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少人围了过去,她愣愣地站在那,距离事发现场,不过几十米,她没有胆量上前围观,脑海里尽是刚刚看到的那个画面,挥之不去。
她表面镇定地继续往前,忽然耳边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电动车堪堪在她旁边刹住,车轮子距离她的腿不过几厘米。
穿着工作服的外卖小哥破口大骂,“神经病,找死啊!”
舒慕惊魂未定,被这么一骂,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的更快了。
进了地铁口,她心不在焉,刷卡入闸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不只是手,身体也有些抖。
今晚的菜,很咸,并且还焦了。
趁着周景庭还没回到家,舒慕把菜都倒掉了,重新叫了外卖。
睡前,舒慕跟周景庭说起今天看到的一切。
等她说完,周景庭说:“别想那么多,睡一觉就好了。”
舒慕也以为,睡一觉就好了。
但她其实几乎一夜没睡着,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画面,到后来,被车压的那个人成了她自己,倒在血泊里的也成了自己。
当死亡的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连她自己也无法操控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或许明天就会死去。
——
“高老师,我特别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崩溃。”咨询室里,舒慕说。
对面坐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名叫高远,是这家心理医院的医生,同时也是金大的心理老师,一周有两天会去学校。
当初就是高远告诉她,她的这种症状叫做强迫症的。
舒慕继续说:“自从前几天看到了那一场车祸,我这些天都没睡好,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我出车祸的画面,又或者我男朋友出车祸的画面,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停下来,最近每次出门或者过马路我就会焦虑,总觉得自己只要走出去,就会发生车祸。”
高远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认真地听她诉说,他面相温和,是让人舒服的外表,“舒慕,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强迫症。”
“嗯,记得。”
高远温声道:“你现在这种症状也属于强迫症,细分一点,就是意念强迫症,主要是大脑会经常去想一些让自己感到恐惧或者不适的事情,这些事情跟你的意愿背道而驰。我曾经就跟你说过,当你意识到自己的强迫症状,你就不能下意识地反抗,因为强迫症就像是一个弹簧,当你想要去压制的时候,就会产生反弹的力,会导致越来越严重。我们唯一压制它的办法就是接受它,顺其自然。这也是森田疗法里的核心,顺其自然,为所当为。”
舒慕揉了揉太阳穴,“可那些画面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我会崩溃,会疯掉。”
“我理解,如果你能控制,你也不会来找我。”高远道:“但我刚刚跟你说了这一番话,你是不是觉得舒服了一点?”
舒慕点了点头,“嗯,有一点。”
“但我也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只是暂时的。”高远说:“如果你后期实在没办法控制,症状影响到你的生活,可以选择药物治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靠自己调控,毕竟药物会有副作用,还会产生依赖。”
舒慕摇头,吃药的副作用太大,“我也不希望走到要靠吃药那一步。”
“嗯,你其实是个开朗的人,我相信你可以。”
舒慕也觉得自己是个开朗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果不是被强迫症所困扰,她也会继续相信自己是个开朗的人。
大四她强迫症严重的时候,曾经跟认识十几年的好闺蜜黄颖冰倾诉,黄颖冰只是觉得她想太多,而无法真的去相信她得了病。
大概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也无法理解这种病。
舒慕很无奈,“就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开朗,所以,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会患病。”
“嗯,普通人是没办法理解强迫症的,就像你,可能也无法理解抑郁症的世界。”高远道:“另外,我给我接触过的一些患有神经症的人建了一个群,其中有一个强迫症的群,你可以加入,在群里互相倾诉又或者互相鼓励,或许会对恢复有帮助。明天周日他们会有个线下交流,他们也邀请了我,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嗯,好。”
——
隔天的交流会,舒慕去了。群里一共加上高远才八个人,有白领,也有学生,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烦恼,相同的是都被强迫症所困。
一起交流可以倾诉,可以分享自己和强迫症抗争的方法,也可以交流感受。
舒慕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和自己一样被强迫症所困的人,因为都有同样的痛苦,大家坐在一起会有很多话题。
平时,身边的人甚至最亲近的人无法理解的话,在交流会上说出来,大家会有共鸣。
一场交流会下来,她觉得身心都舒畅不少。
虽然,过不久,她又再次被打回原型。
周景庭习惯睡前看半个小时书,书籍大部分是跟金融和投资有关,而舒慕则更喜欢刷手机。
舒慕歪在周景庭的肩膀上,她问:“景庭,如果我得了神经症,你会怎么样?”
周景庭语气淡淡,“你什么时候正常过?”
“不是,我指的神经症不是开玩笑的那种神经病,是真的一种精神类疾病,叫强迫症,比如我之前不是因为看到车祸,所以一直睡不着吗,然后也每天都很焦虑,其实就是强迫症,因为我的脑海总是被强迫去想那些恐怖的画面,你能明白吗?”
周景庭听完后无动于衷,“那就别想太多。”
舒慕从他肩膀上起来,看着他认真地说:“不是……不是我能不想就不想的,那是一种病。”
周景庭的目光从书上转移,看着她。
舒慕眨了眨眼睛,“你能理解了吧?”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