒:「死小子,你娘的……赶著去投胎啊!」
小狗子充耳不闻那些难听的字眼,也无暇理会身後有多少人因他的鲁莽冲撞而跳脚。兀自奔逃,急忙的身影窜在市集、街坊上,他气喘吁吁,这会儿索性躲入一间食肆内──
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地交错明显的恐惧,他嗫嚅著唇,佯装镇定的挑选目标──
迅速地瞄了瞄四周宾客,须臾,他硬著头皮上前询问几名陌生人,「这几位爷……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们……坐一起?」
此话一出,引来周围的几桌客人一致回头,大伙的目光并非落在少年身上,而是被问之人──主子。
高颢不禁诧异,怎不是美人儿来缠?
小狗子哭丧著脸,忐忑难安,怕极了受到拒绝。
坐在一旁的陈总管纳闷地问:「小少年,你饿了是不?」
他猛点头,「我饿了好几天。」
难怪……这少年一脸憔悴。陈总管打量他之後,转头请示:「爷的意思?」是要施舍几锭银子打发,还是赏他一顿饭吃?
「坐下吧。」嘴角轻勾,高颢拉开了椅凳,显得平易近人。
「谢谢大爷们。」小狗子一屁股坐下,暂时松了一口气。
陈总管立刻招来伙计送上一副碗筷,递给小少年,「你多吃些,甭客气。」
「谢谢大爷。」小狗子低垂著脑袋,压根没心情用膳。他只不过是利用陌生人当挡箭牌,或许能避开黎护卫的追捕。
缓缓地挪动身子挨近爷,思忖只要黎生一发现,他就大喊抢劫!
各怀心思,高颢一派慵懒的小酌,不禁暗忖:小少年一副紧张兮兮,一双眼神游移不定,时而瞧向大门口……该不会是闯了祸、得罪了谁?
陈总管和主子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主仆俩均察觉这名少年不太对劲,或许干了偷鸡摸狗之事,遭人追。
索性静观其变,等著瞧究竟是谁会找上门来。
(9鲜币)第六章2
食肆外──
黎生只消往人群骚动的方向找,几经询问路人,无须耗费多久的时间便寻到小狗子的下落。
他跨入食肆,淡扫堂内仅有五桌食客,清一色皆为男性,隐约透出一丝不寻常……顿时目光一凛──定在小狗子身上。
黎生不动声色地接近,毫不理会迎面而来的几道目光打量上身。
啧啧……这会儿来了一位美人,高颢的嘴角微微一勾,依审美的眼光来瞧──对方生得可真俊,可惜……表情太冷。
年轻人挺斯文,和风流兼下流的主子完全是两个样啊。陈总管暗自欣赏一派正正经经的年轻人,至於主子……他就当是跟错人了,没得选择。
忽地,黎生探手一抓,霍然伸来的大掌一瞬扣住了手腕,阻止他动小狗子一根寒毛,摆明多管f事。黎生冷冷地下令:「放手,这孩子是我的。」
「是吗?」高颢笑说:「你不像这少年的爹。」
「放手便是。」他懒得同对方罗唆。
挑了挑眉,高颢心存挑衅:「如果……我不放呢?」
又一个死缠不放!霍然,黎生提伞猛地击向桌面,「啪!」纸伞登时碎裂,彷佛开花似的木屑横飞,七零八落的散得一桌子都是。
「啧,好好的一顿饭甭吃了。」
磅!
登时,四周桌子顷刻间震断了支撑,汤碗、杯勺、酒壶等等兵兵乓乓落得一地狼藉。
几名汉子气势汹汹,迅速上前包围,为首的汉子问道:「爷,是否要属下将人给撵出去?」
「呵,来者是客哪。」他神情慵懒,当这是自个儿的地盘,说得一派理所当然。
小狗子早就吓傻了,紧闭著眼,两排牙齿猛打颤,浑身冷汗直流。
黎生面无惧色,心下猜测这间食肆被人给包下,一屋子食客都是自己人。
「请你高抬贵手,把人放了给我。」
「小少年既然独自上门来,当然也可以自行离去。」说罢,高颢示意属下将人送出门外。
黎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小狗子倏地被人给拎走,「混帐!」他一吼,猛地挣出箝制,转身欲追之际,骤然腰腹一紧,他不禁愕然。
一转头,微张著嘴面对一脸讪笑的男人。
高颢勾著他,轻笑:「呵……你自动送上门来,急著走干什麽呢?」
脸色一变,一古脑的火气上扬,黎生扣住桌缘,瞬间举起,刹那──
陈总管翻掌一劈,桌子登时脱手飞往墙面,「磅──」的一声巨响过後,地面的残骸裂成两半。
一群汉子双手环胸,彷佛在看戏似地,一个个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
黎生咬了咬牙,眼观局势输在对方人多势众,心中的一把火不断窜烧。
高颢老实不客气地摸了他结实的腰一把,「啧啧……挺细的。」眼一瞄,这会儿大剌剌地盯著美人隐隐起伏的胸膛,啧啧……美人的脾气不太好,三两下就挑起怒火乱烧。他兀自品头论足,倒是不介意美人有多火爆。
黎生怔忡了下,搂上身的男人毛手毛脚,一双精锐的眼神闪烁,既深沉又充满算计……他微微吃惊──此人好生眼熟。
捕捉美人一瞬间困惑的表情,高颢笑问:「你瞧我生得俊,莫非……」他故意顿了顿,「被我迷惑了是吗?」
口吻轻佻,自以为是……眉一拧,眼底泄漏了一丝睥睨的意味。黎生劲力十足地一脚踹开身旁的椅凳,同时也震开了男人的手,旋即很不赏脸的转身离去。
「呵,美人儿走了。」一双深邃的眼渐渐眯起,高颢饶富兴味地勾唇一哂。「有意思……」他站起身来甩了甩衣袍,随即吩咐属下赔偿食肆老板的损失。
陈总管眼尖地瞥见主子负於身後的双手,指缝间露出一小截红绳,究竟是……
他上前小声地问:「爷,您从别人的身上摸来了什麽?」
「呵……还用得著问吗?当然是摸来对方的底细。」
「什麽底细?」
「陈总管,您老是不是记性差了,我这人专干偷鸡摸狗的事,什麽都偷,至今还没晖等甩耄你以为我能安分多久?」
陈总管的脸色一僵,顿时想起了主子曾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不风流枉少年……
这句话用在主子身上得改改──人不下流就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