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3月26日
仅仅第三天而已,大家都知道霍小姐的存在了,也不能说大家,具体知道的,是厨房里的大厨褚兴发。让褚兴发发现,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霍小姐不是宠物,不能每天都由我分些食物将她养活,而且我每每去厨房弄小灶,也引起了褚兴发的侧目,由此想来,让褚兴发发现真相,对我和霍小姐都有利,至少他有几手藏着掖着,只在心情好时做出的珍馐美味,是真不错。
褚兴发知道了,给他打下手的林小刀跟着知道,林小刀和水手们玩得好,住一屋,水手们也就都知道了,秘密就这样牵藤挂蔓,传播开来。
不过秘密虽在水手中传来了,管理层却一无所知,也不奇怪,上边的人,时常懒于将眼睛朝下看看,这一前提是大家都能低调一些。
事与愿违了。
褚兴发从早到晚用珍贵食材做好吃的东西,水手们闹着要送霍小姐新的衣服,船上当然没有漂亮的布料,他们便将注意打到刺绣窗帘上头去。
我心中隐隐不安,可也无能阻止。
他们的行为不是为我,是为了蓝眼泪,想要阻止他们,除非蓝眼泪开口。
其实我也想要将蓝眼泪盛装打扮……
1976年3月31日
船长抢走我的蓝眼泪。
黏在这页轮机日志背面的所有日记页,都看完了。每页日记的最末,都有如下一行字:
本人卢坤承诺本页日记均为本人书写真实内容,特此说明。
这张轮机日志正面与背面的内容都看完了,黑影将其折叠起来,原样放回,复又拿起笔来,从桌洞中再取出一个本子,写道:
2016年4月26日……
洗手间的镜子照出纪询的脸,其下洗手台上,放着金戒指,金项链,西装外套,以及一张银色面具。
龙头的水流汩汩落入瓷盆中,手指,掌心,手背,手腕,纪询慢吞吞地将手清洗干净,拿纸擦干,再依次穿上西装外套、金项链。
“一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声音乘着坚果味的香烟气息传进来。
银双狮。孟负山抽的烟永远都是这个牌子,一个连对香烟都如此长情的男人。纪询想着,拿起台面上的金戒指,套进手指。
戒指太大了,一套进去就往下掉。
纪询手指弯曲,勾住戒指,又用另一只手捏住戒圈,一点点用力,将镂空六道金刚咒的戒指捏紧,捏小,捏到贴合手指,像圈咒印,紧紧拴住指根。
“这个人呢?”他问。
“放在工具间中。等我们上了柳先生的船后,这只船回航,我的人会把他带走看住。”
他们交流的人,此时正躺在洗手间的瓷砖地板上,呼呼大睡,人事不知。
“上船之后的流程?”
“不知道。”
“不知道?”纪询低语。
“我也只上过一次,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孟负山在外边不紧不慢说,“见机行事吧。那些违法乱纪、耸人听闻的事情,总不可能少。”
是啊。
孟负山也只跟着陈家树上过一次船。
后来陈家树还死了。
他们都没有提陈家树这个人,似乎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对了,”孟负山又说,“听说这次船上有盛大的活动,因此来的人多。”
“不奇怪。”纪询,“今天可是4月27号。”
“嗯。”孟负山咬着烟,声音有点含糊,“再过两天,就是妈祖娘娘的生日。”
“摄像机准备好了吗?”纪询又说。
“嗯。”
“随身带着?”
“哼。”孟负山嘲弄,“你觉得带得了?”
从小船上到大船之后,所有人除了被没收手机之外,还会经过严密的安全检查,这些都是为了防备有人将拍摄存储设备带上船只。这一检查,不止针对来此的客人,连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能幸免。
柳先生将这艘船打造成一座华丽的孤岛。
只是不知道,上船的人有没有走进一座囚笼的自觉。
但设想设备必须带上船只,否则他们冒着风险上船便得不到任何结果……想必这些摄像设备,孟负山也给它们像他脚下的人一样,做了稳妥的安排,会是什么安排呢?
纪询将最后的银面具扣在脸上,镜中照出陌生的人。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往外走去,孟负山与他擦肩而过。
他一路走进船舱,船舱里的每位老板,都戴着银面具,于无聊的航程中,东歪西倒在座位上。那些如出一辙的银色面具,吞噬了人的面容与表情,让一个个鲜活的人,变成一具具呆滞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