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散散的,纯美的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十几年了,汪明生为了豢养我,不知耗死了多少人
姚继汇杀了我要偿命,我害死了他们,又怎能安心去月城呢?
可害死他们的人是汪明生,不是你。汪峦望着素犀,压着喉间泛起的咳喘,低声劝道。
素犀却没有再回应,汪峦从她的眉眼间,读懂了她的心思。
所以这便是善与恶的区别,汪明生姚继汇为着私心妄害人命,却想尽办法苟活于世。而于素犀来说,即便她从不想害人,但那些人终究却是因她死的,所以她便没有办法放下一切,升归月城极乐。
素犀慢慢地走到了云薇的面前,有些怜爱又抱歉地望着她,之后终于肯转眸,望向仍在昏迷之中的姚继沣。
年少时,那情窦初开却又苦涩不堪的爱恋,终究在这十几年的蹉跎中,消耗殆尽。所以当姚继沣被姚继汇算计,拿了困着她残念的木梭,来到云薇的面前时,她才真的生出了霎时疯魇,将他们也一并卷入了幻境。
祁二少,素犀还想求您一件事
把他们一起,带出去吧。
祁沉笙握着手中的绅士杖,略点了点头,做出了最后的询问:你真的不入月城?
不入。
素犀闭上了双眼,轻轻地将那两个字吐出,再无所多言。
汪峦在祁沉笙的怀中,想要再说什么,却也知道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这是素犀自己做出的决定。
不知从哪里而起的火苗,点燃了眼前的一切,千万丝线所织成的幻境,开始寸寸化为飞灰。
姚继汇终于骂累了,再不动了,目光呆滞地困在丝茧中,任凭大火烧至眼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素犀又坐回到了她的织机边,灵巧的手熟练地操纵着木梭,将丝线与自己的乌发一起,细密而轻快地纺织着
汪峦的眼睛,被祁沉笙从身后,轻轻地捂住了。
他并没有看到,最后大火吞噬一切的样子,并没看到这桩延续了十几年的旧事,最后真正无奈的结局。
等到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已经又回到了真正的天锦坊中,着急寻找妹妹的念薇,终于彻底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大雨还在下着,雷声却已经行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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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锦坊回来后,汪峦留在小洋楼中休养,而祁沉笙又陆续忙了一段日子。
三掌柜半夜吊死,大掌柜莫名失踪,姚继沣彻底接手天锦坊后,却突然决定从那条紧挨着云水的老巷中搬走。
正当众人将此事传开,议论纷纷时,那街巷中却又有许多店家,陆续搬走了
夏日的午阳越发热烈,汪峦饭后喝得药又全因暑热吐了出来,整个人恹恹地靠在玉席上,直到祁沉笙匆匆赶回,才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他不想提及自己的病,于是故意岔开话,低低地问道:那街上的事如何了?
祁沉笙紧皱着眉头,扶着汪峦靠在自己身上,为他扇起了扇子:何城东查清了当年所有真正参与其中的铺子,已经一一记下了。
有些事明着既不能如何,暗里慢慢来便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吧。
嗯汪峦合眼轻轻应了一声,终是撑不过体弱病缠,在祁沉笙的怀里昏睡过去。
而守在卧室门外的何城东,也放轻了脚步,来到祁沉笙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刚刚大少爷那边来电话了。
说是下月老太爷七十整寿,请您务必回去。
第55章 怨婴影(一) 那你是要回祁家一趟?
咳咳咳汪峦掩着唇靠在沙发上, 灵雀似的眼眸微微合着,浅茶色的丝衫松松地覆在身上,像是拢了层薄烟。
坐在他对面是回春堂的周老大夫, 算来也有六十多岁了,在云川城中很有名望,此刻细细地为汪峦诊着脉象,时不时地捋着嘴边的白须,沉思片刻后问道:
不知自上次换过方子后, 二少夫人可有再咳血?
汪峦点点头,心中有几分庆幸祁沉笙今日因厂子的事,早早地就出去了, 他才肯如实地回答着:是又咳了几回,多是在晨起的时候,嗓子里头易泛腥甜。
周老大夫皱皱眉,看着汪峦的面色, 摇头叹言道:便是如此,老朽也不敢再添重药了。
这病到底还是要靠养的,方才观二少夫人的脉象, 月前为了止住咳血多服的汤剂, 如今已经隐隐伤了肠胃, 再用下去怕更是伤身。
如今只可继续喝白芍、丹皮、女贞子一类的缓药,过上月余若无大事, 便可暂安了。
老先生费心了,汪峦勉力笑笑,眼眸却微微垂了下去,看着自己的手腕而后说道:只是还有一事,想向老先生再讨个方子。
周老大夫并未想, 客气地开口说道:二少夫人请说,老朽听着便是。
不知可有什么方子,养护肠胃也好,引促多食也罢,总归能让人身上稍稍丰腴些。汪峦带着绛红戒指的手,轻按向丝衫的领口,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他虽然早就听人说过,得了痨症的人不过是在一日日空耗身子,枯瘦得只剩把干骨头也是早晚的事,但到底心里还存着侥幸,自觉离那重病的模样还远。
可入夏以来他时常少思饮食,有时候强撑着多吃上块点心,便牵动着肠胃间克化不了,直难受大半日才能好些。
如此下来,汪峦渐渐发现自己身上消瘦得越发丑陋,这几日换衣裳时,都刻意避开祁沉笙。甚至隐隐有些担心,祁沉笙每夜紧搂他入睡时,会不会硌得不舒服。
昔年被困在汪家读书时,曾看到过李夫人病重不肯见武帝的轶事,那时汪峦不通情爱,还只是感叹李夫人好手段。可如今却真真切切地领受了其中的苦郁,才恍然意识到,若真病至那等地步,他也绝不愿祁沉笙看到自己憔悴难堪的模样。
若要丰腴体态到底还需用补药的,周老大夫一听,却也有些犯难,只得诊着汪峦的脉象,慢慢言道:但这肺痨之症,最怕的便是燥热,故而年中确是夏日里最难熬的。
再加上,二少夫人之前用重药伤了肠胃,如今也只能是先缓缓温养,等到冬日里才可多多进补。
这样我知道了。汪峦的眸中略生出几分失望,但也知道如今自己这身子,终究也难再有办法了,勉力笑笑:还是要谢过周老先生的。
二少夫人不必客气,周老大夫摆摆手,他行医几十年,观人更是无数,此刻自然看得出汪峦的心事,却也只是点到为止地劝道:这痨症虽说是厉害,但终究是心病重于身病,二少夫人平日里还是多看开些,才可保养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