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落跑欲望,他可以转身回去,回到剧院里,和他的同学们一起庆祝首演成功,在学校门口的烧烤摊上大吃大喝。而不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面对一个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的人。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谈一鸣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仿佛黑夜里亮起了一盏灯火。
“猜猜。”男人轻声喊他的名字,嘴角带着一丝说不清含义的笑容,“我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向猜有些尴尬,低着头磨蹭到男人面前。他没话找话,“我怎么会不出来?又不能住在剧院。”
“我以为你故意支开我,自己从大门溜了。”谈一鸣耸耸肩。
“……”向猜头更抬不起来了。
好吧,他承认。他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点点,想要从前门溜之大吉。
不过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他还是如约出现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山河剧场周围的咖啡厅已经歇业,唯有24小时的肯德基依旧灯火通明。
没办法,两人只能很没有情调的走向了肯德基。
谈一鸣前几天赶进度,一直在录音棚里呆着,每天除了快餐就是快餐,他现在光是看一眼招牌上的白胡子老爷爷都觉得反胃。
于是,他只要了一杯咖啡,然后便掏出钱包让到一旁,等着向猜点餐后一起结账。
向猜直接和服务员说:“来个全家桶。”
谈一鸣赶忙打断他:“你不用点我的,我喝咖啡就好了。”
向猜:“……这是我给我自己点的。”
他在舞台上又跳又蹦了两个半小时,早就饿到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了,现在能够抚慰他的只有超大号的炸鸡和汉堡了。
谈一鸣:“……”
向猜有些尴尬地调出微信钱包准备结账,谈一鸣拦下他抢着买单。
很快,香喷喷的炸鸡摆在了桌上,谈一鸣手里捧着咖啡,看着男孩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干掉了一对辣翅和一个汉堡,然后舔舔手指,向着下一个甜品发起进攻。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他每周都要上秤记录体重,吃饭少油少盐少荤腥,小心翼翼不让体重超过学校要求的范围。那时候的他,纤细轻盈,白衬衫挂在身上,风轻飘飘一吹,他就像是要飘走了一样。
可是自从他20岁那年第一次出演音乐剧,刚演了五场就晕倒在后台之后,导演勒令他不准再控制食量,饿了就吃,一定要保证体力。
从那之后,向猜的食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毕竟演音乐剧实在是太辛苦了,又唱又跳又演,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如果吃得少体力跟不上,分分钟要被送进医院。
于是在每场表演结束后,向猜都要一口气吃掉两个成年男人的食物。——至于长胖?不存在的!他现在可不是瘦巴巴的小天鹅了,他现在是肌肉匀称的战斗鹅!
在他埋头苦吃时,坐在他对面的谈一鸣一直在打量着他。
脸上的浓妆卸去,男孩清秀的模样展现在男人面前。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向猜的外表,那谈一鸣会选择两个字——“干净”。
向猜实在是太干净了。
就像是一支青翠的竹,亦或是一汪清透的泉,他每个发丝都透着一股清爽干净的味道。
他身上穿着一件华城舞蹈学院的文化衫,大大的“舞”字线条经过扭曲变化,勾勒出一个舞蹈者的身形。
他脚下踩着一双人字拖,谈一鸣眼神落在了脚面上,注意到了那双脚上长长短短的狰狞伤疤。
那些伤疤太可怕、也太显眼了,谈一鸣瞳孔紧缩,无法想象是怎样的事故才会留下这么可怖的痕迹。
猜猜……不是个芭蕾舞演员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音乐剧的舞台上,和这些伤疤一定有关吧?
谈一鸣想问,却不知以什么样的立场问。
——朋友?
不,他们的关系远比朋友复杂的多。
就在这时,向猜的脚动了动,原本大咧咧晾在灯光下的脚,忽然收了回去,两只脚脚腕交叠,藏在了椅子下。
谈一鸣下意识地把视线从男孩脚上收了回来,抬起眼时,却发现向猜早已吃完了桌上的东西,正在望着他。
“你……”向猜开口,清朗的男音很是动听,“……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是吗?”谈一鸣笑了,“你和我想象的‘大不一样’。”
不大一样、大不一样,两个字颠倒一下顺序,含义相差颇远。
向猜好奇,没忍住问:“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谈一鸣回答:“我的想象基于你给我的信息——五年前,你是一个大学毕业在即的芭蕾舞系学生。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个大学居然一连读了这么多年。”
向猜尴尬得要原地爆炸了。
一时说谎一时爽,真相戳穿火葬场。
向猜并不知道,他留下的那些错误信息,误导了谈一鸣整整五年。
那晚的歌会结束后,向猜没有告别便转身离开。那时的他毅然决然,不仅删除了谈一鸣的联系方式,甚至连那个q号都再没登陆过。
谈一鸣试着找过他——国内开设芭蕾舞专业的大学只有那么几个,他一个一个打听过了,可是应届生里根本没有名字带有“猜”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