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很近,影院的座位是紧挨着的,陆礼的个子又高,肩膀很宽,跟一旁的人也就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已经是超出正常交际的亲密范畴。
苏迢迢垂了垂眼,本来只隐隐觉得郁结,这会儿听完他们的对话,还多出几分烦躁来。而且她刚刚点单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知道这人竟然又学她喝她最爱的乌龙拿铁,简直罪加一等。
这么想着,她身后的路佳也伸出手来,拎着奶茶在她耳边晃了晃。苏迢迢接过,借着荧幕落下来的微光,有些费劲地辨认奶茶上的标签。
随后发现这杯乌龙拿铁根本不是她的,她才不像某人那么幼稚,这么大人了还要喝全糖。
苏迢迢撇了撇嘴,不大情愿地坐直身体,直挺挺地往他和程语梦的两拳距离之间挤入一杯奶茶。
两人感觉到耳边的异动,本能地侧身避开,顿时拉开一大截距离。
苏迢迢睨着某人的耳廓,不冷不热地开口提醒:“这杯才是你的,你那杯是我的。”
陆礼闻言,抬眸看她一眼,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奶茶,很快笑着递还给她:“嗯,这杯才是你的。”
苏迢迢收到他的笑,没忍住低哼一声,想不通他怎么对谁都这么花枝招展的,一边不客气地伸手接过奶茶。
中途恰逢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影院落入一片昏暗中,她凭感觉张开掌心,几乎和他握了个满手。
陆礼的手是温热的,指骨修长,苏迢迢感觉到他也在同一时间僵住,随后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一点点从她手中抽出手指。
等苏迢迢拿着正确的奶茶重新靠上椅背时,心头五味杂陈。
只能说这一招对她来说确实很管用,像她这种控制狂性格,对反常行为很敏感,会因为担心脱离控制而神经紧绷,最后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在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好在陆礼自始至终都挺正常的,除了中途把外套脱了之外,其余时间都坐得端端正正,在心无旁骛地欣赏电影。一旁的程语梦也在努力避嫌,半个身子都靠在右边的扶手上,没再多跟他说一句话。
苏迢迢看着面前两个清清白白的人,没一会儿就觉得自惭形秽,伸手给奶茶插上吸管,猛吸了一口无糖奶茶,借着冰凉的牛奶和微涩的乌龙平复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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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为了避免辩手们看了其他队伍的比赛后偷师学艺,小组赛的时间安排得很紧,一个下午就要打完三场,比赛和比赛之间只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当晚就能公布出线名单。
法学院辩队这几天为了小组赛没日没夜地写稿模辩,眼看着就了憔悴下去,尤其是苏迢迢,正反两头写一辩稿,写完了还要面对队里一干人的审查和挑刺,这几天就没在一点之前睡着过。
但更背的是他们的比赛顺序,第一场打正第二场打反,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队里五个人下了课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就来了,在后台最后一次确认辩论稿。苏迢迢也默默躲在角落,争分夺秒地练习她今天中午才改好的一辩稿。
在这种紧张气氛中,时间也过得飞快,苏迢迢才过完两遍稿子,就有人催促他们上场。
法学院第一场对上新传院,持方是虐待虚拟游戏npc存在道德问题,和上一场的偶像应不应该为粉丝买单的核心价值观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要落到较高的道德标准上打。
但这次的一辩稿写起来比上次还要困难,辩题涉及的领域不像偶像那么触手可及,队里的几个人都不怎么玩游戏,怕对面跟他们玩堆案例大战,中途狠狠地从路佳男朋友张启杭那儿恶补了一些相关知识。之后还为了其中一个论点上网查了好一些医学类的期刊资料,拜托谬荷和陆礼两个英文好一点的熬瞎了眼从中提炼结论。
甚至就连最基本的定义和判准,都是队里来来回回推翻的结果,最后决定融定义和判准于无形中——
“感谢主席。”这五天立竿见影地熬瘦了三斤的苏迢迢微笑起身,开始她的陈词:
“开宗明义,游戏npc的全称是non-player character,即非玩家控制角色。区别于纯粹的物品,比如一张桌子、一个拳击手套,npc具有高度拟人化的外形或性格,和我们共用一套语言系统,甚至有独属于他们的故事和背景,能够使屏幕外的我们与之共情。
“一些经典npc能够获得无数玩家的喜爱,比如《动物森友会》中的西施惠、《魔兽世界》的阿尔萨斯和伊利丹,《仙剑奇侠传》系列在翻拍成电视剧后,其中的角色更是成为一代人的经典回忆……
“现如今,游戏npc正随着技术的进步和观众审美的迭代一步步地拟人化甚至人格化,卡牌游戏《阴阳师》中的式神角色,本只是战斗系统中被玩家使用和操纵的工具,然而在二创和衍生中,在玩家满怀热爱为他们编写的同人曲和同人文中,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近年来兴起的乙女游戏更是如此,玩家将爱意投射在那些可被攻略的npc角色身上,称呼他们为老公或老婆,从中获得情感上的满足。在这一过程中,玩家们不但承认这些npc拥有独立人格,并且认为在与这些npc的交互中,她们获得了真实而完整的情感体验。
“而正是这种真挚的情感,使得虚拟世界中的游戏角色是如此的栩栩如生,可以说,玩家的情感和高度认同赋予了npc人格,即使是在虚拟世界中,其中流动的情感也是完全真实的。”
有了这么一段温情脉脉的开场在先,随后道德伦理的引入也变得轻松许多:
“……人类社会中的道德不仅仅是人与人最基本的行为规范,不仅仅是对某一种行为的评价规范,还是指引每一个心智正常之人培养善良、诚信等良好德性的明灯,是每个在文明社会中行进的人类个体必须要内化的一种价值尺度。
而从情感与伦理层面上看,虐待虚拟游戏npc,在这些被高度人格化了的个体身上施加暴力、发泄愤怒、进行羞辱和破坏,做出种种在人类社会中不被道德和法律允许的事情,并从画面反馈出的伤痕、流血甚至惨叫中获得快感,这种以凌虐为乐的事实已然存在,这种违背正向情感价值和颠覆道德伦理的事实已然存在,从本质上就不符合德性修养的要求,并不会因为游戏的虚拟性和工具性而改变性质。
此外,从人类的生理层面上看,攻击性干预的实验表明,施虐暴力画面与声音的强刺激会减弱人脑对于暴.力.虐.待现象的敏感性,阻碍正常的恐惧、悲伤、同情、怜悯等情感的释放,可能使人们变得更加冷漠、更缺乏同情心,甚至会在某些情况下,提升人们采取暴力行为的几率……
因此,当我们走在一条追求德行修养、克己复礼的道路上时,一旦做出一些与我们所追求的善良、真诚等正面品质相违背的行为时,就应及时指出我们身上存在的道德问题,给予该行为负面评价。这种评价的意义不在于对一个个体的品质定性,而在于时时警醒和敲打我们,在我们在不自知地朝与道德相悖的反方向滑落时及时伸出手抓住我们,进而使我们反思、自省,重新找寻方向,让我们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好。
感谢各位。”
“感谢正方一辩,”这场比赛的主席也算他们的老熟人,刚好是国关院的余嘉清,因为早早结束了征程,这会儿能有这闲工夫过来主持比赛,“下面,有请反方四辩质询正方一辩。”
反四是个胖胖的男生,属于让人记不住长相的那一类,除了整个人的姿态不太庄重,略显轻浮之外,一开始的表现也都很正常,拎起话筒问她:
“对方辩友,您方判断是否道德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苏迢迢回答:“是否违背人的德性修养。”
“什么是德性修养?”对方追问。
“善良、真诚等美好品质。”
“对方辩友,一种行为我们可以判断道不道德,那如果是一种思想,还没付诸行动时,你们是如何判断的?”对面尝试给他们设套。
“今天这个辩题已经付诸行动了,当然可以判断。”但苏迢迢不会被带跑,紧紧抓住辩题不放。
“所以你们同样认为存在一种不道德的思想?”反四笑起来。
苏迢迢不太明白他在笑什么,明明她从立论稿开始就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呢,很快回答:“是的,当然存在不道德的思想。”
“那你们是怎么判断一个人的思想道不道德的?”对面找到机会打出一击。
苏迢迢知道他无非是想说思想不具有可探测性,三下两下拆解掉这个问题:“如果某种思想已经宣之于口,那么听者是可以判断的。如果这种思想没有宣之于口,那么对于一个经受过正常道德伦理教育并且心智也正常的人来说,他自己可以判断自己的思想是否道德。”
“那这种自我判断的价值何在?我承认我思想不道德,但我不去改,有问题吗?”对面继续追问。