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内卫也皆是如此,但感念之余,那中郎将还是不太放心,他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卑职还有一事
说。
依照规矩,即便此人有您作保,但犯了夜禁是真,年前又逢陛下遇刺一事,所以此人按例是要搜一搜身的,方才卑职在等圣人示下,不敢妄自决断,圣人
嗯,裴野面色未变,规矩不能作废。
跪在地上的方啼霜一听要搜身,吓得简直要魂飞魄散了,要是一搜身,那他异于常人的猫耳朵和尾巴不就要暴露了吗?
他可不想被人当做是妖怪关起来啊!
第二十章 怎么?又哑巴了?
可方啼霜此时挣扎不得,也不敢挣扎。
堂上盯着他看的那位既不是明府县令、也不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郎,那可是凌驾于这些高官权重之上的,全天下人的主子!
那两名千牛卫搜得相当仔细,虽然眼前这小宦官生得纯良无害,但万一身上私藏了什么利刃刀器一旦上头降罪下来,不仅他们俩头上这顶乌纱帽要不保,还要活受那三千里流刑之苦。
方啼霜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心里暗自祈祷着那搜身的内卫可千万别发现自己屁股后和头顶上的异人之物。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中郎将在搜查到他下半身的衣袍时,手上稍稍一顿,他明显感觉到那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冒犯了。那内卫低声道,而后猛地掀开了方啼霜的衣裳下摆
方啼霜心里一紧,连呼吸都是一滞,差点叫出声来:!
可两人垂目一看,他衣袍里头除了一条单薄的白色底裤,竟什么也没有。
那掀开他下裳的中郎将面上闪过几分异色,下意识抬眸觑了堂上的皇帝一眼,只见裴野竟一直都在颇有兴致地盯着他们这里看。
那中郎将顿时觉得耳廓面颊都烧开了似的,他今岁才及弱冠,家中家教甚严,也是今岁才给他订下了一门婚事,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娘亲,便是连个姑娘的手指头都没碰过的。
这小宦官虽然不算是女人,但毕竟也算不得是男人,又因他生的过于清俊,只怕连好些姑娘家都不能及,这底裤内衣又属私密之物
他这番怀疑之举,实是误判,可他心里总疑心皇帝会觉得他轻薄,像是有心要吃人家的豆腐。
圣人,卑职
他这一紧张之下,竟连方啼霜头顶上戴着的巧士冠都一时忘了搜了。
裴野知晓他这人性子,于是便淡笑打趣道:怎么?将军被美色迷了心窍了?
那中郎将连忙扑通跪下了:卑职并无此心,只是方才一时失察,以为他衣袍下有异物。
将军秉公办事,孤很清楚,裴野面上并无怒意,方才颇为玩味的浅笑已然淡去了,快请起,方才言语不过是说趣,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君臣二人一来二去的,眼下还跪在地上受苦的只有可怜的方啼霜一人。
方啼霜方才情急之下,竟然硬是憋着一口气把那长尾巴收了回去,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原来这玩意是可以收回去的吗?
他趁着这些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于是努力把劲力都憋到了脑袋上,只可惜他都把一张脸憋红了,也没能成功把那对耳朵收回去他还是能感觉到那双猫耳朵的存在。
另一旁的中郎将这才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今日自己不但多得了皇帝几句话,甚至还收获了他一句打趣,这就已经很有亲近的意味了。
他顿时便觉得热血当头,那大而无当的忠心冲的他几乎有些六神无主。
禀圣人,此人已搜查完毕,卑职这便先告退了。他低头躬身作辞,面上喜悦的不动声色。
等两名内卫退去,裴野紧接着略一偏头:椿烨,你也退下吧。
戚椿烨从不过问缘由,只躬身作应,然后静默地退去了殿外候着。
正堂内很快便只剩下了裴野与方啼霜两人。
方啼霜直觉这气氛比方才更要难捱了,他心慌意乱地跪在堂下,连眼皮子都发着烫。
你叫什么名?他听见座上的裴野淡声问,这回要是再装聋作哑,那可就没意思了。
方啼霜虽然年幼,但也知道今夜是这座上的人搭救了自己,但至于他为何要拉他这一把,他是全然想不通的。
阿娘教他要知恩图报,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晾着这位恩人不应声了。
于是方啼霜稍稍抬起头,只是依然别着目光,怯生生地应答道:我叫啼霜方啼霜。
月落乌啼霜满天,皇帝轻声道,家中有长辈是读书人?
阿爷与阿娘都略读过些书,方啼霜老实应道,我奴婢的名儿是阿爷取的。
方啼霜不太明白裴野为何要用这样的语气和他唠家常,他还以为裴野至少会劈头盖脸地对他一顿审问呢。
起来吧,裴野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身边的亲近的宫人似的,到孤这里来。
方啼霜小心翼翼地从那砖石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腿脚跪得有些麻了,因此走起路来有些变扭,只得缓步慢行地走到皇帝的桌案边上。
他也不敢离裴野太近,所以只是站在桌角边上,怯懦地低着脑袋。
座上的裴野再度执笔,而后他徐徐然偏头,看向了手边不远处的砚台,里头的墨汁已然快干透了,他不发一言,只是淡淡瞧着。
方啼霜就站在那砚台边上,自然也看见了,他心念微动,有些摸不透裴野的意思。
这儿除了他,便再没有旁的宫人可使了,裴野总不会自己动手研磨,所以这是要使唤他的意思吗?
方啼霜心思浅,想事情自然也思虑得慢,眼下他也来不及多想了,他总觉得自己再多耽搁一会儿,这座上之人便要不高兴了。
于是他便伸手拾起了砚台边上的一枚墨块那看起来已不是他白日里用的那块了,然后他认真地往砚台中添了一些水,可惜动作实在不太娴熟,手腕一抖,水便倒多了。
方啼霜偷偷觑了裴野一眼,见他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便硬着头皮装没事人,继续开始着手磨墨。
旁侧座上的裴野这才收回了目光。
方啼霜心里畏惧他,又暗自有些不太高兴地想,他们这些被伺候惯的贵人真真个个都是矫情脾性,要什么想什么全指着旁人自己察言观色,就好像开口多说半句话便会折了他的寿似的。
而且他白日里当值猫奉笔时要在御前研墨便算了,怎么到半夜了也还是没放过他
虽然说来也是他自找的。
方啼霜好容易研好了墨,学着宫人们的样子略一躬身道:圣人请用。
那道声音有些奶气,是很稚幼的童声,听他用这种天真的语调说这样规矩的话,总让人感觉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