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又是哪个给你出的?!”
“我”
“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镇日在家饮酒作乐,太后面前是谁在尽孝?你领着俸禄银子却屡屡不肯奉旨办差。心里不装着朝廷,嘴上还时不时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又是谁给你把事儿抹平的?”允祥声音不高,话却句句都扎在最紧要的地方:“你以为八哥九哥就当真要扶你登上大宝?皇上就当真处心积虑要把你除了?老十四啊老十四,今儿我还就告诉你,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高了,你还真没那个改朝换代的分量!”
允_也忽的一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盯着允祥冷笑道:“既然我什么都不是,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半夜上门,是为的哪桩?”
“我为的是皇上对你的一片心思不叫你白白糟践了,”允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会儿要闯宫,隆科多的人立刻就能把你押了。刑部、宗人府,到哪儿,说破了天,也都是你的罪,这事情出来,你要皇上如何处置你?又要太后如何自处?”
“这么说来,你倒全是一心替我打算了?”
允祥对他的嘲弄并不在意,重又坐了下来,搁下了茶盏:“我的话都搁在这儿。你和四哥也是几十年兄弟,他的脾气你也知道,真要闹将起来,你讨不了好去。”
“你”
“汗阿玛在的时候,就已经给过我‘不忠不孝’的考语了,这会儿你要是想试试,我也不恤坐实了这名头,大不了把你先斩后奏。可你要想让四哥背这杀弟逼母的名声,还得先问问我依不依!”
“哈哈老十三你哈哈你实在是”养心殿里,雍正笑得前合后仰,忍不住伸手指着一边坐着回话的允祥,擦着眼角道:“苏培盛,赶紧地给怡王上茶,他可是汗阿玛和朕的拼命十三郎,要是怠慢了,是要找人拼命的。”
“皇上哎,四哥,您悠着点儿”允祥原本正要说话,见他笑地弯了腰,忙上去扶:“皇上,臣尽心办差呢,您就这么笑话臣啊”
苏培盛见两人面上都是喜色,也笑道:“主子,方才太医院来人,说是太后病势渐愈,已无大碍了,请皇上过去叙话呢。”
“哦,这会儿又好了,果真是应景得很,”雍正话里忍不住带了一丝调侃,朝允祥道:“你昨儿忙了那么大半宿,今天又跟着上书房议了半天政事,赶紧回去歇着吧。”
“臣不累。”
“你不累我瞧着都累了,”雍正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自己去看看,眼下黑得跟什么似的。那些老毛病又该犯了,一会儿叫刘声芳去你那里瞧瞧。”
雍正说着,便张了手让人伺候换了朝服,要往永和宫去,刚披上衣服又似想起了什么,关照道:“你不许敷衍刘声芳啊,这是圣旨。”
“臣遵旨,”允祥一声喷笑,挥手叫苏培盛退了,自替他扣好了盘扣,低声笑道:“可四哥应我的事儿也得好生记着啊。”
雍正被他半环着,声音也就顺势低了,笑道:“嗯?跟这儿和我讨价还价呢?凡应你的事儿,我何时忘过了?”
“那是,四哥是一言九鼎呢,”允祥呵呵笑道:“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户部追讨欠款的事儿。四哥一会儿和太后可得悠着点说话,臣这儿,经不起您这么一吓再吓了啊。”
“知道了,咱们怡王爷的谕令啊,朕也领了,”雍正心情好,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温和道:“你啊,少操些心吧。昨儿夜里喝了药,到现在朕也觉得挺好的。”
“四哥三月二十七,咱们得送汗阿玛到景陵”
“嗯,这事交给别人办还真是放不下心,说不得还得你盯着点,等汗阿玛的灵柩安置好,就算是了了一桩大心事。”雍正思忖了片刻,低头道:“到时候,咱们一起送阿玛一程”
太后的一场病来来去去,允_那里一闹,倒是又全好了,态度更是转了个个儿,时不时见一见各家的福晋格格,和善非常。
雍正心平气和,身上的不爽利也似少了许多,反倒是允祥,原本便是着了寒,又忙碌了一昼夜,到家歇了一觉就浑身的不受用,第二日就起不来了。
刘声芳赶巧被遣了来,回去自然不敢欺瞒,一五一十地报了,谢罪道:“皇上,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天劳碌得过了”
“你去他府上待几日,给朕督着他好生喝药调养,在家歇几天再来当差。”雍正关照道:“有什么事儿随时来回朕知道。”
刘声芳唯唯诺诺地退了,苏培盛这才敢上前,换了热茶道:“皇上,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春茶,您试试?”
“嗯,瞅着就十分不错,你们也有心了。”雍正原是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见莹白的瓷杯子里一汪清清透透的好茶,一片片嫩芽都似立在杯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朝苏培盛点了点头:“怡王也爱这个,一会儿你代朕送去,还有廉亲王和老十四那里,你也找人送些去。对了,张廷玉是江苏人,这个也给他送点,顺带叫他写个折子,把今科春闱的事说一说。”
“回皇上,张大人的折子已经递了。”
“哦?拿来朕瞧瞧,”雍正显是对开恩科取士的事十分上心,苏培盛刚呈上折子,就急忙打开来看,拿起朱笔圈改了几个地方:“嗯,跟张廷玉说,叫他跟怡王商量着把日子稍微往后挪挪,等怡王大好,就宣他们殿试。”
恩科乃新皇登基特别恩加的一场科考,取士虽也是“天子门生”,却更多了一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意味。允祥接了口谕,自忖着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也就赶着让张廷玉挑好了日子开了殿试。
不管是朝里哪党哪派,对事关恩科的谕旨都是尊奉照行,半点不打马虎眼的,毕竟这几十号参加殿试的举子里,各家的关系都有。
一场殿试下来,诸多朝臣学士,俱是品头评足,看得津津有味。等底下人散尽了,允祥才往前靠了一步,笑道:“臣得多谢皇上赏臣这个共襄盛举的恩典。”
雍正“咦”了一声,伸手按了按后腰,疑道:“今天怎么客气起来了?该不会有事求朕吧?”
“圣明不过皇上,”允祥一乐,上前扶了他:“想跟皇上讨个官。”
“哦?你跟我讨官?替谁讨啊?”雍正略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调侃道:“该不会是替刚才前头第一排左边那人讨的吧?”
这回疑惑的变成了允祥,再三再四也没想起来雍正说的人是什么模样,不得不疑道:“皇上说的是谁?”
“唔,朕来看看啊”雍正一边说着,果真作势翻了翻卷子,笑道:“名字叫尹继善,是尹泰家的儿子。”
“哎?可是这跟臣要讨的官没什么关系啊。”
“怎么,不是替他讨的啊?”雍正哈哈笑起来:“方才朕瞧着他文章做不出来的时候倒是很有几分像你,喜欢揪笔尖儿。你来看看这文章做得,也有你几分影子,嗯,很不错嘛。”
允祥这才听明白自己是被消遣了,见一旁的苏培盛忍俊不禁的模样,也实在正色不起来,只得咳了一声,跟着玩笑道:“皇上,那您卖臣个面子,把他钦点了?”
“好啊,”雍正爽快地拿朱笔圈了,一边道:“我看他的行文挺和你胃口的,先调拨到你那儿做个记室吧,你好好调(河蟹)教,说不准将来就是个封疆大吏的料。唔这么好的苗子给了你,你得好好谢朕啊”
“哎,皇上,这话臣听着不对啊,合着他没买我的情,我却得买皇上的情儿,那臣这儿只出不入,亏大发了啊。”允祥扶了他到暖阁,接了苏培盛手里的帕子,两人各自净了手,不由苦笑道:“皇上这帐算得太精了。”
“怎么不入啊,你不是跟朕讨官么,说说,给谁讨的?”
“哦,户部的一个员外郎,臣在户部这几天,瞧着他是个明白人,办事也极有谱的,”允祥笑道:“户部的帐亏得有他,臣才能查清楚,给他放个外任的实缺吧。”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雍正点头,户部在康熙朝是八爷党的天下,允祥这一回去查账,的确不是好办的差事,因此也对他说的这人多了几分好奇,应道:“倒是难得有人得你这么看重的,叫什么名字?”
“四哥方才还精明得很呢,怎么这会儿就糊涂了?”
“嗯?”雍正觉出了他话里的笑意,再回想他方才说到那人的熟稔态度,顿时也想了起来:“你说李卫?”
允祥笑着点头:“我在户部瞧见他递的条子,原还以为可算捞着个人才了,巴巴地让人叫来瞧了才知道竟就是李默。”
“既能叫你瞧得上,可见他做事总是在路数了,没想到改了个叫得响亮的大号,连着做事也长进了。”雍正面上含笑,似乎也为自家潜邸的奴才中有这么一个长脸的而觉得高兴:“汗阿玛在的时候,我本就要放他外任的,可阿玛愣是亲笔把他点了兵部的员外郎,后来又迁了户部。没想到今儿竟还给你帮了把手。”
“定是皇父在天之灵庇佑,要我查清这比账,好给四哥攒个富足的家当。”
雍正一乐,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张嘴,真是比什么都厉害,往后就是不当这个亲王,也能到街上混口饱饭吃。”
“四哥忒小瞧了我,哪儿能只混口饱饭吃啊,”允祥方才被他戏弄,这会儿便也带了点促狭,半眯起眼笑道:“再怎么着,也得赚个万贯身家,才好养家糊口呢。”
雍正原只当是一句平常话,转眼却见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在自己身上,有意没意地朝那已经鼓起腹上飘,还把那个“养家糊口”咬得特别清楚。
站在门口等着伺候主子的苏培盛已经在心里笑了又笑,见雍正一张面上红了又白,生怕他着恼,微微躬起腰来,硬是扯平了嘴上的弧度。
允祥更是深知“招惹”自家四哥的“度”,一脸正色地挥手让苏培盛退了,这才笑眯眯地凑上前,讨好道:“四哥拿我消遣半天,我可都没恼啊”
“去,谁有闲心思恼你,”雍正掩了面上的热度,推开他站起来,把桌上的几本折子递了给他:“既是闲得很,身上又大好了,这些事儿都交你办了。”
允祥应一声,再一看其中几份已经是他批好了的,不由乐了,也不戳破,只抿唇勾着笑,缠上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才满足道:“臣这就去,对了,皇上见见李卫吧?”
“放外任本就是要陛见的。”
“唔,我是说他办事还挺有两下子的,只是心思也活泛。四哥见见他,给他先上点预备的药,免得他将来走了弯路。”
“嗯,你倒还对他挺上心,”雍正想想他说的也有理,李卫虽然对自己忠心,但财色古来无人不爱,先给他提个醒总好过将来为这个申饬,因此点头道:“要论忠和能,他都是有的,嗯先敲打敲打也是好事。”
李默自打改了大名叫李卫,在雍王府上露面的次数就骤减了,待雍正继位,他官阶低,更是不可能进宫请安。因此虽是放外任前的陛见,行过了大礼,却又还是扎扎实实跪了下来,磕头叫了声“主子”。
雍正坐在位上,放下手里正看着的折子,一边摘了眼镜,转眼瞧他还跪着,不由笑道:“哦,起吧,你如今也是个朝廷命官,行个君臣礼便恰当了,不必再多礼。”
“奴才不敢,”李卫抬起了头来,见雍正眉目间很是温和,却一点不见富态,不由喃喃道:“主子清减了”
雍正一愣,他如今腰腹都粗了一圈,面上虽是不显,身上可着实称不得“清减”,只不过现在坐在御案后面,挡住了大半的身子,才会让李卫看了说出这话来。心里虽极爱腹中这一个和允祥血脉交融的孩子,却也多少也有点尴尬,咳了一声敷衍道:“你这一趟任的是云南盐驿道,你可知这是个什么官?”
“是,奴才知道,盐道掌管盐务,这是要奴才整顿盐务,造福地方”
“朕也知道,盐道一向是个肥缺但朕希望盐道一任上,能多几个把持的住的官。”
李卫磕头应是,定声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为皇上做个好官清官。”
“这话不尽对,你这官,先是为的云南百姓,再是为你自家的身家前程,最后么,才是为朕。”雍正对恭维的套话有些不以为意,把要提点的话在前面说了,便曲着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又嘱道:“你虽然不是科道出身,但做事却是个好的,到了任上不要被旁人事左右,依着你的意思干就好。只是也莫和人争一时意气,要记着多看多学总是不错的。”
比起前面那些为国为民的话,这话说的就多了几分本主对家生子的关照,李卫心里一暖,磕头称是。再抬起头来,却见雍正微皱着眉,向后靠了靠。
“皇上”
“对了,怡王也跟朕赞过你,说你是个做事极好的,”雍正没发觉他的迟疑,放下手里的东西,松动了一下手腕,一边朝他道:“你赴任前去他府上一趟,他大约还是有话和你说的。”
“是。”
李卫一躬身,正要再谢恩,却听得苏培盛推了门进来,回报新科进士们进宫谢恩来了。雍正本已有些乏了,便挥了挥手:“领他们谢了恩,一会儿叫怡王代朕赐宴吧。”
新科进士中有不少家世出身好,自己也小有才名的,又是金科登榜,原本就颇有些自傲,却听说雍正只是让怡王代为赐宴,却并不亲见他们,多少都有些不甘愿。
允祥坐在上面一一瞧过,因着之前的缘故,便对尹继善多瞧了两眼,果真觉得他颇有气度,倒是比一边的新科状元还多了几分贵介气。心道雍正这回倒是真给他挑了个瞧着顺眼的,只是不知用起来是不是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