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四郎一低头:这就不知道为何了,我也是偶然路过,没见到主子究竟是怎么掉进池里的。
婉儿又问:那你有没有见着当时那附近还有谁人在吗?
曹四郎迟疑了片刻,像是在细想,而后才摇摇头道:没有。
这之后秦太医便来了,猫舍里一阵忙活,婉儿自然也没空再去理会曹四郎了,他就寻了个能看清猫脸的位置,默默立在一侧,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围着那小猫儿折腾了半天,明明还在春日里,宫人们却个个脑门上都热出了一把汗。
最后婉儿烧了一盆热水来,调好了水温,再和秦太医一道小心翼翼地将那小猫儿放进了温水里。
见那小猫儿终于睁开了眼,众人们欣喜极了。
猫儿主子醒了!
醒了醒了,这是好了!
秦太医面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而后偏头对身侧的婉儿说:婉儿姑娘,你去寻几块干布来,反复给主子擦擦身上的毛,一会出了水,别让它湿着身子。
婉儿忙应下,一路小跑去找干布了。
而刚清醒过来的猫儿让秦太医托着头,目光却落在了立在一边的曹四郎身上,虽然他的意识还模糊着,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阿兄看向他的目光虽然复杂,但却没有了往日里的那种敌意。
不对阿兄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心里这样疑惑着,人却又迷糊了过去。
人定之初,路面上薄薄一层霜雪映着一片绯红的天。
皇帝的仪仗入了宫门,留在路面上的车辙与随从的脚印密集而无序,弄脏了那一层干净的白雪色。
轿辇还未至大明宫,却忽有一宫婢从旁侧上前,她先是朝着那龙辇行了一礼,然后附耳对着戚椿烨轻声说了句什么。
戚椿烨先是一愣,而后微微侧身,对着那龙辇中的人道:圣人,大明宫里出事了。
裴野抬手掀开车帘:怎么?
戚椿烨忙禀道:说是今晨双儿主子失足落进池水里去了。
裴野面色一冷:溺死了?
还活着,只是受了凉,害了热病,一直昏昏醒醒的,想是不太好。
才给它歇了一日假,怎么就落了水了?裴野皱了皱眉,请太医了没有?
戚椿烨闻言看向身侧的女婢,那宫婢连忙应道:请了请了,眼下秦太医还在那儿伴着呢。
裴野正要放下帘子,手上却又忽地一顿:既是失足落水,那它是怎么被发现的,还是自己爬回去的?
那宫婢垂首应声:回圣人,是一个名叫曹鸣鹤的小宦官救了猫主子,现下他人也还在猫舍里陪着呢。
一听到这名字,裴野眼里便闪过了几分怀疑。
轿辇旁的戚椿烨面色也稍稍一变,落帘之前,戚椿烨听见车里的人冷声道:不回寝殿了,先去猫舍看看。
是。戚椿烨颔首。
猫舍里此时安安静静的,皇帝这回并未事先让人去通报,故而宫人们也没有像上回那般出猫舍来相迎。
屋内众人只听得宫车摇铃渐近,而后外头看门的宫人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圣人来了!
挤在小猫儿屋内的宫人们立刻手慢脚乱地鱼贯而出,在院内迅速排好了行列,闭唇垂首而待。
外头龙辇才停稳,裴野踩着凳子下车,戚椿烨拂尘一摆,高声道:圣驾到
裴野才踏进院子,那成排的宫人便齐齐行了跪拜礼:奴婢恭迎圣驾。
免,裴野稍一抬手,你们主子呢?
跪在前头的泽欢忙答道:回陛下,在屋里头呢婉儿姐姐和秦太医也在里头照顾主子,不便出来迎,望陛下谅解。
裴野稍一点头,而后他的目光扫过了那一众宫人,又从里头挑出了一个样貌稍拔尖的内宦,冷声道:你,去正堂候着。
被挑出来的那人正是曹鸣鹤,他对自己骤然被皇帝点名的事儿也不觉惊讶,反倒顺从应下,然后跟着皇帝身边的一个内宦去了猫舍正堂。
小猫儿所在的屋舍内炭火燃得很足,裴野进屋时,屋内照看那小狸奴的婉儿和秦太医纷纷起身行了礼。
免,裴野走近了瞧,它怎么样了?
戚椿烨可不敢让皇帝同那两人一道蹲在地上,于是忙张罗来了一方矮凳,先委屈他们皇帝坐到了猫窝旁。
婉儿红着眼答:主子时睡时醒的,哺食肉粥也只用了两口。
裴野偏头看秦太医,秦太医便道:猫主子这是害了热病,没胃口也是正常的,卑职这开了一剂药,已让宫人们去煎熬了,只要能把汤药哄它喝下去,想是没什么大碍的。
裴野低头瞧了一眼,只见那原本古灵精怪的小猫儿,现在双目紧闭,整只猫看起来都蔫蔫的,可怜兮兮地缩在小窝里。
皇帝伸手摸了摸它的下巴,而后便起身道:好生照看着你们主子。
是。
随后裴野缓步行至正堂,而后慢条斯理地在主位上落了座。
小猫儿平时不会客,这正堂里没人来,故而陈设简陋,连座椅也是宫人们刚刚才擦洗过的,桌上还残留着淡淡一点水渍。
裴野的目光多在上头停留了一会儿,那戚椿烨便俯身上前,用帕子将那水痕抹去了。
下方的内宦早在他进堂时,便软身一跪,等皇帝落了座,他便出声道:陛下万安。
裴野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瞧。
侍立在一侧的戚椿烨瞧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心想这孩子若不是太后的人,想是会有大出息的好苗子,只可惜呀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开口道:听说,是你救了双儿?
是奴婢。曹鸣鹤答。
怎么救的?裴野又问。
曹四郎便将方才告给婉儿的那番话删删改改,又对皇帝重复了一遍。
听完他的陈述,坐上首的裴野一抬手,命人将殿门关了,然后又对曹四郎笑了笑:谎话编得是不错,可你为何要救它?
因为它是双儿主子
那你不更该见死不救么?裴野看着他,方啼霜,你认识这人吗?
不用等他回答,只看他的神色,裴野便知道他心里已经慌了,这小宦官看似老成,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双儿害死了同你一道进宫的小弟,你会不恨它吗?裴野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但下方跪着的人却忍不住在发抖,你恐怕比任何人都期盼它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