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伊吹呵呵而笑,自有一份语占上风的开怀。唇齿留情道,依狱卒所言,那老聋子十年前已经关入鸣州狱内,而三年前又释出。
依照北周《律典》,但凡承受入狱七年之久的罪责,只有劫盗一种,想他传给东佛的两件器物,虽不值钱,但是应该是偷盗来的赃物。
作为一个惯偷,他能将这两件东西平安带入牢狱,说明此二物意义非凡,再将身上的宝物转移他人,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就是他真的喜欢东佛这个徒弟,诚心实意送他。
第二种,就是故意转移目标,把带麻烦的东西假他人之手处理干净。
第二种解释我觉得更加合理,假设那时有人在四处找他,而且也找到鸣州狱来,为了能避开那个人的注意,所以东西送东佛后,他就可以轻松离开。
戚九仔细回味上官伊吹的推测,难道大人觉得,有人帮助老聋子离开?
上官伊吹环视整座监狱,你瞧这里,密不通风,插翅难逃,怎么可能叫风暴随意摧毁存放招名册的卷库?人为的可能更甚一筹。
而且,史狱司到任后,老聋子才被释放出去,既然招名册已毁,为什么在此期间,史狱司不肯命人重拟一份,借以查漏补缺。
戚九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说,史狱司被人收买,故意不留下关于老聋子的任何资料记载,对吗?
上官伊吹点点头,我佯装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那二人松懈,又给史狱司一拳,叫张姓狱卒脱口真言。
由此可见,这个老聋子的背景的确值得一查,看来东佛那个小子,也不能随便弃了。
他回头一望,戚九继续捂着鼻子,两眼直勾勾得细量自己上下,两眼的茶汤都快溢出汁水来。
上官伊吹当即变脸:露出这种花痴狗儿一般表情还不肯就范,最坏的一直就是你。
戚九小心翼翼道,大人,我不是看你的脸,我是崇拜你。别打我脸。
上官伊吹忍不住再笑,好好好,算你嘴软舌甜当谨哪天给你揪出来,绕脖子三圈以上。
作者有话要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是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代表作《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的经典诗句。原话是iiger sniffs the rose.诗人余光中将其翻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意思是,老虎也会有细嗅蔷薇的时候,忙碌而远大的雄心也会被温柔和美丽折服,安然感受美好。讲的是人性中阳刚与阴柔的两面。
第38章 我的肉串儿
戚九初入沙漠边境时, 打自心内皆是厌烦与无端的惊惧。
然而此刻, 此时, 此地。
世间最美的人陪他一瞰万里风云,霞染长漠。
任何荒芜亦能点染出江南三月的春彩。
戚九随他一同笑起, 风好,云好,沙漠的炎烈之风汇入木脂叶香, 都好。
上官伊吹突然道,接着!二指间一闪白光弹来,戚九双手对拍, 稳接。
还是一颗玉润的牙骨,早钻好了孔洞。
戚九照例仔细戴好, 三颗牙骨汇聚在他的锁骨窝间, 上官伊吹才道,你勤攒着, 可别问为什么, 有朝一日,我会把这些齿骨的故事, 慢慢讲给你听。
静默一瞬,两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归于平寂, 不再交谈, 悄然乘马离开鸣州狱, 折回城内时, 正是华灯初上, 鸣州城真不愧素有风鸣沙撼月的美誉,一座座楼台高低错姿,别有塞外粗狂的风骨。
夜市与明月同出,各种北土美食与异域佳肴纷纷涌入市廛街巷,某转角,铁炉红烧,大颗的羊肉粒串在红柳签上,碳火彤彤,油滋飘香。
戚九的眼睛旋即放出饿犬般的精光。
上官伊吹伸手掏出一锭银子,打算尝尝新鲜。
戚九递出十根手指,老板,三十串。
上官伊吹随笑,去酒铺打了一坛极品罗浮春,再回来时,戚九蹲在烤肉串的铁板旁边,再也不能动了。
烤肉串的老板颇为得意,这位小哥怕是烨摩罗来的贵族吧?
戚九摇头,我就这儿人,土生土长。
老板双手翻花,肉串特有的腻香渐盛,我几年前曾到烨摩罗游历一翻,那里的贵族近乎都是您这般模样,只是穿得豪华异常。
而且,烨摩罗人最喜欢吃炭烤羊腿,生活以羊肉为主食,我想着咱北周人闻不得羊膻,不若削成肉串试一试。
说实话,您算是我今天头一位客人,瞧您吃得狼吞虎咽,估计我这肉串生意,怕是不差。
戚九接嘴,反正是我吃过最香的,老板一定财源广进。
烤肉串的老板简直乐开花。
戚九趁机道,老板,你不多送我几串吗哎呦!
猛一把被人提着衣领拎走,举头一瞧上官伊吹半拥着酒坛,半像揶揄,怎么,以后准备靠嘴吃饭吗?
戚九舔脸一笑,还不待他思索出下一句该如何接下,只听见地面震出一颤一颤的响动。
这响动由底浮表,等上官伊吹有所反应时,脚底踩着的平坦路面开始源源断裂,细小的纹路四面攀来,最终在二人不远处顶出一个高耸土丘。
上官伊吹见状不妙,旋即扯着戚九衣领,沿着高墙栏瓦一路蹬升,极快飞在屋顶最上。
再细瞧,土丘不断拔地耸起,待与楼檐齐高处,土丘内钻出一条肥壮浑圆的长虫,形状如古籍中描述的噬齿沙虫,无头巨口,口内一圈圈锋利的森白噬齿,不断咀嚼石块,磨成齑粉。
浓烈的奇异香味伴随着噬齿沙虫的出现,扑面喷来。
目击巨虫破地而出,周遭夜市里的人纷纷散逃,戚九光瞧它一口锋利的白牙,禁不住把手里的肉串藏在身后。
别顾着藏吃的了,难道你看不出这是具幻兽吗?!上官伊吹丢开酒坛,敏捷拔出环月弯刀,照着噬齿沙虫的巨口横竖两批,播出的刀气交成乂字,重重砍在林林丛丛的利牙间。
戚九随他点拨,果然在巨兽肉丘一般连串的皮骨间,看到赤黄色的虚离幻丝,不断编织幻兽的身躯。
上官伊吹两刀叠削,正中巨兽兽口,暴露于外的牙齿齐根砍断,噬齿沙虫剧痛之余汹涌喷出口内齑粉,土石渣宰卷如扶摇,掺杂着断牙的碎渣,狂浪倾袭向二人头际。
走!上官伊吹继续扯着戚九,奔跑如穿云的疾电,猎猎风沙紧追在脚后跟,稍缓一步,都会被击打成血淋淋的糠筛。
二人流窜,接连躲过数次抨击,都是侥幸而为,戚九看着经过的高楼座座崩塌,竭力喊道,大人的弯刀与笛子不是破幻利器吗?!
顶风传来上官伊吹的回答,断不可,轲摩鸠不在身边结织幻壁,这只幻兽所行之处,必然击毁房屋,杀害无辜,咱们最好能把它引出城外,再好收拾。
戚九微微思索,道,妙是妙,终究治表不治根。像从上官伊吹身上汲取了更多的勇气,解开绿衫的系带,来招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