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绍文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真人既不愿做那驸马,何故要应试,不如消下名字,离开东京,安静的修道,岂不更好?
绕来绕去,原来丁绍文是让他退出求取仕途这条路,若贫道,不愿呢!
温热的茶汤没过半边嘴唇,随后被有力的放下,茶汤晃动,丁绍文眸色聚变,真人背道,就不怕祖师问罪?
道士修道,求的是无为,同样,无为之下是一个治字,治涵盖甚广。
换句话说,真正修道之人,修的应该是正心,我为天下,为百姓,何来背道?这义正言辞的话,是在她决定入仕的第一天就想好了的。
最初是为了心爱之人,但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之日。恩师教导的好,只要心系天下,心系百姓,在哪里修道都是道。
元贞也说过:大唐是国,南唐是国,大宋亦是国,皆是家国天下,无论天子姓什么,天下还是天下。而今日之天下,是士大夫共治之天下,非天子一人之天下。阿怀为元贞入仕,是出于对元贞的爱之深,但元贞知道阿怀是心系天下的,在其位要谋其政。
师父与元贞的话让李少怀幡然醒悟,既入仕,便要治世。后主与太子接连崩逝时,南唐遗民皆抱哭于巷内,为此,她更该替百姓谋福。
好个伶牙俐齿的道士!
故贫道不觉得,祖师会因此责怪我,倒是殿帅,为何这般劝阻?李少怀端放在大腿上的手揉捏着,笑了笑,贫道无家世可言,大宋自开国以来未曾有过公主下嫁寒门之例,殿帅又何须担心呢?
被言中了心思的丁绍文按捺住心中的不乐。
贫道有一言。
丁绍文抬眼骤视,哦?
不知殿帅可信,因果。
因果?
《太上》有言:祝福无门,惟人自召。
丁绍文皱起剑眉,差将手中握着得青瓷茶杯捏碎。
该你的,便是你的,不该你的,便不是你的,你又何必去强求,进而推托埋怨到他人身上呢?李少怀很是无辜,因为她根本对长公主无意,而那日这个殿前副指挥使接送,想必这丁绍文是看上了长公主,从而害怕自己抢走吧。
她好心劝告之言,却被丁绍文以为是挑衅。
素来听闻丁相公与其长子文治武功,是朝中新贵,而这种权贵或多或少与大内后苑有着牵连,李少怀虽不愿结交,却也不敢贸然得罪。
看着这人这般温和,想来是个听劝之人,她这才大胆的多言了几句,希望他能听进去。
可是真人,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嗯?
弱肉强食,有些东西,不是等你的,是你要去夺的。你不去夺,怎知,她是不是你的!
李少怀以为他是在言自己对长公主势在必得,她打算解释一下被他误解的意思,想了想后还是算了,反正长公主嫁给他也好,那贫道在此,恭喜驸马了。
李少怀是昏时入的府,等出书房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长昭,觉得此人如何?
帷幕之下出来一个年轻的冷面男子,怀揣着双手抱剑。
深邃的望着门槛道:玄虚子,据说是扶摇子的徒孙,样貌倒是不凡,但昭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兴许是长相合了公主的意才...
你错了,惠宁公主心高,不同于其她女流,而此人既然能得惠宁公主青睐,必有他过人之处。
那要不要除了他?
丁绍文抬手,勾勒嘴角,不急,我向来不喜见血,除人这种事情,没必要咱们亲自动手。
李少怀出去正巧撞见有人在训斥,声音不大,但是她能够听清楚。
你也该收些性子了,勿要整日寻欢作乐,让我们也少操些心。
丁绍仁在庭院内的石柱灯旁学着丁绍文的口吻训斥着丁绍德。
丁绍德从折光的水面瞧见了从长廊向这里走来的道士,于是作一副慵懒的样子打着哈,满不在意道:我近日不是没有去城西了嘛。
可你整日泡在丰乐楼,外头都传开了,你与那顾三娘...丁绍仁顿言,草帖子都已经写好了,媒人也找好了,只要待钱府同意,便可写细贴,接着上门提亲,这亲事就定下了。钱府的二娘我看了,比你那丰乐楼的顾三娘可要好太多,又出身仕宦,与你也般配。
亏得丁绍仁昧着良心说出般配二字,丁绍德满肚子鄙夷,三哥这般言她好,不如三哥娶了吧!
你,胡闹,这是给你说的亲事...
三郎君,是今日下午那个道士。小厮覆在丁绍仁耳畔道。
丁绍仁回头,一改刚刚训斥严厉之态,温和道:真人这就要走了吗?
李少怀点头,夜已深,恐多有叨扰。
李少怀注视着丁绍德,丁绍仁便用手肘推了推她,她仍不为所动。
这是家中幼弟,排行第四。
四郎....李少怀上挑着眉头,怪不得满大街都说丁家的四郎空有一张好皮相,轻点了点头后离去。
见李少怀刚刚的反应,丁绍德暗自发笑,希望你这个师兄,能好好替你师妹慧眼识珠,毁了这门婚事最好!
李少怀想了一路丁家四郎的事情,十分气愤,心想怎可让师姐嫁与这样的人!
回到京郊别院门口时,宅子内亮着灯火,大门也是敞开的,后院还频频传来马儿的鼻息声。
姑娘,真人回来了。
第32章 我只为你而停留
不是不便来京郊吗...
刚一入屋, 她将心中的迫切带进, 也将初冬的寒风卷进,烛火随风摇曳之下眼前那娇柔的女子便扑入了她怀中。
房门被关紧,风声不复,这份安静让她无所适从,突然的紧抱又让她为之担忧恐慌,听着怀中之人微弱的喘息声, 她伸出手轻轻安抚,怎的了, 可与我说说?
赵宛如不说话,只是将头埋着, 嗅着, 李少怀披肩秀发,脖颈间淡淡的甘草味。
见她不愿说话, 李少怀没有继续追问,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柔背, 峨髻散开, 青丝垂下,从她的五指指缝穿过。
以一种丈夫对妻子的口吻,温柔自责道:是我回来晚了,害你担心了。
原先她不便来京郊是因顾及着贼, 要防贼,现贼人既已知晓,她便无需再遮掩。她虽知道丁绍文如今不敢拿李少怀怎么样, 可她心中仍担忧害怕得紧。
赵宛如从她怀里将头抬起,四处仔细查看,他可有对你做什么?给你吃了什么?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可有...
傻姑娘,望着焦急如焚的女子,李少怀温柔浅笑,覆上手将她耳畔的秀发拨至耳后,我只不过是去参政府与那指挥使说了几句话...
眼前人扭紧的眉头让李少怀稍愣,旋即用拇指抚了抚,柔声道:阿怀没有事,在没有娶元贞之前,我不会允许自己有事,元贞这般好的娘子,我怎舍得有事,让他人将你夺了去,又怎舍得让你伤心呢?
是啊,你怎舍得!你怎舍得!赵宛如润红着眸子,犹如看着薄情郎。往世点点滴滴痛入骨髓,是道不尽的心酸与委屈,幽幽心道:上一世,你怎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