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陪诊。就是专门陪伴一些外地人和老人来医院看病的职业。”护士说,“郑医生走后,还是有几个人打听郑医生的,但基本上都是郑医生治疗过的病人,这些人在听说郑医生辞职不干后,也就算了。但这位陪诊,在我们告诉他郑医生离职之后,还是问了不少关于郑医生的事情,总之,多少有些奇怪吧,总觉得其实不是奔着看病来的。”
不是奔着看病来的,当然是奔着其他目的来的。
不能断定让陪诊来打探郑学望的究竟是谁,只能断定……有人在打探郑学望。
这个人会满足于只在郑学望之前的工作地点打探人吗?
如果是他要打探郑学望,除了工作地点,他还会接触郑学望的朋友,郑学望的家人,以及,最重要的……找个时间,探探郑学望的家。
一个被长久居住的住所,能够在不经意间暴露太多主人的秘密。
但是现在,郑学望留在房子里的秘密姑且不说被破坏多少,至少“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八成已经被覆盖、被污染。
“老纪,老纪。”谭鸣九小声叫他,“你在想什么?好机会啊,我们趁现在冲进去,喊住王桂玉,既不用承担手续不全的责任,又能赶在她没回神之际该问的话都给问了,一石二鸟!”
纪询回过神来。
也是,偷钱的王桂玉正心虚,非常好骗。
“怎么门开着呢?”纪询立刻演了起来,“警察,喂,你在干什么,和户主什么关系,是不是非法闯入偷窃?”
谭鸣九紧跟着大摇大摆走进去,看见的就是一把一把抓着钱,急切想把这些钱全部重新塞进冰柜里的人影。
但就这么几秒钟,当然不可能把六十八万全部重新塞回冰柜里。
这种仓惶的遮掩,注定是像个做无用功的小丑而已。
“别动!在我们警察眼皮子底下还想搞小动作?!塞回去也没用,说,为什么偷东西。”
“警察同志,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他们在门缝里看见的伏在钱上的灰色影子终于转过来了,她有些丰腴,皮肤也白,撇开脸上脖颈的苍老皱纹,也能看出轮廓的俊俏,她身上有许多郑学望的影子——或者说,郑学望遗传了许多她身上的基因。
她喊出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的东西:
“我是郑学望的妈妈,这是我儿子的屋子,我来帮他收拾东西!”
谭鸣九虎着一张脸,完全迥异于他那日常的插科打诨的气质,当刑警的,面对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难免多准备几张面孔。
“你说你来帮他收拾东西,收拾出满地杂物,收拾出了一堆钱来?”
“我这是重新规整……”王桂玉讪讪辩解。刚刚还恋恋不舍的钞票,此时像是烫手山芋,被她远远甩开了,接着她质问,“我整理我儿子的东西,关警察什么事情?”
这似乎也不是个好搞的老太太。
“正常情况下,没有关系。”谭鸣九老神在在,“在这些钱是赃款的情况下,就很有关系。你知道这些钱是赃款吗?”
从王桂玉震惊又惴惴的神色来看,她不知道,但多少猜到了。
更有意思了。纪询想,她应该就是特意冲着钱来的,她怎么会知道郑学望有这笔钱呢?最近联系里郑学望行为上对父母露财了?或是言谈间被察觉到了?还是别的什么人——比如类似于陪诊一样的角色间接的点醒他们儿子最近赚钱了?
满地的翻箱倒柜像是知道自己儿子最近不在于是肆意的翻找,找到那么隐秘的藏钱地,也许是母亲对儿子习惯的了解?
郑学望很喜欢在冰箱里藏东西吗?
趁着谭鸣九询问王桂玉的时间,纪询打量着这个屋子。
总体而言,屋子并不算大,目测大概60平米左右,但因为只做了一个卧室,所以每个空间看上去都不小,纪询先看见一个巨大的,有两三米长的桌子摆在餐厅之中,桌子的对面,靠墙的位置,则打了整整一排的书柜。
书柜的门,一半透明玻璃,一半板材设计。
从透明玻璃往里看,摆放的绝大多数都是书,至于那些板材柜门,也都被打开了,除了正常的放置冬衣被褥之外,就是以一整柜子一整柜子为计量单位的各种积木。
谭鸣九和王桂玉的对话还在进行。
被谭鸣九先声夺人之后,王桂玉可能心中紧张,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回答谭鸣九的问题,只是不免嘟囔两声:
“什么赃款,不会是赃款,学望从小就成绩优异,遵纪守法,他……不会犯事的。”
“郑学望很喜欢积木吗?”谭鸣九公事公办问。
“积木?”
“郑学望家里,办公的地方,都有不少积木。不喜欢,怎么会买这么多?”
“……那不是他喜欢的。”王桂玉怔了会儿,叹口气,“那是他弟,学军喜欢的。”
王桂玉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大桌子。
纪询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大桌子上,除了敞开的冰柜,钞票,药品,还有一个相框,背面被打开了,一块白色的骨片被放置在相框旁边,从相框里照片背面和骨片形状相吻合的痕迹上看,这块骨头一直塞在相框里边。
王桂玉的目光触了下骨片,立刻像被燎着般收回了。
她结结巴巴:“这……这应该是我二儿子,学军的骨灰。没想到,他藏在这里……我一直没注意……”
纪询拿起相框,它有点像冰箱贴,后面是磁铁,平常也是吸在冰柜上,正面看去是一张风景明信片,但是把这层去掉,则是一张照片,两个年轻的十来岁的孩子勾肩搭背,他们确实很像,一眼过去,几乎分不出谁是谁,可能左边穿白衬衫看上去比较斯文的是郑学望,右边穿t恤看着比较野性的是郑学军。
郑学望把照片吸附在每天都会用,又是自己最喜欢藏东西的冰柜上……可是又遮遮掩掩的把照片遮住?
为什么?
“我看了记录,郑学军1996年死亡,是生了重病吗?”纪询顺势问。
王桂玉说:“不是重病,老二和老大不一样,老大成绩有多好,老二就有多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到处疯跑,后来从废弃工厂上摔下来,脑袋着地,在医院里植物人躺了好几个月,花了好大一笔钱,要不是有……有人帮忙,治都没办法治,最后也没睁开眼,再叫一声我们,就这样去了。”
有人帮忙。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王桂玉顿了会儿,是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