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头盔给我找出来。”宋琪踩了一脚发动,往手上戴手套。
二哈在发动机“轰轰”的动静里兴奋地叫了好一会儿,二碗才终于从屋里把他头盔找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摇头叹气:“骑摩托就是明儿要出门,明儿要出门就代表没空回来店里做饭,没空做饭就意味着要吃小梁哥做的饭……唉,凄苦的一天哟。”说完又啃了一大口西瓜。
他站在摩托的大灯前面,圆鼓鼓的肚皮被光照得像面鼓,宋琪看了一眼,举起头盔吹灰,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一颗糖。
不用想,这群完蛋玩意儿又把头盔挂墙上当箩筐了。
戴好头盔,他冲二碗勾勾手,二碗警惕地退一步:“咋了宋哥?”
宋琪指指他的嘴,手指又往上抬了抬。
二碗被肉活活埋成缝儿的眼睛一亮,立马凑上脸把嘴张开:“啊——”
宋琪掐了一把他的大肉脸,把糖连皮带纸地往他嘴里一丢,拧过车头“轰——”地走了。
“哎!”二碗在身后跳着脚大叫。
开出去几十米,宋琪埋在风镜后的眼睛里还带着笑,偶尔欺负欺负这群小孩还是挺有意思的。
再开出去几十米,他的速度慢下来,眼里的情绪也重新归回平淡无波。
也就只剩欺负小孩还有点儿乐子了。
入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变凉的意思,刚才开快没觉出来,现在慢了,反倒能感到丝丝缕缕的冷气往领子缝里灌。这个时间段,从修车厂回他家的路上挺偏,没几辆车,一根根相同的路灯在视线里被不断甩出去,给人一种始终在原地轰油门的错觉。
现在没有小梁和三磕巴打岔了,他终于能安安静静地把回忆从心底扒出来晒晒月亮。
长相这回事真是说不清楚,好像哪个挺牛逼的老几说过没有相同的菜叶,但九年前他头回见纵康时想到了自己亲妈,下午第一眼看见那个上……饶,他竟然跳过了“像”的环节,直接把他看成了纵康。
要说像也是真有地方像,比如本该纯良的长相,和秀气的眉眼。
不像的地方也是真的不像,纵康如果还活着,现在该三十多了,那个小孩二十啷当岁,跟当年的纵康倒是差不多,个子不矮,腿也挺长,头发半长不短,绑了半个乱七八糟的揪儿,脸庞的线条很立体也很锐利,带火的时候有股盖不住的狠劲儿,一看就是学校里一言不合抡凳子干架的脾气。
这么个人跟纵康对比,其实也就像了两三分。
三分。顶天了。当时他就给打了个数儿。
前面大路口的红绿灯孤独地变幻着,黄灯闪了几下变成了红。其实路上连条狗都没有,不停车也没事,还在琢磨要不要加个速闯过去得了,脑子里蹦出个轻言慢语的声音:琪琪,好好活着。
宋琪叹了口气,收紧刹车,支着一条长腿在路口停下。
那个声音继续说话:活着就要遵守规则。
嗯。宋琪在心里答应一声,仰头望着计时牌倒数,灯光把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
活着还是要学会惜命。
嗯。
天快冷了吧,别耍酷,毛裤该穿就记得穿上。
哎。宋琪有点儿想笑,手指在车把上轻敲了敲,你烦不烦。
绿灯了,那个声音笑笑,又说,再开慢点儿吧,琪琪。
宋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空荡荡的,脑子里也空荡荡的,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回荡在空旷的长街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周三更
第5章
江尧梦见自己站在长江大桥上,为什么是长江大桥他不知道,连是哪一座长江大桥都不知道。
桥是断的,中间一块全都塌了下去,他站在这头被江风吹得像个火把,对面影影绰绰地也站了个人,看轮廓有点儿像他爸。
老东西又作什么怪?
风吹得齁冷,他不耐烦地转身想走,腿刚抬起来,耳朵根儿炸起一声“尧儿!”,叫得他膝盖一软,跨着马步就掉下去了。
腿一蹬,江尧猛地睁开眼,感觉踢上了什么东西。皱着眉歪头看看,赵耀捧着鼻子坐在他床尾地板上,叫得跟头野猪似的,内容从“尧儿”变成了“我操”。
“哎……”他脑子嗡嗡响,捂着天灵盖痛苦地翻了个身,抬脚往赵耀肩膀上踹,张嘴说话都觉得心脏直往喉咙口里蹦,“没死呢!抽什么疯?”
“我死了!”赵耀扯着嗓子嚎,“你干脆把我鼻子从后脑勺上踹出去多好啊!”
江尧拽了把头发,拥着被子坐起来看他:“你再大点儿声。”
撒淼推门进来,看见江尧的模样就嘴一咧:“这发型。”他左右手拎了一堆煎饼麻圆鸡蛋饼,经过赵耀的时候往他屁股上踢了脚,笑着说:“赶紧起来。我尧哥等会儿直接从后脑勺上给你踹出个匹诺曹。”
“哎,真的疼。”赵耀泪眼婆娑地爬起来,对着黑屏的笔记本观察自己鼻子,“嘶嘶”地倒抽气,“你尧哥踹就踹吧,脚趾头别往我鼻孔里捅啊……尿儿,你看我左边鼻孔是不是撑大了一圈?”
江尧恶心地闭了闭眼,把脚伸出被窝一阵抖。
“几度今天?”他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手机,“我怎么觉得背心嗖嗖地冒冷气?”
“窗跟你背后开着呢。”撒淼摸个大塑料袋出来,把桌上的面桶烟头易拉罐一股脑扫进去,问赵耀,“江少是不让你给气迷糊了?”
江尧扭头看一眼自己床头的二推窗,皱皱眉毛:“关上。”
“我可真冤!”赵耀揉着鼻子坐过来,挑挑拣拣拿了个麻圆扔嘴里,“我就喊他起个床,差点儿没给踢你床底下去,真是每天挨一脚,健康中国人。”江尧的目光一搭过来,他带着凳子往后撤了半米,“别踢了啊!刚早上八点,暴躁的一天刚伸出个头,您发火的份额省着点儿用!”
“拖鞋给我踢过来。”江尧没心情跟他逗闷子,趿拉着二夹脚下床晃晃脑袋,脑子里放了块铁似的发沉。往上铺看一眼,随口问:“人呢?”
撒淼把桌上他牙杯递过去,说:“班长跟我从食堂回来,楼道口被大四那个环艺的叫走了。你收拾收拾吧,等他回来咱们就差不多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