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奶分家只分走了二儿子,她养老得跟着大儿子,又舍不得小儿子,两家还住一起。
杨老三被惯坏了,惯爱偷奸耍滑,以前有吃亏的杨黑娃在,现在杨老大顶上,心里渐渐生了嫌隙。
本来杨黑娃家是越来越好了,不能说富裕,可日子总归过下来了。
谁想到天灾人祸的,家里最小的孩子宝丫突然生病,先是咳嗽,家里人以为是着了凉,给孩子煮了姜汤发汗。
后来发现姜汤不管用,宝丫一直咳,咳到后来嗓子都咳坏了,才赶紧送到乡镇卫生所,开了药片。
那白白的药片,听说是西药,随便开点儿就要一两块钱,心疼死人了。
这么贵的药,都以为吃了病就能好,结果越来越严重,孩子开始发烧,烧起来就不退,还喘不过来气。
杨黑娃夫妻俩赶紧把孩子往县医院送,结果那边的医生告诉他们,孩子根本不是着了凉,是得了肺炎。
而且因为拖的时间太长,已经很严重了,必须住院治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医生说他们家宝丫得的不是那啥传染性肺炎,不然他们一家子都逃不过,那可真叫没活路了。
可即便如此,光给宝丫治病,就够为难这一家人了。
他们当初分家什么都没分到,连碗筷都得重新花钱买,还得盖房子,两百块看起来不少,其实早就用光了。
老农民没啥来钱的路子,村里男人农闲的时候还能去打个短工,杨黑娃瘸腿,打短工人家都不要他。
一家子虽然不会饿肚子,可也没存下来钱,家里积蓄也就十几块钱。
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
孩子在县医院治病,啥都要钱,住院输液,短短几天家底儿就掏空了,还借了大几十块的外债。
现在病还没治好,没钱了,杨黑娃走投无路,只能来找他娘要原来被要走的两百块钱。
一开始他说借,老太太不肯,还骂他蠢,为了个丫头片子背债,有这个钱不如离婚再娶一个能生儿子的媳妇。
杨黑娃不听,逼急了拿刀堵门,第一次老太太被吓到了,掏了二十块钱,心疼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回不管用了,老太太那回给了钱,回头就遭了埋怨,儿子儿媳都说她傻,说杨黑娃不敢动手,他可是军人,军人哪能伤害老百姓。
杨四奶觉得这话有道理,儿子是她生的,她了解,杨黑娃就是个老实头子,不如他哥哥沉稳不吃亏,也不像他弟弟灵便,只有别人欺负他的,哪有他跟别人动手。
所以这次杨黑娃想来要钱,杨四奶不吃这一套了。
拿刀堵门?
老太太往地上一躺,扯着嗓子嚷嚷:“你砍啊,你倒是砍啊,有本事你把你老娘给剁了!”
至于杨老大和杨老三,干脆躲在家里,根本不出面。
杨黑娃被逼到崩溃,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腿瘸了身板都是板板正的男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咋办啊,小闺女躺在医院里等救命钱,他是个没出息的爹,他没钱给娃治病啊!
围观的村人有人不忍心,可自个儿家里也不好过,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亲戚们多借点,朋友少借点。
偏偏杨黑娃兄弟们一毛不拔,反倒是村里一些跟他家处的好的,零零碎碎加起来借了有几十块了。
别觉得少,他们村穷,早些年更是穷得去逃荒,好多村里的男娃都娶不到媳妇,也就这些年,稍微好过一点儿了。
现在是不知道宝丫还要多少钱才能治好病,要是借了这次,还有下次呢?
杨黑娃赤红着眼,哑声嘶吼:“我卖房,谁买我的房子?”
村里的破茅屋已经彻底塌了,卖了房,他们一家子连住得地方都没有了。
而且乡下房子不值钱,人家宁愿攒点儿料子自己盖,都是村人互相帮忙,不费人工。
杨黑娃这房子,都已经住了几年了,本来也就是加了碎石头的泥胚房,卖不上价。
果然,村里感兴趣的寥寥无几。
有钱盖房的不好意思张这个嘴,钱给少了显得他们欺负人,给多了吃这个亏他们也不乐意。
没钱的那更别提了。
这时杨老三从屋里钻出来,大喜过望道:“我买你房子,十块钱,赶紧的,你们搬出去钱就给你。”
他早就看上他二哥那房子了,虽然是泥胚房,但里面加了碎石头,盖的结实。
村里人一片哗然,几个村老当即破口大骂,说杨老三不是东西。
杨黑娃的房子再不值钱,也是花了钱花了力气的,三间半的房子,真要卖,卖个七八十块不成问题。
杨老三乘火打劫,十块钱就想打发他。
被村老骂了一顿,都是长辈,杨老三不敢还嘴,心里愤愤不平骂了几句脏话,不太情愿道:“那给你加十块,二十块。”
有村人看不过眼,刚想说自家出钱买下来,横竖比杨老三出的多。
突然有小孩儿喊:“邮递员来了,邮递员来了。”
又有人帮着喊:“有杨黑娃的信,外省寄来的,快看看吧!”
杨黑娃昏头昏脑被拉起来,手上被塞了一封信。
“黑娃,快看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