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感念你们在宫中勤劳的工作,每人赏赐白银三十两,绢五匹。”
梅儿话音未落,宫女们都兴奋激动起来,她们可没想到还能得一笔财物,加上她们在宫里多少也积攒了一点私房,即便是离开皇宫也不必担心生活无依无靠了。
“另外,如果返乡路上遇到什么难事,可以靠着离宫时得到的凭证去找当地官府帮忙。”
听到这话,宫女们不禁又跪下不少,给王微磕起了头,嘴里念着“千岁慈悲”,“多谢千岁娘娘”之类的话。王微看着心里挺难受的,其实她考虑了很多,如今世道不安全,一个弱女子带着财物孤身上路更是危险,按照她的想法,原本打算每个宫女指派两个禁军保护,一路送到家里才好。
但这种想法显然不现实,王微也只能稍微变通一下。实际上她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心,觉得这些女子离开皇宫也不一定就能过得更好。可是,因为在长安呆了这么些时日,又见到了不少隐藏在看似平稳下的危机,她觉得长安城迟早要爆发更大的乱子。到时候这些女子留在宫里,才真的是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尽量多放些人离开,但那样的话皇帝绝对不会允许,王微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私自操作,只能选择放二十三岁以上的宫女,能救一个是一个。
等到宫女们稍微平静了一些,王微对梅儿耳语了几句,梅儿清了清嗓子,对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等到宫女继续道:“殿下仁爱,不会强逼你们在不愿意的情况下离宫,如果有并非自愿的,请上前几步,单独出列。”
王微本想着大概不会有人真的这么傻吧,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后,真的有三个宫女挤开人群出列,跪在了台阶下,缩着肩膀瑟瑟发抖。
梅儿诧异的问:“你们为何不愿出宫?是家中无人,担心没有着落吗?”
其中两个宫女都哭着说她们进宫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父母,即便是殿下开恩,她们也无处可去,宁愿继续留在宫中直到老死。不过这话也就听听,身为宫女却想老死宫中,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对此王微无话可说,只能允许她们留下。
还剩下一个宫女,看上去怯生生的,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虽然穿着和其他宫女一样的衣裙,王微却注意到她在衣袖和裙角绣了几朵花,耳朵上还违反宫规带了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心中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那女子伏在地上细细的道:“奴婢……奴婢曾经被陛下临幸过,虽然没有记档也无幸得个名分,可奴婢已经是陛下的女人了,怎可私自离宫呢。”
王微翻了个白眼,她无法理解这个女人在想什么,既然没有记档,说明皇帝压根就不认,搞不好都不记得这件事了。离开皇宫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不比在皇宫守活寡强吗。
王微没吭声,其他人更不敢多嘴,梅儿见王微面色不佳,犹豫了一下后道:“既然如此,单凭你所说,也无法证明陛下曾经临幸过你……而且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这时候才说,到底是何用意?”
那宫女捂着脸呜呜哭泣:“奴婢……奴婢只是想求求殿下,能不能把奴婢送到陛下身边去……”
王微脸都黑了,一语不发的拂袖而去,梅儿只得叫人来把那个宫女拖走,至于她祈求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了,王微吃撑了没事干才会答应她。
本来她还挺高兴的,这下顿时变得非常不愉快。按照时下的道德标准,假如那个宫女没说谎,反倒是值得称赞的美德,因为她对皇帝很“忠贞”嘛。至于是不是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则另说。
可王微就是觉得心情极度糟糕,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她也没什么立场去斥责鄙视那个宫女,她之所以今天可以坐着而其他人能跪着,并不是因为她比那些宫女强,仅仅因为她比较幸运,穿越而来后得到了个公主的身份罢了。倘若王微只是个宫女,她觉得搞不好还没这些宫女混得好。因为这个时代女子该有的技能和品德,她一个都没有。
王微胸中憋闷,宛如一只困兽,在寝殿里走来走去,但脑海中却更加的清明。她本来还有些犹豫,觉得抛下这一切跟随萧弗离开是不是做错了。她可以选择更安全更稳妥的办法,只是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获取想要的一切。但现在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牢笼般的大明宫。
她渴望有朝一日能让全天下的女人知道,除了嫁人生孩子操持家务,女人还有其他的活法。
女人不光可以靠着权谋以及头脑从宫斗中胜出,最后成为皇帝。女人当然也可以靠着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在战场上打下江山,成为最后的赢家。
王微决定她不会再考虑女扮男装的事情,她就是要以女人的身份来面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挑战。
第85章
十月二十一, 晴,万事大吉不同于前一阵子异常的闷热,今天虽然艳阳高照,却显得天高气爽, 没有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燥热, 风吹过后留下的都是一片凉意。看来这一年漫长的夏天总算是过去, 用不了多久便要到冬天了。
王雁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书房里处理最近的一大堆公务, 忙得几乎连饭都顾不上吃。本来还勉强维持着平衡,但前几日郑桀因为冒犯公主被公主怒而下狱后,江流第一个就坐不住,开始不断的联络党羽展开了小动作,看样子像是打算趁着这个空档把郑桀一棍子直接打死。
对此王雁虽然充满厌恶, 但形势逼人,他肩上背负的是整个王家, 不可能单靠本人的喜好行动。于是他不得不也跟着开始频繁活动, 召集投靠依附王家的诸多势力,派出去大量的眼线,日夜监视长安城的动向。还得跟朝廷里的大臣们私下见面商议如何应对, 连着几天他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而郑桀驻扎在城内城外的军队失去了他的镇压管束, 也开始变得蠢蠢欲动, 颇为不安分。由于郑桀平日里治军十分严厉苛刻, 为人处世又喜怒无常,除了他的嫡系亲卫,其他几支后来才组建的部队不禁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想着是否趁此机会离开凶残的主人,换个稍微宽和好说话一点的。
反正这年头当兵的跟着谁不都是一样的卖力卖命。
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和郑桀的驻地靠近边境, 长期鱼龙混杂,居民多为混血有关。郑桀能混到现在的地位,除了凶狠不要命,打起仗来跟疯狗似的,便是他不断的征召那些混血和外族人充当士兵,而不像是他父亲那样实行等级制度,把所有带有外族血统的人发卖成奴隶。
这样一来他纵然是实力大增,又获得了当地人的支持拥护,却也给军队埋下了隐患。军队里根据血统和民族分成了好几个派系,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郑桀在的时候他们畏惧这个人,不敢有什么心思。但郑桀一旦暂时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几个平时被欺压得最厉害的混血或者外族将领,就有点坐不住了。
江流开始频繁的对这几个带兵的军官示好,又是送礼又是送人,而对方半推半拒,表现得并不是那么的坚决。王家有着自己的尊严,做不到江流那般厚颜无耻,为了挖墙脚连面皮都不要了,一副迫不及待垂涎欲滴的丑陋嘴脸。但王家也不会坐视江流拉拢郑桀的部下,为了破灭他的打算,私下手段频出,和江流斗得你来我往,各有输赢。
王雁有时候不禁会想,公主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倒是胆子挺大,真的敢冒着得罪郑桀的风险把他关进大牢,任何人不得探视。结果把长安城搅动得风云变幻,不得安宁,自己倒是一无所知的照样吃喝玩乐,根本不管一时的任性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亏得自从上次最后一见,他还依稀觉得公主好像有些变了,结果只是错觉。
然而他们刚刚才和江流对峙了起来,忽然临时得到消息,之前还怒气冲冲不管任何人劝说都毫不理睬,看上去好像要把郑桀关上几个月的公主,不知道又抽了什么风,不吭声不出气的把郑桀给悄悄的放了。
郑桀也是鸡贼,他瞒过了所有人,打扮成个乞丐,没有回自己的宅邸,直接出了城进了城外驻扎的军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有窥探大营的人再也得不到任何消息,王雁事先收买的几个军中眼线也彻底沉默,只言片语都没传出,王雁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而根据最新传回来的情报,郑桀的军营大门紧闭,一概人等不得进出更不准靠近,里面只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江流还派人偷偷的摸过去,试图从高处窥探一二,被郑桀直接亲手用弓箭射了下来,连着几个被砍掉的脑袋一起装进盒子,送到了江流的门前,差点把看门的家丁吓得当场尿了一地。
据说那几个脑袋,正是曾经接受了江流示好的将领。郑桀一个都没放过,全部砍了。
这下江流如临大敌,把他在长安城所有能调动的士兵和军队全召集起来,密密麻麻的守在宅邸四周,生怕郑桀疯劲儿起来后带兵冲进城把他也砍了。而在这样紧张的氛围带动下,长安城原本已经慢慢恢复了日常生活经营的街坊又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大街上空无一人。人心惶惶,生怕又打起来,重现那一日乱军闯入城中的惨剧。
还留在长安没有去邺城的大臣们无不痛骂郑桀和江流,说他们是乱臣贼子,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还有人建议说不能再放任这两个人继续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应该请皇帝下令,调动其他节度使过来清缴了他们。甚至还有骂长乐公主的,说都是她不识大体,胡作非为,才酿成了今日的情形。果然自古以来女人都是专门坏事的祸水。
但他们现在也就缩在自己的宅邸里骂骂,还战战兢兢的把家里的仆人家丁都组织起来守着前后大门,只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跟着皇帝一起逃去邺城。
在这样一片肃杀的气氛里,长乐公主居然还是要坚持原来的安排,在玄都观举行盛大的法会。这让之前就答应过的诸位贵妇千金都十分为难。有一些想象力比较丰富的人,已经开始猜疑,是不是公主和郑桀私下有勾结,打算采用这种方式扣住女眷,逼迫长安城里的其他人对郑桀臣服投降。
所以一时间不少人家都开始抢着寻医问药,说自家夫人女儿忽然生了重病,无法再去参加法会,演得和真的一样。
但这种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因为郑桀假如真的想要领兵作乱,不需要扣住女眷当人质,他一样会这么干。况且公主脑子进水了才去和郑桀勾结,郑桀作乱掌权,先不谈会不会失败的问题,成功了对公主又有什么好处呢?皇帝还健在,手里握着数万军队,他怎会眼睁睁的看着郑桀夺了皇位或者独掌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