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萧望着丁宣在黑暗中朦胧的侧脸,思绪搅着疲倦缓慢流淌,想起很多年前他去夏令营回来后,丁宣赖在他身上分都分不开的模样,说不来的不是滋味。
“丁宣。”连萧搓搓他的耳朵根,把他的脸转过来跟自己对视,“你的‘宣宣爱你’呢?”
丁宣抖抖眼睫毛,又动两下,这次把脸往枕头里埋。
“今天一天都没听你说,”连萧伸手垫着他的脸,重新给他挖出来,“你不爱我了?”
丁宣的半边脸颊在连萧掌心里贴了会儿,很快又拧着脖子转开,在被窝里摸摸连萧的手。
连萧也摸摸他的手,跟他十根指头扣在一块儿玩,像两个小孩,在冬夜暖洋洋的被窝里,伴着困劲儿玩无聊的小游戏。
只是一直到睡着,丁宣也没对连萧说“宣宣爱你”。
第二天一早,连萧趁丁宣还在睡,跟他说自己去买早点,飞快地跑去花鸟市场找鱼。
丁宣估计是正在做梦,连萧突然跟他说话还惊了他一下,迷瞪着眼睛看了连萧好几秒才回魂,攥着连萧的手就要跟着起。
“睡你的,别动。”连萧掖着被角给他摁回去,俯身亲亲丁宣的脑门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确实得尽快回来,不然不知道丁宣姑姑还给丁宣定了什么条条框框的规矩,别等会一到点,丁宣再自己摸出去上课了。
连萧把卧室房门关上,家里的窗户扣死,还把大门反锁了一圈,才火烧屁股似的往外跑。
临近年末,花鸟市场很多店都关门了,时间又早,连萧打车过去,从街头跑到街尾,找了好几家才挑中两条满意的小鱼,跟以前他给丁宣买的那两条看起来八九不离十。
他让老板捞起来装好,又买了个小鱼缸,赶紧再跑回小区门口,买了两碗豆腐脑和几根油条。
回到家,丁宣并没有继续在床上睡,他已经起来了,衣服都穿得很整齐,正有些焦灼地在屋子里乱转。
“连萧!”门刚一打开,他就喊了一声。
“想我了?”连萧进门换鞋,笑着朝他招招手,捞着丁宣的后脖子跟他贴一下脸。
“鱼给你接回来了。”他露出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拎着装小鱼的袋子给丁宣看。
丁宣的眼睛定在那两条活泛的小鱼身上,浑身毛躁的情绪几乎时瞬间平息了下去,他跟着连萧去换水换缸,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鱼带走了,饭都没好好吃,咬一口油条就要扭头看看他的鱼。
“你记不记得你刚捡到大白鸭的时候。”连萧坐在旁边看他这模样觉得很有意思,本来想说跟小时候刚见到鸭子时一样,脱口说了半句,想到大白鸭的结局,又无声地咽了回去。
“鸭。”丁宣的目光在小鱼和连萧脸上来回转,跟着说。
连萧喝着豆腐脑观察他的神色,怎么也看不出丁宣到底还难不难过。
吃饭,睡觉,买菜做饭,收拾卫生,下午太阳好的时候拉着丁宣出去溜达溜达,买点他感兴趣的小玩意儿,像过日子似的,连萧就这么带着丁宣住在小小的转租房里,一过就是小半个月。
老妈基本每天两通电话,前几天她还发脾气,问着问着就让连萧赶紧带丁宣回家。骂了几天没什么用,她也被磨得没脾气了,现在电话一接通第一句只问:“今天怎么样?”
连萧觉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丁宣就在他手里的这种踏实感,他已经好几年没感受到了。
连萧甚至有种错觉,好像只有丁宣在他身边,他才是完整的自己,不然总觉得从身到心都有一半漂流在外头,让他心神不宁。
不过眼前的这种踏实,对连萧来说也不是完全的踏实。
因为丁宣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虽然他还是乖,跟连萧在一起,也能明显感到他是舒服的,但丁宣姑姑这几年在他身上教育出的种种痕迹,也可能是漫长分别带来的副作用,让连萧觉得现在的丁宣跟他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丁宣还是需要见到连萧,要在连萧身边状态才最好,可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见到连萧就起腻。
他现在需要连萧的方式,只是需要在一个房间里,要人就在自己知道的地方。
连萧只要换个房间,丁宣不管在画画还是翻书看,没多大会儿,绝对会溜溜达达地跟过来,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如果连萧不主动手欠去撩拨他——揉乱丁宣的头发弹弹脸,或者硬把人搂怀里搓着玩,听他说无聊话,丁宣能一半天不跟连萧有肢体接触。他无聊了就在屋里转圈,看看小鱼摁摁电脑键盘,总能给自己找到事情做。
除了能给自己找到各种事情做,丁宣现在还能自己照顾自己。
他自己拿餐具,自己洗碗,自己洗衣服晒衣服,自己把用过的东西放回原处摆整齐,自己叠被子,还会自己泡方便面吃。
要不是连萧习惯了跟丁宣一起洗澡,人家也能自己调洗澡水,自己把自己刷洗得很干净。
这些事都是小时候连萧巴不得丁宣赶快学会的,也是他把丁宣送走之前,手把手去教会丁宣做的事。
现在看丁宣在他身边做的这么熟练,他却有种很复杂的失落感。
而最让他失落甚至不解的,还是丁宣死活都不再开口说的“宣宣爱你”。
“不说‘宣宣爱你’了?”二光放假来找连萧玩,听他说完带回丁宣以及租房子的缘由,愤慨之余,也对丁宣这个变化感到最神奇。
“不能吧,以前不成天挂嘴上吗?”他从买来的一大堆零食里随手捡了一个,冲丁宣摇,“来丁宣,说宣宣爱我。”
“逗狗呢?”连萧抬脚给他踢掉了。
“不是,我就不信他不说自己的经典语录了。”二光乐得不行,摇不来丁宣,干脆自己拆开“咔咔”的吃,边吃边喷沫,“以前多爱说啊,别人说你好谢谢,他就宣宣爱你,万能语句。”
以前真是这样,丁宣成天爱来爱去的,听得人耳朵都起茧,现在等都等不来一句。
“现在会说你好谢谢了。”连萧说,“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啊,”二光应一声,“那不挺好的吗,至少在他姑姑那没白遭几年罪。”
“再说不爱就不爱了呗,”他说着又乐了,勾着拖鞋蹬连萧的小腿,“不说你还不乐意了,你缺爱啊?”
“滚蛋。”连萧被二光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杵着腮看丁宣吃苹果,懒得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