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棠慢吞吞地喔了一声,她掀开被子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扬起的被褥带起了一小片裙角,继而露出那一截雪白的腿,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心跳似是漏跳了一拍,谢青棠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说了一声抱歉后,她坐到了那空缺的一半,被子一掖,彻底遮住着可能会有的风情。
常仪韶淡淡地嗯了一声,似是不在意这个小插曲。
睡觉么?对养老的谢青棠来说,十点半已经不算早。
又是一句嗯,可常仪韶坐着分明没有合上书本的迹象。谢青棠瞪了她半晌,最后伸手关掉了房间中的灯。尽管如此,仍旧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照亮了床头。常仪韶在房间骤然暗下去之后,慢条斯理合上书本,将其置在一边。床头台灯的开关伸手可触,可她偏生与之擦过,并未让房间陷入了彻底的幽暗之中。
她是故意的。
谢青棠的心中有了判断,她眯着眼打量常仪韶那张缺乏充沛情绪的面庞,想到了一种可能。她与常仪韶之间的契约生效时间实则是休息日与晚间的休息时间,她会不会是想不行!可要只是前奏也未尝不可。谢青棠的脑海中浮现了各种做法,在常仪韶开口之前,她并不知道常仪韶是怎么个打算。
要睡觉吗?谢青棠再度询问,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要不是看在那丰厚的待遇上,她真的不情愿重复无聊的废话。
还是一声嗯。除了这个字,难道这厮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谢青棠的眉头蹙得更紧。她与台灯开关之间横亘着一个常仪韶,是下床绕过去?还是越过去?谢青棠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后者。夜色深沉而又黏稠,谢青棠听到了常仪韶轻而绵的呼吸声,熟悉的淡香在鼻间缠绕,摇人心志,她悬身在常仪韶的上方,只差一点就可以够到台灯的开关。
被子下的肌肤相贴,隔着睡裙都能感受到那触感。时间和感官被不停地拉长,谢青棠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一盏该死的台灯。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的手腕忽地被常仪韶扼住。气势瞬间跌落了下来,她与开关的距离重新变长。
常仪韶的手坚稳、有力,隐隐又有些灼热。
谢青棠眉一挑,已经是极度的不耐烦。她正对着常仪韶幽邃的眸光,十分不痛快地开口道:常老师,请问您发什么疯?她从常仪韶手下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揉了揉微微发红的肌肤,又拧眉道,你到底睡不睡觉?!怨不得人说最难伺候的一种人,他们有着共同的名字老板。要不是个法治社会,她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常仪韶轻笑了一声,出声道:晚安曲。谢青棠倒吸了一口气,她剜了常仪韶一眼,问道:你无不无聊。晚安曲,她还摇篮曲呢!
常仪韶闻言一颔首,缓声道:不是你说我是个无聊的人么?
谢青棠的脾气被常仪韶给挑了起来,她眸光不善地望着常仪韶,找事可以,但是谁都别想得到痛快。她现在可以笃定直播间里那个箫九成的身份了,定然是常仪韶本人这是给夜晚的找事预先支付了一笔。
也不知道是哪件事情刺激到她了。
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历?谢青棠的话题跳跃,她盯着常仪韶,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僵持的时候,时间似是格外的漫长,久得像是天荒地老。最后还是谢青棠嗤笑一声道,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是么?
常仪韶一挑眉,脱去了温和的面孔,像是融入了这个暗色的夜。她道:是。上扬的语调仿佛挑衅。紧跟着,她又追问道,这与晚安曲有关系么?
这个时候不装哑巴了。谢青棠冷笑,她收敛起眉眼间的冷意,偏头眨了眨眼,故意道:你前女友给你养成的听晚安曲的习惯?你想她了?要给她打电话?
常仪韶的神经并没有被何延津三个字挑动,她注视着谢青棠,莞尔一笑道:我不是有现成的女朋友么?
契约女友,假的,比某电商送上门的货还假。
谢青棠腹诽,她不知道常仪韶要唱哪一处戏。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笑容甜如蜜。她俯身凑近了常仪韶,似要亲吻她的耳垂只是在相距寸许时又骤然停下。她道:常老师,你的现女友生气了,不愿意像你前女友那样,怎么办?萧规曹随在感情上,恐怕不适用吧?
常仪韶一偏头,她的面颊擦过了谢青棠的红唇。她罔若不觉,伸手将一缕发丝勾到了耳后。她柔声道:没有像谁,我前女友从不唱晚安曲。甚至连晚安都渐渐少去。
谢青棠的笑容渐渐消失,常仪韶就是想骗她唱歌。
她垂眸,片刻后指尖落在了常仪韶搁在被子上方的手上。
谢青棠的指尖忽轻忽重地点在了她的腕上、手心上,打起了节拍。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1]
谢青棠的声音很清,如泠泠清泉。比之直播间听到的更为直观真切。常仪韶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痒意,凝视着谢青棠,直到歌声骤然停止。
可以睡了吗?常老师?谢青棠笑问。
常仪韶沉默片刻,不动声色道:这算不算你说的风情?
谢青棠:常仪韶是天字第一号记仇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山鬼》。
第32章
谢青棠漫不经心地望着常仪韶,她发誓风情两个字在此刻被她拉进黑名单。当个不解风情的呆鹅有何不好?
常仪韶没打算等谢青棠的回答,她一侧身,手指拂过了台灯的触控开关谢青棠则是仿佛听到了啪的一声响。暗色如同潮水,好一会儿,双眼才适应失去灯光的房间。常仪韶仍旧坐着,她的神情彻底地掩藏在阴影中,如同铅块般的心思一并被掩埋。
谢青棠对自己的睡眠颇为自信,然而此时无声的常仪韶却成为噪音的来源,她翻来覆去多次,最后掀起了被子怒瞪常仪韶,结果这厮像是没发觉一般,依旧垂首当个沉思者。谢青棠伸手拉住了常仪韶的手腕,她眉头一拧,好脾气地问道:好姐姐,几时睡?
常仪韶终于有了动作,她的视线垂到了谢青棠的手上,唇角勾起了一抹轻巧的笑。好妹妹,这就来。她的语气上扬,不乏调笑的意味。在这连绵的夜色中,甚至生出了一股暧昧和缠绵来。
谢青棠像是触电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她僵硬地躺在床上,将好妹妹这三个字也拉入了黑名单。被呆头鹅调戏的感觉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好。
躺在床上的人心思各异,背对着背不存在丝毫温情。白天里应付何延津和柳无弦,晚上则是被常仪韶折腾,身心俱疲之下,谢青棠自然是沉沉睡去。常仪韶却是难眠,许久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翻身,视线落在谢青棠被夜色模糊的身影上,轻轻地发出了一道叹息。
相似的面庞,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何延津是一团危险的将人烧成灰烬的火,而谢青棠呢?是那灼灼的日光,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亮色。
心血来潮之下的契约,尚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青棠在平窑的学徒生涯即将落下帷幕,看着那群演员们对着出窑的小盏惊喜地大叫时,她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被喜悦一同感染。过了一个夜的何延津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之前的拍摄中,她与柳无弦算得上针锋相对,那股硝烟味连其他的嘉宾都能体察到。可是之后的何延津则是不同,她像是听不明白柳无弦的冷嘲热讽,突然对其献起了殷勤。原本的对家突然要炒起好姐妹人设,岂不让人惊讶?
柳无弦眉眼间的厌恶压下去了几分,在何延津像朵小白花的时刻,她自然不能够一味地打压。只不过这么一来,她的心情都被搅没了,敷衍何延津便费上了不少时间,自然无心再去逗弄谢青棠。而谢青棠自然也乐得清闲。
何延津大概是知道什么了。
柳无弦一垂眸,掩饰住了眉眼间的冷意。何延津有一股争强好胜心,她的小盏在一众嘉宾中算得上漂亮。她托着小盏,面上笑意丝毫不掩饰,在其他嘉宾的夸赞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柳无弦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