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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王爷,这几个外放的缺,皇上先前说过要亲自见的,这几天他们都在吏部等着宣召呢,皇上那儿怎么几日都不叫陛见了啊?”

“王爷,户部的条陈发到各地,不论事情办不办、怎么办,他们总该有个说法的,如今倒是跟泥牛入海似的,是不是请皇上的旨意,责问一两个藩台?”

一向勤政的皇帝连续两日不曾临朝,自从雍正登基后就从未有过的这种状况让所有人都有点忐忑,即使是隆科多这个圣眷优隆的吏部尚书,和允祥自己管着的户部众人也觉得有几分无所适从。

廉亲王允t面上笑意融融,也往前靠了一步,温声道:“十三弟,你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也帮着劝劝皇上,都是母子,哪里就有过不去哦,太后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也不必过度忧虑”

比起旁人隐着探究的目光,允t这几句半途刻意改口遮掩的话显得格外欲盖弥彰。允祥心中冷冷一笑,只微微一躬身:“太后染恙,皇上亲侍汤药,操劳已甚。不慎染了点子症候,我僭越着劝了几句,好歹才算是请皇上歇下了。”

“怡王爷的意思,奴才们都明白,可这事儿堆起来,皇上也是要怪罪的啊”礼部满尚书急得跨前一步,无奈道:“还有这福沛皇子的丧”

那满尚书还算机灵,一见允祥皱眉,立刻停了下来。允祥心里像是滚过一遍刀山,捏紧了手心一抬眉,只朝那满尚书略“嗯”了一声。

这早夭的阿哥是出自年家女儿,雍正加恩荣宠也是正常。然而如今皇上又没一句话提到这个事,圣心难测,若是他们擅自错乱了一点,将来有个万一,就不知道怎么开交了。那满尚书不知允祥这一声“嗯”是个什么态度,是该提高规格,还是就按例来办。

张廷玉站在一旁一语未发,此刻见那满尚书一时僵了,忙打圆场道:“王爷,此事还牵涉到宗人府的玉牒,臣等”

“按例吧。玉牒之上不必排位次,只附上吧。”允祥扫过众人,心知这样一个早夭的孩子并不会引起任何风浪,过度的在意只会伤了朝廷的脸面,显得朝廷对年家刻意施恩。更甚至,万一引起众人的疑心,往永和宫的事情上附会追查。

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在这件事上,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然而那几句话,对他而言痛楚何下于剜心。

雍正那日昏睡后便一直是睡睡醒醒,两天来竟然是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允祥打发走众人,见苏培盛特地立在屋外等候,便知道雍正这会儿醒了。果然刚走近了就见苏培盛迎了上来,行礼道:“殿下,主子醒了,方才叫找您呢”

“我这就进去,药喝过了?”

“还不、不曾”苏培盛有点吞吐,低声道:“主子这会儿心气不顺,殿下您”

第 37 章(倒v)

第三十七章

允祥听他起了个头,就知道这“心气不顺”是所为何来,心中一黯,面上也不由带出一点悲戚,兀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自去做事吧,不叫你就不用进来伺候。”

苏培盛伺候了雍正半日,一句话不敢说,一声大气不敢出,生怕有一星半点儿错处叫他发作起来。这会儿听了允祥的话,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赶忙应了声出去。

允祥自己打帘子进屋,缓步走到塌边,却见雍正直愣愣在塌上坐着,面上唇上都是一般的毫无血色,虽见了他进来,却只是一言不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在他身边跪着喊了一声“四哥”。

雍正只相应不理,听他唤了两声,却连眼珠都没有转一转。允祥知道他心里的苦,颤着声又喊了一声,自己也忍不住哽了嗓子,抓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几乎觉不出什么温度,又是怕又是急,俯身凑近了他身边:“四哥,和我说说话吧。”

他们年纪上差了八岁,雍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读书写字样样都曾手把手地教过他,平日里更是见不得他委屈受苦。这会儿心中一片空茫,却也叫他几声带着哽咽的“四哥”叫得回转过来,费力地抬了抬手,原想放在他肩上,却不知怎么又捏成了拳,狠狠在他肩上一捶。

“四哥怨我,我也都受了只求四哥别这样自苦”见他终于肯有动作,允祥心头一酸,眼中差点掉下泪来,握紧了他的手,求道:“四哥,御膳房捧了热的汤水来,多少进一些,好么?”

“孩子呢?”雍正看着他,面上白得不见人色,声音也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嗖嗖地带着凉气。

他从第一次醒来,便问孩子如何,中间醒醒睡睡,没回醒来问过了,下一回定还要再问一遍,不知是前次意识昏沉没有听清楚,还是一直不肯相信。允祥事忙,不能十二时辰地守着,听苏培盛回了这个事,整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熬,这会儿又听雍正问起,却还得勉强自己咬牙忍心,一字一句道:“按例发送了宗人府,也报了”

“这么快做什么很该等等的”雍正这回却没迷糊,面上竟扯出一个笑的弧度,只声音凄厉地叫人发怔。

允祥心里一跳,迎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觉得探不到底,只那种铮铮的杀戮之气叫人心惊。正在想他的前一句话,果然听得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等我打发人随了他去,黄泉路上也好给他开道。”

“四哥您不能。”

“为何不能?他是你我的骨血,再再尊贵没有的了,要不是老十四作死作活地闹,要不是老八他们在边上蹿火儿,又怎么会叫人糟践夭折了,我、咳咳”

雍正越说越激动,气喘变成了剧咳。允祥紧紧抱了他,一边给他抚背顺气,却不得不打断他:“四哥听我一句,您这会儿痛得晕迷了心神,纵是要办什么,要发落谁,也等您好些了啊?”

雍正一时咳得说不出话,允祥一迭声叫苏培盛进来伺候了茶水,亲手扶着他喂了几口,眼眶已经是红了又红:“四哥,我知道你痛,你苦,你难做可这时候,咱们只能忍一忍”

“你就不痛么?”雍正一抬眸,视线竟是直直落进他眼里,一把就推开了他:“那你自去做你的贤王,我却是做不起明君的,累你名声受罪,不得不‘明珠暗投’了。”

这话说得太过刺人,一句话竟把两人几十年的情分分解地干干净净,纵是允祥心里极清楚雍正是痛失爱子心神俱乱才会这样发作他,却也免不了痛苦难当,一时间脑子里都七荤八素地抽痛起来。白着脸磕在床沿上,只咬紧了牙:“四哥要这样想,我还有何话说?你要谁殉了福沛去,八哥九哥,还是太后老十四?我立时给您宣旨拿人就是。”

“殿下”

“我拿了人,日后皇上想通透,再下个诏令人议罪,把我锁拿圈禁了,治个谗害忠良的罪,依旧做个瑕不掩瑜的明君。”允祥死撑着不肯停下,挥开苏培盛,一头磕下去:“这样儿可好?”

“殿下莫说气话了,”苏培盛红着眼,却不敢再上前,只得跪在一旁苦劝:“皇上这会儿痛迷了心神,您可不能”

雍正兀自沉默着,允祥在地上伏了一会儿,明明是暑热天,却觉得凉气从地上一直窜到心窝,看着雍正又是疼又是忧,爬起来坐回塌边,竟顾不得苏培盛还在边上,只将雍正下死力抱紧了:“四哥是我混账”

“回去吧”

“四哥”

“去吧,”雍正合上眼,似有无限倦怠:“苏培盛说得是你我两个,总要有一个醒着的你去外头担待着,叫我在这儿歇一时吧”

允祥再没二话,只要雍正能振作起来,外面的事纵再七头八绪,也不过多费些脑子,总是能解决的。强忍着处理了福沛的事,又命景陵那边安稳住允_,挡了允t等几个阿哥给皇太后请安的事,便听到永和宫来了人说太后要见他。

“老十三,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只问你一句,”乌雅氏斜倚在塌上,声气愈见虚弱,只低声问道:“皇帝这是要圈着我到死么?”

“臣不敢,往公里说,太后受天下奉养;往就私里说,太后是四哥的生身之人,臣也是太后带在身边长的,”允祥不急不缓,只把话推了回去:“皇上侍奉太后至孝,您问这话,臣实实不敢昧着良心应承。”

乌雅氏咳一声,早知允祥多年风雨历练,手腕机心恐怕不在雍正之下,也不试图从他口中掏出话来,只直接道:“皇帝和你打小地要好,瞧着你和老十四争个字帖儿输了,他明里不说,隔着几个月还惦记着从老十四那里仔细拓了一本给你瞧老十四和你,性子也像,样貌也像,就算看你的面我只不懂,他待你都能有这样心思,怎么就不肯放过老十四?”

“皇上和太后待臣都是天高地厚,臣无以为报”允祥心中不屑她到现在还只一心惦记允_的心思,但也知道雍正对她气归气恼归恼,总是盼着她长寿康健的。见她当真病弱不堪,心中也着实着急,只勉强安慰道:“太后多想了,老十四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情分也是万万割舍不了的。”

“你这说法只为安慰我的心,可你有这份心,我也就领了,”太后又急咳了几声,急促道:“我没多少日子了,只盼着他有朝一日能赦了老十四,我也好宽心闭眼,去地下伺候先帝。”

“太后您这想头”允祥忍了又忍,见她临了了还是说出这番话来,竟隐约有用“遗愿”来逼着雍正同意的意思,实在是难抑心里的不平,端正跪了下来:“四哥和十四弟同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怎么、怎么就忍心这样叫四哥为难?四哥是一国之君,多少的事儿处理不完,可十四弟镇日在家中,差事不肯办,清福也不肯享,倒像是几日不闹腾点事出来就浑身不舒服这样人才,叫四哥怎么用他?”

“每日里请安问候,臣和皇上在一处的时候也不少,可从没听太后问过一句四哥的好歹,倒是十四弟那儿,天儿冷了热了,您总有赏赐。您有没有想过,这会儿功夫,若是旁的人得了那个位置,四哥要怎么自处?只怕立时就得一条白绫去见了先帝!”允祥不说旁的,只挑最极端的一句说了,半是痛半是哀,磕头恳请道:“臣不求太后旁的,只求您往后处事儿,好歹替四哥想上一想难道真要逼得皇上做了庄公,立誓与您不至黄泉不相见么?”

“你你起来”

“臣不敢,臣僭越了。”允祥又恭恭敬敬磕了头,伏地请道:“若是太后允准,请叫太医院的人进来伺候吧。”

“皇帝不也病着么?如今怎么样?”太后磕磕绊绊问了一句,心里一阵乱过一阵,她对雍正虽然淡薄一些,但毕竟还是母子,自然也从没希望他身首异处,只是心里不想见自小关爱疼宠的小儿子不得志,也从来都下意识地以为雍正那样的手段和心性,根本不可能被旁人害了。

允祥想起那日情况混乱,她虽在匆匆之中看到了雍正的身形,却断不会往那方面想,便只躬身道:“皇上气急攻心,一时显得凶险,刘声芳赶着扎了几针,过去也便好了,这几日虽小有不爽,但已无大碍了。过几日便来向您请安。”

“他也不必来,”太后按着额头,只觉眼前亮闪闪的一片片花儿,心里对这那些面容肃厉的侍卫着实不受用,哼道:“把我这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撤了,就算是他的孝心了。旁的阿哥格格来请安,也不必拦着,都是一家人”

允祥心里一叹,心知她虽是把自己方才的话听了进去,对雍正却始终难有对允_的那份儿慈母心思,只敷衍地说一句要请旨,转头吩咐了太医好好照料,径自离开了。

刚一脚踏进养心殿,却见那拉氏带着和惠一道往这边来,忙停住脚,朝那拉氏行了礼。那拉氏牵着和惠,见是允祥,便朝和惠笑了笑:“还不快给你阿玛见礼。”

注:庄公是郑庄公,就是《郑伯克段于鄢》里面那个郑伯。。他娘姜氏跟咱们太后有得一拼。。

于是庄公很纠结地对姜氏说了一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大概就是,不到死,咱就别见面了。

第 38 章(倒v)

第三十八章

允祥瞧见了和惠,不由暗骂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四哥那儿端端的是心上的病压着身上的痛,可不就该早些让这丫头来充一回“心药”么。

只是转念一想,又怕雍正瞧见了和惠更想着福沛,一时间就有点左右为难。那拉氏在一旁瞧着,以为雍正病得重,让允祥愁眉不展,方才的闲适都吓得散了,忧道:“十三叔这是怎么了?可是皇上”

“皇父病了么?”到底还在稚龄,那拉氏没有问出口的话,和惠却没什么顾忌,小嘴一瘪眼眶已经染了红,凑上去扯了允祥的衣袖:“阿玛带我去看皇父吧我想皇父”

见那拉氏也在一旁拿帕子掩着眼角,允祥只得矮□抱起女儿,恭敬道:“娘娘,皇上只说这会儿想静着歇歇神”

“皇上惯来好静的性子,平日自然不该去扰的只是病中不同平日,我胡乱想着,身上有个不爽利的时候,心思总也格外沉些,太静了反倒不好呢。”

那拉氏膝下无子无女,虽说其他嫔妃的孩子都得认她是“嫡母”,却毕竟还有生身母亲在宫中,反倒只有和惠,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见小丫头满脸渴望,总是不忍心。也趁着话赶话的当口里和允祥说几句实在话:“十三叔打小儿就在皇上身边的,再是了解不过。说句僭越的话儿,主子的性儿,当着旁的人或者‘好静’,若是对着十三叔,只怕是巴不得能和你多抖搂几句心里话呢。”

允祥想想的确是这样,自家四哥外头瞧着冷面冷心,其实是极希望有人懂他的心思的。只是这世上恁多无奈,肯做事的未必懂,懂的却又未必肯出力。满朝亲贵,累世勋戚,有几个能知心?

更何况,福沛和太后,如今的这两桩事,上不可告天地先祖,下不可诉于内外臣工,中间还必须瞒着妻子家人。四哥的苦,真真是无处说,无处露,只能生生掩在心里,连偶尔对他发作,也还克制着不肯叫他伤了心。

“四嫂是我糊涂了。”想通此节,允祥深深一躬身,朝那拉氏点头:“四嫂教训的是。”

那拉氏听他这一声称呼,也想起旧日里的闲事,微微笑了起来:“我也是浑说几句,哪里够得上教训两字,教训十三叔是皇上的差事,我可不敢跟主子抢呢。”

允祥也笑一笑,正要请她带着和惠进去,却见一个管事宫女打扮的人急急忙忙过来,不知与那拉氏说了些什么,那拉氏面上便似覆了一层冰,只拍拍和惠的手,朝允祥道:“十三叔带着和惠进去给皇上请个安吧,我得去李妹妹那里瞧瞧。”

允祥未及回应,那拉氏便扶着那宫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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