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啼霜面上悻悻的,可心里却不由得想,裴野若不是皇帝,他一准要找机会扑上去咬得他大叫。
他有时觉得裴野这人很不错,有时却又恨不得一口咬死这坏皇帝。
裴野这被子盖得很敷衍,方啼霜眼下全身上下,连同小半张脸都被压在了那锦被里,方才的冷意一退,不久他便又觉察出几分热来了。
他可不敢再劳烦裴野一次,于是便又自己在那动了起来,试图将那锦被顶开些。
裴野是睡眠极浅的人,方啼霜才略动几下,他那好容易才聚起来的困意便又散了,于是他有些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方啼霜眨了眨眼,很不好意思道:方才太冷了,这会儿又太热了
裴野闻言躺了一会儿没动,最后却还是又坐起身来,随手抓了一把旁边的被子,将其往下扯了扯,恰好让那锦被退到了他胸口处。
方啼霜顿时觉得自己好多了:谢谢您。
他顿了一顿,而后又问了一句:陛下,我能不能
不能,裴野打断他道,你要是再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地找麻烦,孤就把你丢去地上睡。
方啼霜听完立即便闭上了嘴,可过了没一会儿,他便又小声试探着开口道:我就问一句,问完就不烦您了。
他说的小心又谨慎,让裴野觉得自己要是不听他问这一句话,仿佛就很不是东西了。
皇帝略一顿,然后道:说。
您能不能放了我呀?方啼霜小心翼翼的,像要同他好好讲道理,可说出来的话却很苍白,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我是好人。
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好人?裴野偏头问他,你死而复生,在这宫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又不肯解释缘由,哪儿像个好人?即便是把你当小刺客捉了也并不冤。
方啼霜辩解道:我不是不肯说,是不能说。
撒谎,你父母双亡,也并不见有谁拿了你亲人来要挟你,你是在为谁卖命?他要你在这大明宫里做什么?
方啼霜有些气恼,觉得这都是裴野胡思乱想出来的、无中生有的事儿,他平生最恨被人冤枉,又因为裴野近来一直因为那只鹦哥儿的事冤枉冷落他,他心里也压着气呢。
于是便也很不要命地开口道:你挺大一个皇帝,怎么能随口诬赖人呢?
裴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觉得这小奴胆大包天的同时,不免也有几分新奇。
孤几时诬赖你了?你倒是好好解释解释孤方才问你的话。
方啼霜又撇着嘴不愿意说话了。
孤挺大一个皇帝,怎么能这样好声好气地问你话呢?裴野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那张鼓囊囊的侧脸,很应该让人将你拖去刑司,先严刑拷打一番,那时想来你便什么话都肯招了。
方啼霜一下便慌了神,连忙道:不成不成!
他能屈能伸,这会儿立即便放软了声调,语无伦次道:你是好皇帝,不能这样对我,我很乐意被绑着,这儿还有床睡,我很喜欢。
裴野笑了笑:这很好,既你没话要问了,那便闭嘴吧。
他语气里已有了些困乏的倦意,若说之前他还只是怀疑,这会儿却已经很确定了,这方啼霜就是条人形安神香,既管用又不伤身。
若不是他来历不明,还很难捉,裴野都想让他往后就杵在这儿给他当御用安神香了。
皇帝强忍下了困意,忽而又开口问他:你和那小猫儿认识?
方啼霜闭着嘴不答话。
裴野探手一拍他:为何不作声?是想通了要去刑司受罚了,嗯?
这招果然很见效,方啼霜立即就又犯怂了,只是还要再小声嘟囔一句:不是您让我闭嘴的吗?
我与双儿也不算认识吧,它踩了我一脚,差点儿害死了我,也不算害死,反正我同它是一点也不熟。
哦,裴野道,不熟,你却还知道它名唤双儿,你叫方啼霜,它叫双儿,想来也应该很有缘的,都过了命的交情,怎么能说是不熟呢?
他特意在那过了命三个字上咬了重音,有那么一瞬,方啼霜还以为自己已经被他看穿了。
可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绝对可以算是守口如瓶,并没向裴野不小心透露过什么要紧话,于是便壮着胆子道:不熟就是不熟,我也是从阿兄口中得知它的名字的,您不要胡说,我与它是一点缘分也没有,很清白的。
他说的话裴野半个字也不信,他越是遮掩,裴野就越觉得他是在扯谎。
接下来裴野再问,方啼霜便有了心眼,一句正经话也不肯答,没头没尾地绕来绕去,几个回合便把有些困糊涂的皇帝听得更困了。
裴野心想这回,方啼霜手脚上的捆绳都被内卫打了死结,殿外又乌央央地守着一群宫人与内卫,防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轻易是不能再叫他跑了的。
于是他心往下一放,这便睡去了。
第四十八章 你这妖猫儿。
转眼便到了深夜, 因着有裴野的吩咐,寝殿内烛火未熄, 灯火如豆。
方啼霜眯眼瞧着那摇曳的昏暗烛光,渐渐地也犯起了困。
可正当他行将入睡之际,却忽然发觉自己头顶上长出了两只猫耳,脑袋顶上的异物感很明显,并不需要他伸手去摸去确认。
他慌忙用余光瞥了眼裴野,见他仍是闭着眼的, 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的身子也开始变化起来,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便从一个人化作了一只白猫儿。
与此同时, 方才缚住他手脚的绳索顿时也是一松, 他便急慌慌地拨开那件里衣与被褥, 而后轻手轻脚地往床底下一钻。
小猫儿窝在床底定了定神, 正打算要往外跑时,忽闻床榻上的人动了动。
他的四肢顿时便僵住了,缩在床底连动也不敢再动。
而就在此时, 裴野已经坐直了身子, 方才他只觉得身侧忽的一轻, 那轻飘飘的一点动静,便足以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裴野稍一偏头,然后猛然放开了旁侧的那半边锦被
只见被褥里的那件里衣和捆绳都好端端地躺在那里,只是原本最该躺在那儿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伸手碰了碰身侧那半边床榻,指尖上很快便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这说明那人才刚走不久。
再仔细看一眼, 裴野突然发现, 在那件里衣里,似乎还粘黏了几根纯白色的猫毛,和寻常那小猫儿蹭掉在他衣袖上的一模一样。
裴野皱了皱眉,很快便掀被起身,正要开口唤人进来,却忽而心有所感似的,猛然俯身向床底一望。
在看清床榻下那团毛绒绒的团子是谁的时候,皇帝面上闪过了几分错愕,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他看着那只背对着他贴在床底墙上的小猫儿笑了笑:原来你躲在这儿。
小猫儿猛然听见了裴野的声音,不禁吓得浑身一颤,旋即便做贼似地回头瞧了那人一眼,恰对上了裴野含笑的眼。
还不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